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個驚天消息,讓蘇媚兒怔住了。**凌冰焰更是不堪,眼神中的殺氣忽然消散了大半,聲音顫抖道:「怎麼會這樣……慕驚鋒,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慕驚鋒一言不發,慕絨卻接口道:「十三年前,我師傅本已油燈枯盡,而你的那一掌險些要了他的命!神武教絕學的威力,教主你應該比誰都清楚。他能活下來,本就是個奇跡了。他上大雪山根本不是為了隱居,而是要借助雪山寒氣療傷!」
說著,慕絨神色黯然地歎了口氣:「若非他功力深厚,恐怕早就變成一具枯骨了。饒是如此,最近幾天傷勢仍舊復發的一次比一次厲害,一次比一次痛苦。凌教主,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去大沼澤,為什麼要去西域?就是為了給我師傅找尋救命的三味藥材!這一切,說到底都是拜你所賜!」
凌冰焰徹底愣了,握著彎刀的手不住顫抖,似是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
慕絨並不打算善罷甘休,繼續道:「我曾聽他說起,這一生仗劍天涯了無牽掛,唯獨虧欠一個女人。你總以為這十三年來自己過得很苦,可你有沒有想過,他明知道你要承受巨大的煎熬,明明想要替你分擔帶你脫離苦海,可是卻無能為力,這種痛苦又與誰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麼時候!」
「這些年來,他從來沒提過你的名字,但他對我說起過很多故事。我知道,那些故事的主角都是你。我不知道你們的恩怨糾葛到底有多複雜,我只知道,他的心裡是有你的。」
「襠!」
凌冰焰閉著美眸,淚水再度滑落。她似乎失去了全部力氣,形如彎月的初月刀掉落在地,宛如承載所有怨氣的瓶。
瓶碎,怨氣是否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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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無雙拒絕了東方遠行的好意,沒有躲進舒適的馬車中。
一名合格的主帥,絕不應該永遠把自己放在最安全的位置上。兄弟們萬眾歸心,是將領身先士卒換來的。
更何況,他怎麼會讓自己最恨的人專美於前?
震天的喊殺聲,在刀光劍戟中飛濺的紅色血液,交匯成了一幅淒慘悲壯的畫面。
戰無雙騎在馬背上,對紛亂血腥的畫面視而不見,一雙蘊滿怒氣的眼睛只盯著一個方向。
他看到了遠方縱橫馳騁的禁軍,看到了最前方不住揮刀猶如戰神的唐安。仗打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不短的時間。可是在這一支生龍活虎永不言棄的部隊帶領下,明明人數佔盡劣勢的大唐守軍卻越戰越勇,藉著地勢之利,硬生生將六萬大軍堵在了西大街。
這支部隊的首領就是唐安。
東方遠行說為將者當運籌帷幄決勝千里,這是一種境界,但戰無雙顯然還沒達到。他能克制到現在,已經超過了自己的預期。若不是想起馬車裡那個老人的囑托,他早已奔赴戰場,殺掉那個卑鄙小人了。
而現在,他的耐心已經消磨乾淨,一股無明業火在胸中熊熊燃燒,幾可燎原。
當看到唐安所率領的那支部隊大展神威,甚至將叛軍逼得節節後退時,他再也忍耐不住,提起比自己還高的英雄戟,疾風一般衝進了戰場。
車廂裡,一直注視著戰局的東方遠行眼神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失望,歎息道:「唉,你果然只配做個武夫……」
「叮!」
戰場上,季晨迫開一個偷襲的叛軍,看著遠方黑甲軍紛紛避讓,一道銀色身影如夜空中的流星一般閃耀,眼中閃過一絲警惕:「大哥,好像來了個狠人。」
唐安大口喘息著,待看清楚來人是誰,不禁大是驚訝:「他媽的,是戰無雙!」
看到他奔襲的方向,唐安便知道他是為何而來。
他家世顯赫,地位尊崇,卻唯獨對柳傾歌癡心一片。自己的出現,讓他的一切努力化為泡影。
他想要殺了自己!
思緒紛飛間,戰無雙已經殺到!
「唐安,拿命來!」
英雄戟漫天殘影,聲勢驚天。他的人彷彿和戟融為一體,戟就是他,他就是戟!
見一身銀白色鎧甲的戰無雙在一個叛軍肩膀上一踏,戟尖直指唐安,李大壯大驚失色,大吼道:「大人小心!」
一桿長刀帶著破風聲,毫不猶豫地對著戰無雙招呼過去。
整個「復仇者聯盟」中,沒有人能在力氣上比過李大壯。壯實的身軀、結實的肌肉,讓他看起來宛如一座巨塔。
他的眼中帶著濃濃戰意,若能一招斬殺敵方主將,必將大大提升守軍士氣。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滾!」
戰無雙一聲暴喝,戟身和刀刃激烈地碰撞在了一起!
出乎所有人預料,以李大壯的力氣,那桿長刀竟然把持不住脫手而出,在空中翻滾過幾道圓圈,「哆」地一聲插進了民屋之上!
李大壯臉色大變,兩隻大手的虎口汩汩冒出鮮血。還沒來得及思考為何眼前並沒有自己壯碩的男人會有這麼大的力氣,便被一隻腳揣在胸口,二百多斤的身子倒飛而回!
「大壯!」
陳不平面色劇變,能夠一招讓李大壯再無還手之力,足見金刀戰家果然名不虛傳。他再不敢托大,斷喝一聲:「季晨!聯手抗敵!唐大人,快跑!」
唐安已經看傻了眼,他第一次見戰無雙顯露武功,沒想到居然這麼猛。
說心裡話,因為戰凌雲的緣故,他實在不想與戰無雙生死相搏。若是讓戰家無後,他怎麼對得起那個一生為國的老人?
可眼前的局勢顯然脫離了控制,他不動手,就只能任人宰割!
戰無雙如同一隻出籠的雄獅,一桿英雄戟大開大闔,無人能擋。陳不平和季晨都是身經百戰的老手,但是二人聯手,在他手底下卻也只走了五招。
「彭彭!」
戰無雙將戰戟倒插在地上,有力的雙腿一左一右踢出,銀白色的下擺發出悅耳的聲響,而陳不平和季晨卻已噴著鮮血跌至兩旁。若非他一心想殺唐安,再無暇多看二人一眼,恐怕萎頓在地的他們此刻已經死了。
經歷過十幾天的朝夕相處,明白了這個男人為大唐所做的一切,這支禁軍已經死心塌地的將他當成了主心骨。眼看主將危機,週遭的將士紛紛來援救,拼織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可惜,網中的魚太大,大到遲早會掙脫這張網。
斷臂殘肢飛濺,禁軍們用自己的命,書寫了一曲不屈的輓歌。
唐安左右看看,因為禁軍向自己的方向聚攏,叛軍壓力大減,在如入無人之境的戰無雙的帶領下,立刻便從四面八方衝了上去!
形勢的變化,只因為那個一身銀白色鎧甲的男人。看到週遭兄弟們不斷死去,唐安滿臉怒色,自知如果不能將戰無雙引開,死傷將更為慘重。
「戰無雙,你不是想要殺我麼?有種跟老子走!」
「哼!求之不得!」
唐安冷冷扔下一句話,扭頭便衝進了右側的小巷之中。
戰無雙此時挺起戟身,週遭四個守軍手持長槍,狠狠壓在戟桿之上,將這頭猛虎壓地彎下了腰。見唐安走遠,不知他哪裡來的力氣,猛然大喝一聲,四桿長槍竟同時飛散開來。
「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殺了你!」
雙眸赤紅地戰無雙顧不上疲憊,在擁擠的人群中殺開了一條血路,加速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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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巷。
陰沉沉的天空,像是隨時會落下雨雪。而巷子裡的氣氛,卻比這該死的天氣更令人壓抑。
凌冰焰的眼淚流乾了,只剩一雙淒楚的眸子,閃動著楚楚動人的光澤。
她的偏執,來源於十三年來所承受的苦難。可哪怕在最為悲觀的時候,她都不忘替慕驚鋒找諸多借口。
華年已逝,望眼欲穿。她等來等去卻只等來一場空,滿心期待只餘下可憐的慰藉,她才如夢初醒。
她恨他,無法言喻的恨!她付出所有換來的,只是一個男人的負心薄義。
可是就在剛剛,慕絨的一番話卻讓她再度陷入了夢魘。
她從來不曾想過,慕驚鋒竟然承受了這麼多的痛苦。頂著「大唐第一人」的光環,被所有大唐子民頂禮膜拜的他,竟然只是一個不知何時會撒手西去的可憐人。
他並非不想下山,他並非忘記了自己!
無比沉重地邁出一隻腳,凌冰焰用顫抖的手指嚮慕絨,眼神卻從未離開慕驚鋒:「她方纔所說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很多話本不必問,因為她早已選擇了相信。只不過她很想聽慕驚鋒親口說出答案,讓她可以安慰自己:原來是自己錯怪了他,這十三年的守候沒有白費。
慕驚鋒默不作聲,這種沉默在旁人看來,與肯定無異。
慕絨道:「我師父是抱著一顆必死之心來的。他說他如果不來,你必會大開殺戒。與其屍橫遍野,倒不如他捨身成仁。他只想用自己的命彌補對你的虧欠,他不解釋,是因為知道你十三年來的恨無從發洩,今後將更加痛苦。殺了帶給你痛苦的人,你也就解脫了。」
凌冰焰一步一步走近慕驚鋒,緩緩拉起他的手。當感受到他的虛弱,才明白慕絨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十三年和命運抗爭,讓他的臉上滿是皺紋,再也不見當年的颯爽英姿。滿頭飄逸的長髮白了一半,使他看上去就像一個遲暮的老人。
時間蒼老了誰?命運作弄了誰?
時隔經年,曾經叱吒風雲的一男一女四目相望,千言萬語只化作眸中複雜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