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雪踉蹌著後退了兩步,直到身體撞在僵硬的牆面,退無可退。她雙手摀住臉頰,此刻,居然連哭都哭不出來了。她真的很想笑,這一切的一切,就好像一場可笑的笑話一樣妲。
潘婉卿卻再次抓住了她的手,哭著解釋道,「雪兒,你不要怨東霆,如果要恨,就恨我好了。都是我,是我隱瞞了所有的真相。當初,也是我逼著他出國的。東霆那麼固執,他出國後,拒絕接受我任何的經濟支持,他一個人,漂泊在外,半工半讀,真的受了很多苦。仇恨是唯一支撐他的動力,而這六年來,他也被仇恨折磨的不成樣子。雪兒,你那麼愛他,一定可以理解他的,對不對?」
天雪瞪大了眼眸看著潘婉卿,下一刻,突然推開了她。「媽,你一句恨錯了人,就要我原諒所有的一切。慕東霆的過錯,他的仇恨,統統都要沈家來埋單。那我的傷,我的痛,這六年來,我為他所受過的苦,又怎麼算?我外公留下來的公司被他佔為己有,我爸爸現在還蹲在監獄裡,我舅舅已經執行槍決了……慕東霆他利用我對他的愛,弄得我幾乎家破人亡,這又怎麼算?」
「雪兒,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除了道歉,潘婉卿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都是她的錯,是她太自私了,她怕自己的兒子受到傷害,所以一再的選擇隱瞞,卻一步步把天雪推入地獄的邊緣。
天雪並沒有哭,而是一直倔強的緊咬著唇,單薄的唇片,幾乎被她咬的血肉模糊了。潘婉卿說這一切並不是慕東霆的錯,也許,被隱瞞,被仇恨折磨,這並不是他的錯,他是無辜的,是值得被同情的。可是,他利用她,把她玩弄在股掌之間,難道還不是他的錯嗎?
他甚至,在招惹了徐羽珊之後,還來招惹她……
如果,天雪今天沒有見過徐羽珊,她或許會同情心氾濫的去試圖原諒慕東霆,但是,現在,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了。
「媽,很抱歉,我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偉大,我無法原諒他,更沒辦法像曾經一樣繼續去愛,我真的很累,我已經沒有力氣了。」
天雪說完,跌跌撞撞的向床邊走去,一頭栽倒在柔軟的大床上。
之後,潘婉卿說了什麼,沈曼清說了什麼,她統統都聽不到了。模糊中,似乎有瓷片被清理掉的悉數聲,然後有人給她蓋嚴了被子,溫柔的說了些什麼,然而,究竟說了些什麼呢,她真的聽不清楚了。
天雪的身體窩成一團,蜷縮在被子裡,明明蓋得很厚,可是,她依舊覺得渾身都冷的像冰一樣,沒有一點溫度。因為飢餓的緣故,胃抽痛的厲害,可是,她一點也不想動,更不想吃東西,一想到食物,她都有一種想吐的衝動窀。
肚子裡的寶寶似乎也不太安分,小腹一陣陣的疼著,可是,天雪什麼都不想理會,她現在,只想安安靜靜的睡一覺,也許,一覺醒來,發現這一切都僅僅是夢而已。
天雪不停的自我催眠著,渾渾噩噩中,似乎真的睡著了,然而,腦海中卻好像放電影一樣,那些疼痛而不堪的曾經,一遍遍在腦海中重複,有黑暗之中,慕東霆強爆了她;有阿言的死,還有他和林初夏難捨難分緊擁在一起的畫面……
即便是睡夢中,天雪都是緊蹙著眉頭,在痛苦之中,絕望的掙扎。
而此時,天已經微微的放亮,慕東霆就坐在她床邊,靜靜的看著她。因為早晨急匆匆趕過來的緣故,身上沾染著清晨淡淡的薄霧,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朦朦朧朧的感覺。
他伸出微涼的指尖,輕輕的撫平她緊蹙的眉心,卻無法撫平她內心的傷痕纍纍。
在他面前的時候,天雪總是冷傲的與他對勢,然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卻一個人苦苦掙扎。直到這一刻,慕東霆才有了些微的悔意,也許,他真的做錯了。他雖然報了仇,可是,他的心卻好似被什麼掏空了一樣,不僅沒有絲毫報復的快感,反而被疼痛佔據。
如今,天雪痛苦,他又何嘗不痛,是他親手把他們推入了如今的境地。
慕東霆靜靜的在床邊坐了一會兒,然後離開臥室,到廚房去準備早餐。推開臥房的門,沈曼清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也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
「媽。」他溫聲招呼了一句。而沈曼清的目光只是冷冷淡淡的從他身上掃過,並未理會。
慕東霆倒也不介意,沈曼清沒趕他出去,已經很寬容了。他走進廚房,開始動手淘米做飯。利用僅有的食材弄了幾個可口的小菜,等一切準備妥當的時候,天雪也醒了。
她站在廚房門口,微瞇著眼眸,目光冰冷的看著他的背影。而慕東霆似乎背後長了眼睛一樣,他不回頭,卻溫聲對她說道,「飯很快就好,你再去睡一會兒吧。」
天雪雙臂抱胸,冷嘲的挑動了下唇角,「慕總裁不是挺懂法的嗎,難道不懂私闖民宅,我是可以報警的嗎?」
慕東霆拿著湯勺的手突然一頓,墨眸中閃過淡淡的苦澀與自嘲。她只要一醒來,就會像只刺蝟一樣,刺痛他,也刺傷她自己。
慕東霆並沒有回答,而是自顧的把鍋裡的粥盛出來,把菜一樣樣端上了餐桌,然後,不緊不慢的解下了腰間的圍裙。
「飯菜都做好了,可能有些燙,吃的時候先吹一吹。公司早上有例會,我晚上再來看你。」慕東霆目光溫和的看著她,聲音也是低柔的,明顯有示好的成分。
若是以前,天雪一定會感動的想哭吧,然而,如今,她發現自己的心好像已經麻木了。她大步走過去,二話不說,直接端起桌上的飯菜,統統倒在了水池中。
她抬眸對視上他的眼睛,神情和聲音都冷的像冰一樣,「慕東霆,我不需要你再為我做任何事,因為,無論你做什麼,都改變不了結果。你走吧,別再來了,我說過,我不想見到你。」
昨晚本身就受了些刺激,現在的情緒又過於激動,天雪說完這些話,幾乎耗盡了力氣,她只覺得小腹一陣陣不停的抽痛著,並越來越痛,痛的她幾乎無力喘息。
她的手臂緊握著小腹,臉色瞬間慘白,額頭都是冷汗。而慕東霆自然也發現了她的異樣,剛要上前,卻被天雪一道嘶喊聲阻止。
「你別過來,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你滾,滾啊!」
爭吵聲終於驚動了客廳中的沈曼清,她快步來到天雪面前,而此時,天雪已經疼得癱坐在地,口中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慕東霆不敢再靠近,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拿出手機,撥通了私人醫生的電話,讓她第一時間趕過來。
沈曼清扶著天雪走進臥室,並對一直跟在身後的慕東霆說,「你走吧,別再刺激她了,你做的那些事兒,讓她忘記,總需要時間。」
慕東霆僵在原地,愣了半響後,才點了點頭,拎起一旁的外套,一步步向外走去。
他可以給天雪時間,可是,這個時間會是多久呢?如果她一輩子都無法原諒他,那又該怎麼辦?!
慕東霆拎著外套走出公寓,卻並沒有走遠,天雪的情況看起來很不好,這個時候,他無法放心的離開。他站在公寓樓下,在殘冬寒冷的風中,一根接著一根的吸煙,唇角淺淺的揚著,含著一抹自嘲的笑。
他這算不算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手機不停的嗡嗡震動著,有顧子揚打來的,也有秘書蔣欽的,但他不願理會,現在就算是發生天大的事,也沒有天雪和她肚子裡孩子的安危更重要。
一包煙只剩下了最後一根,慕東霆掏出煙蒂點燃,剛吸了兩口,私人醫生薛明悅的電話終於打了進來。
「慕先生。」對方的聲音不急不緩,反倒顯得慕東霆格外的慌亂迫切。
「我太太和孩子怎麼樣?」
「有輕微的流產先兆,不過目前的情況已經穩定了。慕太太剛剛吃過藥,已經睡下了。」薛醫生如實交代著。
「辛苦你了。」慕東霆掛斷電話,還是忍不住上樓,想要看天雪一眼。
臥房內的窗簾半敞著,熹微的陽光淡淡的落在床頭。柔軟的大床上,天雪安靜的沉睡著,手背上還掛著點滴。她的幾膚很白,白的幾近透明色,一根根血管清晰可見,而針頭插在青色的血管中,猶其突兀。
慕東霆身上還帶著寒氣,也不敢碰她,生怕把她從睡夢中吵醒。只能默默的,貪婪的看著她。
「慕先生,您不用太擔心,雖然情況不是很好,但只有謹慎一些,孩子還是有希望平安降生的。每年醫院都會遇到慕太太這種情況的病人,大部分的孩子都能夠順利出聲。」薛醫生站在一旁,小聲的說道。
而慕東霆劍眉微蹙,側頭看著她的時候,目光多了幾分犀利。「我不希望任何意外發生的概率。我的孩子,一定要平安的來到這個世界上,我會讓他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薛醫生微微一愣,呵,好大的口氣。她還是第一次遇見這麼掌控的准爸爸。
慕東霆在天雪的房間停留了一會兒,就準備離開了,經過客廳的時候,沈曼清見他一臉的憔悴,不冷不熱的丟出一句,「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
*
在藥物的作用下,天雪這一覺,一直睡到了翌日天亮,睡了幾乎二十四個小時,天雪只覺得週身上下的每一根骨頭都是懶懶的,不想動。
「感覺好一點了沒有?」沈曼清一直坐在床邊,見她醒來,放下了手中的書。
天雪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然後問道,「他沒有再來過吧?」
「他?你是說慕東霆?」沈曼清的聲音很溫和,又帶著若有似無的微歎,「你是希望他來過,還是希望沒有呢?」
天雪低垂著頭,也不回答。因為,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一覺醒來,心底最想見到的人,居然是他,可是,見了又能怎麼樣,還不是要相互傷害。她下意識的伸手撫.摸了下小腹,不停的安慰自己說,也許只是寶寶想爸爸了而已。
「媽,我有點兒餓,有吃的嗎?」
「煮了粥,一直在鍋裡溫著。」沈曼清起身走進廚房,很快端來一碗溫熱的皮蛋瘦肉粥,鹹淡適中,味道也很可口,只是,並沒有慕東霆的味道。是啊,他煮的東西,統統都被她倒掉了。
「你睡著的時候,東霆來過兩次,沒敢吵醒你,很快就走了。」沈曼清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著天雪的反應。
果然,見她端著粥碗的手微微的顫抖了一下。
沈曼清無奈的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天雪,其實,你沒必要這麼過激。你昨天做的,也的確挺傷人的。你舅舅和你爸,很大程度上也算是咎由自取,慕東霆的確有錯,但是,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天雪痛苦的閉了閉眼睛,長睫微微的濕潤,「不僅僅這樣,慕東霆,他和徐羽珊……」天雪聲音微微哽咽,他做的那些骯.髒事,她連說都說不出口。
沈曼清溫柔又無奈的拍了拍她的手,「雪兒,無論以前發生過什麼,但至少現在,我看得出,東霆他是想要補救的。何況,你們已經有孩子了,這個孩子會像紐帶一樣,你們之間可能永遠都無法割捨開了。」
天雪看著沈曼清,忽而譏諷的彎起唇角,「那你和那個男人是怎麼徹底割斷的呢?我好像並沒起到多大的作用。」
沈曼清的神情明顯難看了幾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好半響,才有些艱難的說了句,「他不知道你的存在。」
這次,反倒是喚作天雪錯愕了,錯愕之後,漸漸的化為一抹苦笑。
「是不是只有不要他,我和慕東霆才能徹底的了結呢?」
「天雪,你胡說什麼。」沈曼清驚愕的看著她。
天雪眸中含著潮濕的淚,蒼白的容顏,糾結而疼痛。「當初我為了留住阿言,幾乎放棄了一切,可到頭來,除了一身的傷痕纍纍,我什麼都沒有留住。媽,我真的很怕,如果他成為第二個阿言怎麼辦?」
沈曼清心疼的把天雪擁在懷裡,「傻丫頭,別胡思亂想的。阿言只是一個意外而已,這個孩子一定會平安的降生,快快樂樂的成長。」
吃過早飯,天雪換了衣服準備出門。
「外面這麼冷,你這是打算去哪兒?」沈曼清關切的詢問道。
天雪身上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帽子上還有一圈兒絨毛,整個人看起來毛茸茸的,像只雪白的小兔子一樣可愛。
「媽,我都睡了一天一夜了,也該出去透透氣了,不然會憋壞的。」天雪溫溫的一笑。
「那我陪你去。」沈曼清說完,就準備換衣服。卻被天雪阻攔。
「不需要,我不會走太遠,很快就回來。媽,你在家燉雞湯給我吧。」
「好吧,那你一個人在樓下的小花園中轉一轉就好,走路的時候一定要小心腳下,千萬別摔倒了。」沈曼清又是一番囑咐,才目送著天雪出門。
走出小區,天雪在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直接向沈家別墅而去,並在途中聯繫了律師。
但她帶著律師出現在沈家時,徐雅琴與徐羽珊母女的臉色都不太友好。
門口玄關處,保姆躬身遞來了拖鞋,卻被天雪推開,她腳下踩著三寸高跟鞋,趾高氣昂的走進了客廳,堂而皇之的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副主人的架勢。
「沈天雪,你來這裡做什麼?你到底還想怎麼樣?」徐羽珊劈頭蓋臉的問道。
天雪溫婉一笑,看著她的時候,有一種居高臨下之感,「這裡是我家,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還輪不到你來置喙。」
「沈天雪,你今天來不會就是為了耀武揚威吧!」徐雅琴的目光不是的在天雪與律師之間打量。
天雪冷然的勾動唇角,原本,有沈立峰的托付,她是打算善待她們母女的。可徐羽珊做的那些事兒,根本不值得別人善待她。
「每個人都應該為她所做的事付出代價,徐羽珊,你出賣公司,出賣爸爸,你不會以為事情就這麼過去了吧?」
「難道你還能讓我坐牢嗎?」徐羽珊說這句的時候,多少有些心虛。
天雪清冽的眸光從她身上淡淡掃過,甚至帶著幾分不屑。「你坐牢對我也沒什麼好處。我只是不想再見到你而已,所以,請你們立刻從我的家裡搬出去。」
「真是可笑,我嫁給立峰十幾年,我在這裡也住了十幾年,憑什麼你一句話,我就要搬出去,你以為你是誰。」徐雅琴顯然沒把沈天雪放在眼裡。
天雪只是淡淡的笑著,並不還口,反倒是她身後的律師出聲說道,「徐女士,您先生難道沒告訴過您嗎?這棟別墅是登記在沈小姐名下的,是她的私有財產。她有權利請不相干的人離開她的家。如果,你們繼續留在這裡,沈小姐可以起訴你們私闖民居。」
律師說完,徐雅琴終於傻了眼,老爺子的遺囑中,並沒有寫明這棟別墅歸沈天雪繼承,她一直以為是給了立峰的。
天雪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是不是在想,外公的遺囑中為什麼沒有提到別墅的事?因為,在外公死前,這棟別墅早已經過繼到我名下了,就是我十八歲生日的時候,作為我的成人禮物。」
她說完,起身來到徐雅琴面前,因為腳下踩著高跟鞋的緣故,她看起來比徐雅琴高處大半個頭,看著她的時候,也是俯視的,「徐阿姨,即便你嫁給了我爸爸又怎麼樣,就算徐羽珊是爸爸親生的又怎麼樣,我和我媽,才是這裡真正的主人。」
「沈天雪,你別太過分了!」徐羽珊嘶吼了一聲,從小到大,都只有她欺負沈天雪的份兒,哪兒有她被踩在腳下的時候。她自然忍不下這口氣。
而天雪清傲的揚著下巴,毫不示弱。以前,爸爸在的時候,她不願惹事,總是以為忍一步,退一步,便可以息事寧人。而如今,她才發現,她的退讓,只換來她們的得寸進尺。
「過分的不是我,而是你們。我現在只是要拿回屬於我的東西而已,你們鳩佔鵲巢這麼多年,也該是歸還的時候了。」天雪低頭看了眼腕表,唇角彎彎著,看似輕描淡寫的說道,「我只給你們兩個小時的時間,如果兩個小時後,你們還不離開,我就要報警了。」
她說完,十分悠閒的坐在了沙發上,隨手拿過一本雜誌翻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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