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低、中、高三個難度下,類似的突發事件都是自動處理。而在最高難度中,則是需要玩家在時限內按鍵,否則就會失敗重來。
王不負轉頭去看羅綵球,問道:「你感覺怎麼樣?」
羅綵球盯著屏幕,飛快地在眨眼睛。
剛才那一下,鏡頭晃得非常厲害,讓她非常吃力了。可是她卻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說道:「沒事的,我還能再看下去。」
王不負按下「esc」暫停遊戲,說道:「你歇一歇,也告訴我,剛才在什麼地方感覺頭最暈?」
羅綵球想了半天說:「就是主角鑽到車底下的時候。突然畫面變暗的那一下子,感覺受不了。」
「色彩轉變太強烈,會讓人頭暈。」王不負拿起一張紙,記了下來。
《我的抗日》第二章做到了這個份上,大修是不可能了。只能留著給以後的製作做參考。
也不是說類似鑽車底的動作,就不能再用在遊戲中了。可以用,但是得多考慮一下。比如說剛才,就可以在卡車旁邊做一棵樹,或者讓主角先走進卡車的陰影中,留個婉轉的空間。
羅綵球眨了好半天的眼睛,終於不那麼暈了。然後她晃晃腦袋,讓雙馬尾一甩一甩地,笑道:「我好了。再開始吧。」
王不負歎了口氣。遊戲應該是帶給人快樂的東西。不管什麼理由,只要違背這個初衷。就都是不對的。
他以前也玩過一些進入遊戲就感覺頭暈目眩的遊戲,不管質量多高、評價如何,他都退了一刪了之。不管別人再怎麼說,他都不會產生再嘗試的念頭。
可到了羅綵球這裡,就純粹是自找罪受了。王不負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在少女異常堅定的目光中繼續遊戲。
一路沿著目標點七拐八繞。最後主角又繞回了之前三個架設在卡車上的火力點。直線距離也就走個十幾秒,可潛入卻要繞十幾分鐘。才從第一輛卡車開始,繞到了第三輛卡車後面。
到了這裡,就等於把三個火力點都繞過去了。主角要繼續走到後方去暗殺日軍中隊長,再回來搶機槍。
中隊長的位置在一戶農家小院中。主角端著明晃晃的刺刀撲了進去。像是虎入羊窩一般。當然是有什麼殺什麼。
等中隊長斃命,目標點就重新回到了第三輛卡車那裡。接下來只要操控著主角搶下機槍就行。打掉所有火力點後,團長就會發動總攻。
玩家也可以自己尋找奇葩打法,把剩下的人全部用刺刀暗殺掉都可以。
不過按著提示走是最有效率的。王不負不忍讓羅綵球多受罪。想盡快把這一關卡結束掉。於是又操控著主角回到第三輛卡車處。屏幕上出現了一個「v」鍵的按鍵提示。
王不負按了「v」鍵。主角便不受再受王不負的控制。拿出了上著刺刀的步槍。轉了個身,伸手抓著卡車的邊緣,踩著輪胎往上爬。
連王不負都以為主角馬上就要爬上車、用刀殺人搶機槍時。卡車的前車門卻在這時打開了。坐在駕駛室的汽車兵走了下來。並且發現了主角。
慢鏡頭此時啟動,主角伸手就把手中上著刺刀的步槍捅出去,刺中那汽車兵的喉嚨。然後「qte」出現,王不負正確按中按鍵後,主角收回了刺刀,躍上了卡車,好像猛虎下山一樣。
通過後續的「qte」,主角在慢鏡頭中用刺刀炫酷地連殺五個日軍,把機槍搶了下來。
接下來就是掃射了。第三輛卡車是最靠後的火力點,誰料得到這裡突然反水?王不負搶到了機槍立刻開火,輕輕鬆鬆,就把前面兩輛卡車上的日本兵全部幹掉。
568團也開始從正面發動衝鋒了,有王不負在後方掃射,裡應外合之下,這包圍圈就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徹底突圍之後,狗血的一幕又出現了。
主角現在不能動,就站在卡車上。團長先走過來,站在卡車底下,仰望主角的同時,狠狠錘了下卡車,「匡啷」一陣響,然後團長說:「真夠本事,太厲害了!」
然後是戰友也紛紛上來,仰望著站在卡車上的主角,誇讚主角的功績。
王不負看過策劃書,上面在這一關的結束時寫著:「要用語言和視覺,讓玩家感覺到他們在這一關卡中發揮的作用。使他們產生被尊重、做英雄的感覺。」
換句話說,就是潑玩家一臉狗血。
這把戲周毅從序章就開始玩了。基本每個關卡快結束時,所有隊友都會對主角的行動歡呼雀躍。似乎在表彰玩家打通了這關一樣。
表揚還做得特別肉麻。現在主角站在卡車上,在物理上受到上司和戰友的仰望,在心理上得到他們「發自內心」的讚頌。
這對王不負來說,口味真心有點重,他直冒雞皮疙瘩。
王不負是覺得有些虛不假,但他沒對這方面發表什麼意見。
周毅想做這種東西,肯定是有客觀原因的。現在是01年,不能什麼都用14年的東西套。如今的玩家什麼都沒見過,就吃這種直來直去的誇獎。
而且煽情這種東西,做好了就是熱血,做壞了才是狗血。《我的抗日》有質量保底,再加上人人熟知的歷史背景,這樣搞肯定是差不到哪裡去的。
有個戰友捂著尚在流血的肚子,一瘸一拐地過來感謝主角。接著一個戰友由兩人攙著過來,還是感謝主角。每一個誇獎主角的戰友,都做得非常用心,看上去栩栩如
生。
製作組在用圖畫在無聲地暗示玩家,如果不是玩家的努力,這些質樸的士兵們,就要全軍覆沒了。
只是這碗雞湯灌得有些久。到現在主角還沒被表揚完,關卡也沒結束。王不負無聊地控制著主角,低頭去看身邊的日軍屍體。
在把鏡頭下視到卡車底板時,羅綵球也忍到了臨界點。她不受控制地摀住了嘴,喉嚨裡發出了一陣乾嘔的聲音。
王不負正聽著戰友們滔滔不絕的敬仰,心中感歎,軻編劇果然是體制內出來的,寫起肉麻話來,也真是一等一的功力。
突然聽到羅綵球的動靜,王不負下意識以為她也被遊戲誇吐了。
轉眼王不負才明白,羅綵球是給頭暈的。趕緊吩咐瓷瓷:「你帶她去洗手間吧。別看這遊戲了。」
「走吧。」夏瓷癟癟嘴,覺得羅綵球是裝的。屏幕上的東西有什麼嘛,值得這麼嬌氣麼?
女孩子自己可以嬌氣,比如說夏瓷,共鳴魔法元素確實累,但沒有那麼誇張。在王不負面前,她忍不住就會說得特別嚴重。
夏瓷覺得羅綵球肯定也是這樣。
可羅綵球真不是裝的。這是王不負做的遊戲,她還想裝的不那麼難受呢,所以一直很努力地在忍,等到最後,遊戲主角低頭的瞬間,她一下子就不行了,再也忍不住了。
到了洗手間,羅綵球雙手接了一捧自來水,澆在臉上。冰冷的水澆上來,頓時頭暈稍微緩解了一些。只是那種反胃的感覺仍然存在。
正好有一位慈善業務群的女員工來用衛生間。猛一見兩個小小的女孩子,還奇怪呢。沒見過。難道是新人?也太小了點啊。
再聽到其中一個女孩子的乾嘔聲音,女員工就有些愣,再仔細一看,那個滿臉水珠的女孩子,不是天籟少女麼?
在網上,天籟少女現在和王不負的關係已經毋容置疑了。女員工當然也看過,現在在這裡見到了天籟少女,更是確信。這是老闆娘來了。
她到這裡來幹什麼?女員工心中想,然後就聽到一聲乾嘔,頓時產生了不好的聯想。
仔細看去,天籟少女眼睛發紅,不停地用水洗臉,更是接近女員工的猜測。看不出來啊,王不負平時笑瞇瞇的,私下裡對小女孩這麼狠!
王不負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一位員工心目中倒塌了。他現在正看著屏幕,百思不得其解。
羅綵球前面一直都能忍住的,為什麼在最後快結束的時候忍不住了?低頭撿槍的動作,怎麼會成為壓倒羅綵球的最後一根稻草?
於是等劇情完結了,王不負也沒退出去,反覆操作著鼠標,重複低頭看卡車底板的動作。
是地上的屍體麼?是色彩的變化麼?是遊戲內部的缺陷,導致畫面撕裂了麼?
可能不是這一個鏡頭的問題。
王不負現在都不知道問題在哪裡,何談解決。因為頭暈完全是個人的主觀感受,難有一個客觀的分析體系。引起頭暈的原因也不乏有人討論,但都眾說紛紜,沒有一個公認的理論能讓所有人信服。
有人說是因為遊戲太逼真,大腦感受到了空間的位移,而人體卻沒有同時移動,大腦因此被迷惑住了,產生了頭暈。
也有人說,是因為遊戲的畫面和現實不同,人們看到畫面後,大腦需要調動資源去重構信息,因此就會疲勞。有的玩家累得很快,一下子就透支了精力,於是頭暈了。
王不負卻覺得,是遊戲中存在失真的地方,從屏幕中看到的畫面,和肉眼觀察現實世界存在著某種細微的差異,因此在潛意識中產生了違和感。違和感提高到一定量後,就會產生生理性厭惡。
這種眾說紛紜的東西,王不負也不敢斷言他認知的就是對的。他的認知,都是自己在評估各種遊戲後產生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