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偉不說話，就那麼平靜的望著她。
小狐也不說話了，她重新坐在位子上，翻開書，看起來很淡定的看著。
兩個人就這樣沉默不語，一個大教室裡空空蕩蕩，一個姑娘的心裡更加空空蕩蕩。
「好吧，豆昊。」
小狐喊出這名字的時候笑了笑，笑容裡全是牽強和苦澀。她說：「他欠我一個驚喜，我要不到了。你能不能替他做一件事？」
楊偉問：「什麼事？」
小狐說：「一件很傻的事。」
楊偉眉頭微微皺起來，問：「有多傻？」
小狐不理他，站起身，把屁股下坐的凳子搬上，然後來到講台，然後把凳子放在講桌上。
她說：「站上去。」
楊偉一愣，問：「做什麼？」
小狐說：「什麼都不做，站著就好。」
果然很傻，楊偉已經想像到自己會是怎麼一個神經病樣。晚上七八點了，空無一人的大教室裡，講桌上疊著一張凳子，他站在凳子上呆若木雞，二愣子一樣……
不過楊偉根本沒猶豫，乾脆爽快的站了上去。
他一直覺得自己從來不虧欠小狐半點，和她父親羊之鬥勝者為王，如果羊之贏了，恐怕他和小馬哥連活下去的可能性都沒有。
可是真的就沒有一點愧疚嗎？正如同小狐所說，他闖進她原本墮落卻開心的生活，在她幼小稚嫩的心上捅一刀，然後一笑而過。無論楊偉以前有沒有意識到，都無法否認，小狐因為他，失去了太多太多這個年齡本應該有的快樂。
他早上第一眼重逢小狐的時候淡定從容，可是望著這姑娘的眼神，心裡頓時就震撼和惶恐了。
不錯，是震撼和惶恐。
震撼的是他從來沒想到在小狐心裡自己會這麼重要。他和小狐都做過什麼？除了幫她揍過一次人，陪著她唱過一次歌，開著輛破車衝進人家校園把她從課堂上拉出來去海邊野戰。開了房小姑娘放下最嚴和架子跪在他雙腿間俯身用嬌嫩濕潤的小嘴又親又舔，原本傻傻的以為驚喜要來了，沒想到卻是他早就算計好的利用她的！
最後更是把她父親坑的身無分，甚至連他們家的老坨子都忽悠了來。
楊偉覺得，唯一能讓小狐刮目相看的，或許就是最後給她的那筆錢吧。其實很多時候錢對女人的吸引力並沒有那麼大。更不用說是一個衣食無憂涉世未深的女孩子。她本來就享盡了榮華富貴，見慣了別人對她恭敬馬屁。
有一句話是泡妞經典：當她享盡人間榮華的時候，你就帶她去坐旋轉木馬。
她要的是一個與眾不同，但是必須要精彩刺激的過程。楊偉恰恰好都給她了。
真他瑪刺激！最後差點整的羊之生不如死。
所以現在，她讓楊偉站上去，楊偉就站上去了。她即便是要求楊偉做更加荒唐的事，楊偉會去做。
他居高臨下望著小狐，笑了笑說：「的確挺傻的，不過我還可以做更傻的事，比如現在給你唱首歌？」
小狐沒理他，從講台上下去，站在講台下面講桌前。
講台高五十公分，演講桌高一米三，凳子高五十公分，加在一起就是兩米多。
小狐忽然間笑了，笑的時候卻撇了撇嘴，不知道想著什麼，卻一定很傷感。
她仰著頭，把楊偉看得高高在上，說：「真高！」
的確很高，至少對一個嬌小柔弱的軟妹子來說，高不可攀。
楊偉開玩笑說：「再放一張凳子，我要踩兩張。」
又被冷落了，小狐還是不理他。自顧自的仰著頭在那裡張望著。她一動不動，臉上明明掛著微笑，淚水卻如暗潮翻湧，在眼眶中打著轉。
她忽然間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動作。這動作楊偉只看了一次，卻記憶深刻。她和早晨剛起床做的第一件事一樣，盡力的踮著腳尖，使勁的向上伸著胳膊，袖子往下落，露出一段白嫩的胳膊。那一截白皙嬌嫩沒有一絲贅肉的小蠻腰，更加讓人觸目驚心。
她竭盡全力做著莫名其妙的事，好久都不放棄。彷彿永遠都不會放棄一樣。
楊偉問：「你在做什麼？」
小狐放棄了，一下子蹲在地上，把腦袋埋在膝蓋裡，肩膀微微的抽搐著。
楊偉連忙下來，拍著她的肩膀問：「小狐，你到底怎麼了？」
小狐站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整理好書本抱在懷裡，絕口不提剛剛的事，問：「我靈煙姐呢？」
楊偉說：「她肚子疼，在醫務室。」
小狐轉身朝著外面賭氣大步走去，再也沒有看楊偉一眼。
楊偉莫名其妙，跟在她後面開玩笑說：「大小姐，你這讓我站在凳子上當猴子一樣耍了半天，到底在幹啥呢？」
小狐腳步一頓，慢了下來，依舊沒有回頭，不過終於說話了。
她帶著微笑，聲音很輕快，裡面卻藏著說不盡的委屈，短短幾句話，就彷彿要把這一年多來的心情全部傾倒出來。
她說：「離開濱海我總是會一個人躲房間裡不說話。我
爸爸就問我，小狐，忘不掉他？我說，不是忘不掉，是總是在想。我爸爸說，你不該喜歡他。我問，為什麼啊？我爸爸說你們不是一類人。我問，他是什麼人？我爸沉默了很久，說，亂世帝王，盛世梟雄。這兩種人，你都做不來。我就不信邪，帝王啊，梟雄啊，我當然做不來，不過我知道都是了不得的人，都是出類拔萃到極致，優秀到不能再優秀的人。我只要讓自己變得同樣優秀，再遇見他的時候總能和他肩並肩站在一起的。有時候我自己也知道這樣想很好笑，可是我知道，如果再像以前那樣，逛街，看電影，泡夜場，玩遊戲，那麼我就真的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背影了。連一分讓他回頭看我一眼的可能都沒有。所以我現在每天很用心的學習，在圖書館但凡有點知識的書挨個去看。每天早上七點準時起床，晚上十二點才合上書去泡個澡睡覺。跟著我爸爸見很多大官富商，少說多看，察言觀色看他們怎麼樣處世為人，看他們怎麼樣玩心鬥智……」
她絮絮叨叨著，楊偉跟在她旁邊不說話。是不知道該說什麼，該怎麼去說。
小狐停下腳步，想著楊偉背著陸靈煙驚慌失措離開的背影，想著那臉上所有超出友情親情的關心，她歎了口氣，道：「可是，你看到了。他高高在上，我已經使勁全力了，可還是夠不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