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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太太被趙長卿羞辱的自西山哭回家去,又在家裡哭了半日,連帶埋怨丈夫,「以後休要再叫我去見那等毒婦,我還想多活兩年呢。」
夏老爺問妻子趙長卿說了些啥,夏太太又吱唔著說不出來,總不能說趙長卿把她罵了一頓吧。夏太太道,「能說什麼,無非是那些忤逆不孝的話,我都學不出嘴,虧她還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出身!早知她這個品性,我再不能叫哥兒娶這個毒婦。趕緊叫哥兒寫休書!」
「無知婆娘,自來從沒有誥命被休的。」
「那怎麼辦?」夏太太道,「不然就效仿魯安侯世子前夫人,和離!」
夏老爺皺眉,「若是和離,我還叫你去山上做什麼?」
夏太太被趙長卿戳了肺葉子,心情也不好,沒好氣道,「做什麼?那毒婦說之前往咱家花的錢,她都記在賬上了,都要要回去!」
夏老爺一拂袖子,「荒唐!」
夏太太已是吃不消趙長卿,同丈夫商量道,「還是趕緊叫哥兒和離吧。哥兒是做官的人,她不要臉面什麼都做得出來,哥兒可怎麼辦?再這樣下去,咱家還過不過日子了?我寧可給哥兒另娶個知根知底的小戶之女,也再不敢要這樣的兒媳婦!你不知道,今天那毒婦直啐到我臉上來!」這般說著,夏太太再一次羞怒的紅了眼眶。在婆婆界,夏太太自認為窩囊到她這個地步的沒幾個!誰家媳婦敢這樣忤逆啊!真是前世不修,修來趙長卿這個毒婦!今天趙長卿往她臉上啐一口,她是半點和好的心都沒了。
夏老爺歎,「還是跟哥兒商量商量再說。」
此事還未來得及與夏商量,趙蓮又出事了,原本定下的親事,人男家悔婚了,夏姑媽母女氣個半死,好在男方主動悔婚,聘禮的財物是不能要回的,全歸了女方以示補償。但,丟不起這個臉啊!而且,女孩子被悔婚,天大羞辱,趙蓮氣個半死後又哭個半死。
夏姑媽直接將媒人打罵了出去。這退親的差使,原不好做。媒人原想著,挨幾句罵把親事退了便罷了,不想夏姑媽罵得太難聽,還帶上手的,人媒人又不是她家奴才。媒人也翻了臉,怒道,「誰不知你家狗屁倒灶的名聲,寵妾滅妻,丟人現眼!你家的閨女,沒人娶是正常!有人娶才是瞎了眼!」說完之後撒腿跑了,直氣得夏姑媽接著跳腳罵了半日,還得勸閨女。
趙蓮哭個眼睛腫成爛桃,倒是身邊丫環小鴛端茶給她,勸一句,「要奴婢說,姑娘無需為這個生氣。那王八羔子一家,不過是京郊鄉紳,家裡無非有幾畝田地,嫁到那等人家,頂天是做個地主婆。如今在帝都這幾年,奴婢也算開了眼界,要奴婢說,姑娘這等身份,嫁就嫁官老爺,哪怕不是官老爺,起碼也得有功名,才配得起姑娘的品貌。」
趙蓮哭得缺水,端起茶來喝,茶一入口直皺眉,往地上啐了一口,「這是什麼茶,這樣的澀,滿嘴渣子。」
小鴛道,「昨兒太太打發人送來的,是比不上往日咱們喝的,也是上等的茶了。」
趙蓮將茶盞放在桌間,將手一揮,道,「給我倒杯白水罷了。」
小鴛換了白水,道,「奴婢自小跟著姑娘一道長大的,句句忠心。」
趙蓮已到了恨嫁的年紀,原本定於今年出嫁,不想遇著被退親的晦氣事,她氣猶難消,道,「你說的容易,官老爺,你以為遍地是官老爺?」能嫁得好,誰不想嫁得好?
小鴛悄聲道,「姑娘怎麼倒笨了,眼前不就是一個。」
趙蓮心下一動,「你是說……」
「大奶奶要是真心想跟大爺過,斷不會鬧成這樣。」小鴛壓低聲音,「大爺一和離,現擺著的進士老爺,正經的從六品,不比地主老財強百倍。何況,咱老家的家業也是現成的。姑娘是嫡親的表妹,自幼一道長大的,難道還有什麼配不得的?」
趙蓮腮上不由自主的染上一抹紅,輕斥,「休要胡言亂語,沒的丟臉!」
小鴛吐吐舌尖,不敢說話了。
翌日,凌騰再次到訪夏家。
夏家態度冷淡,凌騰也未當一回事,他直接見的夏老爺。夏老爺還是有些涵養的,不過,見著凌騰也笑不出來,**道,「不知凌大人來所為何事?」
凌騰道,「來與夏老爺商量表妹與令公子和離之事。」
夏老爺臉色一冷,凌騰道,「我實話實說,相信夏老爺不會介意吧。」
夏老爺沒說話,凌騰便當他默許,繼續道,「到如今這個份兒上,要說這日子還能繼續下去,那就是自欺欺人了。夏兄是要走仕途的人,名聲重逾性命。這不是我威脅夏老爺,而是事實,夏老爺先前也是做官的,自然明白,凡是做官的,哪個不在意名聲。」
「表妹不想把事做絕,之前那些銀錢的事,她不願宣揚出去,彼此撕破臉,到底無甚意趣。今日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就是我們這些人,與夏兄同朝為官,當年一併春闈,也不想真要你死我活。」凌騰道,「和離吧。」
夏老爺是怎麼著都不願意和離的,歎道,「先前的情分還在,俗話話,勸和不勸離……」
「我知道夏家後悔了,一個妾,加上一個庶子,也比不及表妹的價值。」凌騰道,「只是,太遲了。」趙長卿已做好萬全準備,即使今天夏家仍不答應和離,接下來趙長卿仍有的是手段,夏家總有一天會不得不應。
夏老爺微慍,「若是夏家覬覦趙氏私產,便不會搬出趙氏的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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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騰道,「我知道。若夏家真覬覦表妹私產,恐怕不會做出得罪她的事來。你們只是以為,生米煮成熟飯,她只能捏著鼻子認命。你們沒想到,她會直接和離。這步棋,走錯了。既然錯了,就得認輸。」
夏老爺滿心苦澀,「這是阿的事,我不能代他做主。」
「原本,上次朝中上本之前,我想同夏兄說一說此事。令太太不豫我與夏兄相見……後來,我想著,有事還是直接與您商量。何必呢,即使和離,也要『一別兩寬,各生歡喜』才好。即使老死不相往來,也不必非要魚死網破。夏兄是家中長男,頂門立戶的男人,總是拘泥於家中瑣事,如何還能在官場有所成就。想來,這些天,您也累了。日子好壞,窮過富過都是過,關鍵是,過得太平日子,這才好。」凌騰認真道,「夏兄是當局者迷了,這個時候您不替他拿主意,真要坐視他名聲俱損,仕途全無嗎?」
趙長卿的大局掌握,加上凌騰之三寸不爛之舌,當天便拿到了夏老爺代夏寫的和離書。
凌騰帶著和離書去了西山別院,趙長卿細細看過,見上面的夏老爺的簽名,有夏家父子各自的印鑒。趙長卿眼睛微濕,凌騰默不作聲的遞上塊帕子,趙長卿將眼淚憋回去,笑歎,「沒想到這樣容易……」這樣容易就和離了,許多手段沒用上。
凌騰道,「夏要走仕途,名聲就是死穴。夏家除了夏,都不難對付。」
趙長卿微身一福,「有勞表兄了。」她無娘家人在帝都,這事,還就是凌騰出面最合適。
凌騰欠身還禮,咬一咬牙,道,「長卿,你要願意,我不介意有沒有孩子。」
趙長卿別開眼,「我們早已經過去了。」
凌騰苦笑,「你什麼時候知道我也……」
「看得出來。」也感覺得出來。
「就當給我個補償的機會。」
「其實,想到以前的模樣,我自己都厭惡,不怪你不喜歡。趨美厭丑,是人之本性,我自己也是一樣。你英俊、有才學、說出的話做出的事,無一不令我羨慕。因為你身上的才能,是我以前所沒有的。我嚮往又羨慕,偏生又笨,不知怎樣討你喜歡。那時只以為,卑微順從,總有一天,你能看到我的好。只是,人與人之間,不是這樣。一個人走路,誰不是抬頭走路呢?人們能看到天上的雲,看不到地上的泥。這些道理,還是很久以後我才明白的。當我明白這些道理時,就不再恨你了。」趙長卿眼中流光一閃而過,「我一直以為,這一次,可以做得更好。結果,也沒做好。只是,那時只能苦挨到死。這一次,總算有機會由我來結束。凌騰,你別再等我,也別再想著以前的事了,那些事,早就過去了。」
凌騰多想去替趙長卿擦掉眼中的淚,只是,他竟一動不能動。良久,凌騰道,「是我對不住你,我辜負了你。」
「都過去了。」
這世上,誰沒辜負過別人,誰沒被辜負過。辜負與被辜負中,生命就這樣一往無前洶湧而過,好在,這一世,唯有光陰未曾辜負。
所以,當命運又一次輪迴時,她可以保持體面的得到這一紙和離書。
一別兩寬,各生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