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近的病情怎麼樣?」潘婉卿不溫不火的詢問道。
「小姐的病情很重,恢復的希望本就不大,何況,我一直在減少藥量,一切都按照夫人的吩咐行事,您大可以放心。」
潘婉卿還算滿意的點了點頭,繼續詢問道,「最近都有誰來看過她?」
「慕總來過兩次,還有,少夫人,每次來都帶了很多小姐喜歡吃的點心和水果,還囑咐我們好好照顧小姐。」胡醫生如實交代。
潘婉卿溫溫的笑了一聲,天雪那孩子就是太善良了,她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還想著要去照顧別人窀。
「下次如果她再來,就告訴她非探視時間,不要來打擾病人,這樣會干擾到病人的恢復。」潘婉卿繼續吩咐道。
雖然慕東蘭已經瘋了,但難保瘋了的人就一定會把嘴巴閉嚴。所以,還是要盡量避免天雪和慕東蘭接觸妲。
「東蘭睡了嗎?我想去看看她。」
潘婉卿來到慕東蘭的房間,vip高級病房,房間很大,也很整潔。慕東蘭一個人坐在大床上,懷中抱著一隻髒兮兮的洋娃娃,口中不停的嘀咕著。
「謙和,謙和,我的娃娃都髒了,我要你再買一個漂亮的芭比給我,好不好嗎?謙和。」女子的聲音嬌媚入骨,帶著濃濃的撒嬌味道。
潘婉卿站在床邊看著她,眉心冷蹙,分明是嬌嬌嫩嫩的聲音,傳入耳中,卻格外的刺耳。
慕東蘭揚起小臉,雖然已經是三十幾歲的年紀,肌膚仍然又白又嫩,吹彈可破,即便同為女人,潘婉卿都不免心生憐愛。
她伸出指尖,捏了捏她的下巴,嘲諷的哼笑了聲,「如果我也像你一樣,瘋掉了該有多好,那就什麼煩惱都沒有,也不會心痛了。」
或許是被她捏疼了,慕東蘭皺著眉頭,推開了她。緊抱著懷中的洋娃娃,退到床角,神色戒備的看著她。
「壞人,你是壞人。快走開,走開啊。我要謙和,謙和……」
「慕謙和已經死了,死了!他就是被你害死的,你還要在這裡裝無辜,裝可憐,都是你,你才是罪魁禍首!」潘婉卿突然失控的低吼了一聲,雙手扳住她肩膀,不停的搖晃著。
而慕東蘭像個孩子一樣,嚇得不停的大哭,「你騙人,你是騙子。謙和不會死,他不會丟下我的,他說過,我是他最愛的人。」
「你閉嘴,你給我閉嘴!」潘婉卿用力推開她,跌坐在床邊低泣。但很快,她便擦掉眼淚,恢復了一貫的高貴清冷。
她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慕東蘭,神情很是不屑,又帶著幾分嫉妒。是的,嫉妒,她一直都是嫉妒慕東蘭的,因為,那才是她丈夫慕謙和最愛的女人。
彼端,慕東蘭萎縮成一團,哭的可憐兮兮的模樣,身體不停的顫抖著,只會無助的喊著:謙和,謙和。
潘婉卿放肆的笑,卻笑得極是淒涼。這樣一個軟弱無能的膽小鬼,她的丈夫卻視若珍寶。除了年輕,她自認沒有一個地方輸給慕東蘭,可是,她的丈夫卻不愛她。
離開療養院後,潘婉卿獨自開車去了墓地。因為腳上穿著高跟鞋,她走在山間的石板路上,跌跌撞撞,搖晃不穩。等來到慕謙和的墓碑前,她脫下了腳傷的鞋子,狠狠的砸在了石碑上。
「慕謙和,你這個混蛋,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她厲聲的嘶吼著,然後,癱軟的跌倒在冰冷的石碑前。
石碑的照片中,慕謙和依舊是一張溫潤如玉的臉,那張臉曾讓她無盡的癡迷,癡迷到非他不嫁的地步,然而,當她把慕謙和與慕東蘭捉殲在床時,她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麼離譜。
從始至終,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編織的幸福之中,她有令人艷羨的婚姻,有一雙可愛的兒女,雖然慕東蘭不是她親生的,可潘婉卿自認,她這個繼母絲毫不輸給親生母親。然而,當那一幕赤果果的呈現在眼前時,她整個人幾乎崩潰了。
潘婉卿永遠也忘不掉,那一天,她提前從國外度假回來,本來是想給丈夫一個驚喜的,沒想到卻變成了驚恐與驚嚇。
她推開臥室的門,映入眼簾的是大床上兩具赤果糾纏的身體,忘情的擁吻纏.綿著,奢靡的歡.愛氣息瀰漫了整間屋子。而那兩個人,一個是他的丈夫,另一個是他們的女兒。那一刻,潘婉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慕謙和可以和任何一個女人出軌,她都能夠接受,甚至可以試著去原諒。可是,那個女人是慕東蘭,偏偏是慕東蘭。這不是出軌,而是亂.倫啊。
床上的兩個人同樣嚇得不輕,慕東蘭裹著被子,萎縮在床角,嚇得幾乎要哭了。而慕謙和慌張的套上了褲子,忐忑的來到她面前,顫聲詢問道,「你,你不是下周才回來嗎?」
潘婉卿並沒有回答他,而是像個瘋子一樣,揚手扇了他一巴掌,厲聲嘶吼道,「慕謙和,你這個畜.生,你知不知道她是你的親生女兒!」
慕謙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對妻子只有歉疚。反倒是慕東蘭連滾帶爬的下了床,撲通一聲跪在了潘婉卿面前,哭著說道,「媽,你別怪爸爸,都是我的錯,是我先愛上爸爸的,爸爸本來不同意,是我鉤引他的,你要打要罵,都對著我來。媽,我和爸爸是真心相愛的,你成全我們好不好?」
潘婉卿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慕東蘭,看著那張哭的梨花帶雨的小臉,難怪給她介紹那麼多的男朋友,她一個都不要,原來她一直和慕謙和通.奸。
「不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還要不要臉,他是你爸爸,你們這是亂.倫,你們,你們怎麼能這麼無.恥,這麼噁心!」
……
回憶一幕又一幕,像潮水一樣,幾乎要把潘婉卿淹沒,即便過去這麼多年,她卻仍然無法從陰影中走出來。這六年,她一直在看心理醫生,否則,下一個發瘋的人,就是她了。
而這些不堪的東西,她就算是死,也要帶入棺材裡,絕不能讓慕東霆知道。從小到大,他最崇拜的就是父親,如果讓他知道,他最崇拜敬仰的父親,是一個與自己的親生女兒亂.倫,連禽.獸都不如的人,那麼,東霆一定會崩潰的,所以,她絕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慕謙和,你在那邊過的好不好啊?有沒有告訴你的前妻,你把她生的女兒給睡了。滋味怎麼樣?她們母女誰的味道更好?」
潘婉卿尖銳的指尖緊扣著石碑上的照片,出口的話即使尖酸刻薄。她一邊瘋狂的笑著,一邊不停的落淚。
「慕謙和,你死了活該,可是,你死了就一了百了,而我呢,我怎麼辦?」潘婉卿半跪在墓碑前,開始無助的哭泣著。
「你知不知道,東霆報復了沈家,也傷害了天雪。沈立峰入獄,或許是他罪有應得,可是,雪兒有什麼錯呢?她只是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而已,卻被傷的那麼深,那麼重。慕謙和,你這個混.蛋王.八蛋,你告訴我,我究竟該怎麼做?我不能讓東霆受傷,也不想傷害天雪,不要傷害任何人,究竟要怎麼辦……」
潘婉卿哭聲不止,不停的用拳頭捶打著堅.硬冰冷的墓碑。
*
再次踏入這棟和慕東霆共同生活過的別墅,天雪心中有股說不出的滋味。
因為是白天,慕東霆不在,馮媽應該也去買菜了,別墅內空空蕩蕩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格外突兀。
天雪特意選擇這個時間回來,收拾自己所有的東西。也許,這將是她最後一次回到這裡。
別墅裝修之後變了很多,木質樓梯變成了旋轉樓梯,窗欞不再是淡粉,而是和天空一樣的蔚藍,很有一種波西米亞風,水晶燈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歐式吊燈,整棟別墅內顏色鮮艷明麗,幾乎塗滿了世界上最美的顏色。住在這裡的人,一定會覺得很幸福吧。
只是,這份幸福遲到了太久,她已經不再需要。
天雪的東西並不算多,那些昂貴的珠寶首飾與品牌衣服都是慕東霆買給她的,她一件都不會帶走,而她唯一的嫁妝,就是沈氏集團10%的股份,看來也帶不走了。她只收拾了幾本書和一本相冊,用一隻小皮箱都能裝起來。
她一手拎著皮箱,另一隻手扶著樓梯扶手,腳下踩著高跟鞋,一步步向樓梯下走去,而剛走到門口,她只覺得胃中一陣難受,噁心感不斷上湧。
天雪單手捂著唇,快步走進一旁的洗手間,早上吃的東西吐了個乾淨,連帶著胃液也吐出來了。
吐完之後,倒是舒服了一些。她一邊用冷水洗臉,一邊想著,看來胃是吃壞了,改天抽出時間應該去檢查一下。
她用柔軟的毛巾輕擦了下手和臉,正準備離開,一陣腳步聲突然從外面傳來,並伴隨著交談聲。
「合同在樓上書房,你去拿一下吧。」慕東霆說完,走進廚房,從冰箱中拿出兩罐啤酒,將其中一罐丟給了剛剛從樓上走下來的顧子揚。
而顧子揚不僅拿來了合同,還把天雪留下的那份離婚協議一併拿了下來。他晃了晃手中的協議,略有些戲謔的說道,「看到慕總裁忘了簽字,一起幫你拿下來了。」
慕東霆看著那份離婚協議,劍眉微微冷蹙,仰頭灌了一口啤酒。「誰讓你多管閒事的。」
顧子揚翹著二郎腿,在一側的真皮沙發上坐下,自顧嘀咕著,「沈氏集團已經握在你手中,沈家也破產了,沈天雪現在可不再是什麼集團千金,你根本沒必要和她繼續捆綁在一起,讓我猜猜慕總裁為什麼不肯離婚呢?不會是真和她睡出感情了吧?」
慕東霆冷冷的看他一眼,沒說話。
顧子揚卻並不死心,繼續追問道,「你愛上她了?」
慕東霆手掌遽然收緊,握在掌心間的鋁制易拉罐發出輕微的擠壓聲,一雙鳳眸,斂的極深。
而此時,躲在洗手間中的天雪,身體緊貼著冰冷的大理石牆面,她聽到自己心跳如雷。
很可笑不是嗎,她和他已經走到盡頭,然而,這個答案,對於她來說,仍然是那麼的重要。他愛過的嗎?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然而,半響的沉默後,她聽到了慕東霆用低沉而磁性的聲音,淡漠,卻清晰的回答,「沒有。」
那一刻,天雪覺得,她好像聽到了胸腔中心臟一片片碎裂的聲音。這就是她期盼已久的答案,他說,沒有。他從來都沒有愛過她,哪怕一分一秒一刻,都從來沒有過。
她的身體順著光滑的大理石牆壁,無聲的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她的雙手緊握成拳,不知覺間,指甲早已深陷在掌心的嫩肉中,一滴粘稠的血珠順著指縫滴落在純白的大理石地面上,血紅的顏色,璀璨奪目。
而天雪卻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任由著鮮血無聲的流淌。
「那就好,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顧子揚的聲音繼續傳來,之後,慕東霆又說了什麼,他們都說了什麼,天雪完全聽不到了,她的耳邊不停的迴響的,只有慕東霆擲地有聲的兩個字:沒有。
天雪苦笑著,對自己說:這下總該死心了吧,沈天雪,天字第一號大傻瓜。
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直到完全消失,又過了好一會兒,天雪才從洗手間中走出來,拎著她的小皮箱,一步步,艱難,又沉重的離開,離開這個曾經被她當做家的地方。
一路上都是渾渾噩噩的,天雪頭疼的厲害,注意力又不集中,這種情況下開車,是最容易出現交通事故的。在十字路口轉彎處,天雪轉彎的時候沒有打轉向燈,被後面的車追尾,事故不算嚴重,只是天雪右手臂劃開了一道長長的血口,在醫院縫了幾針。
天雪受傷之後,幾乎沒有再走出過宿舍,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捧著一大堆的日曆,不停的在上面勾勾畫畫著。
「天雪,你到底在搞什麼名堂?」劉芸半靠在臥室門口,不解的詢問道。
天雪仍不抬頭,只是握著碳素筆的手微微一僵,然後極淡的牽動了下唇角,「把他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天都抹去,然後,徹底的將他忘記。」
「你確定做得到?」劉芸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走到她身旁,隨手拿起一本日曆翻看。
只見上面用碳素筆密密麻麻的寫了許多小字,例如:
1995年6月20日,除了爸爸之外,你是第一個抱我的男生,你的懷抱很暖,很包容。
2002年12月24日,平安夜下了雪,我們站在雪地上放煙火,你說看到了天使,而我在你的眼中,看到的只有自己的倒影。
2007年8月12日,我看著那架載著你飛向大洋彼岸的客氣衝出跑道,而我卻只能對著天空說再見。
……
那些充滿了感情的字句,無一例外都被碳素筆深深的畫了叉,天雪試圖用這樣的方式,把慕東霆從記憶之中抹去。看似幼稚可笑,卻讓人說不出的心疼。
劉芸丟下日曆,把她從床上扯起來,「行了,別弄這些自欺欺人的東西。該去醫院拆線了。我可只請了半天的假。」
天雪和劉芸一起來到醫院,掛了號,排隊,等了大半個小時,終於輪到了她。
只是,拆線的時候並不順利,用來止血的衛生棉和傷口的血肉長在了一起,碰一下,都疼的撕心裂肺的。
「以前也遇到過這種情況,必須盡快把衛生棉從傷口中摘出來,不然時間長了會引發傷口潰爛。可能會很疼,你忍著點兒。」醫生帶著白口罩,認真的給天雪拆線,並摘掉與血肉模糊在一起的棉球。
天雪疼的淚水和汗水不停的留下來,淚眼模糊中,她看到醫生用銀色的鑷子把衛生棉從血肉之間摘除掉,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長痛不如短痛,該了斷的,就要快刀斬亂麻。
走出外科診室,天雪站在寂靜的長廊之中,側頭看向劉芸,平靜的說道,「幫我找個律師吧,我要起訴離婚。」
「什麼?」劉芸掏了掏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呢。
天雪的身體疲憊的靠在一側的圍欄上,目光散淡的落在一角。「剛剛,醫生給我摘除掉和傷口長在一起的衛生棉。那些衛生棉和我的血肉長在了一起,幾乎成為了我身體的一部分,碰一下,都疼的厲害,更別說要硬生生的割除。可是,它們本來就不是屬於我的,如果不及時的清除,長時間的留在身體中,只會讓傷口慢慢的潰爛。就好像愛情一樣,那些本不屬於我的愛情,就要早一點結束,否則,只會繼續的腐朽、潰爛,讓我痛不欲生。」
劉芸聽完,點了點頭,「似乎有點兒道理,長痛不如短痛。」
「所以,既然慕東霆不肯協議離婚,我也不想繼續拖下去了,那就走司法程序,起訴離婚,他是過錯方,法院一定會判離的。」
「好,這件事我去辦,找個好一點兒的律師,就算是離婚了也要訛他一筆,讓他知道你不是好欺負的。」劉芸信誓旦旦的說道。
傷口處理好之後,兩個人乘坐電梯準備離開醫院。而好巧不巧,電梯在四樓停下的時候,林若寒背著包包,踩著高跟鞋走進來,竟與她們不期而遇。
「沈特助,劉總監,好巧啊。」林若寒打了聲招呼,下巴卻一直揚著,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
天雪默不作聲,只是目光從她身上淡淡掃過。一個剛走出校門,家境又貧寒的小女生,卻從上到下都穿著名牌,手中拎著的還是愛馬仕的最新款,這些應該都是出自慕總裁的腰包吧,若是從前,天雪或許還會義憤填膺,但現在,這些統統與她無關了。
「天雪,你有沒有聽到狗叫聲?」劉芸出聲問道。
「嗯,好像有。」天雪憋著笑,回道。
而林若寒又不是傻子,自然聽得出劉芸在罵她,氣得直跺腳,卻說不出一句話反駁。氣場這種東西,並不是穿一身名牌衣服就可以強大起來的。
叮咚一聲,電梯在一樓停下,電梯門打開後,天雪和劉芸一前一後走出電梯,而林若寒快步追了上來,並擋住了天雪去路。
「沈天雪,我有話和你說。」
「對不起,我沒時間。」天雪冷淡的說道。真是可笑,她想說,她就得聽嗎!
可林若寒顯然沒打算就這麼放過她,反而揚起了下巴,傲氣的說道,「關於你爸是怎麼入獄的,難道你不感興趣嗎?」
「你究竟都知道些什麼?」天雪眸色一冷,死死的盯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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