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來越漆黑無比,先前多少還能看到一些模糊的人影,現在,即便是面對面,都感覺不到對方的存在,一句話,此刻真可以說是伸手不見五指。
「天涯,我們還能不能活著回去?」
長時間處於黑暗之中,加之身體都快凍僵了,依偎在段天涯身邊的程瑩,突然升起一絲莫名的恐懼,先前她們還能在漁船上稍微活動一下,可如今,擠在這漁船底部,她們根本不敢隨意動彈,也沒有力氣再去動彈,是以,儘管知道這是黎明前的黑暗,但是段天涯和殘影他們,真心不知道自己能夠堅持到太陽出來的那一刻。
「相信我,我們一定能夠回去的。」
從那顫抖的音色中,感覺到程瑩的不安情緒,段天涯連忙伸展猿臂,從而將程瑩緊緊摟在懷中。
不過,嘴裡雖然充滿了信心,但是在段天涯的內心裡,卻是同樣感覺有些絕望,先前,漁船還能正常行駛,所以,他們儘管飢寒交迫,但是,段天涯倒也沒怎麼擔心,因為他堅信,自己等人只要再堅持一段時間,便能看見前方的陸地。
可惜的是,一陣突然而來的巨浪,不僅打翻了他們的漁船,同時也擊碎了段天涯等人的所有希望,如今趴在這漁船底部,別說是適當活動一下身子,以此驅趕身上的寒意,就算是稍微動彈一下,段天涯等人都顯得是那麼小心翼翼的,因為他們擔心動作幅度過大,便會使得漁船再度側翻,到時,再度跌入那冰冷的海水裡,估計就再也沒有力氣爬上來了。
當然,這些都還在其次,對於此刻的段天涯來說,真正讓他揪心無比的,是正抱殘影緊緊抱在懷中的魅影,眼看著自己母親的氣息越來越微弱,身為人子的段天涯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想到這點,段天涯怎能不心急如焚?
「小子,面對現實吧,咱們這次可能真的在劫難逃了。」
聽到段天涯那自欺欺人的話語,殘影不禁苦笑著搖了搖頭,就他們眼下各自的情況,恐怕都堅持不了多久,甚至,殘影都有些懷疑,即便天亮之後,真的有別的商船從這經過,發現的是不是十來具屍體。
同時,殘影也有些不甘心,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未能死在敵人的槍口下,卻被這寒風和巨浪奪取了生命,這要是傳揚出去,辛辛苦苦打拼出來的名號,那個曾讓多少敵國特工聞風喪膽的名號,估計便會就此成為一個笑話,一個徹徹底底的笑話。
而此時,一直被殘影抱在懷裡的魅影,也恰好幽幽醒來,不過,由於視覺條件極差,魅影只能揮舞著雙手,同時有氣無力的喊道:「天涯,天涯,你在哪?」
「媽,我在這……」
聽到母親的呼喚,段天涯連忙推開身邊的程瑩和望月若香,然後起身衝到魅影的身邊。
緊緊抓住段天涯的雙手,魅影頓時忍不住潸然淚下:「孩子,你不該來,不該來的啊……」
對於魅影來說,她寧願自己和殘影死在異國他鄉,也不願看到段天涯因此犯險,當然,天可憐見,在望月若香和稻川會部分精英的幫助下,在望月嘉譽捨己為人的義舉下,她們最終還是僥倖的逃離了虎口。
如果事情到了這裡劃上句號,無疑是個完美的結局,回歸濱海之後,魅影便會陪著自己的兒子,以及程瑩和望月若香這些未來的兒媳婦,安安穩穩的過上幾天舒心日子。
可是,天不從人願,事情總是那麼的一波三折,突如其來的幾個巨浪,使得她們現在只能坐以待斃,想到自己的兒子還這麼年輕,就要陪著她們葬生魚腹,試問,身為母親的魅影,又如何能夠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媽,您相信我,我們一定都能活著回去的。」
面對痛哭失聲的魅影,段天涯頓時心如刀絞,別人或許看不見,但是練就邪瞳的他,視力遠非一般人所能比擬,所以,此刻的段天涯,真心能夠清清楚楚的看見,自己親生母親那慘白的臉上,已然被淚水所濕透。
這一刻,段天涯真心有些怨恨,自己為什麼偏偏練就這等逆天的視力,否則的話,看不見自己母親的悲傷,心裡或許還能好受點。
只可惜,這一切都是事實,已然沒有辦法改變,所以,望著痛哭流涕中的母親,段天涯只能貼心的安慰了幾句。
然而,聽到段天涯的安慰,魅影不僅沒有就此停止哭泣,反而變得更為激動了:「你不要騙我了,在這茫茫大海,咱們這十來個人,就如同是一粒塵埃,所以,就算明天太陽升起,旁邊會有別的商船經過,他們也不一定能夠發現我們,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他們發現我們,只怕到了那個時候,咱們都已經成為了殭屍。」
說到這裡,稍微停頓了片刻,魅影又連忙悲聲說道:「孩子,媽死了不要緊,可是你還這麼年輕,不應該這麼短命啊?所以,你不該來,更不該帶著他們來啊!」
在魅影的眼裡看來,如果真的沒有別的選擇,她們一家三口死在一起,其實也算是個不錯的結局,可是,因為她們夫妻二人,使得那麼多人陪著葬送性命,這讓魅影想到這點,心中就充滿了愧疚。
「媽,媽,您冷靜一點。」
聽到魅影這語氣中的愧疚,程瑩和望月若香兩人,像是彼此商量好了似的,當即雙雙撲到魅影的身邊。
一人拉住魅影的一隻手臂,觸手之處竟然是那麼的燙手,這使得程瑩和望月若香的芳心,頓時忍不住為之一沉,憑借她們的經驗,這真心不是什麼好兆頭。
不過,在眼下這種情況面前,她們只能將那股擔憂埋藏在心底,同時,緊緊扣住魅影的五指,程瑩連忙顫聲說道:「媽,您聽我說,從愛上天涯的那天起,我就
發誓要和他生死相隨,所以,如今遇到這種事情,無論我們能否活著回去,我都沒有什麼怨言,唯一的遺憾,就是看著你們二老在此受罪,我卻無能為力。」
接過程瑩的話語,望月若香也連忙一本正經的說道:「我雖然是島國人,可是,我卻非常喜歡華夏的化,借用你們的一句俗語,生是段家人,死是段家鬼,無論接下來發生什麼,我都無怨無悔。」
「丫頭,我的孩子……」
聽到兩女這貼心的話語,魅影更加愧疚不已,同時,她也恨,她很上蒼,奪去她們夫妻二人的生命也就夠了,為什麼還要為難眼前這些孩子?為什麼還要讓她帶著愧疚上路?
「媽……」
不約而同的,舉起那冰涼的雙手,程瑩和望月若香兩人,就想幫魅影擦去臉上的淚痕,可是,觸手之處,再度傳來一陣火熱的感覺,而且還是越來越燙,萬份擔憂之下,程瑩和望月若香兩人,當即緊緊抱住魅影,三人的哭聲便立即交匯在一起。
耳畔傳來的陣陣哭聲,使得段天涯不禁倍感心酸,同時,想起自己母親剛才的言語,段天涯也悄然升起一絲濃濃的愧疚,確實,他們一家三口葬身魚腹也就算了,真心沒有理由拖著許雲彪等人一起送命。
想到這,深深的吸了口涼氣,段天涯隨即便緩緩轉過頭去,望著身前不遠處的許雲彪等人,段天涯連忙沉聲說道:「雲彪,喪魂……」
「盟主……」
不等段天涯將話說完,許雲彪便立即近乎無禮的予以打斷,緊接著,也不管身邊是誰,許雲彪在他們的身上連拍了幾下。
於是乎,一陣驚天巨吼,頓時在段天涯的耳邊炸響:「一入兄弟盟,終生兄弟魂。」
隨後,深深的吸了口涼氣,許雲彪又繼續補充道:「盟主,什麼都別說了,請留給我們一些尊嚴,別讓我們枉有兄弟名,卻無兄弟義。」
「各位,請聽我一言。」
面對許雲彪等人的肝膽相照,段天涯不禁紅了雙眼,以致於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而此時,一直坐在段天涯身後的殘影,卻是緩緩站起身來。
緊接著,面對著許雲彪等人的方向,殘影連忙沉聲說道:「各位,從個人的角度來說,我很欣賞你們的這種肝膽相照,甚至,我應該尊重你們的這種肝膽相照,尊重你們的選擇。」
「但是,我卻不能這樣,因為你們是為了營救我們夫妻二人,才落得今天這步田地,縱然我兒子是你們的盟主,但我卻不能不在感激萬分的同時,也在心裡充滿愧疚。」
「老爺子嚴重了,這些都是我們應該……」
聽到殘影的言語,許雲彪等人頓時顯得有些惶恐不安,段天涯是他們的盟主,而殘影又是段天涯的父親,所以,對於殘影的歉意,他們又哪裡敢於接受?
「聽我說完。」揮手打斷許雲彪的言語,殘影隨即便繼續略顯感慨的說道:「我知道,從你們的角度來講,有著你們必然要付出的道理,可是,站在我的立場,卻無法心安理得的看著你們的無悔付出,所以,等到天亮之後,我會竭盡我所能,盡量幫你們找到一條出路,到時,你們一定要把握機會。」
「此言差矣……」
聽到殘影這麼一說,許雲彪立即輕輕的搖了搖頭:「老爺子,請恕雲彪無禮,我們和盟主之間的緣分,一時半會也說不完,總之一句話,如果沒有盟主的出現,我們這些人,不是深陷囚牢,便是整天被人欺凌,而自從追隨盟主之後,我們團結在一起,義字為先,再也沒有被誰欺負,同時也找回了失去已久的尊嚴,所以,只要是跟隨在盟主的身邊,即便是死,我們也能從容面對。」
「對,總堂主說得對。」接過許雲彪的話語,聶雲楓也立即大聲說道:「老爺子,我聶雲楓是個粗人,不懂得怎麼說話,但是,我卻知道,如果調換角色,是我們深陷絕境,我相信盟主也會為了我們,而將生死置之度外。」
「尼瑪,還說你不會說話,你這都說完了,讓我們說些什麼?」
聽到聶雲楓這麼一說,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見,喪魂和周天明以及肖勝和等人,立即遞去一個鄙夷的眼神,甚至離他最近的侯奇,還不顧危險的踹了聶雲楓一腳。
一直躺在旁邊的袁忠豪,則是有氣無力的說道:「既然大家都這麼有興趣,那我也說說我的看法,不過,我可沒那麼多華麗的詞彙,我只能說,曾經的我,可以說是兄弟盟最為仇恨的人,別的不說,就說說『瘋子』,當時都恨不得將我大卸八塊,但是,盟主不僅給了我一個改過的機會,甚至還讓我擔任一堂之主,就憑這點,沒什麼好說的,我袁忠豪這條命,從那一刻便是盟主的。」
「呃,還有這事?」
此言一出,許雲彪和喪魂等人,不禁為之一愣,他們都知道袁忠豪出身於以前的『紅粉骷髏』,但是,他們還真不知道,聶雲楓曾經會如此仇視過袁忠豪。
即便是伸手不見五指,但是聶雲楓明顯能夠感覺得到,許雲彪和喪魂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可是,對於此事,聶雲楓縱然有些虎頭虎腦,此時卻也不敢多言。
理由很簡單,此事關係到韓雪雯的名節,就是再借聶雲楓十個豹子膽,他也不敢重提舊事,而這也是兄弟盟那些老成員,對此絕口不提的重要原因。
同時,袁忠豪也用他的實際行動,證明他確實已經誠心改過,確實有資格成為他們的兄弟,所以,兄弟盟的那些老成員,也就沒誰去揭袁忠豪的傷疤。
此刻面對許雲彪等人的疑惑,聶雲楓唯有無奈的搖了搖頭,然後輕描淡寫的
一語帶過:「呵呵,別聽他亂說,事情沒那麼嚴重。」
「謝謝……」
其實,在說出這話的時候,袁忠豪就感覺有些不妥,好在聶雲楓夠義氣也夠聰明,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立即化解了所有的尷尬,是以,望著聶雲楓的方向,袁忠豪立即在心中暗暗說了一聲感謝。
而許雲彪等人也不笨,在聽到聶雲楓的回答之後,便立即意識到這其中大有內情,不過,聶雲楓既然沒打算說,那麼就一定有他不說的理由,所以,他們只能徹底拋開這份好奇心。
至於一直望著許雲彪等人的段天涯,在聽到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心聲之後,則是懷著滿腹的感動,當即在嘴裡默默的念叨了一句:「謝謝你們,我的好兄弟,你們這些肝膽相照的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