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不負知道,他要面對的是無比凶險的情景。以他目前處處碰壁的處境,一旦處理不好,那麼這次訪談或許就是壓死自己的最後一根稻草。
以前,他或許會手足無措。但此時的他知道自己無論成敗,都會有夏瓷陪在身邊,心中卻沒有了忐忑與彷徨。
要想讓夏瓷真正成為公主一樣的女孩子,他不僅要捱過這次訪談,而且還要將這次訪談變為自己的助力,幫助《狂潮》推向市場。
他頭腦無比冷靜,快整理自己所掌握的知識,為即將到來的辯論制定策略。
學生玩遊戲的利弊,能不談就談。這個話題太敏感了。
不止是他,節目組也意識到這是一記重拳。台上主持人這時向觀眾提問,把節奏引向這個話題。
主持人選擇的提問對象,是一位中年婦女。
中年婦女怒氣沖沖地說:「主持人,我家兒子從去年開始,每天放學都會去網吧,後來連學校都不去了,從早到晚呆在裡面。我家就是電腦的受害者,我提議國家禁止電腦!不准賣!」
「請問您兒子今年多大呢?」主持人問。
「高二!明年就高考了,這樣下去怎麼辦啊!」中年婦女抹起眼淚。
現場觀眾感同身受,都在連連點頭。
教育專家說:「完全禁止電腦也太絕對了,但可以禁止電腦遊戲。小孩不上學,玩遊戲,這個要從心理找原因。電子遊戲刺激,能滿足小孩打打殺殺的願望。但要注意,這種刺激是不是健康的?是不是向上的?能不能引導我們的下一代?我覺得這個問題,不僅需要遊戲製作者考慮,也需要國家層面去考慮。」
社會學家接著說:「現在國家富裕了,文化也繁榮了。但是不能泥沙俱下,什麼東西一齊冒出來。這裡面什麼是精粹,什麼是糟粕,小孩子是沒有分辨能力的,但我們大人有,我們的主管機構有。」
兩位專家一唱一和,把話都滿了,現場不少觀眾,都鼓起掌。
「我們今天還請到了一位嘉賓,就是剛才在大屏幕上出現的王不負。他作為一個遊戲製作人,我們來聽聽他的看法,來,有請王不負。」主持人說道。
頓時,好幾道探照燈打在了王不負前面。
和剛才兩位專家出現時,現場觀眾鼓掌的場面不同,王不負出現時,沒有一個觀眾鼓掌。
他深吸一口氣,走了出去。
主持人拍起手來。她是唯一拍手的。掌聲清脆。她這麼一個小動作看似禮貌,其實等節目播出時,電視機前的觀眾就會從單薄的掌聲,意識到現場的寂靜,從而感覺到王不負的孤立。
大多數觀眾出於從眾心理,加上根深蒂固的觀念,會對王不負產生惡感。
等王不負入座,社會學家就驚歎道:「這位就是青瓷科技的王不負,比我想像得要年輕。」
主持人不等王不負說話,立刻問道:「王不負這麼年輕就創業當老闆了,管教授怎麼看?」
社會學家搖頭說道:「年輕人有衝勁,這是好事。但是有句話說的好,方向不對,再努力也沒用。像他做了免費的安全軟件,造福所有用戶,這是好事。但想要做遊戲賣錢,這就不是好事了。」
教育學家接茬道:「我們現在學校太欠缺道德教育了。年輕人不知道有的錢該賺,有的錢不該賺,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幾千年前的古人都知道的道理,今天的年輕人卻不知道了。所以我看到王不負,看到一個大好青年誤入歧途,感覺很惋惜。」
王不負想要說話,但是手中的話筒居然傳不出聲音來。
播出時,他看上去就像被駁斥得啞口無言了!
「那我們問問看觀眾的意見吧。」主持人視若無睹,要一位面色蠟黃的女青年說話。
「我今天才看到他的本人,說實話,我很失望!」那女青年說:「他引起了一場大討論,所以很多年輕人把他當成偶像,我曾經也是這樣的,但今天真的看到了他……」
「就不再拿他當偶像了麼?」主持人問。
「對。」
「為什麼呢?」
「感覺他沒什麼氣質,走上來坐在那裡像個醜小鴨,我懷疑他一開始接受《新青年報》的採訪,只是想譁眾取寵罷了。而且看看安全盒的彈窗,用的是不穿衣服的小姑娘,下流!」女青年說。
主持人這才問王不負:「王先生,大家對你的評價也聽到了。請問你有什麼想說的?」
王不負知道,這時候如果示弱,根本於事無補,只會被他們吊打。他再次拿起話筒,這次話筒有聲音了。
他滿滿自信地說:「我來這裡,不是來玩弄話術的。我站在一個程序員的角度,來談談我對信息時代的一點理解,或者說分享我一點見聞的。主持人,請問能不能給我這個機會?」
主持人一呆,沒想到王不負居然打算你說你的,我說我的,求助地看向了台下的導演。
這就是王不負準備採用的策略。你們不是要說社會影響麼,那我就說技術展。你們說的東西我懂,但我不和你們爭。我說的東西你們不懂,你們別想插嘴。大家誰都別擠兌誰。
這出乎了節目組所有人的預料,他們本來和專家、現場觀眾都串通好了,問題一環套一環,一個比一個刁鑽,只要陷進去,到最後只能醜態畢露,受到全國人民的唾棄。
而經濟頻道的《對話》欄目憑此一役,將獲得大量的觀眾。
但誰都沒想到王不負想出的是這樣破局的方法。
導演搖搖頭,意思是他也不知道怎麼辦。
沒辦法,主持人之前讓一堆人說了那麼久,不可能不給王不負說話,於是勉強答應道:「請說。」
「我覺得,大家對遊戲的看法有偏見。因為大家沒有看到遊戲的好處。」王不負語調平穩,好像在說著不容辯駁的真理。
好處?遊戲能有什麼好處?在場的人都想不通。
教育專家接話道:「遊戲就是打時間的東西,請問和撲克牌有什麼區別?」
王不負答也不答,只說自己的東西:「很多人其實都不知道,遊戲是推動信息進步的重要動力。任何一款遊戲,將它拆分開來,裡面包含的元素的驚人的。音樂、美術、劇情、人工智能,等等還有很多。一旦遊戲落後,代表的就是整個產業的全面落後。」
社會學家打斷說:「中國正在快展,但我們也要走自己的道路。並不是國外有了這個產業,我們就一定要盲目地跟上去。國外像美國,他們基礎工業已經很達了,他們有這個條件來展電子遊戲。但我們難道也有著和美國一樣的基礎麼?這個時候,就要做出一些犧牲,放棄一些東西,大家齊心協力,做一些所有共識的事業。」
社會學家說完,洋洋得意。
王不負搖頭:「這位磚家,我說的是磚頭的磚……」
社會學家臉色凝固,不敢相信竟然有人在央視演播室裡進行人身攻擊。
「我來向大家描述一個畫面。假設,我們現在放棄了遊戲這個產業。」王不負聲音低沉。
「十四年後,美國的ea公司開了一款射擊遊戲,這款遊戲畫面絢麗、劇情節湊、音效逼人。但是故事背景是中國內戰,美軍介入,中美雙方在sh作戰。你覺得到時候會生什麼情況?」
社會學家被這個異想天開的問題問住了。
「那款遊戲質量極高,屬於年度大作,代表了那一年遊戲技術所能達到的最高峰。而我們卻因為在今天放棄了展遊戲,導致14年後根本沒有作品進行對沖。這個故事背景在全世界玩家心中將烙下痕跡,更可怕的是,我們也有一部分玩家想要嘗試最先進的遊戲技術,玩了這個遊戲。」
王不負明明在假設一個難以想像的事件,但說得卻滴水不漏,讓人感覺這件事情彷彿真的會生一樣。
「玩這遊戲的玩家,只能在遊戲中扮演美軍,射擊解放軍。不玩這遊戲的玩家罵玩的人不愛國。而玩這遊戲的人,卻說這只是娛樂遊戲,別分不清現實。我們的玩家吵成一團,而美國的ea公司照樣賺錢,準備開下一款影射中國的遊戲。」
王不負說到這裡,盯著社會學家的眼睛,聲色俱厲:「你今天說要放棄遊戲產業,你以為犧牲掉的只是幾個有夢想的程序員麼?你真正犧牲掉的是什麼?你真的清楚麼?」
社會學家手足無措,之前對稿子沒提到這些啊!他乾笑道:「我只是說暫時緩緩,會趕上的。像我們bj不就建設得和紐約差不多了麼?」
王不負冷笑道:「你能一步登天麼?你能一下子趕上十幾年的落後麼?」
社會學家嘴硬道:「不能。但我們可以慢慢來,在很多領域已經證明了,我們小步快跑,是能趕上的。」
「誰給你這個機會?資本,玩家,沒有人會給你機會的!」王不負慷慨激昂道。
主持人求助地看著台下導演,她不知道怎麼反駁王不負,也就完全失去了掌控力。
導演也連連搖頭,他也沒有辦法,總不能讓導播掐話筒吧。
「王先生,冷靜一下,坐下慢慢說。」主持人只好打圓場。
王不負坐了下來,但胸中有一股邪火,燒得正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