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公孫倚樊自然是瞭解沈無岸的,他雖然裝瘋賣傻了十多年,但他畢竟不是真的癡傻,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他比誰都更加清楚,只不過這件事現在還牽扯到了曲無容,所以他腦子裡的那根筋便拗不過來了。
「這件事情,你跟她商量了嗎?」思考了片刻之後,公孫倚樊開口問道。
雖然他沒有直接點出曲無容的名字,不過沈無岸卻聽明白了他話中所指,輕輕地搖了搖頭,「沒有,小容兒還不知道我的決定。」
聽到他的回答,公孫倚樊毫不意外地露出了一個「果然如此」的神情,「那我勸你還是先跟她商量一下再做決定吧,畢竟這件事情也跟她有關係,而且你們是夫妻,這麼重大的事情還是要商量著來才是。」
沈無岸聞言抿了抿嘴巴,沒有說話。
見他似乎不打算再繼續這個話題,公孫倚樊在心裡歎了口氣,也不再說什麼。雖然他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彼此之間的感情就如同是親生兄弟一般,但就算真的是親兄弟,如今一個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帝,君臣有別,有些事情他能夠幫著勸說或者出主意,但是有些事情他卻是萬萬不能逾越的。
接下來三個人又說了一些別的事情,公孫倚樊和老管家便告辭了,畢竟沈無岸還有許多政事需要處理,而他們也要趁著天色還早趕緊出宮。
不過在出宮之前,老管家決定先去一趟香雪殿,他可是從小看著沈無岸長大的,對這個主子的所思所想他都是再清楚不過了,雖然他跟公孫倚樊兩個人剛才在御書房裡已經把推遲登基的利害關係都明明白白地說了出來,但是他能看得出來沈無岸其實並沒有聽進去,如果想要阻止他的這種想法,老管家覺得還是需要曲無容親自出馬才可以。
陽春前來回報說老管家來訪的時候,曲無容正坐在窗前的軟榻上給花花梳毛,聽到她們的話愣了一愣,「老管家?」
「對呀!」陽春點點頭,一臉不解地看著她,「就是睿王府裡的老管家嘛,王妃你該不會這麼快就忘記他了吧?」
曲無容默然。
她當然不是這麼快就忘記了老管家這個人,而是壓根兒就沒有想到會在宮裡見到他老人家,所以一時才沒有反應過來,「你讓他稍等一下,我馬上就過去。」
「是!」陽春答應著,轉身走了出去。
在她離開之後,曲無容先是把花花放在地上讓它自己去玩兒,她自己則是對著銅鏡整理了一下妝容,這才朝著主殿的方向走去。
「武叔,您今天怎麼有空進宮了?」曲無容一邊走進主殿,一邊跟坐在殿中喝茶的老人家打著招呼,「前幾日王爺還在跟我抱怨,說是想把您接進宮裡來小住一陣子,結果您卻死活都不同意。」
聽到她的話,老管家放下茶杯,笑呵呵地回答道:「我在睿王府裡住了一輩子了,換個地方怕是要睡不著覺呢!」
「那你今日進宮,是找我有事嗎?」兩個人寒暄了幾句之後,曲無容便問道。
死活都不肯進宮小住的人,突然間出現在這皇宮裡面,應該不只是心血來潮想要看看他們而已,肯定還有別的什麼事情!
聽見她問,老管家也不再隱瞞自己來找她的意圖,把剛才在御書房裡跟沈無岸的對話,簡單地跟她複述了一遍,最後道出自己的請求:「這件事情關係重大,所以我希望王妃能夠好好地勸一勸主子,讓他不要這樣任性才是。」
他說的這些事情,曲無容今天還是頭一次聽到,也明白若不是沈無岸下定了決心,聽不進去別人的勸說,老管家也不會專程來找自己,「武叔您放心吧,我回頭一定會好好勸他的。」
見她答應了自己的請求,老管家也就放心了,眼看著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他沒有在香雪殿裡多作逗留,很快便起身告辭了。
送走了老管家之後,曲無容的心情變得沉重起來。
她知道沈無岸為了封後的事情,一直在跟朝中那些提出反對意見的老臣們僵持著,誰也不肯輕易向對方低頭妥協,其實她覺得根本就沒有這個必要,也有好幾次想要勸沈無岸不要這麼固執,可是每次她的話剛一說出口,就被沈無岸用各種各樣的話題岔開了去,這麼幾次她也就不再開口勸說了。
如果不是今天老管家前來找她,她還不知道沈無岸竟然起了要推遲登基的念頭,她當然知道這是沈無岸為了逼迫那些老臣就範而使出的計策,可是這麼一來,他就將自己置於了一種危險的境地,這是曲無容無論如何都不想看到的結果。
看來今天不管怎麼樣,她都得跟沈無岸好好地談一談才行。
打定了主意之後,曲無容便喚來了白雪,「你讓人去御書房裡問問,看王爺什麼時候回來,就說我等著他一起用晚膳。」
「是!」白雪答應著,轉身吩咐去了。
傍晚回到香雪殿的時候,大概是不希望曲無容為自己擔心的緣故,沈無岸的臉色已經比公孫倚樊跟老管家見到的好了許多,整個人看起來並沒有什麼不對勁兒,曲無容見狀也沒有立刻提起老管家跟自己說的事情,兩個人像往常一樣用了晚膳,見今天晚上的月色不錯,他們又到御花園裡逛了逛,亥時才回到香雪殿。
陽春和白雪服侍他們洗漱完畢之後便離開了寢殿,沈無岸和曲無容兩個人並排躺在雕花大床上,清涼的月色透過窗欞灑在地上,一室寂靜。
「今天老管家來找我了。」躺了一會兒之後,曲無容突然開口道。
「嗯?」沈無岸聞言先是愣了一愣,隨即便反應過來她說了些什麼,忍不住
微微皺起了眉頭,「他都跟你說什麼了?」
曲無容翻個身面對著他,用一隻手支起腦袋,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幽幽地問道:「他說你打算推遲登基大典,是真的嗎?」
聽到她這麼問,沈無岸沉默了片刻,卻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那些老匹夫這些天連著上了好幾道奏折,想要逼迫我放棄冊封你為皇后,既然他們不同意你做我的皇后,那我也不稀罕做這個皇帝!」
他這麼說當然只是氣話,不可能真的放棄好不容易才得來的皇位,所以他只是打算把登基大典往後推遲一些日子,而不是徹底取消。
這樣孩子氣的言語,曲無容自然也不會當真,她放下支著腦袋的手,趴伏在他胸前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我才會這麼說,不過這種話跟老管家他們說說也就算了,以後可千萬不能再提起,知不知道?」
「我是不是很沒用?」沈無岸用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背,語氣中帶著惆悵。
「誰說的?」曲無容從他胸前抬起頭,一臉的不贊同,「這件事情牽扯到了規矩禮法這種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換成是誰也不可能如了所有人的心願,跟有用沒用一點兒關係也沒有好不好?」
沈無岸抬起手輕輕地撫過她的側臉,「我就是不想你受任何的委屈。」
「我知道。」曲無容說著,把他的手拿下來握在自己的掌心,「可是有一點兒你要記住,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就不會覺得委屈。」
沈無岸沒有接話,捏住她的手指把玩了好一會兒,然後才開口問道:「那你說我該怎麼辦才好?」
「我之前不是已經跟你說過了嗎?」曲無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你現在還沒有正式登基,在朝中的根基也還不穩固,這種時候不要跟那些老臣們硬碰硬,既然他們執意不肯鬆口,那就把這件事情暫時先緩一緩,反正咱們的日子還有很長,就算只是耗著,也定能耗到他們妥協的那一天!」
她的最後一句話,讓板了一整天臉的沈無岸總算露出一絲笑意,正想要說些什麼,就聽到曲無容又繼續說道:「現在最重要的是你趕緊登基,要是你做不成皇帝,那我以後做誰的皇后去?」
知道她是擔心自己推遲了登基大典之後,會夜長夢多出什麼變故,沈無岸伸出手將她攬進自己懷裡,過了一會兒才說道:「讓我再考慮考慮吧。」
他這麼說也算是鬆口了,曲無容知道他是聽進去了自己的話,於是便不再多說什麼,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果不其然,在幾日後的朝堂之上,當幾位持反對意見的老臣再次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沈無岸不再像前面幾次一樣大發雷霆,而是沉默不語地看了他們半天之後,突然站起身不發一言地離開了朝堂。
雖然他並沒有明確表示接納那些老臣們的意見,不過他這次的表現跟前幾次相比,態度已經算是軟化了許多,站在這朝堂之上的大臣們全都是修煉成了的人精,不用他明說,自然也能明白他這個舉動背後代表著的含義。
一直低著頭站在中後排的曲孝良,臉上露出了一絲得逞的笑容。心想,果然如同曲無憂說的那樣,自從那些老臣們在他的攛掇下提出反對冊封曲無容為皇后以來,沈無岸的矛頭便不再指向他了,沒有了那種如同針芒在背的目光,他在這朝堂上的日子也過得輕鬆了不少。
不過這才是他整個計劃的第一步,接下來就是等沈無岸登基之後,再借助那些老臣們的力量進諫他納妃,曲無容不能被冊封為皇后,後宮裡又多了跟她爭寵的嬪妃,這時間一長,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感情不出問題都難!
到時候,曲無容不再被沈無岸所看重,他自然也就不會再因為當年的那一點點兒芝麻綠豆小事而處處針對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