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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05晉江原創發表 文 / 石頭與水

    鄭妙穎並不多提自己和離之事,依她的驕傲,能與趙長卿說一聲已是難得。趙長卿與鄭妙穎自來交好,焉能不知她的性子,只是給她把了把脈,知她身子無憂,便也放心了。

    兩人多談些琴棋書畫之事,到中午一道施展廚藝做了一桌南北風味並存的好菜,鄭老太太鄭太太沒有鄭妙穎這般灑脫,只是事已至此,程家也實在可惡,和離的事又是鄭大人親自點的頭,程家也寫了放妻書,婆媳兩個便也只能將事往好裡想。如今見鄭妙穎開懷,她們便也開懷了。

    用過午飯,兩人還手談一局。趙長卿棋藝平平,鄭妙穎直搖頭,「這些年來,竟無大長進。」

    趙長卿道,「我天生不擅棋道,等明兒姐姐去我那裡,我把近些年畫的畫給你看看,先生都說我畫畫有天分。」

    「蘇先生也來帝都了?」她轉念一想便明白了,「可是阿白今科春闈?」

    趙長卿笑,「不僅阿白,梨果、阿寧、騰表兄他們都來了。」

    鄭妙穎直贊,「都是少年才子哪。」

    「才子不才子的不敢說,他們是當真運道好,這一屆春闈格外公道些是真的。」趙長卿收拾著光潤的雲子,如今人們對今科春闈頗多猜測,鄭大人身為左都御史,還是監場官之一。因事並未有定論,趙長卿便不肯多說,微微一笑轉了話題,道,「姐姐有沒有逛過帝都城?什麼時候咱們一起逛逛。」

    鄭妙穎笑,「我正愁沒個嚮導。」

    兩人多年未見,當真是有說不完的話,及至傍晚趙長卿告辭,鄭妙穎捧出兩個錦匣遞給她,笑道,「這是我自己制的紙,一匣你自己使,一匣送給先生。若使著好,只管來跟我說。」

    趙長卿笑,「姐姐放心吧,絕不會跟你客氣的。」

    鄭妙穎送趙長卿到大門口,目送趙長卿的車子遠走,方折身回家。

    趙長卿只與蘇先生說了鄭妙穎和離之事,蘇先生道,「鄭姑娘是個明白人。」過不下去的日子,不必勉強。

    趙長卿歎道,「以前聽說程公子素有才名,鄭姐姐也是才華橫溢之人。這些年我與鄭姐姐信件往來,一直沒聽說鄭姐姐有身孕,我心裡就有些為她著急。可是看她的書信中並不見鬱鬱之語,多是關於琴棋書畫詩酒花的事,我便未曾多想,卻不知她過得並不快活。」

    「鄭姑娘不見得不快活,這是你多想了。」蘇先生溫聲道,「就是那個有才名的程公子,既有才名,到底是個什麼功名?你可聽說過?秀才?舉人?進士?」

    趙長卿還真沒聽說過程公子有何功名,蘇先生微微一笑,「連個功名都沒有,還敢自稱有才。當然,也有隱士高人視功名如糞土,不屑於科舉,只是,我想著,程公子並不似這樣的高人逸士,不然鄭姑娘也不必非要到帝都才提和離之事。這位程公子的才學多是人吹噓出來的,鄭姑娘的才情,卻是我曾經眼見過的。」

    「兩人本不相配,如今鄭姑娘和離,更能過得如意日子,你當為她歡喜,何需苦惱。」蘇先生道,「大部分女人總將自己的人生依附於男人,男人成功了,她便成功;男人專心,女人便是天大福氣;男人多情無情,女人或故作賢良、或真正賢良,總之一輩子圍著一個男人打轉。除了男人,便是自己的兒女。女人這心裡,從來沒有過自己。三從四德不是壞事,但,女人若將自己一世的喜怒哀樂寄托於男人,則是最大的悲哀。」

    「鄭姑娘只是婚姻不大順遂。」蘇先生打開錦匣,撫摸著雪白紙箋,笑道,「一個還能做出這樣漂亮紙箋的人,不會不快活的。」

    趙長卿本就是豁達之人,聽蘇先生這樣說,再想一想鄭妙穎,最放不開的反是她了。趙長卿一笑,便也不再計較此事,轉而說起用舊年松針雪水烹冬茶的事。趙長卿道,「以往念到『閒來松間坐,看煮松上雪』的詩句,還不大明白其中境界。今兒我嘗了鄭姐姐的松針雪水烹的茶,方知其中滋味。」

    蘇先生笑,「你也算有口福了。」

    趙長卿道,「去歲冬天下雪,咱們也收了雪埋在花根兒底下。先生,什麼時候咱們也拿出來烹茶吧。」

    蘇先生笑,「雪水起碼放三年再烹,味兒方醇冽。我料著今年的新茶就要到了,待新茶來了,不必用雪水,咱們去西山落英泉那裡現取了泉水烹茶,也是極好的。」

    趙長卿笑,「到時叫上鄭姐姐,咱們一道,她也是極懂茶的。」

    蘇先生笑,「很是。」

    趙長卿晚上便與蘇先生一道用的晚飯,蘇白對趙長卿道,「夏姐夫的同窗出事情了。」

    趙長卿道,「哪個同窗?不會是馮公子吧?」馮殷一起住著,真有事趙長卿不會不知道。

    蘇白夾一筷子菜心,「不是,馮大哥好好兒的能有什麼事。是先時跟夏姐夫一起來的那位姓劉的公子,聽姐夫說,劉公子給逮進監察司去了。」

    趙長卿先是一驚,方問,「劉公子能犯什麼事?還是說與春闈相關?」

    蘇白神秘兮兮道,「先時只顧著複習章也不知道這春闈其中關竅,原來還有『關節字』的講究,就是在固定的地方寫上固定的字。這樣與判卷的考官約定好,一見這樣的卷子,考官必會錄入其中,前程便是妥妥的了。」

    「劉公子如何就能知道『關節字』,他能有這樣的路子?」趙長卿不大信,劉公子出身尋常,並未聽說認識帝都裡的大人物。

    蘇白道,「這就不知道了,現在說什麼的都有,興許劉公子是打別人處聽來的也說不定。」

    這倒是有可能,趙長卿陪蘇

    先生用過飯便回了自己院裡。

    夏笑,「今天去訪鄭姑娘這般高興,晚上只讓我一個吃飯,好沒滋味。」

    「我跟鄭姐姐已經九年沒見過了,往時只能通信,如今見著她,歡喜就不必說了。今天我還嘗了她珍藏的松針雪水來烹茶,滋味神妙。回來想跟你說,偏你不在,就去了蘇先生那兒。」趙長卿說著問道,「我聽阿白說劉公子出事了,到底如何?」

    夏遞了盞溫水給她,歎口氣,「不只是劉兄,光咱們蜀中的舉人就抓了五六個,定是因春闈之事進去的。我這心裡七上八下的,若是進了大理寺,還能去求一求二伯打點一二。去年監察司抓的人還沒放出來呢,他們又進去了,縱使想探聽些消息也不能了。」

    趙長卿道,「春闈也無非就是作弊了,當初你們去貢院考試搜檢,被查出挾帶小抄的無非就是在外示枷,另外功名有礙,到底性命無憂。譬如劉公子他們,天大的事也脫不過作弊去。就是監察司嚴些,想來也不會傷害他們性命的。」

    「要我說,他們現在方事發,可見是閱卷的大人與他們有關聯,此事牽扯官場,劉公子他們不過是小魚,不大相干的。」趙長卿勸慰夏,「你也不要太過擔心。」

    「你說的有理。我擔心的也不是劉兄的性命,自古艱難唯一死,到了死的地步,什麼功名利祿都成空,也沒什麼好說的。」夏微微黯然,「我與劉兄是同科舉人,當初秋闈得中,榮耀故里,何等風光。不說別的,哪怕性命無礙,若真傷及功名,又是這類不的原由,要如何回鄉呢。」

    「倘無礙功名,便是虛驚一場。倘真的連累功名,也是因果哪。如不肅清科舉,對像你們這樣老老實實科舉的人可公平?」趙長卿早過了悲天憫人的年紀,惋歎道,「當初大家一處住的好好的,劉公子要走時,你不是沒攔過他。若那時他沒走,安生的與你們一道唸書,何至於此?」

    夏悄聲道,「當初劉兄曾私下找我,把關節字給了我一份。」

    趙長卿嚇一跳,「你沒用吧?」

    夏為劉公子的事如此感歎,不只是因他與劉公子是同科同鄉,更由此而起。夏低語道,「我哪裡敢。我思量了好幾日,想一想,還是算了。我是想著,若只是我用,不跟寧弟他們說,我這心裡過意不去。但要是告訴他們,咱們這許多人都知道的,這也就不算機密了。以前我聽王先生說過,春闈上的事,不發便不發,一旦發作,就是要命的事。我琢磨了好幾宿,便誰都沒提,我自己也不用。反正咱們年輕,考不中就回鄉開藥堂。誰料到如今真的事發,焉能不令人唏噓。」

    趙長卿立刻道,「若真查到你頭上,你可得咬緊牙關,一個字都不能認。」

    夏道,「不會吧。我並沒用。」

    「你沒用,可是你知道,知而不報,就是罪責。」趙長卿道,「這個時候,小心無大錯。多少罪過都講究株連,若劉公子在監察司說出曾把關節字告訴你的事來,真要查到你頭上,反正誰都沒證據,不認便無罪,認了就是過錯。」

    夏道,「不如明天咱們也去燒燒香吧。」

    趙長卿心裡七上八下,道,「也好。」

    兩人去傳聞中香火最靈的西山寺燒了柱高香,還捨了二十兩香火銀子,知客僧很是客氣的請兩人在西山寺吃了頓素齋,下晌方回。

    靜待幾日,家宅平安,趙長卿晚上同夏說起西山寺,道,「果然是名寺,咱們這香也燒得好,的確是極靈的。」

    隨著揭榜日近,夏也漸漸的放了心。

    其實夏能平安無事,要謝的絕不是菩薩,劉公子也並非沒將他供出來。監察司的手段,等閒鐵漢也不見能熬得過,何況劉公子這等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弱書生。甭看往日間義憤填膺,慷慨激昂,真遇上監察司,能保住風骨的廖廖無幾。

    那些關節字的來龍去脈,自何而來,給過何人,凡被逮進監察司的皆供的一清二清。順著這些人供出的名單,如夏這等知道關節字未用的也有幾人,便要再次查看章,雖的確未用那些關節字,監察司也給記了一筆。只是林隨如今的精神在主考官禮部尚書李修竹大人身上,一時沒顧得上這些小魚小蝦。

    林隨堅稱李尚書身為主考官,定不能對關節字一無所知,請旨把李尚書請到監察司來問話。李尚書身為正二品大員,內閣相輔,何況並沒有確切證據證明李尚書同關節字之事相關,若這般被監察司帶走,內閣臉面何在。彭相身為內閣之首,寧可自己去監察司,也不能叫李尚書進去。

    彭相這般光棍,林隨道,「彭相身為百官之首,出此春闈醜事,本就不能獨善其身。若彭相願意去我監察司走走,這是彭相有自知知明。」

    「我去監察司倒是無妨,也看看林大人如何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彭相冷冷道,「舉朝上下,誰有罪誰無罪,不是林大人紅口白牙來定,是要從證據裁定。林大人張嘴就要定一部尚書之罪,好壞都由你一個人一張嘴而出,難道將朝廷視為你監察司的一言堂不成!」

    林隨似笑非笑,「豈敢豈敢,如今春闈出此醜事,李尚書身為主考官,問他幾句也是應有之義,彭相何苦露出這般抱團兒的嘴臉。本官哪樣不是擺出證據來說話,倒是彭相,張嘴就給本官定了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倒不知是誰欲加之罪了。」

    監察司便因此事與內閣對峙起來,打了不知多少遭嘴上官司。便是素來鐵面無私、耿介清正的鄭大人,面對內客與監察司的嘴仗,也閉口不言了。

    鄭大人不理監察司與內閣之間的官司,只是當林隨將這些「可能知道關節字卻未在章裡應用的舉子」的事上稟時,鄭大人說話了,鄭大人正色道

    ,「人非聖賢,且不說是否存在胡亂攀咬之可能。這些人即使真的知道,畢竟未用在章之中,可見心底清明,秉性未壞,並非投機取巧之人。」

    林隨道,「倘真有人早先知曉『關節字』之事,也該來監察司揭發檢舉才是。」

    鄭大人坦然道,「一個懵懂舉子,即使偶然從誰那裡聽說『關節字』之事,是真是假他們尚不得知,要如何檢舉揭發?何況當時事未發生,拿什麼去檢舉揭發呢?人皆是凡人,凡人皆有凡心,他們沒用這些『關節字』,已可知人品。陛下素來愛惜才幹,寬厚宏仁,臣以為除非事實俱在,餘者不必多加追究。畢竟,一張乾淨的卷面就比任何說辭都有說服力了。」

    昭帝畢竟是昭帝,愛惜了一輩子名聲,到這把年紀能掀出春闈弊案,是決心要清吏治的。只是到底心軟,不願株連舉子,何況鄭伯巖言之有理,昭帝道,「只要中未出現關節字眼的,便不要多追究舉子了。如鄭卿所言,即使他知道,畢竟沒有用在章裡。一面是十拿九穩的『關節字』,一面是憑自己的真才實學,也難為他們了。」

    林隨向來只看昭帝臉色做事,反正是些舉人,他本身也並不在意,於是如夏此等一干人就這樣有驚無險的過了一關。所以,菩薩拜不拜的不要緊,當真要拜一拜公允直言的鄭大人才是。

    鄭大人接著道,「年前那兩百多名舉人的事,林大人可審查清楚了。若案情已清,也該酌情放出來了吧。」

    林隨道,「近期在忙著審理春闈舞弊之事,鄭大人放心吧,本官如今日夜不休,都是為這些舉人們熬神。哎,只是有誰知本官的苦心呢?」

    鄭大人都給他噎個半死。

    狗屁苦心!人家就罵了你幾句,害人家誤一科不算,看你小子還要息樣睚眥必報才算完!

    鄭大人沒在朝上和林隨較勁,他其實另有打算,待下了朝,鄭大人便追了林隨過去,道,「林大人可有空,我有些話想跟林大人說。」鄭伯巖本身是個眼裡不容沙子的人,他雖與監察司有些過節,卻素來對事不對人。在鄭大人看來,監察司若能好生運作,不失為一利器。何況林隨還年輕,鄭大人想著,此人能將今科春闈之事肅清,也不算無才幹本領了。只是怕他會走了歪路,故此,鄭大人想找林大人談一談心。

    誰曉得,年輕俊美的林大人半點不領鄭大人好意,他淡淡道,「鄭大人請講。」

    鄭大人道,「咱們找個清靜的地方說話。」也不管人家樂不樂意,拽著人家就要走。

    林大人不得不提醒鄭大人,「莫拉拉扯扯。」抽回手腕。

    鄭大人難得和顏悅色,「哈哈,你們年輕人就是活得細緻,走走,我請林大人用早飯。」他鮮少請人用飯,卻也明白飯桌上好說話的道理。

    林大人天大的架子,道,「本官非山珍海味、珍饈玉饌不食。」言下之意,你這出了名的窮官,你請得起本官麼。

    鄭大人哈哈一笑,不以為意,「有!都有!」又拽著人家林大人的手腕走了。

    後頭不清楚內情的官員都一個勁兒的納悶,心說,鄭石頭這廝何時跟監察司這閻羅王扯上了交情,還有說有笑的哩!尼瑪鄭石頭,你的氣節哩,你的傲骨哩,你這手伸得也忒快了吧!咋不提前跟咱們說一聲!

    鄭大人騎驢上朝,林大人坐的是監察司特製的烏木馬車,林大人客氣的問一句,「鄭大人與本官坐車吧。」

    鄭大人素來不懂客套這些事,他本就打算著同林大人做些心靈上的溝通,當即道,「也好。」又跟趕車的交待了自己家的地址,便與林大人一道上了車。

    鄭大人讚道,「這車好生寬敞。」

    林大人道,「過獎。」

    鄭大人接著說了一句,「有這些銀子該省下來,多買幾斗糧食也能支援了西北。」林大人立刻不再理會他半個字。鄭大人呵呵笑,「林大人別放在心上,我天生直性子,有什麼說什麼的脾氣。我自己過慣了清靜日子,知道各人有各人的過法。我也有富裕的朋友,並不是自己吃鹹菜就見不得別人吃肉的。只要來路正,天下百姓都能過上富庶日子,那才是大善。」

    林大人道,「鄭大人有事,不妨直說。」

    鄭大人尋常皆是直言,偏生此刻不肯直言了,呵呵笑道,「就是吃飯,沒事沒事。」

    林大人一噎,心道,本官真是多餘理會這老傢伙!

    監察司的車馬隊浩浩蕩蕩的到了鄭家門口,正遇著已有兩輛馬車在外等著,趙長卿與鄭妙穎帶著丫環,一前一後的出門,正遇著監察司的人馬過來,不禁都愣了一下,心下打鼓還以為是出什麼事了呢。

    好在二人皆十分沉得住氣,及至監察司的人到了眼前,鄭大人先自車中下來,接著林大人跟著下了車。鄭妙穎笑施一禮,「爹爹今天回來的早些。」

    趙長卿也見了禮。

    鄭大人笑著介紹,「這是監察司林大人。」又給林隨介紹,一位是閨女,一位是侄女。

    二人微身一禮,林大人的眼神祇在她們身上輕輕一掠既過,頜首而已。鄭大人笑問,「怎麼這身打扮,你們這是要出門?」兩人連帶丫環都是做男人裝束,鄭大人只是嫉惡如仇了些,並不通情理之人,不然也不能允許女兒和離。而且,鄭大人頗是後悔年輕時腦筋一熱給閨女指腹為婚,如今格外對女兒偏愛些。

    鄭妙穎笑,「卿妹妹請我去西山烹茶,這就要走了。」

    鄭大人笑,「那就去吧,落英泉的水味兒還是晨間最好。」

    兩人先送了鄭大人林大人進門,方一道上車,去與蘇先生匯合。鄭妙穎還是頭一遭見到林隨,道,「早先我就聽人說監察司司長林大人極是俊美,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趙長卿笑,「先生說林大人還是不及承恩侯宋侯爺年輕時。」

    鄭妙穎對宋家還是有些熟悉的,笑,「我以前也聽祖母說過,宋叔叔年輕時在帝都被稱玉人,他一出門,非但許多大膽的女娘要偷看他,便是許多年輕男子也會悄悄學他穿衣打扮。」

    趙長卿聽得直樂,鄭妙穎道,「你記不記得,宋叔叔的長子還去過邊城?」

    趙長卿道,「我只聽說過,並未見過宋公子。」

    「你沒見過也無妨,我初見宋家哥哥時,覺著他很有些英武,說俊美就有些言過其實,後來方知他相貌與宋叔叔並不像。」鄭妙穎歎道,「說來,宋家兩位公子離家遠走,已經幾年沒音訊了。」

    趙長卿不由好奇,「宋家乃皇后的娘家,侯府門第,怎麼家中公子還會離家?」

    鄭妙穎歎,「這就不清楚了。誰知道呢,一家有一家的難處吧。」

    「這也是。」趙長卿便不再提這些事,笑,「今天去吃的這一家,聽說是帝都極有名的粥鋪。」

    鄭妙穎笑,「又是先生介紹的鋪子?」

    趙長卿笑,「是啊,牛已經吹下了,想來是真正好吃。」蘇先生對帝都頗多瞭解,只是有些正經的帝都風味兒,趙長卿這自幼在西北長大的實在吃不慣。

    鄭妙穎直笑,「你與蘇先生是真正投緣。」這兩人,說是師生,又似好友,更彷彿母女,著實令人欣羨。

    趙長卿亦不諱言,「能遇著先生,是我此生幸事。」

    兩人說笑著便到了蘇先生說的地方,生意實在好,蘇先生早一步過來佔位子,蘇先生笑,「才排上位子,坐。」蘇先生本就是灑脫之人,何況這鋪子生意好,並無多少空餘座位,便讓丫環們一併坐了。

    鄭妙穎笑,「很久沒這樣出來吃過早點了。」

    蘇先生笑,「所以才叫你們另換了衣裳,這兒的東西也可買回去吃,只是到底沒現吃的味兒好,正好去西山也順道。」

    大家便商量著吃什麼,鋪子裡有蒸包子、煎餛飩、還有各式燒餅,外頭還有炸油餅、炸麻花的攤子,當然名子叫粥鋪,自然少不了各式粥品。趙長卿見別的桌上粥都是盛在小小的薄銚子裡,再分至碗裡品嚐。

    蘇先生要的是甜漿粥,配一套螺絲燒餅。趙長卿不喜歡吃甜的,要的普通白粥,佐之以筍尖兒火腿豆腐等小菜。鄭妙穎點的是紅棗胡桃蓮子粥,另外煎餛飩、松針包子也點了兩籠,餘者丫環願意吃什麼,都隨她們點去。

    一時粥點呈上,趙長卿見這粥上一層淺淺米油皮,攪開來,稠稠糊糊的,米粒卻是粒粒分明,稻香味兒撲鼻,趙長卿不禁讚道,「真是好粥。這回的館子好。」

    蘇先生笑,「上次的也好,是你這傢伙沒口福。」

    鄭妙穎眼睛落在蒸屜裡的餛飩上頭,笑道,「這煎餛飩竟是先煎後蒸的。」

    「包好後入油鍋慢火生炸,再上蒸屜猛火來蒸,這皮既軟又韌,不同於尋常做法。」蘇先生笑,「以前我教長卿做過,只是終不及這家味兒好。」

    趙長卿自銚子裡舀了一碗白粥,道,「我在成都府時見街頭有一種煎包,與這種煎餛飩也彷彿。晨間街上小販擺一口淺平底大圓鍋,鍋底刷上油,現包了包子放平底鍋裡,那口鍋能放五十個小孩兒拳頭大小的包子,包子放滿既蓋上鍋蓋,過得片刻鍋裡油沸冒泡時揭開鍋蓋,噴上些許汁水,當真是白霧蒸騰,香氣瀰漫,還得再蓋上鍋蓋燜片刻,那包子便能好了。」

    鄭妙穎笑,「你說的這種包子做法,我在一本古籍中見有前人略略提到過,只是我在南邊兒並未見人這樣吃,不想在成都府竟是街頭吃食。」

    三人都是見多識廣之人,說起吃食來便有些滔滔不絕的意思。

    蘇先生指著桌間的一碟松針包子道,「像這蒸包子的松針也是每日換過,方有這清香味道。有些店家也是用松針來蒸,只是松針時久不換,久而久之,油浸浸的黑眉黑眼,還敢說是松針包子,就貽笑大方了。」

    松針包子極精巧,一口一個也不嫌大。鄭妙穎嘗了一個,笑,「裡頭沒用調料粉,味兒也極好。」

    蘇先生道,「因那調味粉提鮮,如今不少店家為圖省事都在調味兒時用那個,要我說,到底失了真味。」

    說到調味粉,趙長卿笑,「要是為省事,或是廚藝有所不逮之時,用調味粉自然好,燒出的飯菜,雖不是一等一,卻也壞不到哪兒去。只是,這一餐飯下了多少功夫,最是哄不了人的,一嘗就能嘗出來。要想真正練好廚藝,或是想成就金字招牌,自然不能總用調味粉提鮮。」

    幾人說笑著用過早點,結了銀子便往西山烹茶去也!

    ******

    女人們的逍遙暫可不提,林隨林大人如今已是悔青了腸子:也不知怎麼就鬼使神差的給鄭伯巖拉到家裡吃早飯,他八輩子沒吃過早飯哪!

    鄭大人說是山珍海味,也不是誑騙林大人,桌上一碟子醬山菜算是山珍,一碟子炸小魚乾便是海味了,餘者一罐白粥。因不知有客,鄭太太也沒多準備,便現成切了一碟子醬肉,自後頭菜園裡掐一把水蔥,拿兩個雞蛋攤了個蔥花蛋餅,蛋餅攤得薄薄的,切成寸把寬的蛋餅絲,襯著春蔥的鮮嫩,也格外可愛。

    鄭大人笑,「林大人莫客氣,都是些

    家常飯食。」

    飯食如何,林大人還不至於挑剔,只是鄭大人這叫一個囉嗦,林大人一口飯沒吃,就聽鄭大人認真懇切的對他的監察司提起意見來。林大人煩得兩耳冒油,沉著臉不說話,鄭大人偏生不是個會看人臉色的,一徑絮叨個沒完。他自為官就是做御史起,就是因他御史做得出色,如今熬成天下御史的頭兒,再加上天生憂國憂民的性子,那一頓囉嗦就甭提了。

    林大人盯著鄭大人口沫橫飛的嘴巴,腦袋裡已經想了上百種把鄭大人弄啞巴的法子。只是,這種想頭,也只是想想罷了。陛下對這姓鄭的頗是愛惜,林大人一時半刻還動不得左都御史。不過,林大人也不是乾坐著憑他囉嗦的性子,他聽得不耐煩時直接一按食案,冷冷起身,一言不發便往外走去。鄭大人追過去,挽住他手腕,靈光無比道,「林大人,回來吃飯吧,你不喜歡聽,我以後再說。我也是好意,對不對?」

    林大人抽出手,再不上姓鄭的鬼當,斷然離去。

    林大人此苦,尋常人不能理解,卻有一人感同身受——昭帝。

    鄭大人說不通林大人,他便把自己對監察司的意見去跟君上傾訴,他素來坦蕩,「別人如何議論監察司,臣心裡自有一桿秤,這次春闈弊案,監察司出力不淺。只是林大人實在不大和氣,臣原想好意與他提個醒,誰曉得他一言不發就轉身離去。臣心裡這些話,也只能跟陛下說一說了。」鄭大人便長篇大論起來。

    昭帝也有些受不了他,道,「鄭愛卿先別說這個,此次春闈弊案,也給朕提了個醒。李尚書上了致仕的折子,瑞和郡主找皇后哭訴李尚書冤枉,朕實在頭疼。」李尚書的老婆是蜀王的女兒瑞和郡主。

    鄭大人道,「春闈之事,李尚書身為主考官,即使他不知舞弊之事,但,無能至此,怎能沒有一點責任。郡主身份雖高貴,一介婦人,豈可干預朝政?陛下明鑒,該允公處置才能令百官心服啊。」

    昭帝轉移了話題,略說了兩件朝政便打發了鄭大人下去。

    鄭大人出了啟元殿方想起,自己對監察司的看法還沒有與陛下陳述完,奈何已經出來,不好再回去,只得另尋時間面陳陛下了。

    昭帝回了鳳儀宮,與宋皇后抱怨,「這個鄭伯巖,越發囉嗦了。」

    宋皇后笑,「宋大人身為左都御史,盡其所職而已。」

    昭帝笑,「你倒是不厭他。」宋皇后上位之路頗為離奇,清流意見多多,鄭大人如今提起昭帝冊立宋皇后為中宮之事都是滿肚子意見。而且,鄭大人初為左都御史時便坦誠的表訴過自己的這番意見,並不因自己與宋侯爺是好友便閉口不言。

    宋皇后自宮人手中接過茶奉予昭帝,接了昭帝的話繼續道,「雖不討厭,也說不上喜歡。只是,做臣子的盡忠盡職便夠了,只要他們老實幹活,喜惡皆可暫放一旁。」

    昭帝慢呷一口明前龍井,溫聲道,「還有個好消息沒告訴你,國舅有消息了。」

    國舅?

    宋皇后一時沒反應過來,她怔忡片刻方明白了昭帝的話中意,眼眶微紅,淚光一閃而過,良久方問,「大哥是去了哪兒?可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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