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紫光麼?與無道師弟他同樣。」
「這一層,我記得玄霄祖師的手記曾有暗示,六百六十六級之後,似是檢驗天資?」
「金為貴,紫為極,紫光縈體,必有蘊意」
「紫光之外,還有雜色,黃藍赤三光,以黃光為主,就不知意為指。」
「前五百級,用時略無道師弟。然而五百級之後,用時還少過於無道。此女的天資,我真不知該如何評斷。」
「據說是冰系天品——」
「然而我觀他上霄坎離無量劍決之外,天璇照世真經,上霄應元洞真御雷真法,南明計都烈火神決這三門,亦小有成就。」
「這豈非是違逆了門規?」
「也不算,他身為秘傳弟子。門下靈奴,本就有些特權。有違門規,卻在可赦之列,只需交納足夠善功就可。唯一錯的,就是不能在開革之後,收回此女身上的功法。」
「三門功體,怎的全是土火二系?莫非——」
有人還在疑惑猜測,赤靈子卻直接就問:「莊師弟,仙鈴她,莫非是冰火土,三系天品o」
莊無道看了這位一眼,北堂婉兒的師尊,也是當初幾乎將他親手打入深淵之人。
不過到此時,莊無道憤恨已消。知曉事有起因,即便當日沒有這一位插手,依然不會有第二個結果。
能夠拜入宣靈山門下,何嘗不是自己的幸運?
「師兄明見,此女冰系天品之外,確還有土火二系天品靈根。」
卻未言及聶仙鈴的無妄魂體,與可能的仙品土靈根。木秀於林,風必催之
天資聰慧絕太過,就是惹禍之由。他莊無道不懼,卻不意味著聶仙鈴,也需似他般鋒芒畢露。
然而即便只是如此,周圍聞言之人,亦是一片嗡,然。
要知北方那位太平道重陽子,亦不過是天品冰靈根而已,聶仙鈴卻是同具三系。
儘管前者,除靈根之外,更身具寒君道體。然而聶仙鈴既能在道業天途中,腳踏紫光而上,也未必就沒有特殊的體質在身。
「如此說來,這一百一十一級,亦可輕鬆越過?」
「應該是如此,三系天品,天一諸國這萬年以來,世所未見」
此時那陽法真人的目光,已是複雜之至,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位真人的心意,司空宏倒是猜到了幾分,冷笑著道:「若非岐陽峰背棄在先,你那靈奴,怎麼都輪不到皇極峰。真是便宜了他們」
不過到底還顧忌元神真人的顏面,也不願皇極峰之人聽得,說話時凝念束聲,只有莊無道能夠聽得。
莊無道啞然失笑,不置可否。而後親眼看著聶仙鈴踏上那七百七十七級台階,激響了第七聲鐘鳴。
心中不禁微凝,這是道業天途最後一關。只要通過了,之後就是一片坦途,再無障礙。通不過,就是道心重損,即便僥倖得生,也從此跌入地獄泥塵。
卻見聶仙鈴唇角噙笑,踏上了七百七十八級的青石台階,而後一步步的拾級而上,一步一息,幾未停留。
莊無道面色微變,眼裡閃過了一絲不可置信之色。一直到八百五十級時,聶仙鈴的足步,都未有絲毫的停頓。
而此時這離塵正殿之內,也又一次死寂,在他身側之人,有意無意,都紛紛拿視線往他這邊掃望過來,目光皆是怪異無比。
「我看你之前眼懷憂色,莫非這一層,考驗的就是道心?」
司空宏狀似不經意的問著,只是莊無道依然沉默不語,眼神楞,不曾答話。
司空宏卻已知答案,莊無道與3法,對聶仙鈴的天賦悟性,俱都信心十足
那麼唯一能使二人,就只有道心。
思及此處,司空宏不禁噗嗤一笑:「記得當初無道你在此處,用時將近半日。此時見自家棄奴勢如破竹,可是感覺心中失落?」
莊無道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過也知此時周圍這些師兄看他的眼神,也大多是與司空宏同樣心意。
三年前,他在這七百七十七級之後,舉步維艱,聶仙鈴的節奏卻依舊如前,不曾緩上分毫。
這豈非是說,此女的天份,其實還在他莊無道之上?
「失落倒沒有,只是好奇。」
莊無道遙遙望著那『九丘映山鏡,下青影中的聶仙鈴,目光莫測:「好奇她,為何還能夠如此輕鬆自若o」
他心中是真想知道,道業山上聶仙鈴,到底在青玉石階上看到了什麼,又是什麼樣的念頭?
※※※※
聶仙鈴此時,確實是輕鬆自若,步履輕盈。被離塵宗內弟子,視為不歸死路的道業天途,在她腳下,卻仿如一條再平常不過的山道。
行走於其上,聶仙鈴絲毫不覺艱難,整個人就好似在遊山玩水,踏青春遊,甚至還有時間,欣賞著周圍的景致。
每過一個台階,眼前就會出現了一個人影,有她至小熟悉的,也有她的血脈親人,有她母親聶茵仙的古舊部屬,也有聶家的外支宗親。
一個個面孔,在她的眼前掠過,卻不能在她的心內,留下半點痕跡。
然而卻唯有一條銀色的絲線,連在她的身後。那是第一級石階上的人影,二十歲許年紀。面貌還算英俊,五官卻略顯粗獷,線條剛硬,氣息內斂,看似老成沉穩,然而眸子裡卻是隱蘊著逼人銳氣。
那是莊無道——這個世間,除了他之外,還有誰能讓她有半分掛礙?誰還能在她的心裡,留下半點痕跡?
若說這世見,還有什麼人能讓她牽腸掛肚,心牽夢縈,還能讓她甘願負擔,哪怕從這道途中跌落,也就僅此一位而已。
直到第八百六十七級,聶仙鈴從容的步伐,這才一頓。
眼前也是一個一襲紅袍的女子,面貌清秀絕俗,我見猶憐,五官神態,赫然與她有七分形似。
母親麼?
聶仙鈴眼神一陣茫然,瞬間之後,就又笑了笑,踏過了一級別台階。
那女子的身影,雖未就此消息,然而牽連的絲線,卻是若有若無,微不可見。
生育之恩不可忘,然而也僅此而已。自她有記憶以來,也只見過母親十數面,母女交談,亦屈指可數。
真說起來,她這一生中最安心,最快活的日子,居然是在半月湖畔,身為靈奴之時。
聶茵仙之死,或有可憐之處,可也是其咎由自取。情根錯種,所托非人。臨到隕落之前,亦未悔悟。
聶仙鈴始終想不明白,為何在聶茵仙身有孕時,還要去那絕寒之地。也想不通,為何在明知封絕無心懷二意之後,聶茵仙還要數十年隱忍,還要為他誕下骨血。
莫名其妙
母親的一切,所有未了遺願,她可承擔,然而心無寄礙。
無論是聶家也好,海濤樓也罷,她盡力而為,能成則成,不能成亦無所謂,只求問心無愧便可。
八百六十八級石階,又是一個記憶深刻的身影。與她的母親一般,本該無比熟悉。然而此時聶仙鈴望在眼中,卻感覺陌生。
父親?
聶仙鈴嫣然一笑,風輕雲淡,毫無掛礙。依然是一步越過,袍袖揮舞,身前的封絕無影像,就立時間隨風而散。
父亦有生育之德,然而這情分,在她有生以來的十數年內,早已消磨的于于淨淨。
百般防範,千般算計,只是為了海濤樓,為了聶氏遺珍,只為了元神境界
曾經她也想過,自己在封絕無眼中,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是自己的女兒,還是僅只是一件工具,又或是聶茵仙那賤人留下的禍種?
不管如何,父不父,則女不女。
然而聶仙鈴眼內,卻也無絲毫恨意,只有淡然冷漠。情已冷,血還在,這身體之內,流淌的依然還是來自這位親,的血。
然而也就僅此而已——
踏過此級,聶仙鈴的笑容,愈的甜美明媚。她曾經也不是沒有過怨恨,卻要比莊無道看的更開,也無什麼執念。
或者是視角不同,所以心境不同。父母的恩怨,與她何於?
似他父親那樣的男子,怎配在她心內,留下半絲痕跡?
八百六十九級石階,又是一個熟悉身影。海濤樓皇甫清濤,母親舊部,也是將她送出東海之人,
聶仙鈴卻目光複雜,既有感激,也有防備。她雖年幼,卻能知此人把她送出海濤總樓,其實居心不良,是封絕無在海濤樓中最大對手。
然而若無離塵之行,又豈能有半月樓的際遇?所以不能不感激。
八百八十七級石階,聶仙鈴輕快的步伐,也終於滯住。周圍再無人影,也無存在她記憶深處影像。然而這一步,聶仙鈴卻始終都無法踏出。
聶仙鈴若有所思,看向了眼前。只需再有一級石階,就會有第八聲鐘鳴震響。
然而這一級,卻有如天塹,讓她跨越不得。
似乎自己,還缺了什麼——
僅僅片刻,聶仙鈴的眼神就微微一亮。是了,是心無所求,無有執念。
離塵五年,她勤勉於修行,苦研道書。可那與其說是求道,不如說求生。
聶仙鈴說不清自己,為何在經歷十六年來種種痛不欲生之後,還有那般強的求生之念。
想要活下來,想要看看自己,在這世上是否真的多餘。也正因壽元不久,才想看更多,貪戀此生——
然而就是這個看似不能奢望,聶仙鈴卻已近在咫尺,只需再有百級,就可如願以償。
執念已散,所以道心不存。固然是心無掛礙,暗合太上無情之理,然而她的意志,此時已如一盤散沙,難以聚合,亦無有了奮進之心。
一瞬間,無數個念頭在聶仙鈴的腦海中閃過,想到了莊無道,也想到了宗門內,那些年過一百,6續老去寂滅的築基練氣。
聶仙鈴眼神也漸漸堅凝,面色笑容再顯。既已走到了這一步,那又何妨繼續走下去?看看自己,能否真的問道長生。
不為自己,只為了他——只為陪伴那人,從此長生道中,不會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