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了趙家幾趟,也摸準了岳家的脈象,岳父大人和岳祖母對他很和氣,就是兩個小舅子,無非是多問他些事罷了。就是岳母大人,似是對他不大滿意。夏心裡便有了底,他這人當真是好脾氣,臉皮也厚,不管岳母臉色如何,說點兒什麼,他都笑瞇瞇的不放在心上。每天傍晚藥堂打烊,他都送趙長卿回家,早上提早過去接趙長卿去藥堂裡。
種種慇勤體貼就甭提了,以至於凌氏私下總說,「真是個二皮臉,一天來八趟。」
趙勇道,「這還不好,心裡有咱們閨女呢。」
凌氏撇下嘴,到底不喜夏家貧苦。
夏不只是體貼功夫到家,有這等喜事,他也得跟自己的至知好友紀讓說一聲。紀讓笑,「我聽說了,你這小子還真是好眼光,趙大夫我看也是極好的。」若不是自己弟弟眼瘸的看上了林老闆,紀讓真有心搓合弟弟和趙長卿。那沒福的小子,就不提了。
因是二人私下說話,夏也放開了些,臉上喜色難抑,道,「我原是去做大夫的,哪裡敢有這等心思。可不知為什麼,就是忍不住。有時我看趙大夫傷感,就很想勸勸她,給她寬一寬心。可是,我嘴又笨,再者,怎好開口唐突於她呢?有好幾回,實在忍不住,結果丟了大醜。我真沒想到,她並不嫌我。」夏笑,「我來跟紀兄說一聲,還是有事麻煩紀兄呢。」
紀讓便問,「什麼事?莫不是請你嫂子代為提親?」
「不只這一件。」夏道,「我娘也很為我的事高興,她認識的人有限,若是過來同嫂子念叨,叫嫂子多說趙大夫的好處才好。」
紀讓笑道,「你這心操的,難道你嫂子還會說趙大夫的不好?」
夏笑,「多說一些不是更好麼,我娘聽了高興,以後婆媳間也更多親密。」
紀讓直笑,問他,「什麼時候下定,你也該預備著了。」
夏笑,「這也快了。」
夏天天喜得跟猴子一般站不住腳,恨不能全世界都知道他的大喜事。夏太太都忍不住念叨兒子,「穩重一些,毛毛噪噪的,當心趙大夫嫌你。」
夏笑,「她再不會嫌我的。」
夏太太說兒子,自己也是一臉喜色,道,「我這就開始預備定親的魚酒吧?」又歎氣,「咱家不比以前,我算了算,只能拿出五百兩銀子來給你預備親事了。」家底子也就這些了,一家子還得吃飯呢。
夏道,「這個緩緩再說,娘,我跟你說,趙大夫無非就是看中我老實,人可靠。我以後成親,再不會納妾的。」
夏太太一挑眉一瞪眼,沉了臉道,「這是什麼話?難不成你還想納小?我看你是燒包了吧!」指尖兒一戳兒子腦袋,「你這是天上掉下來的福氣,給我穩重些,別上躥下跳的!成了親好生過日子,不許想這些有的沒的!人家趙大夫,多好的閨女啊,不嫌咱家貧苦,這樣看中你,前頭林太太聽說咱家跟趙大夫的親事,可是好羨慕我哩。她那兒媳婦,天天嫌這嫌那,吃了雞又要魚,穿了綾羅又想綢緞,哪是過日子的做派。你這運道,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就是趙大夫,以後我且不拿她當媳婦,只拿她當閨女待。就是咱家現在正走背字,也不能大排場的給你們操辦,到底委屈人家了。」長子的親事不能熱熱鬧鬧的辦,夏太太到底覺著遺憾。
夏安慰母親道,「若是趙大夫嫌貧愛富,也相不中我這窮小子。」
夏太太笑,「這也是。」
夏太太埋怨兒子不穩重,可自己也喜的不知如何是好。
夏太太去跟紀大太太說話,笑不攏嘴,「再想不到的,趙大夫這樣的人,我以前就看她好,心裡喜歡的了不得,只是如今家裡這樣,哪裡敢想呢?」
「我得先恭喜嬸子了。」紀大太太抿著嘴笑,讓茶又讓果,一面道,「世人多是富貴眼,趙大夫卻不是這樣的人。叔叔十六上就中了秀才,本就是個有才學的,只是如今經些坎坷罷了,我卻說他更穩重了,不似第一次相見時那般跳脫。趙大夫這樣的好眼光,也不只是看叔叔好,連帶著嬸子、夏叔,定是看一家子都好,這才有了相許之心。」說得夏太太更樂呵。
夏太太笑一陣,歎口氣說出以往辛酸,道,「咱們不是外人,我也不瞞你。眼瞅著阿一年大似一年,早到了成親的年紀,偏生家裡這樣,以往我想著,好的不敢想,尋常人家的閨女,哪怕粗笨些,只要明白世理的,就給阿說一個。誰說如此家裡不順呢。」夏太太喝口茶道,「嘴上這樣說,自己的親骨肉,阿十六上中秀才,別人都說他有出息的,是家裡連累了他的功名。若真說個粗笨的,不要說阿,就是我這當娘的心裡也替兒子抱屈。可好的吧,又配不上人家。去年我見過趙大夫一回,心裡愛她愛個不行。趙大夫的事我也聽人說過,可這人是好是賴,日久才見人心哪。就如同先時我家好時,族人親戚是什麼光景,突然出了事,又是什麼光景。我也算看透了。」
「真是天作的緣分,我再想不到的。」夏太太笑歎,「阿能娶到這樣的好媳婦,我再無別的所求了。我早跟阿說了,有這樣的福氣,就得惜福!一輩子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更得敬重趙大夫,別的什麼不正經的心思更是半點不能有!否則,不說別人,我先饒不了他!」
說得二人都笑了。
夏太太既是高興也是別有一種想要炫耀的心情在裡面,人之常情,兒子娶到好媳婦,做親娘的沒有不高興的。
紀大太太卻是從心裡覺著趙長卿有眼光,夏頗有些唸書的本領,對自家也有大恩。夏家雖現在走了背字,將來翻案有何難處?只要會唸書,還怕沒有功名前程!
紀大
太太摸摸日益隆顯的腹部,心中自替夏家歡喜,聽得丈夫回來,忙起身相迎。待紀讓進屋來,紀大太太忍不住問,「有沒有問到好的女先生?」閨女已經五歲了,雖在外頭,該學的規矩也得學起來,不能耽擱功課。
「別提了,今天見了兩個,縮手縮腳的,不成個樣子。不過認識兩個字,哪兒是能教人?」在丫環的服侍下換了衣裳,紀讓接過妻子遞上的茶,笑,「你且養著,別亂動。」喝了半盞茶問,「今天覺著可還舒坦?」
紀大太太笑,「就是上午動了兩下。」
紀讓伸手摸了一回,紀大太太直笑,拍開丈夫的手,「快別這樣。」
紀讓問,「福姐兒呢?」別的時候他一回家,閨女都跑出來的。
「找小玉玩兒去了。」紀大太太催道,「女先生的事,你可得放在心上。」
「事關咱們福姐兒,我能不放在心上麼。」紀讓道,「那些牙行裡介紹的不成,今天回來時我在馬上倒想了個上等人選。」
「是誰?」
紀讓道,「就是以前教趙大夫的女先生,姓蘇的先生,蘇白的母親。蘇白你記得吧,還跟長寧在咱家來過。」
紀大太太也是跟著眼睛一亮,「原來蘇白的母親是趙大夫的女先生啊,我說蘇白跟長寧同來同往、兄弟一般呢。只是人家蘇白現在也是舉人出身,以後前程更好,焉知願不願意母親再出來做先生呢?」先不說趙長卿如今的能幹,就看趙長卿如今一舉一動、說話談吐,紀大太太也是很情願蘇先生的。
紀讓笑,「我問一問阿寧就是。」
「這樣也好。福姐兒一日大似一日,我如今精神不比從前,也看不住她,婆子丫頭的只知慣著她哄著她,任她這樣瘋跑不是常法,還是找個能管住她的先生來的好。」紀大太太笑,「若是蘇先生願意,我得另收拾個院子預備著給蘇先生。再將二弟邊兒上的院子收拾出來,給蘇白住。二弟也是讀書人,兩人住得近,彼此章也有進益。」
紀讓笑,「很是。」
若非紀讓紀大太太這等出身底氣,等閒人斷不敢請舉人之母來家執教的。
紀讓紀大太太自認為有底氣,別人卻是不知道的。譬如,凌氏一聽這事便有幾分惱,數落兒子道,「什麼事都敢應,這算什麼?阿白都是舉人了,蘇先生難道還要去別人家做事?掙那幾兩工錢?」
趙長寧道,「問一問蘇先生又無妨,阿讓哥說的懇切。」
凌氏皺眉,「知道的你是問一問,若是換了多心的,還得以為你在攆人呢。」如今不比從前,自打蘇白中了舉,凌氏待蘇先生更加客氣三分。
趙長寧道,「先生再不是這樣的人。娘你放心,我就問一句,我常跟阿讓哥出去跑馬,他是個好人。何況,我小時候也跟著先生念過書,又不是外人。」
凌氏道,「我就說你辦事,以後可不能這樣沒個心計,什麼事都應,說出來還是你得罪人。」
趙長寧不以為然,「要是怕不得罪人,哪裡辦得成事?娘也太小心了。」說完就去了蘇先生院裡。
蘇先生聽趙長寧說了紀家的事,並沒立刻回絕,反是一笑,「自從梨果跟長宇都上了官學,我這沒個學生教,也怪閒的慌。只是沒見過紀姑娘的人,不敢輕易應下。你就待我這麼回紀大爺吧。」
趙長寧應了,搔搔頭解釋一句,「先生,我可不是趕你走啊。」
蘇先生大笑,道,「來來來,今天做了花生糕,來嘗嘗。」
趙長寧便跟著蘇先生去吃花生糕了,蘇先生的手藝也很好,比他姐的不差,趙長寧人生得高大,現在也知道客氣些,吃了幾塊就不吃了,蘇先生道,「瞎客氣什麼,想吃儘管吃。」
趙長寧道,「給阿白留兩塊吧,他也喜歡吃先生做的點心。」
蘇先生笑,「你儘管吃,他想吃我再給他做就是。」
「那可不行,先生不知道他現在多小氣,我要都吃了,肯定給他念叨。」趙長寧道,「先生,其實我不是隨便就應下這事的。紀大哥是真的人品好,他還教我武功呢。」
蘇先生倒是願意聽一些紀家的事,便問,「教你什麼武功?」
「一種槍法,紀大哥說是他家長輩教給他的,看我喜歡習武,就教我幾式。」趙長寧認真道,「比當初我姐教我的劍法還厲害。其實我跟紀大哥認識的時間不是很長,我總覺著跟他很投緣。像跟別人學武功,人家哪這麼容易教你的,紀大哥卻不是這樣的人。我覺著,紀大哥待我尤其好。」
蘇先生笑,「那你們可要好好相處,有個投緣的朋友並不容易。」
趙長寧都應了。
待趙長寧走了,蘇先生將剩下的半盤子花生糕重新擺了擺,坐在椅中靜靜思量,直待蘇白下午回家,跟他娘打聲招呼,見桌上有花生糕,蘇白拿起一塊,咬一口就笑了,自己倒盞茶湊過去,「娘,你做的花生糕啊。」
蘇先生道,「是啊。給我也倒盞茶。」
蘇白忙把手中的茶遞給他娘,自己另倒了一盞,片刻就吃光了盤中的花生糕,還道,「娘,你就做了這麼一點啊。」
蘇先生道,「什麼時候你也去給我做一回花生糕,我絕不嫌少。」
蘇白嘿嘿笑兩聲,「娘要想吃,兒子明天跟柳嫂子學一學。」
蘇先生一笑,道,「有件事跟你商量。」
蘇白忙
坐正了,問,「什麼事?」
兒子漸漸大了,蘇先生並不是不能自己做主,卻也想在這些事上頭引導兒子,便將紀讓想請她做女先生的事說了。
蘇白先是有些不樂,母親守寡帶他長大,其間頗多艱難,他一意上進,就是想母親享福,不願母親再看別人的臉色過日子,自然不樂意母親再去別人家當差使。不過,蘇白也沒有立刻反對,他知道,母親找他商量,恐怕就是有意的。蘇白道,「紀家我也跟阿寧去過幾次,阿讓哥是個爽朗的人,阿諾哥人也不錯,以前還指點過我功課。紀大太太也是個周到人。只是,娘,咱們在卿姐姐家住著不好麼,幹嘛還要去紀家做先生呢。如今家裡又不缺銀子。」
蘇先生道,「如今你們都大了,我也沒什麼可教之處了。咱們去紀家,你還能跟小紀賬房討論功課,也沒什麼不好的。」
蘇白道,「我不想母親辛苦,我想母親享一享福。」
「只要日子順心,便是好日子。難不成,咱們這些年是泡黃連水過的?」蘇先生笑,「你既不反對,我便先去紀家看看,若是紀姑娘可教,就應下此事不妨。若是不合適,婉拒也無妨。」
「哦。」
看蘇白不樂,蘇先生問,「你是不是嫌我去做先生給你丟臉了?」
蘇白道,「娘就噎我吧。」
蘇先生笑,「不然要你有什麼用,綵衣娛親都不懂。」
蘇白是個精細人,問,「好端端的,母親怎麼知道紀家找女先生的事的?」肯定有人給母親遞的信。
蘇先生一笑,「你猜。」
蘇白:乾脆噎死我算了!
作者有話要說:石頭這等心理素質都不敢再看留言了,有時想說點什麼,想一想,還是算了,對於一個人的評價,還有蓋棺論定的說法,對於未完結的章,現在說什麼都不合適。
而且,石頭從不認為,石頭一個字一個字的碼出來的字,會比任何人不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