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賢算不上有大智慧，可是一輩子勾心鬥角陰謀詭計，就算是一頭豬，也早就練就成狡詐的狐狸。
審時度勢，從小細節看大趨勢，魏忠賢自認為能把很多複雜的局面一眼看個通透明白。比如今天，莊先生發話說留胭脂一命，那麼胭脂是必定不能殺的。
可是莊先生明明可以一句話簡單明瞭讓他放了胭脂，或者索性讓他今天哪來滾哪去。但莊先生沒說！
莊先生看似很客氣很講規矩的說不干涉他會長的內務，說白了只是為後面那句話做鋪墊。
胭脂，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魏忠賢不清楚莊先生欠東方無德一個怎樣的人情。或許這人情不足以換胭脂的命，或許這位終日吃齋念佛跪拜菩薩的莊先生心裡有著天大的驕傲，一身榮耀不容許任何人去挑釁，縱使東方無德是要回人情，可但凡有一丁點的語氣不敬都惹怒了他……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莊先生說了，可以懲罰胭脂！
懲罰分很多種，直接把胭脂打個半死，一時快意不是魏忠賢想要的。讓胭脂和小爺鬥起來，兩個有情人成為不共戴天的仇敵，以後見了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那才漂亮。
他陰測測的說：「無德老弟，咱們都是烏衣巷的人，低頭不見抬頭見，幾十年的交情。我自然不想為難胭脂，可是這小爺狡猾無比，詭計多端。今天還要靠胭脂狀元幫忙，殺了他。」
聽說每個人腦子裡都有一個洞，俗稱腦洞。腦洞開的太大不只是漏風，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裡的那一失，就是從這洞裡漏出來的。
魏忠賢這會兒腦子漏了，他想的美，可是胭脂怎麼可能去幫他殺小爺呢。
胭脂早就忍不住，咬牙切齒，對著東方無德喊道：「爸，你胡亂說什麼？我什麼時候和你密談算計過小也？我什麼時候後悔殺了朱世九？」
東方無德冷冷的盯著她，語氣卻很自然，道：「胭脂，事情已經辦成了。不用再演下去了。我知道你對小也有感情，可是今天小也就要死了。一個死人，是不值得你花心思的！」
胭脂徹底暴躁起來，她素手飛舞，猛然間撥動琵琶弦，一陣焦急凌厲的聲音醞釀著她滿腔的憤怒和冤枉鋪天蓋地而去。
她站在封小也身前，冷冰冰的望著魏忠賢，道：「我不會殺他，我也不許任何人殺他！」
魏忠賢呵呵笑著道：「胭脂狀元，我以烏衣巷理事會會長的名義，公事公辦剷除叛黨。你不聽命令，就是造反。」
「哈！我早就準備反了！」
「好！好！」魏忠賢拍著手，轉頭對東方無德道：「無德老弟，你看看你家女兒，貌似心不在烏衣巷啊。要不然，給莊先生再打一個電話？」
東方無德眉頭越皺越緊，狠狠的盯著胭脂，目不轉睛，好半響，怒道：「放肆！你還當我是你父親嗎？」
胭脂一臉微笑，笑容中滿是苦澀和悲慼，她倔強道：「父親？我父親不會逼著我殺這世上唯一喜歡的人。」
「你……」
東方無德指著胭脂，氣的面紅耳赤張口結舌，你了半天也沒辦法，狠狠的把胳膊放下。
魏忠賢在一邊抱著胳膊，笑瞇瞇的冷眼旁觀，越來越覺得今天導演的這場戲精彩。小爺是肯定要死的。胭脂動手殺了，那麼肯定一輩子都會恨她自己。一個心死的人，無論多麼有潛力，都不足為懼了。
而胭脂不動手，這麼一場鬧騰，胭脂也必定會恨東方無德。父女不和，他們那一脈，又能撐的了多遠呢？
他倒是要看看，一直以來，被莊先生說，烏衣巷中，除啖血和巫老闆之外，最聰明的東方無德，這次到底能玩出什麼花招。
東方無德似乎無奈了，怔怔的站在那裡，好半響，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朝著吧檯走去。
封小也正背對著眾人一杯一杯的喝著酒，剛把杯子送到嘴邊，被東方無德一把奪過來。他仰頭把烈酒灌進肚子裡，苦笑一聲，對胭脂招了招手。
胭脂瞪著他，倔強不理。
東方無德歎了口氣，來到她身邊，輕輕把她攔在懷裡。
他柔聲說：「爸不對！你大了，自己的路，應該自己去走。」
胭脂一愣，迷茫的望著他。這前後的反差也太大了點。
東方無德重新把胭脂的腦袋摁在胸膛，他聲音依舊溫柔，只不過在胭脂視線不及之處，他的目光，和封小也有了交集。
他背對著魏忠賢，背對著五個胭脂堂的高手，目光僅僅封小也一個人能看到。並且謹慎的一閃而過。
可是這一個對視，已經傳遞了太多的信息。裡面藏著太多太多對女兒的深情。況且他和封小也對視的一剎那，還說了句話。
這句話看似是說給胭脂聽的，可封小也知道，真正應該聽這句話的，是他。
東方無德說：「我明白，你愛他，所以不希望他死。」
你愛他，所以不希望他死。
封小也拎起面前的那瓶酒，整瓶的一股腦往肚子裡灌著。他不希望胭脂死！可是如果胭脂站在他身邊，那麼今天注定不會有什麼好結局。他封小也是一定要死的，黃泉路上有胭脂陪伴是天下最愜意幸福的事，可是難免有點太自私。他現在必須把胭脂推開，推到一個魏忠賢傷害不到的地方。
瓶子裡的酒灌
完了，他拎著瓶子猛地砸在吧檯上，臉上第一次出現暴躁的怒氣，吼道：「都他麼給我滾！」
胭脂一怔，迷茫的回過頭，卻看到封小也正瞪著她。那是怎樣一個眼神啊，絕情！冷酷！別說有柔情和蜜意了，連一絲人情味都沒有。
胭脂傻乎乎的問：「小也，你……」
封小也拎著酒瓶柄，碎裂的一半鋒利指著胭脂的嫩臉，不足兩公分，他很不耐煩吼道：「說的就是你！我他瑪不想再看你們演戲了。要殺要刮，不如乾脆利落點。」
胭脂整個人呆住，好半響，淚水在眼眶中打著轉，問道：「小也，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