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就隨著一場又一場的及笄禮匆匆流逝,年下聽說朱鈴定了王家長房嫡三子,趙姑娘嫁到了朱家,將來就是一對妯娌。
到年根子底下,趙長卿給趙長寧比對著門框上的記號量身量時,不禁稱奇,「唉喲,這一年怎麼倒長了一尺哩?」竹竿子躥得也沒這樣快吧?
蘇白駢指一捅趙長寧的肋條骨,趙長寧咯咯笑著將踮起的後腳跟著了地,趙長卿曲指敲他腦門一下子,笑斥,「快站好!給我老實了!!」
趙長寧貼門框站直,嘴裡還嘟囔,「就是不量我也是個大個兒!」
趙長卿給他又做了個新記號,道,「現在充什麼大個?阿白,你過來量。」
蘇白打小就是個講究的孩子,他不似趙長寧悄悄踮起腳搞怪,只是悄悄的把脖子伸直,身板兒也挺了起來,趙長寧在一畔嗤笑,「脖子再伸就成鴨脖子了。」
蘇白較他年長兩歲,回頭比比趙長寧同自己的差距,心裡還是很有優越感的,摸摸趙長寧的頭道,「少說風涼話才能快快長高。」
趙長寧道,「早晚比你高!」
蘇白微微頜首,問他,「今天的大字寫好了?」
趙長寧裝模作樣道,「眼瞅著過年,我得幫著家裡拾掇拾掇,哪裡有空寫大字,待過了年再補就行。」撒滑偷懶的話一套一套的。
蘇白一笑,還沒說話,凌氏在裡屋道,「家裡有什麼用得著你小孩子拾掇?阿白,帶著阿寧去寫字吧。他要發懶,你儘管拿板子敲他。」
趙長寧吐個舌頭,喊道,「娘,天冷的很,墨也研不開,你就發個慈悲放我一天假吧。」
凌氏吩咐新買來的小丫環香兒道,「去給大爺多攏個炭盆,手爐也給他帶著,省得他叫冷。」時人重長子,凌氏自然不可能冷著兒子,只是不給他偷懶的機會罷了。
聽母親這樣說,趙長寧只好道,「行啦行啦,我去寫大字就是。娘你比學裡的先生還嚴呢,過年也不叫我歇兩天。」
「這還沒到年呢,你越發趁現在把年下幾天的字都臨出來,省得過年耽擱時間,又要點燈熬油的補功課。」凌氏在屋內笑,「跟阿白唸書去吧,中午我叫柳嫂子給你們燉羊肉。」
趙長寧此方樂了些,同蘇白去了蘇先生的屋子。其實就是以前趙長卿的屋子,如今蘇先生母子搬了進去。這一排是六間,蘇先生母子住西頭三間,趙長寧住東頭三間,就是以前趙老太太的住處。他一人住著無趣,倒常過去同趙長寧一起去住,有時怕了蘇先生捉弄,就叫了趙長寧到自己屋裡睡。
待趙長寧蘇白跑去做功課,趙長卿把趙長宇抱出來量了身高,也給他做了個記號。就見白婆子進來回稟,笑道,「大姑娘,你那屏風鋪子裡鑲好了,是放太太院裡,還是搬到你屋裡去。」
趙長卿笑著吩咐永福,「你帶著他們放到我書房去,小心著些,莫磕了碰了的。」就抱著趙長寧去了裡屋,笑,「這家鋪子幹活倒是俐落,我以為這種大件定要做到明年去呢。」
凌氏笑,「這樣的東西,咱家又是要的上好木料,店家定以為咱們是年下走禮用,自然要緊趕慢趕的趕出來。放你書房也好,你屋裡去的人少,勿必要小心些。」
趙長卿笑,「母親放心,永福永喜都是妥當人。」
凌氏笑,「走,咱們也去看看。雖說早見過的,這鑲起來定不一樣。」
「母親穿好大衣裳再出去,外頭怪冷的。」趙長卿也給趙長宇裹上棉抖篷,母子女三個方去了後頭。
晚上,凌氏同趙勇道,「憑咱們閨女這一手繡活,我看整個邊城也沒幾個人比的上。」
趙勇笑,「母親是把壓箱底的手藝都傳給了長卿。」
「是啊。」凌氏心說,閨女的繡活比老太太可是還好,又歡喜道,「今年老太太的膝蓋也好多了,前兒說有些發酸,今天我問,老太太說酸勁兒下去了,並沒有浮腫。若平平安安的過了今冬,再好生養個幾年,定能大安。」
趙勇亦是歡喜不盡,道,「不枉咱們丫頭每天服侍老太太,還有蘇先生這兩年開方子下藥,非但如此,怎能大安呢?」
凌氏笑瞇瞇的順著丈夫說了許多貼心的話,夫妻兩個更覺親近,日子和美,不必多提。
過了年,及至三月初,趙長卿去看望楚越時便命人一併將屏風抬了去。
楚越讚歎,「我的乖乖,這得費多少工夫。」來回看了好一會兒,笑著一握趙長卿的手,道,「好妹妹,真是辛苦你了。」
「打姐姐及笄禮後我就開始準備的,兩年不過繡這一架屏風,並不覺著累。」趙長卿笑問,「姐姐的東西可齊備了?」
楚越笑,「家俱大件都搬過去了,餘者正日子抬過去就是。到時我給你下帖子,你也過來送送我。」
趙長卿自然是願意的,因臨近婚期,楚越事情也多,趙長卿呆了會兒就告辭了。楚越又圍著屏風欣賞了好一會兒,歎道,「我瞧著,比大舅母送來的那架還要好。」
大丫環珠兒笑,「趙大姑娘的繡活兒尋常人真是比不得,大舅太太送的屏風,鑲珠嵌寶自是比趙大姑娘這架名貴,只是上頭的繡工不如趙大姑娘這一件了。」
楚越笑,「我說也是。」
中午楚夫人過來時瞧見趙長卿送來的屏風,亦是讚了一回,「真真好繡活。」
楚越道,「聽卿妹妹說,她足繡了兩年才繡好的。不看這繡活,只憑她這一片心
心,也不枉我們自小交往一場了。」
楚夫人笑,「是啊,長卿這孩子,打小就懂事。」
楚夫人對於趙長卿懂事的評價,僅在楚越婚前罷了。待楚越婚事結束,連帶著回門禮一併過了,楚將軍不知何故,將楚渝捆起來狠打一頓,並扣了他在書房養傷,禁足養傷。楚越還在蜜月期,先並不知,回娘家問起凶長,方知兄長受罰之事,連忙問母親緣故。楚夫人垂淚道,「你爹那個心黑手狠的,他這是要我的命呢。」
楚越忙勸母親,「好端端的,爹爹怎生這樣的大的氣?」總得有個原由,不然好端端的怎會打楚渝。
楚夫人泣道,「你是不知道,趙家那個丫頭,瞧著小時候老實,如今大了,竟生出狐媚子心來,無端勾引你哥。你哥這個傻的,竟入了人家的套。你爹那個脾氣,知道了哪有不生氣的?」
楚越心知事發,只是她也頗耐得下性子,並不露出聲色,依舊問,「母親說的是誰?我可認得?」
「你怎會不認得,就是那個趙長卿!」楚夫人拷問了楚渝身邊的親隨,自然都知道了這兩年楚渝趙長卿之事。其實並沒有什麼違禮的,只是男未婚女未嫁的總在一處,沒事也有事了。何況,兒子是真的……如今重提,楚夫人更是恨的牙根癢!
楚越故做驚奇,道,「這怎麼可能?卿妹妹才幾年?她今年才十二,就是以前帶她出去玩兒,皆是因她年小不避嫌的緣故。」
「你們怎知道這等狐媚子心機!」楚夫人擦一把淚,「你爹是有什麼事都怪自己孩子,若趙家那狐媚子是好的,你哥怎會跟著了魔似的。我說大不了待趙家小狐狸大了,納她做個二房就是,你哥這不識好歹的,還同我強,直氣得你爹又打了他一頓,更起不了身了。」
楚越道,「這倒叫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我同大哥自小一道長大,不如我去勸勸大哥。」
楚夫人道,「只盼他還能聽你幾句。」
楚夫人哭天抹淚,楚渝這挨打的倒是沒什麼,除了微微憔悴,就是趴床上養傷了。見楚越進來,抬下頭又趴了回去。楚越近前,坐在床畔悄聲問他,「你怎麼露餡了?」
楚渝道,「趙家如今不過百戶門第,我是想悄悄的給趙大叔升一升品級,不想給父親察覺,詐了我出來。」天下竟有這樣的親爹,楚渝想一想先時老爹的狡猾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撿的。
「那可怎麼辦?」楚越還怪替兄長擔心的。
「能怎麼辦,熬著罷了。」楚渝擺出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嘴臉,還惦記著趙長卿,「也不知道卿妹妹怎麼樣了?」
她竟有個情種哥哥。楚越歎口氣,「她半點不知你這心思,能怎麼樣?估計連你現在為他吃的苦頭都不知道。」
楚渝跟著歎口氣,「估計也快知道了。」
親疏有別,楚越很是心疼兄長受罰,道,「長卿有你這樣為她著想,也是她的福分了。」
「你跟他來往這七八年,卻不瞭解她的為人。」楚渝道,「我心裡有數,你去勸勸娘親就是。」
楚越道,「我要跟娘怎麼說?」楚越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楚渝同趙長卿之事,能幫的,她還是會幫的。
楚渝道,「你就說,不如你去勸勸長卿,到趙家把咱家的事同長卿說一說。」
「這還不得嚇著她。」
「嚇一嚇也嚇不死,你只管去就是。」
楚越見楚渝無甚大礙,精神亦好,坐了一時便出去了,按楚渝說的同母親道,「這解鈴還須繫鈴人,大哥素來有主意,並非言語可輕動的。倒不如我去趙家探探口風,看長卿怎麼說吧?不是我偏著外人,我這又不是頭一天認識長卿,她年紀小,遠不到說親的年紀,興許母親誤會了也不一定。」
如今楚夫人一聽到趙長卿的名字便心下躥火,道,「一個巴掌拍不響,若趙家小狐狸沒那意思,你哥能這麼死心塌地?你去跟她說,最多做個二房,正室休想!」為這麼個狐狸精,兒子已挨了兩頓打。男人都是賤骨頭,一個女人,得不到的時候千好萬好,待睡過覺,亦不過尋常脂粉罷了!說不定沒三兩日就拋腦後了!
「我看長卿並不是攀慕富貴的人,我去跟她說,她又不是不明白事理,叫她來勸一勸哥哥。過兩年卿妹妹到了年紀,她家裡也不能不給她定親,兩下就拆開了。」
「這樣最好!」還是女兒貼心!
趙長卿很意外楚越來她家,笑著請楚越到自己屋裡說話,待聽到楚越說楚渝對她有意的事,趙長卿驚的臉色都變了,手裡的茶盅掉地上摔個粉碎,連聲道,「這怎麼可能?我聽楚哥哥說他不成親是因為暫時要謀功名,才好娶高門淑女。姐姐家是何等門第,如何看得上我?」
楚越歎口氣,「你尋常何等伶俐之人,也想一想,我哥為何給你搭橋牽線的拜在歐陽師父的門下。要知道,我少時亦喜歡習武,歐陽師父都只收了我哥一個。他這樣為你謀劃,無非就是想抬舉你的出身。他總是尋由子與你見面,自然是對你有意。」
「這怎麼成?門不當戶不對的。」趙長卿漲紅了臉道,「憑楚哥哥的條件,什麼樣的大家閨秀娶不來?姐姐回去好生勸勸他,切莫犯傻,我心裡只當他是個兄長,並沒有其他意思。」
原來趙長卿竟真的分毫不覺,楚越歎道,「因這事,他給我爹爹打了個動不得,我勸他,他也得聽呢。你若便宜,不如隨我去家裡勸他一勸才好。」
趙長卿六神無主,「我,我,我總得跟我爹娘說一聲。」
「這也不急,反正他一時半
會兒的死不了,不如明天我來接你。」
趙長卿呆呆的應了。
楚越走後許久,趙長卿都是魂飛魄散的模樣。楚越回家對母親道,「我一說,險把長卿嚇暈,她直說以前都聽說我哥是要好生掙前程娶大家閨秀,還說門不當戶不對,十分不妥。我看她,對我哥沒半點那個意思。」
楚夫人冷笑,「本就是門不當戶不對,算她明白!那丫頭什麼時候來?」
楚越道,「總要明天的。」
晚上楚夫人將事情同楚將軍說了,楚將軍好歹說句公道話,「是那孽障為人不正,與人家閨女能有什麼關係?」
楚夫人不喜聽這話,道,「我養大的兒子,我能不知他的品性?他並不是那般不懂禮的人,如今正經連個通房都沒有,若不是被私情蜜意勾引,怎會有這等傻念頭?還是早些把兒子的親事定下來的好,也不必遠尋,大哥家的三丫頭就知根知底。」
楚將軍餘怒未消,咬牙道,「這些事以後再說,先叫他放明白些,不然貿然娶了來倒耽擱人家閨女。」楚將軍這個年紀,這等地位,世上該見識的也見識了十之**。他氣的倒不是楚渝對趙長卿生情,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楚將軍也是打這個歲數過來的,楚渝看上一二女子,簡直是再正常不過。若他沒有男女之情意,楚將軍才覺著奇怪。哪怕楚渝相中的是百戶之女,在楚將軍心裡,亦非什麼天大的事。
哪怕楚渝昏了頭,要娶趙氏女為妻,楚將軍也自有手段叫楚渝納了趙氏女做妾室,到時名分已定,生米煮成熟飯,楚渝得了趙氏女的人,不怕趙家不願。介時另給兒子聘一名門淑女,妻妾雙全,也是兒子的艷福。
真正令楚將軍最為火大的是楚渝的心機,這小子幾年前就不動聲色的早埋伏好了,先是悄不聲的糊弄他升了趙勇的官兒,這還不是最要命的,哪怕趙勇升了官兒也不過一百戶。結果,這混賬去年又搭橋牽線的叫趙長卿拜了歐陽青峰為師,有了師兄師妹的名分,再想趙長卿做小就得尋思尋思歐陽青峰的面子了。
因歐陽青峰這裡絆住了腳,且趙家雖是小戶之家,到底是邊城土生土長的家族,又有朱家不遠不近引以為援,他縱使身為邊城守將,也不好因這等事就起了滅門之意。何況,哪怕不顧歐陽青峰的臉面硬是要趙家女做妾,可看兒子這幾年的佈置,對趙氏女又很有些情分,將來縱使有出身顯貴的正室入門,怕也免不了妻妾之爭,則非家宅之幸!
但是,若說依兒子的意思娶趙氏女為正室,楚將軍心下未免不足。再者,楚渝年紀尚小,性子未定,若只顧一時喜好便娶了趙氏女,待得歡愉之後再生出悔意,又是兩相耽擱。何況,若楚渝真有那個本事,沒岳家援手也能站得住,他愛娶誰便娶誰去,楚將軍也懶得跟這背親忤逆的孽子多言。若這孽障是個無能的,如今只要禁住了兩相來往,再另給他備了美貌侍女,想來沒幾日也便能將趙氏女拋到腦後去,日後再尋一門可靠岳家,賢良妻子,內外相佐,想來也能遺澤子孫後代。
楚夫人見丈夫臉色十分不好,多餘的話就不敢再多說,只是服侍他歇息便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猜猜今天有幾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