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柏寧凝視她的目光足以用震驚形容,他的眸子變成深褐色,其中閃過萬千的情緒,眼睛一眨不眨地審視著她,彷彿他的目光就像是利劍,能夠穿透她的心靈。
傾顏亦是無懼地迎上他的雙眸,四目相對,她的眼睛一片澄淨,他無法從中找到一絲謊言。
直到過了良久,顧柏寧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他甚至可以聽到其中的顫抖,「你……你剛剛……說什麼?沈傾顏,你……再說一遍!」
「怎麼,顧總,我難道說的不夠清楚嗎?」傾顏微微勾了下嘴角,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需要我……再重複一遍嗎?」
顧柏寧怔愣地看著她,久久說不出一個字。
傾顏卻並不打算就這樣沉默了,她凝視著顧柏寧,緩緩說道:「看來……四年前,令妹搶別人丈夫的事情,你並不知情,不過……我倒很奇怪,同在一個屋簷下,她是如何保密的?以至於,足足四年了,你仍然一無所知。而在你的眼裡,卻始終覺得自己的妹妹溫良淑德,猶如一朵白蓮花。她的感情純粹、聖潔而偉大,而我是那個骯髒的,令人不恥的專門搞破壞的小三,我的出現,毀了你妹妹的感情,傷了你妹妹的心,甚至……更攪得你們顧家雞犬不寧,所以……你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只恨不得把我掐死才好!」傾顏冷笑一聲,「呵……你大概永遠也不會想到,那個真正的骯髒而不恥的小三其實是你的妹妹!」
「你……」顧柏寧難以置信地搖頭,「不……不會的!不可能!沈……沈傾顏,你……在胡說。」
「胡說?」傾顏不禁失笑,「呵……顧總,你是不敢相信,還是不願意相信?憑什麼……你就認為你妹妹不會做那種不恥的事?又憑什麼認為,我沈傾顏在誣陷她?你可以徇私護短,但是……你無法否認事實。」
「你……你是說,四年前,江郗城……是有婦之夫?而……琬儀清楚這一切,她明明知道他有妻子,還不顧一切地愛上他?」顧柏寧看著傾顏,即使他無法從傾顏的眼裡看到一丁點的謊言,可是……他就是沒辦法說服自己相信。
傾顏扯了扯嘴角,「顧總,你用你強大的邏輯不是已經做了總結嗎?怎麼還再問呢?你究竟是太相信你妹妹?還是太不情願相信我?如果是這樣,又何必一再求證呢?」
顧柏寧扭著眉毛,「沈傾顏,我不是不願意相信你,只是……這一切,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你……你和江郗城,你們……居然是夫妻!」
「不,我糾正一下,顧總應該說……是曾經的夫妻。早在四年前,因為令妹的介入,我們已經離婚,已經不是夫妻了!他……只是我的前夫。」傾顏認真的地看著他,嘴角微勾,卻滿滿的都是苦澀。
「你……難道一直都知道琬儀?四年前就認識她?」顧柏寧追問。
「關於這個名字,我四年前就有所耳聞,只是……卻只聽其名,未見其人。」傾顏微垂著眼簾,像是在思考什麼,又緩緩說道:「本來……我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見到她。呵……可是……卻偏偏事與願違。」
「四年前,你從未見過琬儀?」顧柏寧瞇著眼睛問道。
傾顏抬頭看他,「我為什麼要見她?有必要嗎?見一個搶了自己老公的女人,那跟用刀子扎自己的心有什麼兩樣?無論那個人好還是不好,都只會讓我更加痛苦,那麼……為什麼還要見?換了任何女人,怕都是要躲避不及的吧?」
顧柏寧略微沉吟了一下,「既然如此,四年後的今天,你又為何要出現?目的是什麼?你想要報復琬儀?」
「……」傾顏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報復?目的?呵……顧總,你是這麼認為的?」
「不然呢?你現在跟江郗城在一起,我能怎麼想?只怕……這是最合理的解釋了!」顧柏寧避開傾顏的目光,她的注視,讓他有些不自然。
傾顏搖頭輕笑,「我本以為……你妹妹之所以隱瞞你,是因為你也許和她不同,沒想到……顧家人果然都是穿一條褲子的!顧柏寧,你不覺得……你比你的妹妹更無恥嗎?」
「你說什麼?」
傾顏並不理會他的質問,他陰沉著臉也好,他表情不善也罷,她統統不在意,無懼地說道:「你們顧家雖然是丹露市的首富,但是……這丹露市終究不是你們的吧?當年我可以離開這裡,現在……我就可以回來,我的孩子,如果不是拜你妹妹所賜,也不會變成今天這樣,我不是回來找江郗城的,更不屑於報復誰,我只是帶我的孩子回來治療,顧總,你又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顧柏寧愣了一下,語氣一下子軟了很多,「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至於孩子……我很抱歉,我想……沒有人會希望是這種結果。」
傾顏扯了下嘴角,「不知道……顧總的這句抱歉是替誰說的?是你還是你的妹妹?如果是你妹妹,那大可不必!傷害已然造成,如今再說對不起,那豈不是太可笑了!」
「不,關於你們的事……我並不太瞭解,所以,也無權說什麼!我只是……為我自己剛剛說的話,向你道歉!」顧柏寧坦承地說道。
「不用了!這樣的道歉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傾顏不會因此而有半點感激,相反,顧家兄妹的出現,對她皆是一種傷害。
顧柏寧點了點頭,「沒關係,我道過歉了,這樣……至少可以讓我安心一些。」
「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傾顏轉過臉,不再看他。
「好,我們不談這個!」顧柏寧頓了頓,「關於四年前的事,我會向琬儀求證。只是……就算按照你的說法,當年是琬儀扮演了不光彩的角
色,可是……一個巴掌拍不響,如果江郗城不動搖,那……」
「顧總,你不用這個來打擊我!對,我沈傾顏很失改,連自己的老公都拴不住,以至於讓他見異思遷。可是……這些有必要由你來說嗎?你是想證明什麼?為你妹妹開脫嗎?因為江郗城也背叛了婚姻,所以……你妹妹才有機會當第三者?這……是你要向我表達的嗎?」
顧柏寧思考了一下,直言不諱,「沈小姐,我知道你並不喜歡聽,但……我仍然不得不說,這的確是事實。」
「所以呢?你想說什麼?」傾顏盯著他,她知道,說這番話,必須後面有他的目的。
「沈小姐,你很聰明,所以……我想說,不管四年前發生了什麼,但現在畢竟是四年後,四年前琬儀是第三者,你是那個受到傷害的人,我深表同情;但是,四年後,你卻以當年琬儀的身份回轉了劇情,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明白,那種被背叛的感覺和痛苦。事隔經年,又為什麼讓這樣的事情重演呢?難道讓自己從一個受害者變成去害別人的人,你真的絲毫不會內疚嗎?如果讓琬儀知道了,她的痛苦一點不會比你當年少,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傾顏狠狠吸了口氣,幾秒鐘的對峙後,蹭地站了起來,怒及反笑,「我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顧琬儀會不惜當小三也要破壞別人的家庭,也終於知道,無恥兩個字,原來是沒有下線的。我一直以為……顧琬儀當年的所作所為,不過是因身為富家千金太過任性的表現,沒想到……她會這樣,原來是有一個如此無恥的哥哥,你的不要臉,已經不能用詞彙來形容了!顧柏寧,你怎麼有臉說出那些話,你怎麼能大言不慚地質問我?你有什麼資格?當賊的明明是你們顧家人,卻反過來倒咬一口,我問你……你究竟把別人的尊嚴當什麼?覺得你很有錢,所以……就可以隨便踐踏嗎?你的行徑,真是讓我覺得可笑!」
「沈傾顏,你……」
「住口,不要叫我的名字!我覺得你很噁心!」傾顏怒斥他,「你有什麼立場說『痛苦』這兩個字?你也知道,什麼叫痛苦嗎?呵……你能想到,一個大著肚子的女人,為了生計,風裡來,雨裡去,辛苦奔波的場景嗎?你能想到,產*上,被告知大人、孩子都很危險時的絕望嗎?你能想到,當發現同樣或者更多的付出,最後孩子卻身患自閉症時的打擊嗎?」她邊說邊搖頭,「不,你不懂!你什麼都不懂!未曾經歷,又哪裡會知道那樣的痛苦?你所說的每一個字,聽起來……都像是在說笑,甚至……像是一種諷刺!你們顧家人,果然一路貨色!」
「……」顧柏寧怔怔地看著傾顏,他動了動薄唇,意圖開口解釋什麼,但是,卻發現他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因為,傾顏的每一句指責,都沒錯,他的確無法想像她口中所說的那一切,原來……這四年來,她經歷了這麼多,承受了那麼多,即使他只是個外人,聽著她的這些描述,都足以覺得震驚,更別說,她親身經歷,他簡直不敢再去想。
「顧柏寧,從一開戲,我和你們顧家就是橋歸橋,路歸路的,我從未想過與你們顧有什麼瓜葛,也希望……你們不要招惹我!之前的種種,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但是……從現在開始,如果你們敢動我兒子的一根毫毛,我沈傾顏定然不會饒過你們,即使粉身碎骨,我也會護他周全,大不了,魚死網破,同歸於盡!」
顧柏寧愣了一下,表情變得深沉而警惕,「沈傾顏,你想做什麼?」
「我做什麼,自然不會告訴你!不過……只要你們不要孩子的主意,我什麼都無所謂!不管是事業還是江郗城,我都不在乎!」傾顏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道。
「……」顧柏寧好一會兒才再開口,「關於這一點,你不必提醒,我顧柏寧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是……還不至於對一個小孩子做什麼。那樣……豈不是太卑鄙了嗎?」
「是嗎?」傾顏揚了揚眉,「如果是這樣,那再好不過!希望顧總可以說到做到。」
「當然,不僅我可以做到,顧家人……都可以做到!」顧柏寧跟著又說道。
「……」這一次,傾顏皺了皺眉,「顧總,我勸你……不要把話說得太滿,誰也不是小孩子,你可以控制自己,但控制不了別人。你們顧家人的手段,我可以領教過了。」
「什麼?」顧柏寧立刻聽出她的話裡有話,「沈傾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發生過什麼?」
「這個……顧總就不要問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該說的,我已經都說了,希望顧總言而有信。」說完,她轉身,欲抬腳離開。
「等一下,你和江郗城……」
不等他說完,傾顏就開口打斷,「顧總,關於這件事,我不想再提了,我說過,有很多事,並非出自於我的意願。既然四年前,我肯放手,那麼……就不會在四年後再意圖改變什麼,否則……白白浪費這四年,又何苦呢?希望你不要再來糾纏我,一切……到底為止。」
「……」顧柏寧還想說什麼,傾顏卻已不給他機會,頭也不回,抬腳快步向門口走去。
顧柏寧望著她的背影,明明覺得……該追上去,可雙腳卻像是被定在原地一般。原來,四年前,她是江郗城的妻子,原來,這三個中,那個不光彩的第三者並不是沈傾顏,而是自己的妹妹,聽她說起四年前的種種,以及她所經歷的磨難與痛苦,他便再也沒有勇氣說什麼。明明之前一肚子的話,在這一刻卻盡數堵在喉嚨裡,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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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柏寧結束和傾顏的談話,自己在咖啡館裡呆了很久,才起身離開。
他一個人開著車子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油走著,最後進了一家酒吧,點了一瓶酒,獨自喝了一
一杯又一杯,卻越發的心事重重。
只不過,明明應該喝醉的,他卻是覺得自己越來越清醒,傾顏的那些話,不停地在耳邊迴響,她的臉也一刻不停地閃現在眼前,直到這一刻,他仍然震驚於傾顏曾經是江郗城妻子的事實。
如此說來,江郗城對傾顏是舊情復燃,那麼,四年前又算什麼?他當時拋棄了傾顏,究竟是真的愛上了琬儀,還是有什麼其他的原因。如果真的愛上了琬儀,厭倦了傾顏,那麼又何必四年後再重蹈覆轍呢?而且,單憑顧家的背景,傾顏也毫無競爭力,如果說為了孩子,那就更說不通了。且不說琬儀正值育齡,就算琬儀不想生,也還有很多女人替他生,他不會為了一個孩子,而犧牲自己的前途。
他更應該知道,如果他和傾顏的事情,被琬儀知道,被父親知道,那後果是什麼,他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如果不是愛沈傾顏至深,江郗城絕不會冒這個險。
那麼,既然愛得如此深切,又怎麼會在四年前拋棄她?這一切……完全解釋不通。
想的越多,顧柏寧就越是覺得不妥,自從下午見過傾顏,他的胸口就堵得慌,活像壓著一塊大石頭,沉重的讓他喘不上來氣,這一刻,他只想找到一個突破口,能夠將這一切都發洩出去。
走出酒吧,夜風一吹,顧柏寧深吸了口氣,直接坐上車子,駛向顧有大宅。
停了車子的時候,他下意識看了看表,又向樓上琬儀的房間看了一眼,這才推門下車。
鎖了車,大步走進客廳,剛剛看樓上琬儀房間還亮著燈,看來,她還沒睡。
心裡有太多的疑團,他在猶豫,要不要找她問個清楚,可是……走到她房間門口的時候,他又遲疑了,想要敲門的手,停在半空中,猶豫著,始終沒有敲下去。
就在這時,眼前的門忽地打開,顧琬儀的臉出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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