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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迷川 文 / 琉璃秀

    陳清嵐無語的看著阮碧紗如花笑顏,心裡有一種浮塵似的飄忽感,不上不落,不落不上,就這樣生生的懸在了半空,忽然一陣風吹來,又不知道吹到哪裡去。她心裡產生了一絲類似鬱悶的感覺,然而這種感覺也不清不楚,要分析個一二也無從下手,她只能歸咎與阮小姐魅力太大,不分男女無區別獵殺,自己就是那慘死冤魂。陳清嵐暗地裡無聲的歎了口氣,腦子不知怎的就浮起咋見阮碧紗時跟張錚他們玩笑式的對話:

    「美的人啊,看多了就會上癮。好自為之。」

    「照大小姐這說法,剛才那位美人你若多看幾眼也會喜歡上?」

    她莫名感到有些羞愧,話送別人,結果兜兜轉轉、還沒轉滿一圈,就回到自家處了,同時又產生了一種「我果然太有先見之明了」的宿命感。她是不信命的,或者說不是不信,只是對這種神神化化的事情抱著敬鬼神而遠之的態度,所以每年春節,總是她待在家裡最不耐煩的時候,因為每年這個時候,家裡人總喜歡給她請算命先生算命。「命真是可以算出,那世上就不會有那麼多慘死無辜的人這樣那樣的錯誤了。」她總是這樣無奈的說,而家裡的人的反應永遠是:既然你不信,算算也無傷大雅。她無可奈何,不得不屈服於那些熱心得有些過分的長輩,假想自己是一個人偶,沒有生命沒有情緒沒有喜好,隨便他們□□折騰也不會生氣鬱悶——

    那樣想會讓她自在很多。

    家族人口不少,家裡人口不多,也守口如瓶,可再守口如瓶,也依舊會有少許風聲洩露,因為每年算命的結果只有一個:算不出。所以有了她是天煞孤星的傳聞,所以她表妹才會無意中漏嘴一句,雖然看似巧妙的掩飾過去了,但她已經意識到,不過她不在乎,自然也不會去計較,「天煞孤星」聽著不好聽,但也幫她避免了很多麻煩,最直接的證據就是在同族跟她年紀差不多的都被家裡逼婚催婚的時候,她還自在得很,沒有人會整天念叨她年紀不少該結婚/交男朋友什麼的,她朋友不多,交際也少,不會有人嘲諷她眼界高,所以如果這是「天煞孤星」帶來的好處,她一點兒也不介意繼續擔著。

    只是,那是跟利益相關的,現在沒利益糾葛,她竟然產生了「宿命感」這種奇特情緒,實在太奇怪了——這個聽起來就很沉重的名詞直接將她現實的人生一秒鐘變漫畫——她表妹看到漫畫動不動就是「宿命」,然後鬥個你死我活。她可不感興趣。本意只是避免一下不自在情緒而故意想些事情分散精力,結果思緒不知不覺飄遠,直到阮碧紗輕敲桌面才拉了回來。

    阮碧紗一臉疑惑的看著她,「想什麼?又好笑又苦笑又搖頭的。」

    陳清嵐尷尬的笑了笑,她自然不會告訴對方她腦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思想,只問:「我們這是去哪裡?」

    阮碧紗一臉驚詫的挑眉,彷彿對她的問題很驚訝似的,「不是說了?看花。」

    陳清嵐不知道她是真的聽不出她意思還是不想回答裝傻,「我是問到哪裡看。」

    她問了這個問題並不抱著得到答案的念頭,畢竟當初她問了她好幾回到哪裡(取老鼠王屍體)她也沒回答,之所以問,不過是因為話都出口了,不得不繼續下去而已。

    不想阮碧紗卻出乎她意料:「迷川。」

    呃「迷川在哪裡?」

    「我亦不知道。我只曉道路。」

    好吧,果然還是不該問。陳清嵐無語了,然而又忍俊不住,「那多久才到?」要是很遠,車上兩人又不說話了,那多少可是會感到尷尬啊。陳清嵐光是想像著,便有些不自在起來。當初一起看櫻花,明明不說話也不會覺得不自在,今天怎麼忽然又不自在起來了?陳清嵐有些疑惑,更多的是不安,好像有些什麼事發生了,然而她懵懂無知。

    「一個時辰。要是無聊,不妨下一盤棋子?上回你贏了我,還沒給機會我贏回來。」

    陳清嵐笑起來,想不到阮小姐也這麼有好勝心,真難得。忽地又想到,「你不說還好,你一說我倒想起來了,上回你說贏了就告訴我那李子炫是真是假,你還沒告訴我。」

    陳清嵐笑盈盈的從茶几下捧出二缽棋子和一個折疊棋盤,將棋盤攤開放茶几上,「自然是假的,只是我說了原因,恐怕你不相信。」

    「你說。」

    言下之意就是信不信是我的事,你輸了就得告訴我。阮碧紗笑了起來,捉了一把棋子猜棋子,她執白,陳清嵐執黑。棋子與缽、棋盤俱是同材質,溫潤如玉,拈在手指尖微微生暖,不似一般石質棋子入手涼薄,這在陰冷的氣候裡更屬難得,陳清嵐猜想必然是罕見的高級玉石,不然不會有這等手感。想到阮碧紗是買賣古董的,又是那麼講究的一個人,她使用的東西,自然是最好的,也就不奇怪了。

    陳清嵐先行,阮碧紗跟著姿態優雅的下了一步,緩緩開口,「我祖上與他家祖上略有些交集。李家祖上僑居暹羅,因為得罪當地大族被術而後逐,眸子有印記,一望而知。當日我打屏風後出來,跟他兩目相對,他眸中無異樣,我自然知道是假的。」

    陳清嵐再也沒想到是這個答案。先前她猜測了許多諸如航海的人皮膚黝黑他皮膚偏白淨,航海要拉桿拉繩索手臂粗壯有力,他看起來外強中乾軟弱無力等等,不由得驚愕。暹羅,即是現今的泰國,素以佛像寺廟和傳說中的降頭聞名。這個「術」是她用求解的糾結眼神看著阮碧紗,希望她給自己說清楚。

    阮碧紗慢條斯理的下著棋子,像是無知無覺她的注目,不得已她只好開口。「你說的術是指下降頭?真有這回事?」

    「蠻夷一族現今還有這種活動,你若有興趣,回頭我可帶你去觀望一二。」

    陳清嵐感覺有一扇奇怪的大門向她緩緩打開。她趕緊閉上。搖頭,「算了。不用。那個怎麼『一望而知』?」

    阮碧紗挑眉,忽然湊近,「你想看?」

    美艷的臉孔忽然在跟前無限放大,陳清嵐正在胡思亂想,忽然看見,嚇得心臟差點沒跳出嗓門。她直覺危險,那扇奇怪的大門又再次敞開了,她果斷關上。「不不不不用。」

    阮碧紗「嗤」的掩嘴笑起來。陳清嵐猛然醒悟,難不成她在詐我?她有些惱怒,真恨不得說好啊給我看看。可是話已經出口,總不好反口,於是悻悻的瞪她一眼,又忍不住好奇的追問了一句:「真的有降頭?」前段時間,公司還在議論去芭提雅,她感覺她將要拒絕這個提議了。

    阮碧紗笑而不語。這就等於回答她:嗯!陳清嵐感覺她再也不要去泰國了。好危險。

    她猶豫,「你也懂?」若是普通人,無論如何不能一眼就知道對方中了降頭吧?話說這降頭也太厲害了點吧,還帶遺傳的。

    「這容易。中了咒術的人,瞳仁旁有個白點,你仔細看看便知道了。」

    陳清嵐苦笑,她能說她不想知道嗎?她有種「短時間內她一定會奇怪地仔細地看人家眼睛」的預感。

    一局終了了,數子阮碧紗勝了七目半。陳清嵐先是刺激接著是打擊。阮碧紗笑著撿起棋子放到缽裡,「老先生說要與你下棋,只是這段時間我奔波頻撲,倒把這事給忘了。今天有賴你相助我才不負人所托,無以為報,這小小好處定然要給你爭取的。」

    陳清嵐好笑,跟老先生下棋算什麼好處?便故意說,「無以為報,以身相許得了。」

    阮碧紗聽下收拾棋子的動作,一副驚奇神色,「若區區小事,便以身相報,救命之恩,又當如何說?」

    這種說法就類似「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所以陳清嵐也笑起來,「也以身相許得了。許一次不夠,就許兩次三次四次嘛!」她故意一副誇張口吻,好像在玩笑,為的就是避免阮碧紗又嘲笑她登徒浪子。她也撿起面前的棋子幫著收拾。阮碧紗輕飄飄瞟她一眼,臉上表情似笑非笑要笑不笑的,「翻來覆去,俱是你得好處——」

    陳清嵐冤枉死,不是說如何報答救命之恩麼,她得什麼好處了。她想我可沒救過你,真有好處也輪不到我啊!她歎氣,「說不定報恩的和被報恩的郎情妾意,一次不夠兩次三次正合意呢。」

    阮碧紗抿嘴笑了笑,沒說話。

    車忽然停了下來,陳清嵐正想問是不是到了,忽然聽到奇異的燒灼聲,辟里啪啦的,聲音不大,很快便安靜了。車又繼續開。沒七八分鐘,又停下來,繼續響起先前那種不大的辟里啪啦聲響,阮碧紗眉也略略皺起來起來,然而沒說什麼。陳清嵐看她神色也不好問。她瞥見茶几下堆放的書籍,想拿起那本自己沒看完的玄幻小說看,又想起那些不認識的字符,便以此為題請教起阮碧紗來,表示自己一個字不認得,羞愧得很,阮碧紗笑起來,「這是失傳已久的一些異族文字,你自然不認得,有何好羞愧。」細細的跟陳清嵐說起來,聽得陳清嵐又驚訝又佩服,對阮小姐的博學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她那樣說的時候,阮碧紗不置可否的地笑起來,「等你生活到我這般年歲,知道得不會比我少,有何值得敬佩的地方?」

    陳清嵐鬱悶了,看樣子她不比她大,就算真比她大,也大不了多少,這種老氣橫秋的口氣——儘管她語氣一點也不老氣橫秋,可是就是有「老氣橫秋」的感覺啊——讓人很不習慣。陳清嵐正想挪揄她幾句,車忽然停了下來,阮碧紗笑著站了起來,「好了。到了。我們下車看花。這勞什子以後慢慢學。」她執起陳清嵐手到了車門前又放開,羅輝已先一步盡職盡責的打開車門,扶著她下了車,然後是陳清嵐。

    陳清嵐一下車便驚呆了。

    不同於上次靜謐幽美的環境,櫻花片片,這裡幽暗寒冷,眼前一片白色的花海,在視線裡無邊無際地蔓延,碗口大的花朵一朵接一朵,彷彿連到了天邊,有幽冷風吹起,吹散一些盛開過了的花朵的花瓣,花瓣隨風飄舞,在幽暗的光線裡折射出輕微的彷彿銀色的光澤,因為這些光澤,而顯得光線明亮了些,幽暗的岸邊,泛著光澤的花海,連成了一片,卻彷彿兩個世界:一個光明,一個黑暗,一個美麗柔和,一個陰寒簡陋

    陳清嵐先是驚,然後是歎,最近簡直不知所措了。不同於上次櫻花的浪漫幽美,眼前的景色給人截然不同的感覺:陰鷙,卻無與倫比華美。陳清嵐呆呆的看了許久才回過神來。她想說點什麼表達她的心情,卻又有一種澀於言語的感覺,她不由望向阮碧紗,好像看著她就能想出形容詞似的。阮碧紗長身玉立,站在花海邊好像與這個世界渾然一體,可是又是不同的,她凌駕在這片陰鷙華美之上,彷彿這個世界的主宰,帶著一種孤寂落寞高高在上、深沉俯視,她的表情難以形容,彷彿若有所思,又彷彿是緬懷哀傷,可是不論是何種,陳清嵐都沒好意思開口。

    倒是羅輝,無動於衷這種或傷感或驚詫的奇妙氣氛,手腳麻利地在後車廂裡拿出折疊的椅子桌子擺好,還變戲法似的弄出一個食盒,藝術家佈置會場似的從食盒裡拿出精美的小菜、酒壺、酒杯,一一佈置好,然後還點燃了一支細細長長的熏香,他做完這一切,發現陳清嵐目瞪口呆的看著他,朝她微微一笑,瀟灑地提著空了的食盒退開,然後,開車走了。

    剩下她們兩人。陳清嵐知道他不是走了,只是在附近等候,是以也沒大驚小怪。

    她看著車消失的方向,忽然聽得阮碧紗說,「我們坐下邊飲酒邊看花吧。」

    陳清嵐詫異的注意到她的用詞是看,不是賞;然後她更詫異自己竟然注意這個。

    阮碧紗上前一步,彎腰折下一朵白花,走到桌邊把花插在點燃了細香的盆子裡,於是,白色的碗口大的花上方就多了一絲裊裊煙氣,竟然還有幾分禪意。

    陳清嵐問現在是晚上了?天這麼黑。

    阮碧紗笑了笑,「這裡一年四季不分晝夜皆是如此天氣。」又解釋剛才長時間沉默的原因,「我故地也,久不至。人是近鄉情澀,我是至了才茫然,是以剛才好久不曾能開口。」

    陳清嵐覺得有些迷惘,這裡會有人住?怎麼看也不像住人的地方啊。「你住這裡?」

    「曾經。」

    「這裡不像能住人的地方啊。」她想說這麼冷,忽然又想北極那麼冷的地方還有人呢,所以默默收回了。

    阮碧紗又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不曾言語,卻彷彿在說:誰說了是人?

    陳清嵐果斷閉嘴。

    「有些大門還是不要打開的好。」她想起她表妹好奇看了某種違悖倫常的奇怪小說後發表的觀點。

    是的,有些大門還是不要打開的好!

    她心裡篤定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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