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歸家守制對恭親王來說可是個大好消息。沒了李氏,軍機處內恭親王即使不出面,洋務派也能佔據上風。」自從咸豐十年底洋務運動開啟以來,先是安慶軍械所,再是北京同館,上海與廣州的廣方言館,然後是江南機器製造總局,內設翻譯館和金陵機器製造局,以及今年左宗棠籌謀的馬尾船政局,洋務運動可謂是漸入佳境。
這個時候,作為洋務運動首領的恭親王,絕對要保持自己在軍機處的絕對優勢地位,再說這一點上也是恭親王保證自己地位的必須。
所以李鴻藻是否歸家守制,胡家玉能否遞補軍機處,關係重大。
張守炎話音一轉,「不過李大人於弘德殿給皇上授讀六年,最受兩宮器重與皇上的信賴,因此兩宮下旨:「李鴻藻諄諄納誨,皇帝樂從,誠不可或離左右。且軍務未平,兼資翊贊」,令其仿以往名臣成例,「守孝百日後,即赴弘德殿授讀,仍在軍機處行走……」
「那就是奪情了!」劉暹看著張守炎。他言不怎麼樣,只能聽懂大致意思。但就是這大致意思,他也明白了。這就是他未穿越前,常在歷史官小說裡看到的『奪情』啊。
這李鴻藻能讓兩宮下旨奪情,份量真的不是一般的重。
【清廷於大臣喪制款終,召出任職,或命其不必棄官去職,不著公服,素服治事,稱「奪情」)。
「李大人奪情,就表示人不離崗,留任軍機處,胡家玉不能遞補軍機處,那麼洋務派與守舊派之間就仍呈均勢狀。」
劉暹點頭。張守炎之前有給他講過軍機處的那幾位都是誰,在恭親王奕?自己高出一個層次的情況下,祥、寶鋆對戰李鴻藻、汪元方。雖然前兩者軍機處排名較高後兩人,但兩邊勢均力敵。
而劉暹就這一點自己私下裡認為更可悲的是,明明祥、寶鋆是滿人,李鴻藻、汪元方是正正經經的漢人,在誰來代表『先進性』上,始終處於落後階層的祥、寶鋆卻毫無質疑的戰勝了更改有『革命性』的李鴻藻與汪元方。
可悲啊!
伴隨中國走過了兩千年歷史的儒教,真的該被掃入歷史的塵埃了。
「不過這麼一來,軍機處中漢人軍紀的位置就又有些不和諧了。」張守炎跟劉暹相處這麼一段時間,言辭上也受河蟹大神的光芒普照了。他臉上似乎浮起了一抹嘲笑,可劉暹待要細看的時候,張守炎面色又已經『老師』模樣了。「李鴻藻李大人與汪元方汪大人,一直隸高陽人,一安徽徽州人,都是北方人,如果把這直隸李換成胡家玉這個江西人,兩漢人軍機一南一北,對恭親王言才是最和諧的。」
張守炎隱喻裡要表達的意思劉暹明白。軍機處,除了劉墉他爹,劉統勳那一陣,是漢人軍機列在了滿人軍機之前,其餘的時候,都是滿強漢弱。
五人軍機,三滿兩漢;六人軍機,三滿三漢,但滿排名必在漢前。
對於軍機處的漢員大臣,一切的一切,能力、資歷、籍貫等等,全都可歸納於制衡二字。尤其是眼下的滿清,太平天國十四年搞得它元氣大傷,二鴉之戰更連北京城都丟了,萬園之園變成了一片廢墟瓦礫。現在捻軍還依舊蹦躂的有勁,西北、新疆叛亂如火似荼,朝廷顏面大損,統治力比之道光年間更直線下降。
這時候,他們對於漢員大臣,就更需要制衡二字了。
漢人軍紀,每一個都可以說是負天下士林之望。李鴻藻就不必說,汪元方在安徽可抑制李鴻章在安徽的名望,胡家玉在江西,更可以與湖南幫爭奪江南士林之首。
這些,恭親王,乃至兩宮太后,都是大含深意的。
而且這三位佔住了位置,就是再凋落了一位,滿清也是用不著新近軍機大臣的。如此不也就絕了曾國藩的上進之路?
滿清是已經走到自己生命的晚期,但還沒到甲午戰後被扒下最後一層皮的時候,還沒到那種重地方實權,而輕中央大臣的地步。
不僅是恭親王,就是全國武看來,軍機處也是無比**。
胡家玉還不足五十歲,李鴻藻更年輕,汪元方年紀縱大,可老當益壯,身體還好。一旦塵埃落定,曾國藩三五年裡想要走進軍機處可就千難萬難嘍。
而三五年後,湘軍還會剩下多少呢?羽翼散盡的曾國藩,就是入軍機了,與眼下局勢也有天地之別。
結果恭親王的大好局面就敗在了曾國荃的一封彈劾上,李鴻藻之事正進行到節骨眼上,恭親王大佔上風,胡家玉就不得不滾出了軍機處。而他候補的帽子一被摘去,這輩子再想帶回來已經不可能。
這種情況下,恭親王在曾國荃被官使人彈劾的時候,還能替曾國荃說話,那恭親王奕?就不是人了,而是聖母瑪麗蘇了。
話說到這裡,實際上張守炎要給劉暹上的課才剛剛介入正題。
之前那些全都是背景介紹,恭親王如何就李鴻藻奪情這件事上與守舊派過招,才是張守炎要給劉暹講解的重點。
「恭親王智謀當真出眾。元渡該仔細思量其中奧妙,以補益自身。下面我於你道來。」
「按理,恭親王應該是盼著李氏趕緊回家守孝。但怎奈兩宮對李氏十分的倚重,若唱反調,勢必招致麻煩。此際恭親王就靈機一動,迎合兩宮太后,力主李氏奪情。
他真的想叫李氏仍留京中嗎?絕不是。
恭親王這是欲擒故縱,他不僅想要撬掉李氏,還要將違背聖意的帽子結結實實地扣在守舊派的頭上。」
李氏,
乃至整個守舊派,也可稱為頑固派,全都是高唱「立國之道,尚禮義不尚權謀;根本之圖,在人心不在技藝」,主張「以忠信為甲冑,禮義為干櫓」,抵禦外侮的主兒。這群人全是儒教理學家,抱定了中國傳統儒教道德。如此,母親逝去守孝三年就是天經地義的,不容更改之事。
李鴻藻必須如此認為,其同道倭仁、徐桐、宋晉等人亦該持這樣的觀念。而事實上他們也是這麼做的,並沒有因為李鴻藻身居軍機大臣之位就有所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