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卿回家的路上不禁想,是不是當年,凌騰也是這樣恭維趙蓉,暗地裡討得趙蓉歡心,才能讓趙蓉這般一生兩世死心塌地的喜歡著他。
其實,就是趙長卿也得承認自己的虛榮心,被凌騰恭維的感覺很不錯。
真是奇異,前世的她對於少年時代的凌騰並沒有太多的記憶,那時,她只是知道凌騰唸書不錯,是親戚們稱讚的對象,出色的令她不敢直視。直至後來兩家締結婚姻,她真正嫁給凌騰,對於凌騰的認知才鮮明起來。
她為凌家婦的幾年,憋憋屈屈,窩窩囊囊……現在想一想,早早過逝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那樣的人生。
那樣失敗的人生。
一行人到家後先去趙老太太那裡請安,趙老太太笑問了幾句,知道都好,便打發兒孫們各去休息。趙長卿在永福的服侍下卸了釵環,換了家常裙襖,又看了一回屋裡的花,永福捧來甘菊茶,趙長卿笑,「我去蘇先生那裡,你也去歇歇吧,出去這一整天,也累了。」
永福取了件厚料子披風,笑,「那我在屋裡做針線。」她的針線正經沒趙長卿好,不過,趙長卿常指點她,故此進步頗大。
趙長卿道,「天黑了,你做針線便把燈點起來,別摸黑做,倒弄壞了眼睛。」
永福服侍著趙長卿穿上披風,又給她圍了個小毛圍領,道,「一早一晚的風最涼,姑娘在院子裡也要留意,莫著了風。」
趙長卿笑了笑,攏好披風便去了。
原本趙長卿想去蘇先生院裡,卻正巧遇到趙蓉自西耳房出來,趙蓉笑,「姐姐也來娘親這裡嗎?」趙長卿果然是大有長進了,前世的趙長卿何曾有這樣的靈光?再說,那時,哪怕趙長卿再如何渴望親近母親,縱使有那個心,也沒那個膽。
趙長卿不知趙蓉又回味了一遍前世,只是,既然遇到,她便與趙蓉一併去了凌氏屋裡,趙勇也在。趙長卿笑問,「母親,阿寧呢?」
凌氏笑,「換了衣裳就去找阿白玩兒了,剛剛白嬤嬤進來說,兩人去尋梨果了。看這名字取得,長寧長寧,竟是沒一刻安寧。」
趙長卿看了一回趙長宇,笑,「男孩子可不就要這樣活潑才好,要是天天悶在家裡跟大姑娘似的,母親更得著急了。」
凌氏唇角帶笑,如今她兒女雙全,丈夫體貼,可謂樣樣得意。凌氏笑問,「今天看你們跟阿騰在一起說了好半天的話,都說什麼了,明明經常見的,還有這許多話說。」
趙長卿道,「都是閒聊,種花種草唸書之類的,騰表兄是唸書的人,他現在學問比以前好了,書上的事我倒是搭不上話。倒是阿蓉,能跟騰表兄說說詩詞曲賦的。」
趙長卿並不是鐵石心腸,她與凌騰前世幾年夫妻,窩囊憋悶而死。現在想想,真不怪凌騰不喜歡她。自己前世的窩囊廢模樣,莫說凌騰,便是現在的趙長卿每每想來,她自己一樣不喜歡。凌騰只是坐視她憋悶死自己而已,又不是凌騰殺的她。
凌騰不是菩薩,一個他無論如何都不喜歡的妻子,坐視這樣的妻子去死,於凌騰,並不是艱難的抉擇。畢竟,只有她死了,凌騰才能娶到合乎心意的女人。
如今重活一遭,凌騰對她實在沒有半分不好。趙長卿不是尋常的孩童,這些年,凌騰對她的親近,她感覺的出來。
她早放開前世之事,只是,她與凌騰,也只能是表兄妹了。再進一步,絕無可能。
倒是趙蓉,這般對凌騰心心唸唸,趙長卿真不介意適時的幫趙蓉一把。在前世,凌騰與趙蓉一起心知肚明的等著她死。及至今日,那些滾滾的怨恨逐漸消散,趙長卿反是有一種微妙的感覺:凌騰同趙蓉其實是很般配的。
不過,趙長卿這樣在凌氏面前給趙蓉鋪路,趙蓉面兒上並沒有什麼歡喜,反是一幅鬱悶的模樣對凌氏道,「騰表哥每次都跟姐姐說好久好久的話,我插都插不上嘴。」
凌氏笑著摸摸小女兒的頭,「你年紀還小,等你大了,就能一起說笑玩耍了。」
趙蓉又道,「我聽三表姐說,騰表哥功課非常好,學裡的先生可喜歡他了。」
凌氏笑,「是啊,你表哥每年都得學裡獎勵呢。」
趙蓉愈發裝模作樣,好奇的問,「娘親,表哥唸書這樣好,以後會不會考舉人,考進士?」
趙長卿打量趙蓉一眼,實在懶得看趙蓉裝乖賣癡,轉而問,「母親,今天來給大姐姐插戴的陳三太太真是好生富貴氣派,陳三太太是大姐姐婆家的什麼親戚啊?」
凌氏笑,「算起來是你大姐夫嫡親的嬸娘,你大姐夫的父親是兄弟三個,這個小弟弟最有出息,在知府衙門做著司獄的差使。」
趙長卿有些不解,道,「一個司獄,正九品的小官而已。我看陳三太太那一身體面,知府太太也不過如此了。」衙門裡縱使有些油水,難道會豐富至此?
趙勇見趙長卿知曉司獄的品級來歷,便笑著為她解惑,道,「別小看這九品小官兒,正經油水豐厚。你想想,知府衙門的案子都要經司獄的,只要打點案子,哪個能不經司獄這道關口?」
趙長卿果然一點就通,笑道,「那就難怪了。我雖不知司獄,不過,看大舅舅做書吏這幾年,雖無品級,我看大舅舅家的日子也寬裕了許多。」
「是啊。」當初凌大舅為了弄書吏的差,一百兩銀子都是幾家親戚湊的,現在想想,這銀子花的當真值。凌氏笑,「你大姐姐的親事已經定下了,在家呆不了一二年,平日裡閒了多去看看你們大姐姐。」
趙長卿道,「不用母親說,我跟阿蓉也會常去的。」
趙蓉道,「我聽三姐姐說,大姐姐在繡很多嫁妝,我還不會動針線,倒是姐姐,同大姐姐素來交好,姐姐要不要幫著大姐姐繡呢?」
趙長卿笑,「有二姐姐三姐姐,用到我的地方有限,等我去問大姐姐就好。我到時另有禮物送給大姐姐。今年也是楚姐姐的及茾之年,定會大辦及茾禮,母親,我想著繡個插屏送給楚姐姐,你說好不好?」凌大姐及笄的時候,趙長卿送了一對梅花樣的金釵,也相當的貴重了。
凌氏點頭,「還是你記性好。你跟楚姑娘素來交好,是該早些準備。要用什麼料子繡,還有什麼樣的繡線,只管跟白嬤嬤說。等你繡好了拿過來,我再叫人出去鑲嵌。」
趙長卿笑,「我知道。」
趙蓉心裡也有了主意,跟趙長卿打聽,「姐姐打算繡什麼花樣?」
趙長卿實在太瞭解趙蓉,她微微一笑,「現在保密。」
趙蓉軟聲細語的同趙長卿商量,道,「要是姐姐還沒想好,等姐姐想好什麼花樣告訴我,我寫首詩,姐姐一併繡上去,也算我對楚姐姐及茾禮的祝福。姐姐說,可好?」
「不好不好。」趙長卿笑吟吟的,「要繡的花樣子,我早就準備好了,沒地方繡詩。你要是想送楚姐姐及茾禮,只管備好,到時一起帶去就是。你也不要總想著做詩,難道除了做詩就不會做別的了?我像你這樣大的時候,已經會給母親爹爹做襪子了。看你現在,一日大似一日,針都沒拈過幾回,可不能總這樣了。」
趙蓉立刻一臉深受委屈的模樣,趙長卿知道她慣會如此作態,心下有說不出的厭惡,面兒上裝出親熱來,握著趙蓉的手,語氣柔軟,拿出長姐的架式對趙蓉諄諄教誨道,「咱們是親姐妹,我才跟你說的。阿蓉這樣聰明,做詩的事都難不到你,針線什麼的,只要稍稍用心,就比世人都強了。你只管聽我的,做詩雖要緊,女紅廚藝也要用心學啊。」
趙長卿做出姐妹情深的模樣,趙蓉硬是沒敢眼淚汪汪一回,她只得配合的點頭,乖巧的應了聲,「是,我知道了。」
趙長卿摸摸她柔軟的小臉兒,笑,「真乖。」
凌氏欣慰道,「長卿越發有做姐姐的樣子了。」
趙勇笑,「是啊。」他最放心最倚重最寵愛的孩子,莫過於長女了。
趙蓉用過晚飯給凌氏熱敷後腰後回自己的房間,吩咐宜華道,「以後白日無事,你就練習刺繡。料子繡線我都會給你準備好。」
宜華忙低聲應了,淺聲勸趙蓉道,「大姑娘較姑娘年長五歲,針線活好些也正常。」
趙蓉冷笑,「你知道什麼!」除了她,誰人能知趙長卿的底細!哪怕少時只是懷疑,這幾年看了趙長卿的繡活也能明白,趙長卿同她一樣,竟然詭異重生!
若是往昔,她何曾將趙長卿放在眼裡!只是,重生的趙長卿不知是什麼緣故,竟變得這般厲害難纏!連同凌騰也……
想到凌騰,趙蓉心下微酸,彼時凌騰的眼裡何曾留意過一個趙長卿!如今,凌騰的眼裡恐怕只有趙長卿了!
趙蓉按捺住心裡的憤怒,一手按住桌間書冊,對宜華道,「我年紀小,就算學女紅,也不是一時半刻能學會的。如今有了二弟,娘親那邊的事越來越多,爹娘的衣裳鞋襪,還有大哥與二弟的衣裳,都靠白嬤嬤和娘親兩個,是做不過來的。更不必提咱們的衣裳,稍微有些鑲邊繡花就不知要多費多少工夫。姐姐的衣裳都是她和永福自己做的,我這裡就指望你了。你要爭氣,別給人比下去。」
宜華柔聲道,「是,奴婢記下了。」
趙蓉揮揮手,「好了,你出去吧,我看會兒書。」
宜華剪了剪燭花,才輕手輕腳的退下。
趙蓉握著書,卻是一個字都讀不下去。自她重生之日起,簡直沒有片刻如意,疼她的母親轉而去疼趙長卿了。哪怕她有這樣的天資,人人說她不凡,她也不再是母親眼中最得意的女兒。趙長卿連消帶打的教訓她,父母竟只覺著趙長卿懂事。
真是好笑!哪個大戶人家的姑娘是要自己做針線的?女紅針指?略知一二就罷了,成天埋在繡活裡,那是繡娘!若什麼都要自己做,還要丫環婆子做什麼!
前世,趙長卿是她最好的丫環,可惜,現在趙長卿如此的不受教!不論她是軟語相求,還是直言相商,趙長卿都不會再為她做針線了。那些精緻的繡工,漂亮的衣衫,趙長卿自己裝扮起來去接受眾人的欣賞艷羨。
連同凌騰也被裝模作樣的趙長卿所吸引!
男人啊……
趙蓉雖不具備什麼大智慧,不過,在男人上面還是有一定認知的。其實大多數男人,喜歡的並不是女孩子裝模作樣。要知道,西施捧心是美談,東西效顰便是笑話了。
許多時候,容貌比裝模作樣重要多了。
不然,若是生得醜陋不堪,再如何裝模作樣,不過徒增笑料耳。
所以,縱使裝模作樣,也是需要一定資本的。
凌騰在重陽節前送了兩罈子菊花酒過來,剛巧趙長卿在家。趙長卿穿一身半新不舊的石榴紅裙襖,正在老太太屋裡的小炕上守著老太太做針線,見凌騰過來請安,笑著起身,「表兄來了。」
凌騰見她雖只是身著家常衣裳,偏生棉襖做的肥瘦適中,並不似有些人那般肥大蠢笨,反是腰間掐出細細的一束,□石榴裙便襯得窈窕多姿起來。烏黑的發只
是簡單的挽個纂,頭上並無釵環,而是將一朵盛開的黃\\菊別在發間,一雙眼睛水靈靈的望來,便叫人心裡不自覺的想多看一眼,看了一眼還想再看一眼。凌騰先給老太太行了禮,又與趙長卿見過,笑,「過了中秋就是重陽,今天正好休息。前些天家父買了些不錯的菊花酒,正對著節氣,便命我送兩壇過來給老太太、姑媽、姑丈嘗嘗。」
趙老太太對凌騰印象很不錯,笑,「勞你父親想著了。你祖父祖母身子可好?」
說了幾句話,趙老太太便讓趙長卿與凌騰去凌氏屋裡說話了。
凌騰道,「外頭冷,妹妹穿件披風再出門。」
趙長卿笑,「永福已經去拿了。」她常來老太太這裡,披風就放在隔間,永福取了來服侍著趙長卿披上。凌騰方與趙長卿一併出去。
凌氏見他們表兄妹二人過來,笑道,「剛剛柳嫂子端來的點心,正熱乎乎的好吃。」又叫白嬤嬤去倒了茶來。
趙蓉笑,「娘親還把表哥當小孩子呢。」
凌氏笑,「本就不大。」
凌騰笑道,「就算以後七老八十的過來,在姑媽面前照樣是老小孩兒。姑媽肯定也是像現在這樣給我好點心吃。」說著就拿了一塊兒咬了一口,道,「還是表妹做的味兒更好。」
趙長卿笑,「你少挑剔,柳嫂子的手藝在這一片也是有名的。」
凌氏十分歡喜,「還別說,長卿做的點心,柳嫂子都服氣。長卿愛搗鼓這個,有時候在別人家嘗到味兒好的點心,也會自己學著做。這個炸奶酥,就是長卿教給柳嫂子做的。「
凌騰喝口茶,「卿妹妹天生手巧。」
凌氏笑,「等你下回來,我叫長卿做點心給你吃。」
趙長卿擺出不樂意的樣子,道,「母親你少慣著表兄,我才不做點心給他吃呢。」
凌騰直笑,「那我買點心請表妹吃。」
趙長卿挑眉,「這還差不多。」
凌騰笑的更開心。
趙蓉慢吞吞的咬著點心:真是會裝啊,想當初,趙長卿燒的菜,凌騰讚一句好吃,趙長卿簡直是誠惶誠恐,受寵若驚。
趙長卿的感覺也很奇異:原來男人是這樣奇異的賤格生物啊!莫不是他們天生就喜歡刁鑽的女人?!
凌氏看著孩子們說笑,臉上也是笑意不斷,問凌騰,「怎麼三姐兒沒跟你一道過來?」
凌騰笑,「我舅家表姐來家裡找姐姐玩兒,我就一個人過來了。」
這話細品便有幾分奇異,舅家表姐,這可不是外人,身為表弟,有表姐來訪,哪怕不必坐陪招待,也不該避出來呢?趙長卿瞥凌騰一眼,凌騰笑嘻嘻的同凌氏說著話。
白婆子自外頭進來,手裡還捧著兩包點心,笑道,「咱們大姑娘差來福給大表姑娘送的花和魚,來福已經送去了。大表姑娘收了,叫來福帶了點心回來,大表姑娘說是早上新做的,給咱們大姑娘二姑娘嘗嘗。大表姑娘說,叫姑娘們有空只管過去玩兒。」
趙長卿問,「大姐姐在家可好?」
白婆子笑,「定是好的。」
趙長卿也知道來福一個大男人,送送東西倒罷了,別的事不大方便。趙長卿一笑,「嬤嬤把點心裝兩盤子來吧。」
永福同白婆子一道出去忙。
凌騰問,「妹妹這是給大姐姐送東西了?」
趙長卿笑,「今年我養了一缸金魚,上回去找大姐姐玩兒,偶爾說起養魚的事來。大姐姐是個細心人,冬天外頭沒什麼景致可賞,我正好送幾尾給她養,連同菊花擺在屋裡,現在也正襯時令。」
凌騰點頭,「很是如此。」凌騰並非悶頭唸書的書獃子,在他看來,姐妹之間來往正應如此,不必多麼貴重,但一定是親密的。
白婆子新端了兩盤點心過來,凌騰問,「妹妹養的什麼魚?」
「就是一般的小金魚。」
凌氏笑,「是長卿學畫魚,先生叫她買來多看,畫出來才有神采。」
凌騰道,「哎喲,那一會兒妹妹可得讓我看看妹妹的畫,學裡有先生教畫畫,我也愛這些,只是沒時間多專注於此。」
凌氏道,「先把功名考出來,以後願意畫多少都能畫。」
凌騰笑,「姑媽說的對,我也是這樣想。」
過一時,凌氏便讓凌騰跟著趙長卿去看魚了。
趙蓉沒跟,凌氏笑問,「怎麼不跟你表哥去玩兒?」
趙蓉滿是天真無邪道,「表哥只喜歡跟姐姐玩兒,他又不愛跟我說話,我去了也是悶著。」想必趙長卿最不希望的就是重複前世的軌跡,而她,最希望的就是重複前世的軌跡。反正她與凌騰年齡相差極大,正常姑舅聯姻,永遠考慮不到她。既如此,倒不如成全凌騰。
她不急,如今趙長卿已是娉婷而立,她不過是個奶娃子,凌騰自然不會看她。可是,待她妙齡之時,趙長卿卻已人老珠黃。
她不必急,她有本事搶了凌騰一次,自然有本事再搶第二回。
前世的疏忽,這次絕不會再有了!
凌騰這般對趙長卿心心唸唸,那麼,她就助凌騰一臂之力,讓凌騰如意方好!
其實,凌騰縱使有些模糊的少
年心,不過,他是讀聖賢書長大,為人聰明,絕非登徒子。現在,他也只是享受同漂亮表妹的交談而已。
依凌騰高水準的審美,他是看不上凌二太太與凌三姐這樣的女人的。當然,這是他的親人,他得維護她們。不過,這並不意味著他欣賞這種女人。
凌騰會不自覺的親近趙長卿,究其原由是因為他欣賞的是趙長卿這樣的女孩子。屋子總是收拾的恰到好處,即使冬季也有綠色花卉盛開,屋子裡不是薰出的濃香,而是淡淡的自然的花草香。琴棋書畫,都能說上一二;舉止談吐,隨意中帶著致灑脫。人情世故,亦見精細。
凌騰非常享受與趙長卿相處的時光,他先看了回魚,又去看趙長卿的畫。
凌騰的確有著一流的天分,他說喜歡畫畫,並非全是謊言,哪怕沒有太多時間沉浸其中,凌騰的水準亦在趙長卿之上。他看畫並不只是單純的為了恭維趙長卿,他看得十分仔細,還指出趙長卿幾處不足,研了墨鋪開紙重新畫給趙長卿看。
趙長卿瞥凌騰一眼:真是個有才氣的賤人哪!
見趙長卿看自己,凌騰溫聲道,「別分心,你畫一遍我看看。」
趙長卿沉下心,重新畫了一回,凌騰笑,「果然用筆活潑了些。你是描花樣子描慣了,所以下筆有些呆板。畫畫時畫的是神,如畫魚,你得體會它們在水裡游動的模樣。如畫花卉,要想像它們生長時的勃勃生機。你入了神,你手中的筆便入了神,畫出來的東西便有神采,這畫便成了一半。餘者用墨技巧之類,不過手熟耳。」
趙長卿道,「先生也常同我這樣說。」
凌騰笑,「蘇先生是極有才學的人,你好生同她學,耳濡目染,一輩子受益。」又問,「你過生辰時我送的印章還在嗎?」
趙長卿道,「在啊。」她的東西一向存放的很有條理,趙長卿找出來給凌騰看。
凌騰見依舊嶄新,笑道,「怎麼不用啊?」
「我也沒地方用印章。」
凌騰道,「怎麼沒地方用,你畫畫的落款便可以用。你抄的那些書,裝訂整齊後也可以用。」
趙長卿沒說她完全是不想用凌騰給的東西,便道,「三表姐送給我的時候就有股異香,現在香氣依舊不散,這是用的什麼木料,怪香的。」
凌騰笑,「妹妹果然有眼力,這可不是一般的料材,這是沉香。」
趙長卿是知道沉香的價值的,連忙道,「實在太貴重了。」
「只是一小塊而已。」凌騰笑,「我也是偶然得了一塊沉香,想著你喜歡抄抄寫寫,就刻了這個印章送你。」
中午用飯時,凌騰覺著,他來姑媽家實在來對了。
趙長寧咬著燉得香香軟軟的羊肉道,「要是知道表哥來,早上我就不出去了。」
趙長卿問,「你跟阿白去哪兒了?」
趙長寧笑,「我、阿白哥、還有梨果,去梨子哥新開的鋪子了。梨子哥做了掌櫃,現在可威風啦,還請我們吃了糖葫蘆。我們還遇到了楚哥哥,請楚哥哥吃包子來著。」
「楚哥哥騎著一匹很高很高的黑色大馬,威風極了。」趙長寧十分羨慕。
凌騰笑,「等你大些,叫姑丈帶你去衛所騎馬,衛所是有馬的。」
趙長寧重重的應一聲,顯然對於騎馬一事有著非同一般的決心。
諸人正說著話,就見白婆子進來,道,「太太,牌坊街的摘星閣奉楚公子之命送了四罈子酒來。」
雖然沒去過摘星閣,凌氏也聽說過摘星閣的名頭,實在是因為那裡消費十分不一般。凌氏聽說是楚渝著人送來的,抬眼看向趙長卿,家裡除了趙長卿,沒人同將軍府有交情,凌氏正要問趙長卿緣故。就見趙長卿問白婆子,「都是什麼酒?」
白婆子道,「兩罈子薔薇露,兩壇菊花酒。」
趙長卿笑,「酒收下,打發夥計回去就是。」
白婆子下去了。
凌氏這才問趙長卿,「好端端的,楚公子怎麼送酒過來了?」
趙長卿笑,「誰知道呢。興許是阿寧送他吃包子,他回禮來著。」
凌氏笑斥,「胡說八道。」包子能值幾個錢。
「既送之,則收之;既收之,則安之。」同楚渝實在是太熟了,趙長卿不覺著楚渝會她酒有什麼問題,笑道,「一會兒我裝兩小壇給鄭姐姐送去,她同鄭哥哥都好美酒。」
凌氏笑,「你看著分派吧。」
凌騰早知趙長卿同將軍府的姑娘相熟,卻不知趙長卿同那位楚公子也這般熟稔,凌騰隱約有幾分奇怪的難以形容的不太舒服的感覺。
對於凌騰有什麼感受,趙長卿並不清楚,哪怕趙長卿清楚,她也不會在意。倒是趙蓉抬眼瞟凌騰一眼,心下掠過一抹冷笑。
及至凌騰下午告辭,趙長卿拿了兩小壇薔薇露送他,「這酒綿軟甜美,表兄帶回去給舅媽和表姐嘗嘗。」
凌騰笑,「多謝姑媽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