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娘只好打回轉,又使了鳳喜去請冷華軒過來,就說自己有事找他商量,叫鳳喜千萬不要說冷婉來了的事。
鳳喜應聲去了,錦娘剛過月洞門,落霞就帶著冷婉一起到了,錦娘忙迎了上去。
冷婉也是好久沒見錦娘,再見時,有著恍如隔世之感,當年,錦娘還只是孫家庶女是,便到過寧王府玩耍,那時,冷婉便特別喜歡錦娘,兩個興趣相投,很是談得來,後來,錦娘嫁到簡親王府,那時候,二太太還在,冷婉會和芸娘一起到二太太府裡玩,二太太便會請了錦娘過來一起說話,關係自然就越發的融洽了。
原以為,二人能成為妯娌,卻不知,世事變遷,如今二太太早已伏法,東西蕭條冷清,錦娘卻成為了大錦朝的女才子,女紅人,也成為了最尊貴的王妃之一,而自己,仍是獨守閨房,心心唸唸著的那個人,一直不肯下決心娶她,偏生他又並非無情,偶有書信傳來時,話裡多有關切之意,讓她又升了希望,捨不得棄他另嫁。
「給王妃請安,王妃安好。」落霞俏皮的一福身,行了個標準的宮禮,錦娘避讓不開,便笑著拿手打她,「你這丫頭,幾日不見就跟我生分了是吧,那好,我也給落霞郡主行禮。」
落霞一聽忙扯住她的手道:「別介,我受不起啊,嫂嫂,若是庭哥哥看我給你行禮還不整死我去,你饒了我吧。」
錦娘嗔她一眼,笑著對冷婉道:「婉妹,好久不見,你看著清減了。」
冷婉優的給錦娘行了一禮,眼中帶著一絲滄桑,「確實好久不見了,請王妃受冷婉一禮。」
錦娘笑嘻嘻地將她扯住,一手一個,接著就往府裡走。
「你們都是我的好姐妹,既是難得來一趟,那就不要拘禮了,你們也知道,我做不慣那個。」
落霞聽得掩嘴就笑,幾個說說笑笑就到了錦娘院子裡,吩咐滿兒茶點備好,因是秋夏相交,天氣炎熱,屋裡就放了冰塊,張媽媽又讓人端了冰鎮的酸梅湯來,三人喝了,解了渴。
落霞放下手中的湯碗,看了冷婉一眼,對錦娘道:「有人可是誇下了口,說她長嫂如母,會給兄弟做主的,怎麼到了如今還沒動靜呢?人家的年紀可是等不了了啊。」
冷婉一聽,臉上浮出兩朵紅雲,落霞的爽直大方她有些吃不消,羞澀地低下頭去,但卻又忍不住滿眼期抬眼看錦娘。
錦娘聽了也怪不好意思的,卻實是她自己曾說過,要幫著解決冷婉和冷華軒這對冤家的事情,可是,她也努力了,人家男方自己總不表明態度,她總不能拿刀子逼他娶親吧,可是這話也只能在心裡想想,還真不敢當著冷婉的面說出來,她今天既然找上門來,怕也是實在在家熬不住了,一腔希望全放在自己身上了,唉,慚愧,慚愧啊。
「那個,三弟最近,忙下政務,我倒是找過他幾回,他有幾分意動,只是,好像有些顧及,我問過他,他又不肯明說,唉,那小子經歷了些事情,比過去穩重多了,婉妹啊,這事你別急,再給嫂嫂些時間啊。」
冷婉一聽冷華軒並非直接拒絕,黯淡的眼眸變得明亮了起來,微垂了頭,羞澀地說道:「多謝嫂嫂了。」
一回子鳳喜回來了,卻是站在穿堂處看著,並沒進來,那樣子似乎有話說,錦娘心知她定是看冷嫁和落霞在不方便,不由搖了搖頭,歎口氣對落霞和冷婉告了個罪,才出得門去,心裡不由想念雙兒,如今因著雙兒成了親,便不能如先前那樣隨侍在身邊了,她的一部份工作便交由鳳喜,今兒這事,若是雙兒,她便會附到自己耳邊耳語幾句就是,絕不會讓自己丟下客人,走到外面去只一個丫頭回事。
鳳喜見錦娘出來了,臉上露出猶疑之色,很小聲的對錦娘道:「三爺沒在府裡,奴婢問過煙兒,說他去了二老爺的墳地了。」
錦娘聽得一怔,自己先前準備去東府時,便使了人看過,知道冷華軒在府裡才去,怎麼這會子又去二老爺的墳上了?
「奴婢也覺得奇怪呢,聽煙兒說,好像三爺也是聽說……寧王家的郡主來了,才故意避開的,煙兒那樣子,像是要哭了一樣,夫人,她說三爺好可憐,其實心裡還是很喜歡婉郡主了,但就是不願意娶她進門,唉,若是三爺好生成個家,東府也能有些鮮活氣呢,以前的東府可真是富貴得緊,如今卻落得……」
錦娘皺著眉頭止了她的話:「你去讓外門管事備輛大些的馬車,說我要出門。」
鳳喜聽得一怔,夫人這怎麼也要出門呢,屋裡還有兩位客人呢?但看錦娘一點也沒有要向她分說的意思,她只好垂了頭,老實辦事去了。
錦娘回到屋裡,半挑了眉看落霞:「婉兒的事我且不說,菬霞,你今兒可是只來陪婉妹的?」
落霞聽得一楞,眼裡閃過一絲落漠和無奈,隨即又嘻笑著道:「自然不是,如今京裡可是好多太太小姐們都知道,簡親王妃最愛的就是做大媒,落霞年紀也不小了,自然也是想讓嫂嫂給說個好人家呢。」
錦娘臉上笑容一收,一本正經的對她道:「你說的可是真的?那我真的會給你找一戶家不多的人家,差不多的人,把你嫁了哦?」
落露仍是笑著,眼裡卻浮出一絲淚意來,垂了頭,兩手扯著手裡的帕子,狠狠地說道:「哼,你這話要是說給那個人聽,他不定會有多高興呢,這陣子,日日想法子躲我,看到我就像老鼠看到貓一樣,我有那麼可怕嗎?我落霞,不說要傾國之貌,也是絕色美女一個,論才貌,論家世,論人品,哪一點配不上他,他越是要躲我,我便越是要纏他,今生纏不到一起,我纏到他下輩子去。」
錦娘很喜歡落霞這敢愛敢恨的性子,對她豎了個大拇指道:「好,我支持你,落霞,你是好樣的。」
冷婉聽了也觸到了自己的心事,不由也撇了嘴道:「可不是嗎?都是沒良心的,咱們哪點配不上他了,非要扯三扯四的,喜不喜歡,想不想娶,明著說嗎?拖拖拉拉的,斷又不斷,真是煩死個人了。」
錦娘聽得眼睛一亮,原來冷碗也這麼有氣勢呢,她一起身,拉起兩個郡主的手道:「嗯,姐妹們,咱們不能被那些臭男人打倒,既然喜歡了,就是拿刀子逼,也要逼得他們將咱們娶回去。」
「娘子,兩位妹妹說這話還可以,你嘛,就算了吧,差不多一點啊。」錦娘話音剛落,自裡屋便傳出冷華庭很不豫的聲音,錦娘一聽便縮了頭,拉著兩位郡主便往外跑,回頭對屋裡的人說道:「相公啊,我只是去做大媒啊,給兩個妹妹相親,出去一會子再回。」
說著,也不等某人回應,人已經出了穿堂,下了台階,走出好遠了。
落霞一路走,一路笑,「嫂嫂,我還以為庭哥哥最是怕你的呢,原來,是你怕他哦,他說一句你就原形畢露了。」
錦娘聽了便嗔了她一眼,拿手戳她道:「小丫頭你懂什麼,夫妻之道,不是誰怕誰的事,而是要相互尊重和忍讓,誰都會有說錯話,做錯事的時候,錯了不要緊,重要的是一方要包容,而另一方要知錯認錯,知錯就改,這樣的夫妻才能長長久久啊。」
落霞和冷婉聽了都垂了頭,露出思索的神情,錦娘知道她們兩人都聽到心裡去了,便不再說話,帶著兩個去了外門,門外早就備了兩輛馬車,錦娘拉著落霞和冷婉同坐了一輛,而後面的一輛便坐著各自的丫環婆子,王府的侍衛隨從跟了十好幾個,馬車向城外開去。
冷婉和落霞都不解,問道:「嫂嫂這是要帶我們兩去哪裡?」
「你們兩個長得如此水靈,我呀,要賣了你們,一定能賺不少銀子呢。」錦娘故意一臉邪笑地對兩個郡主說道。
落霞聽了立即對錦娘翻白眼,冷冷道:「就你這慫樣,還想賣我,小心我和婉兒一起把你賣了,你呀,如今可是最值錢了,你信不信,我只要傳個信去簡親王府和宮裡,說你失蹤了,立即便有大批宮廷侍衛和王府私兵追出城來,啊,還是算了吧,我怕亂箭穿心啊,五馬分屍啊。」
說著她還故意兩手一攤,裝個死樣,把錦娘和冷婉得得前府後仰,冷婉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半晌才止住了笑,對錦娘道:「她就是個沒臉沒皮的,這種話也能說得出來,咱們可都是皇室宗親,不管是丟了誰,宮裡都會派人來找吧。」
落霞聽了意味深長的看了錦娘一眼,小聲道:「不見得呢,總之,咱們的錦娘嫂嫂如今可是舉足輕重的人物,咱們兩個啊,最好不要得罪她哦,不然,小心皇兄會找麻煩哦。」
錦娘聽她的話狀似玩笑,卻似在深意,一時臉上的笑僵住,腦海裡回想起與皇上一起在江南地道裡避難時的情景來,又想皇上一直對她很親和,如待妹妹一相對她,自己不應該亂猜疑才是,如此便很快將這件事拋到了腦後,神神秘秘的對冷婉道:「一會子,我和落霞兩個不下車,你一個人帶著丫頭婆子們過去,那個人就在族墳裡,你可以自己去問她,大膽一些,問明白了,肯就肯,不肯就不肯,不許他再玩暖昧了。」
落霞聽錦娘這『玩暖昧『三字覺得很貼切,癟了嘴對冷碗道:「嗯,確實是這樣,他男人,他拖得起,咱們姑娘家可就拖不起了,你的這一位,可比我那一位還要讓人惱火和討厭呢。我起碼是個單相思啊,他不肯我也不怪他,他從來都沒有掩飾過自己的心意,是我自已一廂情願,不肯放手的啊。」說著說著,眼圈兒就紅了。
冷婉心知她的苦楚,便拍了拍她的手道:「我這一次一定不給他玩暖昧的機會了,非要逼他表態不可。」
說話間,簡親王一系的祖墳到了,錦娘真的讓冷婉帶了自己的丫頭進了祖墳,在簡親王府的一個粗使丫頭的帶領下,找到了冷二老爺的墳地,遠遠的,看到冷華軒果然正站在二老爺的墳前發呆。
冷婉將手一揚,讓跟著的人全都停了下來,自己悄悄地向冷華軒走去。
「爹爹,你說軒兒要怎麼辦,當年,害你的人裡也有她爹爹,兒子不能找他報仇,但要兒子認他為岳父,兒子實在是做不出來啊,可是,她又是那樣的一往情深,軒兒還是第一次看到有那樣癡情的女子,她對軒兒真的是做得仁至義盡了,軒兒落魄潦倒時,她從來就沒有嫌棄也沒有放棄過軒兒,她是軒兒能堅強存活下來的勇氣,軒兒……其實好喜歡她,可是,造化弄人,為何她會是仇人之女呢?」冷華軒邊說,邊蹲下身去,給面前的紙灰上又添些紙錢,溫和乾淨的雙眸裡蘊滿痛苦之色。
冷婉先是聽得一震,整個人都差一點僵木發麻,隨即聽他又說,他其實很敬重自己,很喜歡自己時,一股狂喜又充斥心間,原來,他對自己也是有著那樣深的感情,他也明白自己的一片癡情,可是,父親,怎麼會是殺害二老爺的兇手呢?二老爺不是被他哥哥冷華堂所殺嗎?
是了,那個二老爺是假的,是西涼的探子,難道,這墳裡,就是住著真正的二老爺?那冷華堂比他還大,怎麼又是假二老爺的兒子呢?
冷婉想不明白,因為,她不太知道當年劉姨娘與赫連容城之間的那些事情,所以,越聽越糊塗了。
但是,冷華軒又是從何處得來,寧王爺與赫連容城有勾結的信息的呢?若真是,那寧王府不是……會,想到這裡,冷婉不由打了個冷戰,她突然明白冷華軒為何如此痛苦了,不由對眼前這個男子更加心疼和憐愛。
若寧王真的曾經背叛過大錦,做過出賣朝庭的事,又害死了冷二老爺,那冷華軒如果要報仇,告發就是,但那樣一來,整個寧王府便會被抄查,幾百口人都會被流放,或是賣掉,而自己,也會由一個高高在上的郡主而被打落塵泥裡去,所以,他寧可自己一個人痛苦,寧可自己怨他,既捨不得自己,又無法接受自己,所以,才玩暖昧,才……拖著……想來,他也是一直在想著解決的法子而不得,正苦惱著吧。
想明白了這一點,冷婉決定要勇敢的跟冷華軒站在一起,一起想辦法解決,或者,這是個死結,難以解開,但她相信,只要兩個齊心協力,應該沒有什麼事情能難到他們的,就如當年的錦娘和冷華庭,他們的處境更為惡劣,但她一樣堅強的與冷華庭在一起,如今苦盡甘來,成為人人羨慕的一對快樂夫妻。
慢慢走近,她悄無聲息地在冷華軒的身邊蹲下,拿起一張錢紙,也丟進火堆裡。
冷華軒一時怔住,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冷婉,衝口而出的是:「婉妹,你怎麼在這裡。」
冷婉溫柔地笑著,火光映在她帶淚的臉上,像鍍上了一層聖潔的光,只是那樣的笑容太過淒楚和哀傷,讓人看著心疼啊。
「我若不來,你是不是要將那些話藏在心裡一輩子?」冷婉含淚笑著,緩緩抬眸,定定地看著眼睛這個自己日思夜想的男子,心中有無數個念頭升起,最後聚成一條小溪,唱著同一支歌,說著同一句話,那就是,今生非眼前這個男子不嫁。
「什麼……什麼話?你聽到了什麼?」面對這樣的冷婉,冷華軒有些慌亂,他猛然站起身來,逃一般的往墳外走。
「你還想要逃嗎?你還想要拖到何時去?不管如何難,總有個解決的法子的,難道,你真的要逼我去做姑子麼?」
「婉妹,我……對不住你,你還是,另找戶好人家,嫁了吧。」冷華軒背對著冷婉沒有回頭,聲音乾澀的說道。、
「你混蛋,這種話為什麼不早幾年說,為什麼要讓我喜歡上你了再說,為什麼要讓我再也忘不掉你了再說,為什麼要讓我決定終身非你不嫁之後再說?你分明就是個懦夫,一個膽小鬼。」冷婉不顧一切的在冷華軒身後大聲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