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凌空而去之時,回眸而望。
她看到,剛才對她揮舞棍棒的家奴們,全部被齊齊斷了右手,無一倖免。
她看到,莫少頃驚訝呆立的模樣。
她看到,莫寅成一瞬間的愣怔和驚訝。
最後,映入她眼簾的是,莫夫人一腳踢開了跪在她腳邊叩頭乞求的婦人。
她沒想到,他真的來了。
在她又一次絕望,又一次即將命運終結的時候,出現了。
仰視著眼前玉樹臨風的男人,她終於忍不住開口。
「四爺,你不是人吧?」
男人眉頭微微一蹙,垂頭看她。
女子露出潔白貝齒,露出一個美美的笑容,「你一定是神仙,不然,怎麼能一次又一次的來救我,你算出來的,對不對?」
他少見女子如此可愛調皮的模樣,禁不住也映出笑容,沉聲說道,「你說是,就是吧。」
夜色微涼,他帶著她坐在帝都最高處的屋脊上。
男子將她手放在眼前,仔細的為她清理傷口。
她看著他,默不作聲,竟感覺不到疼。
當一切都恢復了平靜,當危險此刻都成為了過去。
從前的往事,一幕一幕,不受控制便跑了出來。
她先前的驚喜,此刻漸漸被淺淡的憂傷吞沒。
他的眉頭一直輕蹙著,直到她的手綁好了,他才抬頭看她。
聲音淡淡的出口,「受了很多委屈吧?」
他問的肯定,仿似已經不必她回答了一般。
可是,他的眼睛卻一直盯著她看。
想起一個月來在藝群殿受的委屈,鼻頭突然一酸。
她揚了揚頭,輕輕說道,「沒有。」
鳳眸深深的看著她,良久他才開口說道,「我不喜歡你這樣。」
他不喜歡,她對他的隱瞞。
明明就看到她眼中的憂傷,看到她強自逼回的淚水。
紫陌一怔,眼前突然想起他擁著木輕衣的畫面。
他說他不喜歡,她這樣。
「那麼四爺希望看到我怎般模樣?」
她的語氣突然間變得清冷。
要她撲倒在他的懷裡痛哭流涕,訴說委屈嗎?
她不會那樣。
還是,他做任何事之前,考慮過她可曾喜歡?
那句,他一直未說出口的答案。
她曾暗自想過千百遍,心中早已明瞭。
卻仍舊給自己留著一份希望,希望他會顛覆她腦海中的一切。
告訴她,為了她,他可以。
可以,這一生只要她一個。
男人沉默了,不再出聲。
只是,陪著她。
她也變得沉寂,堵在心裡多日的疑問,想著再見面她一定要問個明白。
可是,此刻,哽嗓猶如被巨石牢牢堵住了一般。
一個字,也問不出口。
「這段日子,你有去過那裡嗎?」
良久之後,北宮星斕先開了口。
紫陌微微一怔,隨後搖頭,「沒有。」
這一個月,她每天做著鶯妙殿裡最髒最累的工作。
九月甚至自從她去了之後,不再往浣衣殿送洗衣服,將廚房的人也減少到最少。
還要給藝姬們輪流打掃,守夜。
她沒有反抗,甚至沒有多說一句,只是默默的把所有的活都幹完。
經過流珠的事情,她看清楚了,後宮生存法則。
一個沒有身份地位的宮女,是沒有權利與宮廷對抗的,甚至比她高一級的宮女太監,都是招惹不起的。
她忍下了,咬著牙關,一聲不吭。
曾經死了一次,那一刻開始,她便不再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豪門小姐,不再是被人捧在手心裡呵護的幸福女子,更不再是那個自恃清高,有修養,有化的優秀才女。
如今,她除了是宮女張小沫,誰都不是。
要想活下去,要想回到原來的世界,要想找到飛神洞,她必須收斂起曾經的一切。
可是,她的自尊,她的驕傲,卻永不會丟棄。
他看著她,剛才那明媚的笑容已不在。
她的眼中湧起淡淡的一層疏離,她輕輕的搖頭,毫無表情,更無深意。
他的心,一瞬間向下跌落了幾公尺。
「你在生氣!」
他看出來了,肯定的問道。
女子水眸輕顫,帶著一絲輕笑,「四爺,你欠我一個答案。」
他雙手一緊,眸色幽深,看著她。
「是四爺根本就沒放在心上,還是你無法給我答案?」
她直視他的雙眼,輕聲開口,卻字字清晰。
寂靜的深夜裡,偶爾能聽到貓頭鷹的叫聲。
萬物沉睡的此刻,那幾聲叫聲卻那麼的震動心扉。
女子的眼眸一刻不錯的看著他,好似想透過歲月的斑駁,透過一切,看穿他的心。
夠了,她終於放開視線,秋水眸色仰望蒼穹。
原來一切,不過是她自己給自己勾勒的童話而已。
那些癡心專情的帝王貴戚,全都是小說中捏造出來的。
她從前就不信的,身臨其境的時候,卻仍舊執迷不悟,自欺欺人。
女子唇角勾出一絲輕笑,太過博涼,讓他的心驟然之間冷了起來。
而她的語氣,猶如一把冰刀雪劍,刺痛了他的心。
清冷的笑過之後,她說,「對不起,是我太過自不量力。」
突然,他有種感覺,莫名的自心間升起,那麼強烈。
她要離開了。
要離開他了,永遠。
手上一暖,女子眸色驚訝的看向突然握住自己雙手的男子。
鳳眸如星,除去了冷寒冰霜,彷彿浮雲繚繞般,襲上柔軟。
那雙一貫卑睨天下,深邃幽深的鳳眸,此刻裝滿了真誠。
他說,「沫,我不敢說這一輩子只有你一個女人。但是,對你的這份感覺,卻是我此生唯一的。如果,你信我,請給我時間。」
他的手緊緊的攥著她的,手心濕濡,冰冷一片。
卻,讓她冰封的心,漸漸升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