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不對?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尤其是那位顫顫巍巍端著碗的老者,他的目光中閃過一道畏懼,一邊把碗遞過去,一邊慌裡慌張的用嘶啞顫抖的聲音解釋道:「沒有,老朽沒有……」
「我知道你沒有。」星璇威嚴的目光連看都沒有多看一眼老者,冷的接的過這只白色的瓷碗,微寒的烏眸淡掃了兩眼,「你們的水源被污染了,應該是用陰河的水注入河中。陽氣旺的人和牲畜和的沒事,但蘇紫體內陰氣淤積。」
星璇的指腹上被白光包裹著,手指端著這只碗站立了一會兒,老者剛想說些什麼,被他擺了擺手打斷了。
他轉過身來,一手溫柔的撫順我的直髮,一手把碗端到近前,用冰柔的聲音哄:「紫,聽話,喝下去。」
我本來是死都不要喝這碗噁心的水的,可是星璇居然這麼溫柔的哄我喝,就算這碗裡面是穿腸的毒藥我也認了。
接過了碗,我捏著鼻子,一仰頭把那噁心的我腦袋上頭髮都要立起來的水喝下去了,沒有想像中的腥臭噁心的味道。
這水裡面反倒有一股清爽的甘甜感,喝完了以後,過了好一會,嘴裡面還有淡淡的回甘的感覺。
自從我莫名中了蘇文英下的蠱之後,星璇對待我安全,變的比從前更加謹慎的多,玉箸一般的手指扣住我的手腕。
他指腹在我的手腕上摁了一會兒,才鬆開,然後順手拿過我手中的瓷碗放在桌上。
星璇目光微微一垂,看著跪著的老者,沉聲說道:「現在,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問。」
老者用一種渴求的目光看著星璇,好像有很多問題要問一樣,可是似乎又不敢多問,只是縮著腦袋緩慢的問道:「陰間的水是……是奈河的水嗎?我們這些人天天喝的都是附近河裡的水,會出什麼事嗎?」陣役土亡。
「陽氣弱的人喝了,會生病,但是一般只是感冒發燒。」星璇冷淡的說完,目光又轉向已經掙斷了四五塊鐵皮的那只巨大的行屍阿生,又道,「只是你們煉行屍,應該會用到水源,行屍變異的源頭在水源。」
「可我們……可我們不曾得罪鬼界的……鬼界裡面的人物啊,我們一直都很小心行事。」老者說話的時候語氣中帶著不甘,他看著眼睛裡面全是狂怒的行屍,臉上全是不忍的表情,嘴裡喃喃的說道,「這些行屍,都是我們的親人啊,有什麼深仇大恨,會讓他們那麼做……」
「趙一凡。」星璇的話音穩穩的落下。
老者臉上的表情一動,眼眶裡面的淚也傾瀉而下,那濁淚順著乾癟的面頰流到臉部輪廓的邊緣。
一滴一滴的滴落在黑色的衣襟上,老邁的臉上蒼涼異常,讓人也忍不住的覺得心酸。
我不知道為什麼當星璇說道趙一凡的時候,老者會這麼難過。
但往附近河水水源裡面倒陰河河水這種小肚雞腸的事情,大概也就只有恨趙一凡恨得要死的凰嵐湫能夠做出來。
「真是成也蕭何敗蕭何,我們寨中的行屍……還有救嗎?」老者雙手摁在地上,不自覺的攥成了拳頭。
他這句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我一開始是不理解了。
後來仔細一想,算是明白了,這長老大概也是猜出來,自己趕屍匠一脈雖然有仙人庇佑。但是仙人畢竟遠在仙界,他得罪了鬼界的人,惹來了敵人,也讓他們難過不已。
所以,才會在知道河水污染的始作俑者之後,鬱悶的說出了一句,「成也蕭何,敗蕭何。」
「你先起來吧,閃一邊去,那傢伙要醒了。」星璇拉著我的手,警惕的往後退了一步,用高大的身軀擋在我的身前。
我單薄的身軀一下就被星璇寬闊的脊背護住,他偉岸的背影如同巍峨的高山一般,讓我有一種強烈的安全感。
只見他衣袂輕輕一甩,三尺青鋒落到了掌中。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那只巨大的行屍掙斷了身上所有的鋼索,憤怒的發出震天的吼聲,直接就朝我們猛撲而來。
它的咆哮聲巨大,我躲在星璇身後,忍不住用手緊緊的摀住了耳朵。
星璇修為不知道什麼原因好像突然恢復的和從前差不多,手中的三尺青鋒鋒利異常,輕輕一揮那行屍的頭顱就被劍鋒狠狠的砍下來。
那頭顱落地的時候,剛好滾落到星璇的腳邊,他身上爆發出凜冽的鬼氣,腳尖用力一踩就將這顆頭顱踩得稀爛碎裂。
腦袋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雖然噁心,但是看多了也就算了,只是這只行屍的巨型腦中全都是白色的蛆蟲,噁心的要命啊。
可他的鞋靴上卻依舊是纖塵不染,那沒有頭的高大的身軀依舊如同隱天蔽日的大山一樣的,揮舞著粗壯的手臂襲擊著星璇。
那三尺青鋒小劍,在那只巨大的行屍面前就好像一根牙籤一樣脆弱。
可偏偏是這把小劍的威力如同庖丁解牛一般,將這具行屍的肢體一樣一樣的卸下來,地上落滿了各種大小的屍塊。
屍塊落地的聲音,「碰,碰,碰」一塊又一塊的,它居然還有力氣再戰,根本就像是不會睏倦的戰爭機器,不怕傷害的往星璇的三尺青鋒上撞。
屍塊當中還有綠色的藥汁,還有暗紅色的類似血液的東西流出來,我勒個媽啊,那場面真的實在太噁心了。
我咬著唇,聞著空氣當中帶著腐臭味的藥汁的味道,覺得太陽穴好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頭暈的要命。
「閉上眼睛,暫時不要呼吸。」星璇的清冽威嚴的命令聲在我耳邊響起。
我不敢違抗,迅速閉上眼睛屏住呼吸。
不呼吸的感覺其實沒有那麼難受,腦子反而比剛剛清醒多了,聞不到藥汁的味道,還有一種通體舒暢的感覺。
「我的阿生啊,大人,你為什麼要殺了阿生,它是個好孩子,好孩子啊……」我耳邊傳來了老者崩潰一樣的哭聲,他哭的就像是個淘氣受傷的孩子。
星璇也在這時,拍了拍我後背,「睜開吧。」
我看了看眼前,地上只剩下空空如也的鋼套,那只巨大無比的行屍已經不見了,我想應該是被星璇的冥焰燒沒了。
「它頭中有蛆,說明已經屍變了,留著只會滅了你們寨子。」星璇的烏眸中冰冷而又威嚴,分毫沒有動容的徵兆。
老者用衣袖擦著眼淚,呆呆的看著地上的鋼套,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用帶著鼻音的聲音說道:「大人,我剛剛太激動了,你別生老朽的氣。你知道這附近受污染的水源該怎麼淨化嗎?寨子裡其他的行屍也保不住了吧?需要怎麼做,我吩咐下面去做,現在當務之急是無底……無底……的事情。」
我知道他要說的是無底鬼洞,可是無底鬼洞這四個字很難說嗎?
每次他說了一半,都會哽在喉頭,好像是有過什麼心理陰影,恐懼的沒法說出來一樣。
「你必須跟我去,給我妻準備這三日的解藥,鬼洞的位置我已經找到了。至於水源被污染的事情,我妻懂得解法,等回來再說。」星璇威嚴的說完,指著桌上的蟠龍草和碗,繼續道,「帶上這些東西,立刻出發。」
這句話根本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老者想說些什麼,都被星璇的目光冷冷的掃回來,愁眉苦臉的收拾桌上的東西到自己的懷中。
星璇二話不說,單手將我的臀摟在臂彎之中,另一隻手提住老者的後衣領,腳下生風的直接出去,奔著來時的山寨去了。
已經是傍晚時分,雲霞艷麗,醉紅微醺。
我看著這雲霞,心中總有一種不安的感覺,星璇他說已經找到了鬼洞的位置,甚至直接和那個剛認識的老者說他知道時空錯位的原因。
但他,和我說的時候,卻說不知道。
隨著玉蟬在星璇手中轉動,打開白色的光罩之後,星璇的身影在逐漸昏沉下來的暮色當中閃入了寨子中。
他在一口深井前停下,剛出來的月亮印在了井中。
「這下面,是鬼洞?」我低聲問著星璇。
星璇點了點頭,將手中的玉蟬放在我的掌心,快速的說道:「拿著玉蟬,光罩能保護你們不被鬼洞帶走。就在這裡守著我,不要離開。如果三天後我還沒出來,就對著玉蟬大喊三聲紅姬的名字,她會照顧你的。」
不對……
不對!!!
什麼叫三天後還沒出來?
這是在交代臨終遺言。
他明知道這口井是造成寨中人消失的鬼洞,卻不告訴我他知道時間錯位的原因,一直等到幫我攬下照顧趕屍匠一脈的破事,老者幫我解毒了才說出真相。
鬼洞被稱作無底鬼洞,應該是沒有盡頭的,甚至有著扭曲時間的力量,他這樣貿然下去,是做好了回不來的準備嗎?
他要幹什麼?
替我掃清了一切障礙之後,打算犧牲自己,保護我嗎?
我用力的摟住星璇的腰,很想哭,卻咬牙極力忍著,我不想讓他看見我脆弱的一面,讓他擔心我。
他的用意我都知道,但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他。
為什麼他要這麼殘忍,又一次拋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