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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0白花花的銀子 文 / 於隱

    從早上開始趕牛車,直到第二日的下午才回到家。離開家這麼幾日了,櫻娘與伯明在路上就十分惦記著家,希望家裡這幾日一切都平順,不出什麼事才好。

    當他們把牛車停在院門口時,發現院門是關上的。院門已經被仲平修好了,可以開關自如了,只是……現在應該不需要再關著吧?

    難道家裡又出了什麼事?櫻娘有些緊張地推了推院門,門一下被推開了,她往裡一瞧,只見叔昌與銀月坐在院子裡。

    叔昌手裡拿著一包草藥粉,不知是被櫻娘推門給驚著了,還是被櫻娘撞見他和銀月在一起給羞著了,總之他手一抖,那包藥粉被撒掉了一半。

    銀月驚愕得半張著嘴,瞧著進來的櫻娘,臉頰頓時緋紅。櫻娘見她袖子捲得老高,胳膊紅腫腫的,看來是叔昌在給她敷藥。

    銀月愣了一會兒,趕緊站了起來,發窘地叫了櫻娘一聲,「大嫂。」

    她還未過門就喊櫻娘大嫂,櫻娘恍了恍神才反應過來,微笑著點頭,「銀月,你怎麼來了?」

    銀月伸著胳膊給櫻娘看,「我爹氣得拿鐵鍬打我,把我的胳膊打成這樣,就因為甄家派人到我家說不要我當妾了。挖水庫時,我這條胳膊根本使不上勁,叔昌說家裡有消腫的草藥粉,就讓我……讓我跟著來了。」

    櫻娘仔細瞧了瞧她的胳膊,「我瞧著你這腫得還真是不輕,你爹咋下得去這個狠手?你快坐下吧,叔昌,你好好給銀月敷藥。」

    銀月聽話地坐下了,又伸著胳膊讓叔昌幫著敷藥。這時伯明從牛車上卸下幾個大包袱扛了過來。

    銀月在南山挖水庫時見過伯明,早就識得的。這次她沒有起身,只是在伯明進門時就喊了聲大哥。

    伯明剛才在院門外已經聽到了櫻娘跟他們的對話,他也是笑了笑,回應一下銀月,只是心裡起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疙瘩。叔昌與銀月在婚前就相見本已不符合當地的風俗,這會子銀月竟然上家裡來玩了,這事要是傳出去,不太好聽啊。

    伯明見叔昌可能因害羞而躲閃著他的眼光,他便問道:「叔昌,就你們兩人在家麼?你二嫂和季旺呢,你二哥是不是也馬上就要從南山回來了?」

    叔昌抬頭看了看日頭,「嗯,二哥應該快收工了。二嫂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兒了,我一回來就沒見著她。季旺應該是去放牛了,這幾日都是他放牛。」

    「哦。」伯明應了一聲,扛著包袱進了自己的屋。櫻娘在路上就渴了,這時在廚房裡喝水呢,她還舀來一瓢水送到自己屋裡給伯明喝。

    伯明小聲地對櫻娘說:「三弟這也太不顧忌了,還未成親就把銀月帶回家來,還關著院門,這要是叫別人知道了,還不知怎麼編排哩。雖然咱們過自己的日子不要管人家怎麼說,但是這種關於風化之事,有些人愛添油加醋,說起來可是會很難聽的。」

    櫻娘也覺得有些不合適宜,但這次是有原因的,應該也沒啥,「你別擔心,這不是情有可原麼,銀月是來敷藥的,以後應該不會這麼不顧忌了。你快喝點水吧,肯定渴了。」

    這時招娣回來了,她看到院門外停著牛車就知道是大哥大嫂回來了。她拎著一籃子大白菜,高興地小跑著進院子,卻見到叔昌與銀月坐在院子裡,她一下頓住了腳步。

    招娣雖然沒見過銀月,但見她與叔昌在一起,也就知道這位姑娘一定是銀月了。

    只是銀月比招娣的表情更為驚恐,銀月緊盯著招娣的臉,特別是招娣臉上的那塊大胎記。她不知是被嚇著了,還是覺得看得有些晃眼,不禁吐了吐舌。

    招娣與銀月就這麼對望著愣了一會兒,叔昌連忙道:「這是我二嫂。」

    銀月有些結巴地開口叫道:「二……二嫂。」

    招娣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噯。」

    她應了一聲便往屋裡去了,直喊:「大嫂,大哥,你們回來了?」

    櫻娘和伯明連忙出來了,「招娣,你這是收大白菜去啦?」

    櫻娘見她挺著這麼個大肚子還拎著滿滿一籃子的菜,就幫著接了下來,「等會兒我來做辣白菜,過個六七日就能吃,可下飯了。」

    招娣笑道:「這一下飯,我又得多吃,我肚子都這麼大了,孩子長得太大會不會不好生啊。」

    「你這肚子哪叫大,能吃是好事,說明我的小侄子長得壯實,多好。」櫻娘笑盈盈地拎著菜籃子進廚房了。

    招娣也跟著進去了,「我還以為你和大哥肯定沒這麼快回來呢,牛車可比不得馬車,大哥又從來沒趕過。我和仲平這幾日可是擔心得快睡不著覺了,生怕你們路上出意外,怕你們翻溝裡去了,又怕你們走錯路了,仲平還說你們身上帶著不少錢,怕有人搶錢哩。」

    櫻娘噗哧一笑,「瞧你們淨瞎擔心,不過還真差點翻溝裡去了。」櫻娘把伯明開始不會趕牛車的經過說了。

    招娣聽了咯咯直笑,「原來是因為大哥把牛車趕得跟馬車一樣快,所以你們倆才能這麼早回來呀!」

    銀月坐在院子裡聽見櫻娘和招娣有說有笑的,她有些羨慕,又有些不是滋味。覺得櫻娘和招娣應該出來和她說說話才算禮貌,她頭一回來,好歹也算是客人嘛。不過繼而她又想通了,覺得這也沒啥,待她嫁過來後,肯定能與她們相處得好的。

    她剛想到這些,招娣就出來了,還倒了杯熱水遞給銀月,笑瞇瞇地說:「最近家裡缺茶葉,忘了去鎮上買,你將就著潤一潤喉嚨吧。」

    銀月接過杯子喝了幾口,待招娣進了屋,銀月壓低聲音問叔昌,「你家裡為你二哥說親是不是被媒人蒙騙了,根本沒說人家長成啥樣,就這樣稀里糊塗娶過來了?」

    叔昌瞅了瞅屋門,見沒人聽見才放心了下來,「不是,二嫂是從齊山逃荒出來的,我爹娘花五十錢買了回來,當時我二哥也猶豫過要不要,不過見二嫂實在可憐,就要了。以後你可別再說這種話,二哥和二嫂好著哩,我都沒見過他們紅過臉。二嫂性子溫順,從來沒大聲說過話,和大嫂相處得跟親姐妹似的。」

    銀月撅嘴道:「你放心,到時候我也能和她們相處得好。」

    叔昌聽了很開心,「你這是打算一定要嫁給我了?」

    銀月紅著臉瞪了他一眼,「討厭,我只不過這麼說說罷了,到時候我爹同不同意還另說哩。」

    「我不管,來年我就和我大哥一起去你家提親。」叔昌心裡樂滋滋的,都有些等不及想娶她了。

    櫻娘和招娣在廚房一邊做飯一邊嘮嗑,銀月走了過來,「大嫂、二嫂,我要回去了。」

    櫻娘忙招呼著,「在這裡吃過晚飯再回去吧,飯都快熟了。」

    銀月倒真想和他們一家人一起吃頓飯,但還是客氣地拒絕了,「謝謝大嫂,我要是回去晚了,我爹指不定又要打我了,我還是趕緊回家為好。」

    這會子仲平回來了,他進廚房來喝水,看到銀月竟然在這兒,頓時臉一繃,啥話也沒說。仲平本來心裡就有氣,因為他幹活時突然沒瞧見叔昌和銀月,還以為他們倆又躲到山的後面幽會去了。

    儘管現在發現他們倆不是去幽會,而是來到了自家,他不知為啥,心裡仍然不舒服。可能因為銀月給家裡帶來了不少麻煩,本就對銀月沒啥好感,這下又見她還未過門就跑到未來的夫家,心裡多少有些不舒暢。

    但是叔昌喜歡銀月,他這個當二哥的也不好攔著,何況大哥和大嫂都沒說什麼,也輪不到他說什麼反對意見。

    銀月早在挖水庫時就發現仲平這個人古板得很,不愛說話就知道賣力幹活,這時她見他一聲不吭地喝水,然後又走出去了,就像沒看到她一般,也不和她打聲招呼。銀月不太高興,朝櫻娘和招娣假意笑了笑,「我真的得走了,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櫻娘囑咐著叔昌,「你去送一送銀月。」

    「嗯。」叔昌應著,然後和銀月一起出門了。

    待叔昌再回來時,季旺也回了家。一家六口人圍著飯桌上吃飯,櫻娘見叔昌總是笑瞇瞇的,知道他是因為終於可以娶銀月了而高興,櫻娘便誇銀月長得好看,嘴也甜,其實她這誇的也是實話。

    招娣故意酸溜溜地說:「大嫂長得越發地好看,銀月又眉清目秀水靈得很,到時候肯定有人說咱家淨出俊俏媳婦,這麼一襯托,我就更……,唉,指不定又有人在背後笑話我了。」

    仲平嘟囔道:「誰敢笑話你,我去湊他!人不可貌相,你長得也不算差,何況娶媳婦哪裡是瞧面相的,只要溫順會持家,能做賢妻良母就行。若只是長得面上好看,完全不懂禮數也不賢惠,這都白搭。」

    伯明怕叔昌聽了不高興,連忙轉移話茬,「現在天越來越冷了,聽說好些人家開始學葛地主家那樣起炕頭哩,咱家要不要起三個?」

    櫻娘也早想到這個問題了,「起吧,起一個炕頭聽說要三百,起三個就是九百,這些錢咱家還是出得起的。招娣,你的屋和叔昌季旺的屋是連起來的,只需在中間打一個小灶,然後通向你們兩個屋子,平時在小灶上燒燒水,炒個小菜什麼的炕也能熱起來。我和伯明的屋是連著廚房的,就不用打灶了,只需改一改,光起炕頭就行。一個小灶加三個炕,估摸著一千來錢就能打發了。」

    大家聽說家裡要起炕頭,甭提多高興了,個個眉開眼笑。以前每年到冬天睡覺都睡不暖,直到早上起來腿腳還是冰冷的。想到能和葛地主家一樣有暖炕頭睡,這日子可不要太好。

    季旺興奮地說:「咱家一下就起三個炕頭,不知有多少人羨慕呢。聽說蔣家村有位泥匠的手藝是咱永鎮最好的,當年就是他給葛地主家起的炕頭,大哥,咱家就請他來好不好?」

    「好。」伯明笑道,「瞧你高興的。」

    招娣也跟著樂呵呵道:「這樣到時候我生孩子就不冷了,孩子也有暖炕頭躺,不容易被凍出病來。」

    櫻娘見一家人都高興成這樣,心情也愉悅得很。只不過起炕頭而已,他們就覺得這日子過得好。想到在現代,她可是住著有地暖的房子啊,冬天在家只需穿一件薄衫,地上暖暖的,穿著襪子在家裡走著,連腳心都是暖的。有的人家地暖太熱,在家穿短袖呢。她還在擔心,只有炕頭的冬天,她能不能扛住了。

    大家心情都好,吃起飯來也有胃口,飯菜都被吃得乾乾淨淨。飯後,他們哥幾個就興沖沖地去各個屋裡瞧位置去了,看到時候把炕起在哪塊兒好。

    櫻娘和招娣一起收著碗,這時招娣一個不小心瞧見了櫻娘手腕上銀鐲子,想也沒想便驚呼道:「大嫂,你這銀鐲子是在烏州買的吧,真好看!」

    櫻娘便取了下來,「你戴戴試試看,肯定也好看,昨日是我的生辰,你大哥瞞著我買的。」

    招娣只是拿在手上愛不釋手地瞧著,並不好意思往自己手腕上戴,這可是大哥送給大嫂的禮物,她哪能戴呢。

    櫻娘覺得這是一家子過日子,有些東西不能只是她一人有,而招娣沒有。雖然她不覺得一個銀鐲子有什麼稀罕的,可是對於這裡的人來說,這應該算得上很了不得的東西。「招娣,你只比我小幾個月,也就是過了年後不久就是你的生辰了,到時候也讓仲平給你買一個。」

    招娣這才恍悟過來,自己這麼摸著大嫂的銀鐲子,怎能不叫人以為她十分想要呢。她慌忙搖頭,把銀鐲子還給了櫻娘,「大嫂,我只是瞧著這個好看,我不並喜歡往手上戴東西的,幹起活來一點兒都不方便,家裡可千萬別為我花這個冤枉錢。」

    「這哪叫冤枉錢,銀鐲子就是銀子,存放多久,它還都是錢,買這麼一個還不到七百錢,咱家花得起。」

    招娣急了,「我真的不想要!」

    櫻娘懂她的意思,哄她道:「好好好,不想要就不想要,到時候再說吧,看仲平的意思。咱們倆收好了碗,就去看買來的線料,姚姑姑說叫我們先織幾件,先賣給她的幾位好姐妹,到時候指不定有好些人見人都想要買,咱家不愁掙不到錢的。」

    「嗯。」招娣點頭道,「姚姑姑還真是肯幫忙,想得這麼周全。」

    當她們倆來到屋裡打開包袱時,發現有一個陌生的荷包。櫻娘好奇地打開來瞧,發現裡面竟然裝著滿滿一荷包的碎銀子,有些傻眼了。

    招娣可從來沒見過銀子,何況還這麼多,「大嫂,這得有五六兩銀子吧,也就是值五六千錢哩!這是誰把荷包落在咱家的包袱裡了?」

    櫻娘還沒反應過來,「我也不知道啊,丟了荷包的人得多著急啊,這麼些銀子哩。又不是知是誰丟的,咱們怎麼還給人家?」

    櫻娘心裡還在想,要不要把這些銀子給昧了?不行啊,昧錢就是昧良心啊!她仔細地瞧著荷包,看著上面繡著花紋和字,心裡咯登一下,「這哪裡是人家丟的,這分明是姚姑姑故意塞給我的,你瞧,上面有一個『簟』子。姚姑姑名叫姚玉簟,這不是她的,又能是誰的。當時我和伯明收拾包袱的時候還沒發現這個荷包,前日晚上姚姑姑來與我敘話,肯定是趁那個時候偷偷塞進來的。」

    招娣看著這些白花花的銀子,又瞧著荷包上的字,雖然她不認識,但覺得這個字好看,「姚姑姑人好,名字也好。她之所以要偷偷地塞進來,肯定是擔心直接給你,你是不會收的。」

    櫻娘歎道:「她真是用心良苦啊。不過,咱們都有手有腳,可不能白收人家的錢,到時候咱們多織幾件好看的線衣送給姚姑姑吧。」

    伯明哥幾個把各個屋子都轉了一遍,大概要在什麼位置起炕頭已經心裡有數了。他們來到屋裡準備開始來繞線,因為知道這次買了好些線料回來要織線衣,不把線繞成團可不行。

    他們見櫻娘和招娣圍著桌子看著這麼一些碎銀子,可是給驚著了,都睜著大眼要驚呼出來。

    櫻娘連忙噓聲,「你們別大聲張羅,這是姚姑姑偷偷塞給咱們的錢,別讓人家聽去了。有了這些錢,叔昌到時候訂親給彩禮,還有成親時的各項花費就都有了。就這樣還能剩下一些哩,咱家再攢攢,到時候再給季旺說親。」

    季旺聽了直臉紅,「我才不要娶什麼親哩!」

    伯明摸了摸季旺的頭,「哼,傻小子,你還能一輩子不娶親,再過兩年,怕你自己都等著急了。」

    櫻娘從自己的荷包裡拿出剩下的銅板,給他們一人二十錢,「這是給你們的零花錢,平時見到什麼想買的,就自己買吧。」

    她又起身去箱底拿出一千錢,遞給仲平,「這些錢你拿著,你和招娣也有自己的小家,買個小東西都要過問我和伯明也不好。招娣還有五十來日就要生了,你們給孩子買些東西,孩子的棉襖是做好了,但是棉鞋和棉襪可都沒準備好哩,買些料回來做吧。待招娣過生辰,再給她買只銀鐲子。」

    招娣忙道:「大嫂,我真的不要。」

    櫻娘故意生氣道:「你還聽不聽大嫂的?哪怕不聽我的,也要聽仲平的,到時候仲平給不給你買我就不管了。」

    招娣沒轍了,乖乖地應道:「好吧。」

    櫻娘又想起一事,「明日我想去一趟鎮上,問殷管家要回我這半個多月的工錢,算起來也有七百錢哩。伯明,咱們倆一起去吧,要回了錢,然後就一起去蔣家村找泥匠來起炕頭。」

    伯明怕櫻娘去要工錢會撞上甄子查,可別又被欺負,肯定是要陪著一起去的,「好,除了要回工錢和請泥匠,咱們還要順便把牛車還給舅舅哩。從鎮上過時,咱們給舅舅家捎個兩斤肉和幾包糕點吧,總是借他家的牛,可不能白借,何況咱們怕是經常要去烏州的,以後還得借。」

    「嗯,這個禮可是要送的。」說起牛車,櫻娘又尋思道,「待來年咱家牛下了崽,母牛也能跟著去烏州。這幾日咱家砍樹做輛車吧,哪怕這半年要借,也只需借牛,而不需借車了。舅舅家平時要用車拉東西哩,咱家借走了,他就不方便了。」

    「這個主意不錯。」伯明興奮道,「這幾日我就去砍樹。」

    說好了這些,一家人開始忙活起來。男的繞線團,女的織線衣,邊忙活邊說笑,其樂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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