陳清嵐忍了又忍、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他們是誰?」
阮碧紗似乎已經甩掉剛才的不愉快,好心情的斜臥榻上看著她微笑。「故人的兄長,及僕從。」
「」陳清嵐忽然有一種無語的感覺,那種感覺就好像自己辛辛苦苦思考要不要、能不能問,而對方一副「隨便問啊」的無所謂態度,又或者確切地說,就好像一記憤怒的拳頭打在了棉花堆,連個著力點都找不著,陳清嵐心裡訕訕的,覺得不應該再問下去了,然而又忍不住好奇心。「那公主是」她問得小心翼翼,公主這種玩意,外國還有,中國早就沒了。所以這公主到底是
阮碧紗微微蹙眉,好像這個問題也把她問倒了。許久,她鄭重:「一個女人。」
她的鄭重不像是裝出來的,彷彿煞有其事,所以噎死人的效果更加明顯。陳清嵐真恨不得自己沒問過,問這種問題的自己顯得好白癡。
大概也看出了她惱怒,阮碧紗坐了起來,認真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沒見過她。當時」她想說當時我在迷川,可是話到嘴邊,還是噎了下去。
既然對方這樣說了,陳清嵐自然不好再追問——本來就不關她事。
大概是公主的話題讓阮碧紗陷入了某種思緒裡,她沒再說話,漸漸的,又恢復了臥躺的姿勢,托著腮,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陳清嵐不好打擾她,當然,她也沒說話的心情就是了,她心裡有些慌亂,有種危險的感覺在逼近她,她覺得這一切都不應該是她知道、聽聞的,可她知道了、聽聞了——儘管莫名其妙——怎麼辦呢?陳清嵐有些自欺欺人的想:如果睡一絕醒來發現是做夢倒也不錯,又覺得這樣想的自己太可憐了,年紀一把,竟然還這麼幼稚——這分明是她表妹那種年齡才會有點念頭啊!她怎麼可以當縮頭烏龜呢?可是她對這種奇奇怪怪的事情真沒辦法啊,怎麼辦?
她腦海胡思亂想著,越想越心慌,越心慌越控制不在想像,最近都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了:如果阮小姐不是普通人,她給我洗掉這個記憶就好了。她從這個奇怪的念頭感受到自己更奇怪的心意:為什麼不是自己從此遠離奇怪的她和她奇怪的世界?她用「條理」的方法給自己分析:有什麼我非不可離開她的理由?沒有!她想了好久,這個原因、那個理由她都推敲過了,沒有非待在她身邊不可的理由。可是,心裡就是莫名不捨得的感覺,這大概是因為兩人趣味相投吧!她給自己下了個結論,然後又想方設法的安慰自己:古時候的人們不也能跟狐狸啊什麼精怪和平相處?我肯定也可以的!
然後她被精怪兩個字震驚了。
她終於說了出來啊!
她心慌得更厲害,想去仔細回想她們在一起的許許多多的,可是卻又莫名不想去回想,好像回想了,她所做的一切便經不起推敲會露出原型似的。陳清嵐內心糾結得不得了,她這一糾結,不由得就去看阮碧紗,好像這個時候看,仔細觀察,她就會露出狐狸尾巴似的。
阮碧紗睡著了,就著她托腮的動作。陳清嵐愣愣的看著,內心產生一種又是羞愧又是感動的情緒:她那麼睏倦還是強打精神陪她去看花,就是為了說過的她根本不當回事的說話。想起自己剛才「斷了,別當朋友了吧」的想法,感到有些難堪,上次也是這樣,人家什麼都沒說、沒做呢,自己就疑心人家綁匪,現在連妖魔鬼怪都有了。
雖然她心裡還是沒法完滿解釋那兩個奇怪男人(最重要的是他們為什麼可以從花海上飛過來啊)的事,可是她心裡已經又別的見解了:說不定人家s呢?最近不是流行復興漢服?
她想既然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總會明白的。就好像自己疑心阮碧紗設局綁架,結果張開眼睛真是看櫻花一樣。
心安理得的說服了自己,陳清嵐想爬過去幫她把手放下好讓她睡得舒服些,可又怕驚醒她,想起來時她不過給她蓋個被子也會醒來,只好作罷。無聊了,腦子又開始沸騰:那個黑衣男子口中的是「舍妹」是誰啊?是不是妹妹以為哥哥害了公主,恨他所以避而不見,然後哥哥發現被誤會了,想找妹妹解釋,但是妹妹固執,就是不肯見他,哥哥不得已,只好托阮碧紗遞口信:不關我事啊,你不要怪我了。這樣?可是看阮碧紗態度,分明站在妹妹這邊啊?難道哥哥真幹了什麼缺德事?可是,阮碧紗不是說了她不知道公主的事?那怎麼知道哥哥干的呢?難道純粹就是「她是我朋友,所以我無條件支持她」?又想及阮碧紗說的能斬殺人(手臂)之類的說話,陳清嵐又好奇了:難道阮小姐也會武功?並且比羅輝還好/不亞於羅輝?她想像她十指纖纖,舞劍動四方,好看是必然的,可是,實力?好像有些難以想像呢。可看白衣男子色變的模樣,說明又不是開玩笑——
陳清嵐糾結起來:自己到底要不要希望、期待有朝一日能見到阮碧紗出手?然後又發現:重點好像偏差了吧?她果然對這種奇觀的事沒有反應能力啊。她想著,想得腦仁發痛,乾脆什麼也不想,抽了先前看過的玄幻小說出來看,一冊看完,竟然是沒結尾的,只到戰神到了魔境深林,被夢妖纏住,作了一個美夢,夢裡又生夢,夢迴兒時,她躺在碧草藍天下睡著了,她哥哥尋來,溫和的一聲聲叫她阿碧阿碧
陳清嵐想著尋下側,便半弓著身小心的翻看那些書,不想無意中碰翻了對面的書,書跌落的聲音還是把阮碧紗驚醒了,她張開了眼睛,軟綿綿的問:「怎麼了?」
陳清嵐抱歉的看著她,「抱歉,吵醒你了。我想拿本書看,結果碰翻了書吵醒了你。」
阮碧紗笑著坐起來,將跌落到她那邊的書拿起放回去,模樣有些羞澀的自嘲,「我竟然這樣睡著了,真是的。」
「你枕到枕頭上嘛,這樣舒服些。」陳清嵐見著她醒了,有種莫名鬆了口氣的感覺,看見她那樣睡,她看著都覺得累。阮碧紗卻若無其事,「沒事。習慣了。」
陳清嵐怕她不好意思「冷落」自己而強打精神陪自己說話,於是說:「不睡了?再睡多會嘛!」
「夠了。不困了。」
阮碧紗坐了起來,「你在看什麼?」
陳清嵐不好意思的揚了揚那本玄幻小說,「看完了,想找下冊。結果吵醒了你。」
阮碧紗看見素白無圖案的封面,愣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啊,原來這本書在這裡,我還以為丟失了呢。」然後解釋:「我慣常少用這車,便是使用,上車也是蒙頭大睡,車上東西甚少碰觸,是故有些什麼,自己也糊塗了。屋子裡找不到,便以為丟了。
陳清嵐心智忽然明晰起來:阮小姐說讓她路上陪說話,是撒謊。一直擔當陪伴角色的,是她。她帶上她,真正的目的,其實是想帶她去看那片白色花海吧?總感覺心裡那些道不清說不明不想深究也難以深究的陰霾似的東西,像是被一陣清新的風吹散了,帶來一片明朗舒適的幸福感。她臉上揚起了笑,溫柔的笑笑,「原來是這樣。那你肯定不知道下冊在哪裡了」
阮碧紗淺淺的笑了起來,「這是別人寫的,沒寫完,哪裡有下冊。」
「噢。」陳清嵐發出輕微失望的歎息,她不喜歡看書看一半不看一半。不過沒寫完,那沒辦法了,自己好歹是讀了原稿的人呢。她跟阮碧紗討論:「那戰神最後怎麼了?」倒不是她感興趣到想找人討論,是,找話題。
「戰神」阮碧紗說這兩個詞,好像再三咀嚼似的,然後說,「在戰爭最後一戰的時候,跟她哥哥決裂了,跳下了無涯深淵。」
「啊?」陳清嵐也就隨口找個話題,聽得阮碧紗娓娓道來,有些愕然,「死了?」
「差點死了。但沒死。」
陳清嵐點頭,呃,沒錯,武俠小說也是這樣的,玄幻自然不例外。「然後呢?」
「就沒死啊。」阮碧紗理所當然的說,陳清嵐被噎住了,這算什麼理所當然啊。沒死當然有「後來」——
阮碧紗看她無語的表情笑了起來,「不是說『蓋棺定論』?死了,才是結束。沒死,自然代表著無限可能。」
陳清嵐無語了,她們還是在說故事嗎?不是說人生?
這樣漫無邊際的先聊著,直到車停。
回來了。
回到上車的地方了。
阮碧紗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真個累死人。」又看著陳清嵐笑,「辛苦你了。不會我使喚你一遭,以後便不來了吧?」
陳清嵐心想:這句話是不是有什麼意思?便「溫和」的笑了笑——她察覺自己有些緊張——「樂意效勞啊,阮小姐。」
阮碧紗若有深意的笑了笑,躬身鑽出了車廂。
陳清嵐也跟著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