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莊無道的劍勢不同,雲兒掌控的淚滿襟,,是難以形容的厚重,也難以言喻的悲壯。
莊無道不知劍靈這幾劫以來,到底有著何等樣的經歷。不過那劍意之中,卻有著不下於他的悲愴。
再其後,就是狂暴
水有五德,亦有五惡——暴雨、洪水,澇漬,大霧,溺亡,而此時的劍靈,已將『洪流,之惡,演繹到了極致。
一劍劍蠻橫不講道理的斬下,將蕭守心的冰國,一寸寸的粉碎斬開。幾乎每過一個呼吸,那兩頭雙生冰蛟的身上,竟會多出兩到三道劍痕,被削下幾分血肉。
那蕭守心身上,亦是衣衫一片片碎裂,肌膚之外隱見血痕。道法,拳術,用盡了各種樣的手段抵禦,對抗著。可依然挽回不了敗北之勢,雖有真武玄極加持,可在劍靈的鋒芒之前,卻是顯得孱弱無力。無論什麼樣的拳勢,什麼樣的道法,都只撐不到一個呼吸,就需在這劍勢之前潰敗
那太霄陰陽劍帶起的千萬劍氣,此時就似一整條奔湧向前靈玄大江,滔滔不絕,前赴後繼,永無止境。
最後的三十里方圓冰國,就在太霄陰陽劍下,不斷的破裂。甚至在那劍意重壓之下,開始往海中沉沒塌陷
蕭守心的心緒已徹底沉入到了谷底,終究還是敗了
就如使用這『真武玄極,之術時自己的預料,那個時候,他就不認為自己,再有贏下這一戰的可能,
而『真武玄極,,只是他最後的瘋狂一搏而已,可最後依然是以失望了局。
——恰如天機碑上的排名,今日天下第九蕭守心,敗給了天下第七莊無道
看著對面那個面貌有如少年般的身影,蕭守心的心中依然不甘憤恨,卻知這一戰,已到了必須休止之時。
又眼神複雜的掃望了那已經從昏迷中的重陽子一眼,蕭守心不禁一聲輕歎。事分輕重緩急,此時此刻,他已經護不住更多!所以需有取捨——
身後的那個冰晶,驀然爆碎。隨著這冰國的爆碎,整個無盡冰國,非但未曾崩潰,反而再次擴張。
更有一團冰藍色的光暈,籠罩住了蕭守心與那兩頭冰蛟。始終將莊無道的劍潮衝擊,擋在了十里開外,穩固不搖
那兩頭雙生冰蛟,卻各自發出了一聲悲鳴,意識到自家主人,到底付出了何等的代價。而此時的蕭守心,面容也至少老了二十歲,本來犀利深邃的雙眼,此時卻是渾濁無光。
直到足足百個呼吸之後,莊無道的劍勢,這才漸漸窮盡。東面衝來的水元之靈,一點點的平復衰竭,而漫天的劍影,也一片片的消散。
二人這番交手。竟是將這碎風海內的風災,強行排斥迫開。當劍光消逝,罡風漸復,這常年狂風肆掠的三千里方圓海洋,竟是出人意料的寧靜了下來。天空中雲淡風消,大片的陽光灑下,氣氛靜謐祥和。
那蕭守心身周的凍氣冰環,也不知是何時破碎。孤身立在這片海域中,僅餘的一塊浮冰之上。渾身傷痕纍纍,面色灰敗,口溢血絲。而那兩頭雙生冰蛟,此時也已收起了爪牙,身軀重新恢復到了一尺長短,盤繞在蕭守心的肩上,神態萎靡。不過依舊警惕的,看著百里外的莊無道,隨時準備聚力,繼續搏殺。
而莊無道則傲立在三千丈虛空,身旁就是太霄陰陽劍,劍身散發著清冷寒光。這好似劍力正在凝聚,再次往巔峰攀升的徵兆。
連續經歷與蕭守心及沐淵玄之間的惡戰,這口劍器,竟是得到了昇華。在這一式淚滿襟之後,直接提升了兩層法
雙方遙空對峙,都在積蓄著氣力,可其實都已無戰心。蕭守心的『真武玄極,術仍未結束,可渾身卻已是傷痕纍纍。已被莊無道的劍,創及五臟六腑。而兩頭冰蛟的傷勢。也是僅僅遜他一籌而已,
再要繼續下去,那就不止是重傷了局,而是何時隕落
莊無道同樣也無半分戰意,哪怕劍靈,還可繼續他身軀至少三刻時光。這一戰,他的傷勢也同樣不輕,之前因重陽子的偷襲意外而傷。之後將整個靈玄大江水系納入劍中掌控,亦是代價不淺。
對面這位的『無盡冰國,固然已被他擊破,可他自己的『雷火乾元,也同樣再維持不下去。二百一十六尊雷火天傀,都是暗傷纍纍,撐不了多久。
與蕭守心做最後一搏,自己大約是不會隕落的,亦不會損及道基,然而那子午玄陽艦,多半是保不住,而自己這二十年內,修為也別想再進分毫。
之前太平道攻打離塵之時是忌憚甚過,生恐被離塵最後拚死反撲,遭遇折損。此刻卻已換成了他莊無道,投鼠忌器。
將蕭守心斬殺不是辦不到,只是這代價大到超出了他的心理承受。現今的離塵勢如旭日初升,而太平道則必定是江河日下。未來幾十年內,離塵就必有覆亡太平道之力,自己也定可問鼎天機第一。今日實在沒必要,為了眼前這位注定了要被時光刷落之人,把自己的大好前程也一併給搭進去。
目光對望,二人皆是聰明絕頂,一瞬間就明瞭對方的心意念頭。莊無道唇角輕佻,微露哂笑之色。已知蕭守心,並無死戰之心。
那蕭守心則臉色更是黯淡,語氣陰沉道:「此戰,我蕭某認輸」
佈局謀算,法力道業,皆不如人,如之奈何?自己若死在這裡,太平道只怕立時就要遭群獸分食。僥倖偷生,太平道還有喘息之機。
不過——
「至多六十年內,蕭某必向真人,討回今日之仇」
說完之後,蕭守心就已飛空而起。一人二獸,只用了須臾,就都回歸到了『玄冥太陰,內。也不去侵奪永如靈淵二人之位,而是直接選了一個角落處盤
膝坐下,閉目入定療傷。此刻的他,就連親自主持這件宗門鎮宗聖器也無法做到。
「莊某隨時恭候」
明知此刻蕭守心多半已聽不見,莊無道也依然這麼說著,目裡閃著絲絲冷意。
六十年?這是巧合?節法真人預言那南方惡地的獸災,就是在五六十年後。
不過,倒也無需怎麼在意。他會傾盡全力,在六十年內,將太平道徹底剷平
收回了目光,莊無道又一個閃身,遁空飛落,降臨在那重陽子的身前。他這位『生父,神智清醒,不過四肢俱斷。五內重傷,已是動彈不得。
莊無道眼神複雜,卻無憐憫愧疚之意。
「母親歸天之後,莊某就一直有個心願,那就是讓你在母親她墳前,磕個頭,道個歉,為母親她守墓十載。從此你我恩怨兩清——」
語氣平淡的說著,莊無道藏在袖內的手,卻是緊緊死攥繃緊,指甲幾乎扣入肉內。胸中心潮激盪,難以自己。
「莊某自問所求不多,不知重陽真人,你可願讓我如願以償?」
言辭之中,是毫不掩飾的輕蔑,眼神亦是滿含快意。二十年河東,二十年河西。記得三十年前,母親帶著自己,在冰泉山下,跪地相求。卻得不到這點憐憫愧疚,只回以一句冷漠的『塵緣已近,
而三十餘年之後,自己卻已能高高在上,俯視此人,掌其生死視之如螻蟻芥塵。
今日之後,困擾著他的道障,一生的心結,想必都可盡數散去
豈不令人舒心暢懷?
「磕頭,道歉?」
重陽子面上充血,就如煮熟了的龍蝦,潮紅一片。渾身劇痛難當,卻依然強忍了下來,臉朝莊無道冷冷的笑。
「我無錯錯的是她,而非是我」
拋家棄子,又豈是他自願?那時在太平道,他雖身具絕頂天資,可也因此故,如抱寶盆,引人窺伺。不知多少人對他嫉恨,不知多少人要奪他之捨,又不知有多少人,要以他為藥引爐胎?
如不依附蕭氏,哪裡可能有足夠的靈藥奇珍,哪裡能以散修之身,順利進入太平道秘傳之列?
與莊小惜斷絕塵緣,他也是逼不得已,可事後也給了足夠的補償。若那女人,肯老老實實的呆在沈莊,哪裡可能會在越城喪了性命,引來那諸般災禍?
與乾天宗雪舞勾結,謀算於己,更是可恨可殺
他現在唯一遺憾的,就是未曾更心狠一些,少些顧忌,早早前往越城,永結後患。
「不肯?」
莊無道眼神幽深難測,胸中殺意再次拔沖而起,卻又被他強行壓下。深吸了一口氣,莊無道平靜了一番心緒。
「你既是為長生問道,不惜一切。那又何惜這區區顏面?在母親面前認個錯,又有何妨?」
他懶得聽重陽子解釋,不管他這位『生父,,有著什麼樣的不得已,都不值得他憐憫。
雖是自幼混跡市井,是個無賴出身,莊無道如今卻已知『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的,的道理。
此身頂天立地,自有底線。有些違心之事,哪怕是殺了他莊無道,也做不出來
自節法真人死去之後,這片天地間誰都不能讓他折腰屈從
重陽子聞言,則是微微愣神,目露掙扎之意,可片刻之後,卻是激憤滿腔。
確實他為成道,為長生不惜代價。可這一次,卻發現自己,唯獨無法在這孽子面前低頭。
不禁帶著期冀與一絲怨恨的,看向了停在百十里外的『玄冥太陰——那已是他最後的希望。然而重陽子卻只見那冰輪之中,上下都是平靜異常。所有人,包括那永如靈淵在內,都在望著這邊。或是神情複雜,或是悲怒無奈,或是冷漠痛恨,卻都無一例外,無有絲毫的動作。
而那蕭守心,則靜靜盤坐著,對他的處境,似如未聞。
「絕不可能,癡心妄想——」
語聲冷滯,重陽子忽然冷靜了下來:「弒兄之後,你難道,還準備弒父不成?」
話語未盡,莊無道面色就已鐵青一片,唇角旁流露出淡淡的譏嘲。
「弒父?我倒是沒什麼不敢的。只是母親臨終之言,不願違逆。不過——」
驀然間,莊無道袖一拂。磅礡的勁力,直接拍入到了重陽子的身軀之內。頃刻間無數的血氣,從其體內爆散而出
重陽子一聲怒吼哀嚎,五內如焚。一身真元,竟在這一刻全數散盡。
而莊無道的語氣,則依舊那麼的風輕雲淡,不含煙火。
「父親既是不願,莊某也不欲強求。只是莊某的性情,一向喜以牙還牙。你既不能讓我得嘗所願,那麼莊某就毀了你這一生修為,讓你難見長生」
隨著語聲,重陽子的四肢骨骼,也再次發出『卡嚓,聲響,卻是被莊無道的勁力強行粉碎,與那氣脈經絡一同,全數扭成了一團亂麻。
重陽子劇痛之中,一陣愣神。莊無道卻是忽然一陣仰天長嘯,似乎胸中積蓄數千上萬年的鬱憤,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