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觀的後殿和道士們起居的小院之間,有一條長長的土路。土路將道觀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個世界:道堂林立的後殿人聲鼎沸,通往後院的小路卻罕有人跡,門可羅雀。
而現在,附近前來燒香許願的香客大都伸長了脖子,一齊望向幾十個穿著紅黑色公服的捕快們。或許他們很想知道,太清觀裡到底出了什麼大事,會驚動如此多的公人?
捕快們握著刀柄,在眾人畏懼的目光中顯得威風凜凜。其中最為倨傲的,當屬衣著華麗、明顯有別於公人們溫良侯劉恭了。
他仰著下巴,眼神一直漫無目的的四處游弋,卻始終不看向鼎沸的人群,彷彿看一眼這些髒兮兮的老百姓都會污了他的眼睛一樣。
而當他看到山路上緩緩駛來的馬車時,眼睛裡頓時有了神采。那掩飾不住的狂熱與貪婪,讓他看起來就像一隻盯著小白兔的大灰狼。
「哎喲,這不是鳳大家的玉駕麼?」劉恭稜角分明的臉上第一次掛滿笑容,可是笑容中卻透著邪氣。「人常說『有緣千里一線牽』,在茫茫人海中你我都能相遇,這不就是天大的緣分嗎?鳳大家,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馬車裡的鳳之瑤面頰緋紅,也不知是因裙下藏人羞不可耐,還是被車外這位口無遮攔的溫良侯氣的。
唐安再度露出腦袋,指了指外面:「姐姐,那混蛋是不是在調戲你?」
這還用問嗎?
鳳之瑤嗔他一眼:「閉嘴!膽小鬼!」
「姐姐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說——你今日幫我如此大忙,等我改日逃出生天,一定幫你扁他!」
鳳之瑤難得從他嘴裡聽到一句好話,但顯然不相信他誇下海口的戲言,輕笑道:「真的麼?」
「當然啦。」唐安拍拍胸脯:「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又是這一句……
感覺智商被侮辱的鳳之瑤很想現在就狠狠扁這個膽小鬼一頓,可是想到劉恭就在外面,無奈歎息一聲,瞪唐安一眼:「還不快躲起來!」
唉,這女人被老子摸了兩把,想不到還上癮了。要是老子再多加兩成力道,她會不會把自己怎麼樣?算了,拯救天下少女的**乃是我輩義不容辭的責任,吃點虧就吃點虧吧。
唯一矛盾的是——按照輩分來算,她是柳傾歌的師姨娘。如果和她發生一點超友誼的關係,算不算亂了輩分?這種禽獸不如大逆不道人神共憤荒天下之大謬的事……實在是太刺激了!
唐安再度蹲下,這一回乾脆用胳膊直接架住那兩條纖細柔滑的小腿,嚇得鳳之瑤怪叫一聲,忍著滿心的憤怒低聲斥道:「你這登徒子要做什麼?」
「我在把我的力量傳送給你!」唐安無比正經的說道,「姐姐,有我做你堅強的後盾,借助我的正義之心,不要害怕,罵死他!」
此時此刻,鳳之瑤很想悄悄車門,問忠心耿耿的車伕要一把西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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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緩緩停下。
劉恭背負雙手,擺出一副自以為很帥的姿勢。在百姓們敬仰和打手們恭敬的眼神中,這個造型應該很拉風吧?
可是他的話飄出去許久,馬車中卻沒有半點動靜。劉恭心中微微不快,卻仍耐著性子道:「難不成車裡坐的不是鳳大家?」
鳳之瑤拉開車連,露出一張比花兒還嬌媚的容顏,帶著兩團胭脂紅的面頰僵硬地擠出一個笑容:「原來是侯爺。之瑤近日抱恙,特來太清觀找廣寧子道長求仙符一道,不想竟能偶遇侯爺。可惜之瑤身體欠佳,下車行禮多有不便,望侯爺海涵。」
「快看!是鳳之瑤鳳大家!」
「真的是哎!鳳大家吉祥!」
「鳳大家,可否給我們獻舞一曲呢?」
見到傳說中的偶像,百姓們頓時陷入了瘋狂。聲浪此起彼伏,讓整個後殿變成了一片歡樂的海洋。
齊國四大奇人,夫子與魏中天安坐稷下學宮,年青一代兩位翹楚——鳳之瑤和冷落情卻齊聚太清觀,還有比這更激動人心的事嗎?
「哈哈,無妨,無妨!」劉恭得見美人,兩隻眼睛笑成了兩彎新月。但聽完鳳之瑤推擋的借口,反而一臉關切道:「大家哪裡不舒服?您可是咱們齊國的瑰寶,傷寒感冒都不能等閒視之!不行,明兒本侯帶上御醫親自過去瞧瞧!」
放你進門,便真是引狼入室了。
鳳之瑤一一和粉絲們揮手致意,腦海中卻在盤算怎麼拒絕劉恭的不齒之請。可想來想去,眾目睽睽駁人臉面,無異於將他得罪個透,只能轉移話題道:「之瑤並無大礙,求醫問藥之事暫且不提。侯爺您日理萬機,怎麼會有空來這廟會呢?」
劉恭清了清嗓子,黝黑的臉龐故意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模樣:「別提了!今日聽聞廟會出了亂子,有一群惡賊膽敢光天化日行兇殺人。以本侯嫉惡如仇的性子,這種事怎麼能忍?百姓們的安全受到威脅,還有比這更大的事麼?所以本侯立即向臨淄府要了人,一定要把那些膽敢公然挑釁大齊的賊人繩之以法,還百姓一個公道!」
這番話說的大義凜然,可惜卻沒換來半點掌聲。
劉恭在民間的名聲,或許已經跌倒了歷史最低點。一個連看都懶得看百姓一眼的人,誰能指望他發自內心的對百姓好?更何況,他平日裡的所作所為,無一不是人神共憤的惡舉。若非忌憚他的權柄,說不定百姓們早就開始往他身上扔雞蛋了。
鳳之瑤不傻,劉恭想要在自己面前豎立高大形象的意圖已經再明顯不過。可哪怕明知是假的,明明內心噁心的要命,她卻還是要虛與委蛇地掛著笑容道:「侯爺果然是我大齊的棟樑之才,之瑤欽佩萬分。」
見她蜷獸微頷、煙視媚行的風騷模樣,劉恭只覺得內心像是幾隻猴子一起不停的撓,恨不得立刻就衝過去捧起那張每天每夜都惦記的俏臉,對著那如櫻桃般水嫩的唇肆意親吻褻玩!
當然,這樣的畫面只能出現在腦海裡——起碼現在是這樣。
「陛下既對本侯寄予厚望,本侯自當殫精竭慮,替陛下分憂。」劉恭帶著一臉憂國憂民的神色,對著天空遙遙一拜,旋即扭頭看向馬車:「說來不巧,不曉得那些賊人是否有同謀,見本侯前來竟然散了個乾乾淨淨。沒有賊人可抓,本侯也難得安逸。恰巧和大家有緣相會,又逢大好春光,不如結伴踏春遊如何?」
「侯爺……由此雅興……之瑤感激不盡。奈何……今日身體微恙,實在……不太方便。」
鳳之瑤輕咬下唇,臉頰就像熟透的蘋果,簡單的幾句話,卻像耗盡了她全部力氣。
她如今的姿勢,大腿不可避免地和唐安這廝親密接觸,可這混蛋竟然還不安分地搖頭晃腦,讓她渾身酸軟,沒有一點力道。忍無可忍之下,鳳之瑤用柔軟的手掌輕輕在唐安腦袋上拍了一記。
「哎喲!」唐安摸著腦袋,不悅道:「姐姐,那禽獸要泡你,你拍我做什麼?」
他一說話,腦袋動作的幅度更大,鳳之瑤險些喚出聲來。萬般無奈之下,抬起小腳便在唐安屁股上踢了一腳。
小腳沒有半分力道,唐安不禁歪著腦袋:這莫非是什麼暗示?鳳大家果然好情調!
「哎——」劉恭大手一揮,笑道:「這滿城春色就是最好的良藥,說不定看過大齊好山水,鳳大家的病便不藥自愈了呢?本侯曾多次相邀,卻始終難見大家仙顏,這一回……鳳大家不會不給這個面子吧?」
躲在裙下的唐安滿臉不屑,這貨說的好聽,風景能成為治病的「良藥」?春藥還差不多。
話說到這份兒上,實在讓人再難開口拒絕。鳳之瑤既要忍受身體傳遞而來的微妙感覺,又要在精神上遭受劉恭的壓力,可謂痛苦至極。
想來想去,似乎現在唯一能倚仗的只有唐安了,低頭小聲問道:「喂,膽小鬼,我該怎麼辦?」
唐安伸出頭來,眨眨眼道:「你很討厭他麼?」
鳳之瑤白他一眼——如果不討厭,怎麼會婉拒?怎麼會抓耳撓腮想方設法想要逃跑?明明是所有人都能看出來的問題,他卻偏生後知後覺,是在故意耍我麼?
「非常討厭!」鳳之瑤從牙縫裡擠出四個字,心裡面對著唐安又默默補充了一句:僅次於你!
唐安捏著下巴道:「那就實話實說,告訴他你來大姨媽了。」
鳳之瑤一臉迷惑,顯然知道此「姨媽」非彼「姨媽」,孜孜不倦地問道:「什麼叫『大姨媽』?」
唐安化身教授,對好學寶寶鳳之瑤耐心指導道:「大姨媽,就是一位和藹可親的老奶奶,每個月會來找你一次。當她光臨你身上時,就會伴隨著情緒不振、小腹脹痛又血流不止等症狀。」
「你!你無恥!」
饒是鳳之瑤再遲鈍,也聽懂了唐安所描述的症狀。月事這種恥於開口之事,他身為一個男人竟能堂而皇之的說出來,實在是……太不要臉了!
「無恥?這話怎麼說?」唐安無辜的眨眨眼,「我這個人一向急公好義,鳳大家既然讓我替你想法子,那唐某自然竭盡全力。你想想,倘若他知道你來了大姨媽,怎麼還好意思厚顏無恥地逼你前去?一番好心換來驢肝肺,我就納悶了——怎麼鳳大家你都不來大姨媽的麼?」
鳳之瑤羞紅了臉,不過她也清楚,論口才自己絕不是唐安對手,只能瞪著一雙噴火的眸子,心裡默默念叨:你才不來「大姨媽」,你全家都不來「大姨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