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媚娘上上下下打量著坐在副駕駛的兒子。二十年來在無數個黑夜裡,她坐在床頭端詳過葉子午很多次。一坐就是一晚上,她自認為把葉子午裡裡外外從頭到尾看的通透無比。她手把手拉扯著葉子午長大,她是葉子午肚子裡的蛔蟲。
葉媚娘覺得有時候壓根就不瞭解自己,但是她敢肯定,她瞭解這唯一的兒子。
可是今天,只因為楊偉一句話,她就忐忑了。盯著在自己肚子上捅了一刀依舊笑的很傻很淳樸的葉子午,葉媚娘似笑非笑,心裡卻凝成了疙瘩。
葉子午說:「嘿嘿,媽,先送我去醫院吧。」
葉媚娘目不轉睛的望著他,笑瞇瞇好半響,問道:「你早就知道媽會答應你不和豆昊作對?」
葉子午點了點頭,抹了一把已經被鮮血浸透的外衣,把沾滿鮮血的手放在嘴邊舔了舔,很隨意的笑著道:「知道啊,我還知道就算我不去,你也不會和他作對。」
葉媚娘說:「可我要殺他。」
「你還要殺宋歸西呢。你殺他是為了殺宋歸西,你不殺他也是為了殺宋歸西。」
「你不覺得你說的這番話很矛盾?」
葉子午笑嘻嘻的望著葉媚娘,很傻很天真問道:「媽,你不覺得你這個人都很矛盾?」
葉媚娘不說話了,轉過頭正視著前方,隔著擋風玻璃望著遠處那輛奔馳緩緩掉頭緩緩離開。
葉子午也盯著那輛奔馳,一直等到羊之載著楊偉和秦小蠻徹底消失在夜幕中,突然張口問道:「媽,你殺宋歸西,又是為了什麼?」
葉媚娘眉頭微微一皺,道:「我不是跟你說過,是因為你外公讓殺的。」
葉子午臉上還是掛著笑容,只不過這笑容已經不再有純真質樸,而是有著深邃通透,之外鑲嵌的卻是苦澀。
他起初只是咧著嘴角,逐漸的笑出聲來,最後哈哈大笑,前俯後仰,小腹上的傷口因為動作太大又有鮮血汩汩冒出。
葉子午也不在意,笑了好半天,忽然間面目猙獰起來,側過身,那一隻獨臂猛然間掐住葉媚娘的脖子,咆哮道:「你知道我不是問這個問題。你殺宋歸西,是不是因為我?你想殺楊偉是不是也是因為我?你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都是因為我?這二十年來,你把我關在地下室,我沒有一句怨言。你讓我三歲開始學功夫,我半次苦沒說過,你砍了我的胳膊,我依舊笑嘻嘻的面對。你殺光了我喜歡的女孩,我依舊尊敬你。媽……你到底想逼著我做什麼?你想給我的,我都不想要,我只想跟在你身邊,和你相依為命,照顧你,孝順你,你懂不懂啊?你有沒有為我想過啊?」
葉媚娘眉眼含笑,就那麼任由他掐著脖子望著他,一句話都不說。
葉子午吼了半響,終於逐漸冷靜下來,一屁股重新坐在座椅上,低著頭,喘著粗氣,頹廢絕望。
葉媚娘說:「呵呵……照顧我?孝順我?兒子啊,你這三腳貓的功夫,怎麼照顧我?十幾年前我跪在你外公面前,哭著求著說要留在他身邊孝順他。他什麼都沒說,可是我卻明白了很多。想孝順他就要拿出實際行動啊。把天下打下來給他,三萬里縱橫河山,錦繡江山如畫,送到他面前,任憑他指點或者任憑他作賤。」
她一臉不屑的笑了笑,伸手撫摸著葉子午的腦袋,問道:「兒子,你想怎麼孝順我?等媽年齡大了,走路需要拄枴杖,病臥在床的時候,你端茶遞水嗎?媽養一個兒子,不是要你變成傭人,男子漢大丈夫,你就這點狗屁出息嗎?」
葉子午低著頭,沉著臉,問:「你想要什麼?」
葉媚娘道:「呵呵,是你想要什麼?」
「我能有什麼?」
「江山,美人,你選一個。」
葉子午咬著牙,道:「我都要。」
「只能選一個!」
葉媚娘說完這句話就扭回頭重新望著前方,絲毫都不用懷疑,葉子午的答案如果有半點不合心意,那麼這輛車上,就注定只會剩下一個人。
葉子午腦袋低的更狠,額頭上竟然有細密的汗珠慢慢沁出,這位二十歲的年輕人捅自己一刀的時候也能嬉皮笑臉,可是此刻,卻彷彿經歷著一場大戰。
很久之後,他艱難抉擇道:「我是真心喜歡秦小蠻的。」
葉媚娘笑了笑,有點滿意。
葉子午歎了口氣,很頹廢,情緒很低沉,接著道:「可有了江山,美人就遍地都是,不是嗎?」
葉媚娘笑的更加開懷,發動那輛悍馬,絕塵而去,漆黑的夜幕裡在轟鳴的馬達聲中,響起這娘們張狂肆意的笑聲。
那輛黑色的奔馳慢慢的行駛著。羊之開車,一句話都沒說。
後排坐著秦小蠻和楊偉。
秦小蠻也不說話,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楊偉笑了笑,柔聲問道:「竟然有個人願意為你死,感動麼?」
秦小蠻白了他一眼,還是沒說話。
楊偉打趣道:「其實仔細想想,葉子午也不錯。家世好,雖然只剩下一條胳膊,不過人長的挺帥。再說了,楊過不也是一條胳膊麼,通常情況下這種人都比較拉風。雖然有時候死皮賴臉煩人了點,可這份癡情,還是挺讓人感動的。」
秦小蠻又白了他一眼,嘟著嘴嬌嗔道:「反正比你好。」
楊偉笑瞇瞇的望著她,不說話。就這麼望著,足足望了三分鐘,彷彿中了定身咒一般,一動不動,看的秦小蠻紅著臉低下了頭依舊不罷休。
「你幹什麼這樣看著我?討厭!」
秦小蠻小聲埋怨一句,偷情一般,偷偷瞧了瞧前面的羊之,發現羊之壓根就裝作沒聽見,才稍微好點。
楊偉說了句很莫名其妙的話:「喊聲哥聽聽。」
秦小蠻臉更紅了,動作很小,輕輕掐了一下楊偉的腿,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瞪著他。
楊偉卻很認真的重複了一遍:「喊聲哥聽聽。」
秦小蠻猶豫了好半響,羞澀無比,低著頭聲音小的幾乎和蚊子差不多。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