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剛濛濛亮,叛軍便再度集結起來。
龐大的戰陣最前方,戰無雙騎在戰馬上,帶著一臉自信的笑容,看來不僅昨夜休息的很好,而且心情也很好。
仗著人多的優勢,他們可以高枕無憂徹夜安眠,卻不斷派出部隊騷擾大唐守軍,讓城頭的士兵摸不透虛實,絲毫不敢怠慢。
一面精神飽滿,一面身心疲憊。長此以往,戰爭的結果可想而知。
只是戰無雙沒料到,在這般緊張的局勢下,唐安仍敢讓手底下的兒郎們輪崗睡覺。這般做法如火中取栗,倘若叛軍真的不是佯攻,而是實打實的攻城拔寨,那便悔之晚矣。
他在猜測人心。
任何聰明的將領,都不會想讓將士們對自己心生怨念。接連幾天的鏖戰,北方寒冷的天氣,已經足以讓那些南方將士水土不服怨聲載道了。他賭的就是戰無雙不敢冒險,以防嘩變。
毫無疑問,他賭贏了。
將士們猜不透唐大人的心思。頭天夜裡,饒是陳不平對他有著充足的信心,卻也忍不住問道:「大人,叛軍攻勢越來越猛,讓大傢伙休息…真的能成?」
「怎麼就不能成?白天打了一天,晚上再打,當兵的不造反才怪。如果戰老將軍在此,憑借他老人家的號召力,戰士們必定毫無怨言,可惜戰無雙不是他爺爺,他還太年輕,在叛軍中資歷也不夠。」
唐安一臉從容的微笑,拍拍陳不平的肩膀以示寬慰:「指揮作戰的事你來,但論起陰謀詭計,還是要我來你看看他們。」
在高高的城牆上,藉著城中微弱的燈火,陳不平依稀可以看到城內百姓們正在大規模的遷徙。
一支不知名的部隊背著重重的包袱,來回穿梭於民房之內,不時傳來陣陣「叮叮鐺鐺」的聲響,也不知是在幹些什麼。
這些天來,這只神秘的部隊一直存在。他們的任務好像只有疏散百姓,然後到已經被倒空的屋子裡忙碌著,但至於他們是誰,到底在做些什麼,陳不平卻一無所知。
他只知道,這些人樣貌冷峻,鎧甲錚亮,身材高大,而且渾身上下所散發出來的氣勢,與復仇者聯盟如出一轍。
換句話說,他們是見過血的精兵強將,而不是整日躲在城牆裡頭的繡花枕頭!
這樣的人投入到戰場上,必然能夠大大緩解眼下越來越艱難的形勢,可是朝廷卻選擇將他們雪藏,做一些只有工匠才會去做的事。
順著唐安的手指看去,陳不平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怒火,問道:「唐大人,朝廷明明還有兵,為什麼不派他們來守城?難道要等到城門被攻破以後,他們才會記起自己是一名軍人?」
「他們當然是軍人,而且是在關鍵時刻能夠扭轉戰局的關鍵之師。」唐安歎了口氣,自知有些失言,沉默片刻道:「陳大哥,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騙了你們,你會不會恨我?」
陳不平微微錯愕,道:「我老陳這條命都是大人的,您就是要我的命,我也不會說一個不字。大人不說,我相信一定有您的道理。」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唐安欣慰地點點頭,覺得氣氛有些壓抑,露出一個陰險的笑容,扭頭看向這只忙碌的部隊:「讓他們上陣殺敵,現在還為時過早,可是讓他們幫忙挖一個大坑,老子應該還是有這個面子的。」
「挖…挖坑?」
陳不平眨眨眼,發現自己雖然跟了唐大人這麼久,可還是跟不上大人的思維。難怪季晨這混小子總說大人的想法如天馬行空般無跡可尋,他娘的,老子當年就是讀書太少,既看不透大人的心思,又不會拍馬屁。
唐安沒有解釋的打算,道:「趕快去休息吧,明天一早,你和我一起上城樓,一切自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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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陳不平就站在城樓上。
他和季晨一左一右,像兩尊護法一樣守護著居中的唐安。
此時的唐安已經換了一身雪白的衣裳,紮起了高高的髮髻,遠遠一看,宛如一代詩聖,出塵飄逸的一塌糊塗。
季晨一臉誠懇地單膝跪地道:「大哥,小弟懇請您退後十步!」
唐安好奇道:「這是為什麼?」
季晨解釋道:「以大哥您的容貌氣質,原本這世間就找不出第二個。尋常事後藉著盔甲掩護,還能混淆一下敵人的視線,可是現在你穿的這麼帥,根本沒法掩飾一身光彩,一里之內就算瞎子也能看出來你是我們的主心骨。要是對面那幫孫子起什麼歹意該怎麼辦才好?屬下斗膽提議:為了將士們,請大哥挪步!」
他媽的,這小子才來京城幾天,馬屁功夫跟坐了火箭一樣進步的飛快。以前的馬屁生硬死板,現在竟如羚羊掛角一樣無跡可尋了。
唐安心中大樂,表面卻雲淡風輕地擺擺手:「哎我為這件事苦惱了很久了,但你以為穿了盔甲別人就看不出來了麼?戰無雙那孫子這幾天射了老子七箭了。像我這樣的人,既然換不換衣裳都隱藏不住身份,還擔心什麼呢?」
季晨哈哈大笑,心中卻暗忖:他娘的,在臭不要臉這條道路上,大哥的追求果然是永無止境。
「嘔」
性子直爽的陳不平聽著二人這般不要臉的對話,胸腹一陣蕩漾,見唐安和季晨齊齊向自己看來,咳嗽一聲,掩飾道:「末將昨晚吃的太多,請大人責罰。」
唐安不以為意地揮揮手,在早已準備好的方凳上坐下,眼前竟然還擺放著一張不知從哪裡搜尋來的古箏。手指輕輕弄弦,發出一陣毫無美感可言的詭異琴聲。
城牆上,三千守軍齊齊皺眉:娘的,不會彈就不要彈,真的很難聽好不好!
叛軍之中,戰無雙看著唐安耍寶的模樣,暗暗皺起眉頭來。
城樓之上,白衣撫琴,他真以為自己是孔明再生?
左副將滿面疑色,道:「將軍,這傢伙莫不是在擺空城計?」
右副將頓時不滿,大聲道:「空你娘咧!沒文化就不要開口,他要是擺的空城計,城牆上的那些守軍又是怎麼回事?」
「守你二大爺咧!你沒看到今天的守軍比前幾日要少了很多麼?」左副將被罵的很沒面子,反擊道:「將軍三思,末將以為必然有詐!」
「詐你娘咧!」右副將也抱拳道:「依末將看,這小子肯定是故意裝神弄鬼,拖延時間!」
「都別吵了!」
戰無雙眼神閃爍,看著城頭上明明彈出刺耳琴音卻依舊滿臉陶醉的唐安,喃喃道:「這個傢伙我比你們都瞭解,若論陰險狡詐,天下無人能出其右。這幾日咱們日夜不停的騷擾,守城的部隊早已困乏不堪,這混蛋定是想要讓將士們輪換休息,養精蓄銳。本將軍豈會中他奸計?」
「吱喲!」
戰無雙話音剛落,卻發現殘破不堪的厚重城門第一次打開,露出了一條細微的縫隙。
門開,琴聲止。
一身白衣的唐安站起身來,輕輕打了個指向,一旁的季晨立刻舉起「擴音器」送到唐安嘴邊。
「戰無雙,我在城中擺酒,你敢來嗎?」
敢、來、嗎?
這簡直就是**裸的挑釁!
所有叛軍透視將目光對準主帥,卻發現後者臉色鐵青。
「哼,到了這般地步,還想亂我軍心!」戰無雙陰沉著臉,大喝道:「張沉舟,命你帶八千人馬攻城!若是攻進城門,我記你頭功!」
右副將滿臉喜色,據說現在四個城門還沒有一個告破,他若是第一個衝殺進去,必定會名留青史。
「末將領命!」張沉舟雙目錚亮,感覺當年洞房花燭之時都沒有現在意氣風發,大手一揮道:「兒郎們,隨我衝進城去,為相國大人開道!」
「殺!」
一輪箭雨掩護,八千黑甲軍發足狂奔,像是一群脫韁的野馬。一襲白衣的唐安動作最快,第一個躲到巨盾之後,哪有半點方才出塵的模樣?
三千將士有的抬盾,沒有盾牌的則隱在牆後,人數的差別決定了反擊的無力,零零星星箭矢射過去,只能在洪流之中帶走幾條人命,卻對叛軍的衝鋒起不到半點阻撓作用。
幾息功夫,叛軍便衝到了西玄門之前。
這一扇慕絨仙子曾經走過的大門,對於叛軍來說有著無比重要的意義。張沉舟忍著滿懷的激盪,大吼道:「開城門!」
過程出乎意料的順利。
當看到光從門縫間透出來,張沉舟一張醜臉笑成了一朵花。
多少日夜的期盼,多少夢中封侯拜相的畫面,如今終於要實現了!
高興之餘,他還在心中把那位富有傳奇色彩的唐大人狠狠同情了一番:在絕對的實力面前,耍些陰謀詭計有什麼用?若是你老老實實閉城堅守,咱們恐怕要花費上不少力氣,誰想到他居然騷包的自己把城門打開。
呶,玩大了吧?後悔了吧?
兩扇城門完全被打開,最前面的士兵看向甬道之中,微微一愣,道:「大人,城門另一端垂下來幾塊布,看不清城裡的模樣。」
嗯?
張沉舟應聲看去,果然看到甬道另一端垂下幾面寬大無比的白布,遮住了城裡的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