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城南北六十五里,據說有二百六十多萬人口,是東吳國內,有數的大城之一劍動山河。
不過卻孤懸於林海中,周圍都是原始叢林,幾乎無有任何的村落城鎮。百里之外,更生存有無數猛獸妖物。
究其因故,是這越城附近,聚集有無數的礦脈。白銀黃金,鐵礦銅礦,乃至修士用的蘊元石,鐵精,幾乎是應有都有。
久而久之,也就聚眾為城。
越城在林海之內,所以不懼他國攻伐,唯需憂心的,就是發自東南林海深處的獸潮,幾乎每月一次。所以城牆格外高大,高有三十丈之巨。
不過莊無道之所以這般小心翼翼,卻與這些無關。而是他在這城中,結了好幾個仇家。
越城本身不產糧,糧食全靠外購,被各大勢力把持。而似他這樣無父無母的孤兒,生存起來就格外艱難。
而整個越城,因是在林海之中,東吳國的官府,在城內是有等於無。幾百年來城中都是混亂不堪,殺人越貨,草菅人命,搶劫偷竊之事,比比皆是。
莊無道是孤兒出身,母親為了照顧他維持生計,日日勞累,早早就已死去。父族雖是望族,卻早已斷了聯繫,他也不願與之有什麼牽扯,指望不上。莊無道能在越城內安然無恙生存到現在,甚至成為離塵學館首席弟子,免不了要做些作奸犯科之事。
小時候偷雞摸狗,大時則與人拉幫結派,在街鄰中敲搾勒索,收取例錢。雖是大惡不犯,然而他也絕非是什麼好人。
最近更因搶奪地盤,與人爭鬥,不小心打殺了好幾人,因此與人結下了血仇。莊無道雖是不懼,卻也需小心落單之時。
他實力距離練氣境只差半步,是小團伙裡十幾個兄弟中頭號能打之人。自然也是那些仇家,第一個要報復的對象。所以這幾日莊無道外出時,都是慎而又慎。
進入城外三里處,就需小心被人盯住,知曉了行蹤。真要是不小心被人埋伏圍殺了,那時哭都哭不出來。
一路返回,沒發現什麼盯梢之人,附近也都無異樣。莊無道卻不敢大意,特意繞了一圈,從城中達官貴人聚集的東門入城。
在曲曲折折的巷道裡有繞了十幾圈,才返回到了城西。狡兔三窟,這裡並非是他日常居處。早在三年之前,莊無道就在此處購置了一間房產,只有幾個最親近的兄弟知曉。是他的避難港灣,使他這幾日裡都能安然無恙,不用擔心在晚上睡覺時,被人砍了腦袋。
這種日子,其實也沒多久了。只需練氣境那一步能跨過去,成為練氣境修士,自然是海闊天空。十幾個練髓期的武者,他還不放在眼裡。
吳越國是東南弱國,地域雖是廣大,修者卻極其稀少。所以修士在國中的地位,反而更是尊崇。能成為修士,在這吳越城內,甚至可當街殺人!
而實力提升,更是以十倍計。他練武七載,到如今練髓階段,也只能力敵三四十名普通壯漢。然而若至練氣境,那就是百人敵。一人之力,可戰十位煉髓期武者。
城西礦奴群聚,房屋街道俱都骯髒破爛,一靠近就能聞到股難聞的酸臭之氣。莊無道的那間居處,是一間破爛木屋,在這城西毫不起眼,
只是當莊無道返回之時,卻見那屋門口處,此時正立著一人。
初時一驚,不過當藉著那闇弱月光,看清楚那人面貌之後,莊無道又微微一喜。
「小四?你這傢伙,是何時回來的?」
吳小四,是莊無道的幼時夥伴。同樣是孤兒出身,他曾經的生死兄弟之一。
別看身形廋弱,其實兩年前就已到了練血期。不過一年半前,這傢伙卻說什麼要金盆洗手,從此做個良民好人。然後果然是離開了越城,不知去向。有熟人說曾見過吳小四,在離城一家碼頭上當了個工頭,也不知是真是假。
越城周圍都是密林,所有開採出的礦藏,只能從松江河道轉運。離城在五百里外,是松江河道一處中繼的轉運碼頭。一個工頭收入雖不錯,卻也基本斷送了他更進一步成為修士的可能。
練血練髓,需要大量的藥材,日夜苦練。二十四歲骨骼定型前不能生出元氣,就基本再無成為修士的可能。莊無道也是依靠幫派裡每日裡收取到的錢財,一步步爬到此時境地。
吳小四修行天資不弱於他,當時莊無道知曉後,很是為吳小四不值。
此時吳小四回歸,他們這一方,不啻於又多一位大將!
吳小四所習,是一門開山刀,生性悍勇異常。兩年之前,連尋常的練髓境修士都奈何不得,且最擅群戰。與人搏殺時,只需穿上一身鐵甲,大刀在手,幾乎無人能擋。
有這傢伙在,他們一群人也無需再忍耐躲藏,直接再打上門去便可。
吳小四卻陰沉著臉,眼中不但沒半分笑意,反而黯淡無比。
「我是兩日之前,被人從離城請了回來。」
莊無道面色微微一變,已覺情形有些不對。下意識的望向身後,卻見七八個人影,已經在瞬息間,將這條巷道徹底堵住。
便連那屋簷上,不知何時也立起了幾個人影,冷笑著往下俯視。
莊無道心中微沉,若只是這十幾個練血期的外家武者,他還不放在眼中。可這些人既然在此佈局,又豈可能只這寥寥幾人?幾個練髓期,還未現身,
他每日裡小心謹慎,到底還是栽了!更沒想到,出問題的會是早已淡出越城的吳小四。
「這又是為何?」
長吸了口氣,莊無道心境是異常冷靜。回過了頭,目含詢問的與吳小四對視。
後者卻把目光偏開,面色僵冷:「我在離城,已經有了妻子小孩。若不賣了你,就是我妻兒慘死。你說我吳小四該如何是好?」
莊無道恍然,也蹙起了眉。他依稀知曉,吳小四之所以不願繼續打打殺殺,退出離城,是因看上了一位女子。
今日之事雖令他惱火,出賣兄弟固然不對,然而細究起來,卻也情有可原——
心中怒焰,多多少少平息了幾分。
吳小四接著卻又一聲微歎,用淡然的語氣繼續道:「記得當初我就曾說過,似我們兄弟這般,刀尖之上打滾,把頭提在腰帶上,用性命搏前程,遲早一日要慘死街頭。那時我問你願不願與我一起離開越城,遠走高飛,求個安寧度日。你說不願,今日果然如此!」
莊無道楞了楞,隨即啞然失笑,微搖了搖頭:「即便早知曉有今日之事,我莊無道也不會後悔。你可記得那吳渙?」
十餘年掙扎,與貓狗爭食。他早就明白,一個人若想活下來,就離不開一個『爭』,一個『斗』字。與天鬥!與人爭!
十五歲之前,他是為自己的生存掙扎。十五歲之後,有了些本錢,就開始為自己的前途拚命。
人都不知足,吃飽衣暖之後,就想要更多。
他莊無道就是如此,發自心裡,想要從這泥潭中爬出去,想要似那些修士貴人一般,有一日也能高高在上。自己的子孫,不用如自己一般流落接頭,衣食無著。也要那人,付出代價。
何況對於武道,他也確實極感興趣。越是修煉,越是著迷。對傳言中能拔山鎮河的金丹元神高人,更嚮往之極。
所以哪怕是時光回溯,到一年半之前,吳小四再問,他也依然會毫不猶豫的拒絕。
洗手歸良?呵——
只看吳小四今日,便可知似他們這樣的人,要想一生安寧,是何等艱難。
他十二歲時,就曾親眼看一位隱退的練髓境武者,被一位仇家找上門來。當年信手就可滅殺的仇人,如今卻已是練氣七重樓,前途無量的修士。不止是那練髓境武者本人被碎屍萬端,整個家族近百人亦被屠絕!是五年前,曾經震驚整個越城的慘案。
然而事後卻無人追究,甚至一月之內,都無人敢去收屍。
而這名隱退的練髓境武者,就名叫吳煥。
所以莊無道也早就認準了一個道理,自己要想一生平安,不被仇家報復。就只有一條路可走,不斷的變強,強到使所有仇人,都生不起報復的念頭!
他十三歲時出道,械鬥中殺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誰知這些仇家親屬中,會不會出一兩個妖孽?
就似那吳煥的仇人一般,練氣第七重樓,已可橫行於世,借助宗派之力,耳目靈通。即便是仇家藏在天涯海角,也能尋得。
「吳煥?」吳小四也不知是否想到了自身,沉默不語。
而就在二人說話之時,一個身長近長的彪悍大漢,已經從那屋門中邁出。虎背熊腰,渾身肌肉虯結。目如銅鈴,透著冷冷的凶光。
「你是莊無道?」
莊無道冷笑不答,這就是廢話。他與吳小四說了這麼久?這人豈不知他就是莊無道?
對這眼前這漢子的實力,卻是忌憚之至,也是練髓境,膚色暗銅,泛著金屬光澤。只第一眼接觸,就是這人所習,是一門外加橫練功法。
肌膚似鋼,可以抗擊兵刃。
除此之外,還有三位練髓期武者,現身在左右屋頂。一人持著雙刀,一人則是拿著一條鉤鎖。
身後也多了一位,身形矮小,雙手各自持著一桿戰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