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將軍不是楚夫人心慈意軟的女流之輩,待楚渝身體大安後,楚將軍就親帶了他在身邊使喚,安排下來的事務連喘氣的空都不給楚渝留一丁點兒。倘若見著偷懶,輕則斥罵,重則打罰,好在楚渝打疊起十二分的精神,漸漸的也能支應下來。便是幕僚程遠之也不禁暗下勸楚將軍,「少將軍這個年紀,我要說有一無二,將軍定以為我溜鬚拍馬,只是,我看少將軍行事,亦不算墜了將軍的名聲啊。將軍何嘗是那等不近人情之人,對少將軍略寬泛些,於父子之情上亦是慰藉啊。」
楚渝越是能幹,楚將軍想到他的心思愈是來氣,道,「先生這話倒了稀奇,我生他養他,調理得他讀書習武長大成人,如今使喚他幹些活,他做得周全是理所當然,怎麼到先生嘴裡倒成了功勳?就如今當今這世道,子女孝敬父母已不是天性使之,反成的邀名讚譽之事。我倒奇了,難道這不是本該之事麼?」
程遠之聽楚將軍這番話,只得不再言語,又看楚將軍神色間未有不滿之意,倒也心下有些分數。
趙長卿經了楚渝之事,許多天都神思不屬,沒有出門,倒是蘇先生勸她,「一點小事,何曾就嚇成這樣?」
趙長卿打發了來福來祿出去玩兒,倒了盞茶,親奉給楚先生,道,「我也不是害怕,就是如今細尋思,覺著自己實在呆笨。我若先時察覺,定得遠著他些。」
蘇先生一笑,「他是誰?誰是他?」
趙長卿有些羞意,她是個後知後覺的人,且這些年只顧著防備凌騰,同楚家兄妹來往,很是有些情分,趙長卿細思量這些時日,其實很是攢了些心事,只是無人能說罷了。趙長卿道,「我記得我跟楚哥哥第一回見面還是在老祖宗的壽宴上,那會兒楚將軍剛來赴任,楚哥哥在宴上扮成楚姐姐的模樣。因他剛來邊城,閨秀裡誰都不認得,無人理他。我那會兒小,爹爹不過是總旗,也無人理我,我們就坐在了一處說話。自此就認識了,因他時常照顧我,我心裡是只拿他當成朋友的。」
蘇先生道,「你如何可是得省省吧,若你小時候生得討喜,他當你是個漂亮娃娃,照顧你倒是有些哥哥妹妹的意思。只是你漸漸大了,也不是無鹽醜女,楚公子正當少年,慕艾之心,人皆有之。你以後就當注意,這男人哪,哪裡會無緣無故的就對非親非故的女孩子百般照顧?都是有目的的。」
趙長卿扯著塊帕子,低聲道,「只是想一想,這些年,承楚哥哥關照,他幫我甚我。我雖無以為報,心下也是感念他的。」
蘇先生心下一動,道,「你如今這是明白過來了?」趙長卿後知後覺,連蘇先生都覺著不可思議。其實女孩子心思細膩,一般開竅倒比男孩子早些。楚渝那點兒心思,蘇先生早幾年就看出來,只是未曾點破罷了。趙長卿則是只緣身在此山中,竟半點心不走,只傻傻的將楚渝當做兄長親近。如今縱使明白了楚渝的心意,可惜楚家門第實在不好高攀,楚渝行事不謹給父母發覺心意,不但楚渝自己吃了苦頭,這層窗戶紙捅破,縱使趙長卿明白過來,哪怕有什麼別的心思,也已經晚了。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楚家在邊城的權勢。
趙長卿淡淡一笑,心下卻覺著悲涼,「先生莫擔心,我是什麼樣人,家裡又是什麼樣,我心裡再清楚不過。我雖是呆了些,且按禮法規矩,此事頗是可恥。只是不知為何,如今回味起來,我心裡竟是淡淡歡喜的。我與楚哥哥門第不相配,我也不會發夢真覺著會與他成事。可偏生有時私心覺著,我這一輩子,有這般出色的男子曾傾心於我。他又為我做了許多事,我只是太笨了,竟半點沒察覺。」
「我雖自認為不是什麼絕色容貌,可是,若他只愛我容貌,憑他的家勢,何嘗值得他為我做這許多事。縱使他不說,我也知道他待我是真心的。」說著,趙長卿不覺滾下淚來,「如今我都明白過來,更加知道,今生可能再沒人像他這樣用心待我。可是,能有人這樣待過我,也是我命中的一段福分吧。待將來我老了的一日,再回味今日,想來也是高興居多吧。」
蘇先生歎道,「你能想明白就好。天下事,十全九美,端看天意如何。若你們注定有緣,不論如何波折坎坷,終究會在一起。若無緣,縱使彼此有情,終究求而不得,離燕分飛。」
蘇先生又道,「這事你能想開最好,只是,男女之情,天生自然之事,有何可恥之處?莫跟那些道學先生學,若都依著規矩法禮,人與木頭有何差別?說句實在話,女人這一生,若年輕時沒被人愛慕過,才是可恥之事呢。」
趙長卿拭淚笑道,「先生的話,總與別人不同。」
蘇先生不以為然道,「只是人人不肯說的實話,我說出來罷了。就如你說的,哪怕無此緣分,楚公子曾這樣用心用意的待過你,他並無輕浮之舉,反處處為你著想,縱使有私情私意於此,到底也是令人敬重的私情私意。你生就心善,故此能明白這份心意的不易之處。待得你年長,經些世事,就更能明白其中珍貴了。」
「這人世間的情緣,多是不圓滿的。不過,縱使不圓滿,只要當時用心對待了,也算沒白蹉跎了那歲月。」
見她哽咽氣噎,哭都不敢哭出聲,偏生又淚如雨下的模樣,蘇先生輕輕撫摸著趙長卿的脊背,勸她道,「放寬心,世上沒有走不過的路。」
「我也不知是怎麼了,以前只知道委屈了使人想哭,如今有人對我這樣好,我每想起,竟忍不住的心酸。」
作者有話要說:實在忍不住∼∼∼∼好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