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不讓聽到這句話，非但沒有懊悔，反而很激動。
不錯，他很激動。
他一臉興奮甚至誇張到語無倫次，一個勁的自言自語說：「他原諒我了……他原諒我了……哈哈……十二年了……他終於原諒我了……」
楊偉冷冰冰的望著他。
好半響，姜不讓重新恢復平靜，把煙掏出來，遞給楊偉一支。
他說：「其實戀兒，不是我女兒。」
楊偉一愣，隨之坦然。也只有這個原因，才能夠解釋一個父親為什麼十幾年來對女兒不聞不問除了給錢任其自生自滅。甚至縱容後媽整天欺辱姜戀兒。
姜不讓又補了一句：「並且我和她還有仇。天大的仇。」
楊偉冷笑著道：「她一個孩子，和你有天大的仇？呵呵……」
姜不讓目光遙望著遠方，眼神熠熠生輝全是霸氣囂張：「華爾街有一個屬於我們華夏人的傳奇。永遠無法超越的傳奇。這個傳奇屬於三個年輕人。一個叫陸望天，一個叫陸擎天，另一個就是我。十幾年前我喜歡上一個女孩，陸擎天的漂亮女助手。就央求陸擎天為我牽線搭橋。呵呵……果然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姜不讓成功抱得美人歸。半年後結婚生女，取名叫戀兒。可惜，哈哈……後來我才知道，原來自己死心塌地愛上的女人，竟然是陸擎天的情婦。自己視如明珠的女兒，也是陸擎天的種。如果是你，你怎麼做？但凡有點血性的漢子，是不是都應該做點什麼？我沒有！我什麼都沒說。因為陸望天教會我，喜怒哀樂什麼的永遠不要放在臉上，因為你身邊圍著那麼多人，多半不過是想看你笑話的。我只低著頭少言寡語做實事。很完美的蓄意謀殺，陸擎天的女助手死了。你別說我小心眼。我不捨得殺她，殺她不是因為她出軌偷情給我戴綠帽子，是因為她算計我，設計讓我去暗害陸望天。我一生之中最敬佩的男人，我視他如偶像，他待我恩重如山最信任我，可是我卻不知不覺之中，害的他家破人亡顛沛流離。如果還是你，你該怎麼做？」
楊偉沉默不語。
姜不讓說：「陸擎天害了曼珠。我就把他女兒一輩子生活在無助和痛苦之中。哈哈……可憐陸擎天壓根就不知道有個女兒活在世上啊。」
楊偉沉默不語。他下來之前下定了決心要狠狠的揍姜不讓一頓。身為一個男人，薄情和寡義常常就是雙胞胎，能對女兒這樣，一定是個混蛋。
他聽見陸望天說姜不讓是做盡壞事的好人就覺得好笑。
可是現在看來，這句評價的確貼切。
他在折磨姜戀兒，可終究還有個底線，沒有半夜三更摸進幼女的房間做畜生不如的事，沒有把她賣進夜場或者把她逼上絕路。甚至隔三差五還給不少的錢。他只是讓姜戀兒從小感受不到母愛和父愛。只是讓姜戀兒從小到大得不到半點溫情。
他奪了陸望天看的比生命更貴重的一筆游資。這筆資金是陸望天的貴人外加恩人留給陸望天的。可這也是姜不讓中了陸擎天的奸計。他花了十二年去愧疚，還注定要用下半生去贖罪。一個心裡存著恩情，知道悔恨，懂得去祈求原諒，而不是拿著那筆錢肆意揮霍的人，再壞能壞到哪裡去？
人生一世就是這樣，就好像是愛情，很多時候明明兩個人都沒有做錯，可偏偏兩個人都受了傷。
楊偉歎了口氣，說：「戀兒是無辜的。」
姜不讓說：「不錯，她是無辜的。可依舊擋不住我討厭她。要怪，只能怪她有個陰險的娘，有個毒辣的爹。」
楊偉又歎了口氣，說：「你還不明白嗎？陸望天也覺得，戀兒是無辜的。」
姜不讓低著頭不說話了，吧嗒吧嗒使勁的抽煙。
楊偉轉身往樓上走去，淡淡道：「跟我來吧。」
陸望天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笑呵呵的，看到姜不讓進來，十幾年前的恩怨並沒有從臉上表露出一丁半點。喜怒不形於色，大人物永遠比升斗小民更懂得去控制自己的情緒。
他甚至還客氣的說：「坐……」
楊偉一屁股坐下。姜不讓卻恭恭敬敬的站著，微微彎著身子，明明在民間私募行業裡是傳奇一般的存在，卻偏偏卑微謹慎的像個小學生。
他竟然真的喊了一聲老師。
姜不讓說：「老師，十二年沒見了。」
陸望天說：「我五十三，你四十四，只比你大九歲。十二年前就常常跟你說，不要老師老師的喊，直接喊我的名字就行了。」
姜不讓低著頭，說：「您不在跟前，我提起您都是直接喊名字。」
「那不就挺好？」
陸望天盯著桌子上兩包煙，一包蘇煙鉑晶，一包南洋雙喜。他把那包蘇煙拿起來，姜不讓臉色猛地一變，全是悲傷。可是陸望天猶豫一下，又把蘇煙放下，拿起那包南洋雙喜，隨便丟給他一根，道：「很多年沒嘗過這煙的滋味了吧。」
姜不讓神色一鬆，臉上的悲傷沒了，取而代之的全是開心。大悲大喜竟然一瞬間在這個經歷過太多風浪的男人臉上演繹了個乾乾脆脆。
他雙手接過那只煙，眼中竟然有淚光閃現。他說了下半句話：「您不在跟前，提起您我都是直呼名諱。可是您在我面前，我只能喊你老師。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你雖然只大我九歲，對我的恩情，卻厚重如山。沒有你，姜不讓現在就還在國外刷盤子洗碗。沒有你，就沒有姜不讓的今天。」
陸望天哈哈笑著道：「一日
為師終生為父？可沒有哪個父親帶著自己兒子去睡洋妞的。」
姜不讓尷尬的笑著，神色終於徹底放鬆下來。
他猶豫好半響，道：「老師，我來，是想請你出山的。」
陸望天玩笑著問：「出什麼山？我可沒藏在深山老林裡與世隔絕。」
姜不讓說：「楚漢無項羽，便不是楚漢。三國無呂布，便沒有三國。股市沒有您，無論冒出來多少號稱股神的操盤手，都不過是跳樑小丑。世人再也見不到真正的風起雲湧股市聖手。」
陸望天說：「這話可真是抬舉我了。十幾年不看時事，不看新聞，老了！早就老了！買一支股票，愣是套了一輩子。連我家靈煙都笑話說是支妖股。」
姜不讓說：「能選出一支很多年只跌不漲的股票，天下只有你一人。」
陸望天說：「可陸擎天還是徹底贏了我。」
姜不讓腦袋垂的更低，說：「老師，您知道，那是因為我把你的操作信息透露給他。」
陸望天笑了笑，說：「可終究還是輸了。無論找什麼借口，都是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