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娘聽得一楞,看向王妃,說起來,王府裡頭,若是王妃要找個人接手掌家,世子妃當然是首要的人選,畢竟世子是將來王位的繼承人,整個王府都得世子來繼承,世子妃就是將來的王妃,自然也是這個府裡將來的當家主母,斷沒有讓錦娘掌家的道裡,王妃其實也就這麼一說,她自己還年輕呢,沒想那麼遠,只是覺得錦娘還小,該學著點東西而已。
但上官枚反應太大,倒讓王妃眉頭皺了起來,庭兒是自己的親生骨肉,世子不過是庶出的,有了王位繼承權他已經是得了最大的便宜了,就算自己把掌家之權給了錦娘又如何?兄弟兩要分得那樣清楚嗎?
王妃如是冷笑著道:「想讓她跟著學學,以後總是要用得著的。」
這話說磨稜兩可,既沒說讓錦娘以後掌家,也沒說不,上官枚聽著就有些氣悶,但卻不好發作,便轉了口,指著那帳本道:「這帳便是拿來給弟妹看的麼?母妃不如連我也一快教了吧,一會子讓我也看看這帳本才是。」
王妃聽得一怔,抬眼認真地看上官枚,微笑道:「這兩本不過是我院裡的私帳,拿來也主是讓錦娘熟悉一下的,你若真想學習,一會子讓王媽媽帶你去看公中的帳冊去,正好,也瞭解下府裡的規制和用度,一會子你三叔三嬸來鬧時,你也幫我想想如何應對才是,老夫人向來是疼你的,你若再去勸,看了帳心裡就有了底,也就有了依據了?」
上官枚一聽說是讓看公中的帳冊,心中一喜,她早就想看帳了,只是一直不得王妃的准許,她也不好強行開口去要,這會子正好搭了錦娘的福,直遂了心意,心裡自然是高興著,只是,她對王媽媽手裡的那兩個帳本就更加好奇了,不過,王妃既是那樣說,定然是不想自己看的,也好,今天總算也是有收穫的,等那天空了,再找了錦娘去套些話來,或者……
「那好吧,明兒王媽媽得了空,便帶我去,不過,若是遇著不懂的,母妃,你可不能偏心,也得跟教弟妹一樣,也教了我才是。」上官枚眉花眼笑地說道,語氣裡帶著絲撒嬌的味道。
王妃自然是點了頭,不過又道:「那帳本你還是自在帳房裡看好了,不要拿回自己院子裡去,別讓那起子有心的鑽了空子,你原是去學的,若讓人胡扯些什麼事,可就不好了。」
這話倒是真心的,帳房裡的帳本,除非主母,一般是不許搬到外面去的,只在帳房裡查看,如今的賬葉全是做的活頁,怕就怕賬房裡的人,趁著世子妃拿了帳冊出去,故意在裡面做了假帳換了葉,推說是世子妃換的,那樣可就難以說清了。
上官枚自是懂得的,以前在娘家時,母親也沒少教她與如今的太子妃姐姐持家之道,帳也沒少看,那時,母親也是只搬了些私冊子讓她們看的。
「是,母妃,我就在帳房裡看,遇到不懂的,倒還可以問問帳房裡的人呢。」上官枚很乖巧地說道。
正好大家也吃過了飯,王妃起身去了廂房裡,錦娘推著冷華庭走,上官枚也跟在後面,王媽媽拿著賬冊有些不知所措,跟也不是,不跟……好像也不行,只好默著跟去,站在角落裡。
碧玉上了茶,王妃便與兩個媳婦扯了些閒事,冷華庭難得的眼神炯炯,沒一絲不耐,很認真地聽著三個女人聊天,不時的還好奇地插上兩句,一又美麗的鳳眼咕嚕嚕轉著,就像個聽八卦的孩子,那樣子要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就連上官枚看著都忍不住發會兒癡,心想,若他……沒有殘疾,自己嫁的……應該是他吧,腦子裡立即又浮現出冷華堂風流俊的模樣來,忙在心裡罵自己,亂想什麼呢,相不是一樣也很英俊麼?還……很善良寬容呢,要不然,孫家的二小姐也沒會死乞白賴地要嫁給相公作平妻了。
幾人正說著,外面小丫頭來報,說是劉姨娘來了,也帶著兩個漂亮丫頭呢。
王妃聽了就沉了臉,還真是會湊熱鬧,怎麼別的事沒如此熱心呢?
忙讓錦娘去迎,錦娘一聽說什麼又帶了人來了,心裡就窩了火,這還有完沒完啊?乾脆把那人都換成銀子算了,有多少自己收多少,奶奶的,怎麼就見不得自己安生呢。
錦娘含笑迎了出去,上官枚卻是穩坐如山,動都沒有動一下,就像來的那個人與她沒多大關係似的。
劉姨娘一身藕色長襖,下面著一條撒碎梅花兒大擺長裙,裹得纖腰妖嬈豐盈,整個人顯得嬌媚動人,與王妃的清麗出塵比起來,是另一種嬌艷的美,莫說王爺也真是好艷福,屋裡的兩個妃子都有傾國之色,怪不得冷華庭見了誰都說丑呢,人家天天看到的就是絕色佳人,普通一點的,哪裡能挾進眼去?
只是,劉姨娘的笑容怎麼那樣陰險呢,一看見錦娘便湊了上來,一把拉住錦娘的手道,「哎呀,錦娘,姨娘來晚了,你四嬸子最後一個告訴我呢,我火急火忙地就挑了兩個最好的人來,快來看看,你滿意不?」
錦娘乾笑著,一邊不著痕跡地推了劉姨娘的手,先一步進了廂房裡,王妃正坐著喝茶呢,劉氏見了便上前行禮,一撇眼,便看到自己的媳婦也在坐,臉色微變了變,自己來了,上官枚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不由氣紅了臉,但當著王妃和錦娘的面,也不好發作,只好氣鼓鼓地坐到王妃的下首,冷著臉,也裝沒看見上官枚。
王妃讓碧玉給劉氏也上了茶,還沒開口,劉氏又是一串的道歉,「妹妹可是才知道庭兒那裡缺人的,呀,我怕是最後一個了吧,姐姐可別介意啊,看看,這兩個就是我挑的,還過得去吧。」說著,就揮手讓自己帶來的兩個丫頭往前頭站,好讓王妃能看得清。
王妃喝了口茶,瞄了眼那兩個丫頭,還別說,劉氏帶來的兩個模樣兒還真周正,其實一個長得水蛇腰,眼兒有點上勾,流轉間便帶了絲媚色,很是妖嬈,與劉氏在氣質上倒有幾分相似呢,這樣的人一看就不是個老實的主,若進了庭兒屋裡,還不得鬧個雞犬不寧啊,這劉氏,可真是有心機啊。
那丫頭此時正拿眼睨錦娘,一看錦娘雖然清秀,但長相實在一般,立即便有了底氣,看人的眼光也有些發挑了,似乎錦娘就不是她的那一盤菜,一轉頭,看到坐在輪椅裡的二少爺,立即魂都丟了半邊,眼睛膩了上去便如粘上了一般,移都移不開,冷華庭聽到劉姨娘的話時,就很是煩燥了,這會子再被個女鬼色迷迷地盯著,不由火氣直冒,一伸手,一伸手,搶了錦娘手裡的茶杯蓋便砸了過去,正中眉心。
王妃正在和劉姨娘打著太極,忽然就聽了一聲慘叫,兩人全看了過去,就見劉氏帶來的那個水蛇腰額頭鮮血直冒,捂著頭就尖叫了起來。
錦娘自冷華庭奪盃砸人,只是一瞬的時間,都沒反應過來,那丫頭就已經血流滿面了,她悲催地歎了口氣,極力忍住心裡的笑意,忙裝模兒樣的道:「哎呀,這是怎麼弄的,快來人,扶了下去吧,哎呀,相公你也真是的,我去給你沏茶就是,發什麼火呀,要不,你就喝我這杯吧,我只喝了兩口呢,正熱著。」說著,還真把自己手裡茶給冷華庭遞了過去。
一邊的上官枚實在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道:「怪不得相公說二弟最是純真可愛呢,果然如此,似這等妖媚子的女子,就該用杯子砸了。」
一席話說的劉氏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怒目看著上官枚,冷笑道:「是嗎?看來,是娘的眼光不好了,早知道,得選了幾個好看一點的,給堂兒也送去,府裡喜事也辦了幾樁了,怎麼蛋也沒看到一個,看來,還是準備的人少了,明兒得跟孫家說說,把玉娘早點迎進來了吧,聽說,孫家二姑娘可是美貌如花呢,還是個才女,就如二弟妹一樣,很有休養氣質呢。」
上官枚聽了赫然站了起來,冷笑道,「姨娘,說話可得注意些了,什麼叫做蛋都沒下一個?你把相公比做什麼了?又把你自己看成了什麼?會下蛋的雞嗎?」
劉氏沒想到她真會當著王妃婆媳的面跟自己翻臉,氣得臉都綠了,也站了起來:「你……你……還有點尊卑長幼之分麼?我是你正經的婆婆,哪有對婆婆如此不敬的?你太過份了,別仗著自己是郡主就不知天高地厚,無狀無形了,你再如此,我可就要讓堂兒休了你。」
上官枚輕蔑地看了她一眼,悠閒地坐了下去,冷笑道:「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哈,我正經的婆婆坐在正位呢,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出身,也有臉來在我面前稱大,姨娘,你怕是沒學過女戒和規矩的吧,也是,那樣的地方出來的人,哪裡認得幾個字啊。」邊說,邊伸了手去看自己手指上的指套,對王妃笑道:「母妃,真是不好意思,剛才枚兒吵著您了。」語氣特別的恭敬,與剛才對劉氏的態度那是判若兩人。
劉氏氣得手直抽抽,丟下兩個丫頭就往外走,邊走邊道:「好,好,你有本事,你看不起我,我這就去找堂兒去,看他是如何教導你這等不爭氣的媳婦的。」
上官枚不緊不慢地對她說了句:「姨娘慢走,相正好像正在王爺書房裡呢,您剛好可以哭著去,正好讓他們父子都看見了。」
劉姨娘聽得一滯,神色淒婉地轉過頭來,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王妃看她們也鬧得差不多了,不過都是女人們鬧嘴的事,何必少了男人們,終於好心地開了口,起身去勸劉氏:「妹妹你也真是的,枚兒還是小孩子呢,說話是沒輕重了些,但你也犯不著跟個小輩去計較吧,何況還是自己的兒媳呢,來,坐下吧,我讓人做了不少好點心,一會子嘗嘗再走。」說著就挽住劉氏的手往屋裡走。
錦娘可是第一次見到上官枚與劉姨娘的相處之法,還真是激烈啊,沒想到,上官枚打心裡根本就不承認劉姨娘的地位,其實,自打冷華堂被封為世子後,劉姨娘就被抬了位份,由姨娘抬為了側妃,也上了皇家的玉碟了,但不知為何,閤府上下,就沒一個正正經經地叫她側妃的,全是叫的姨娘,就連冷華堂也是,剛才聽上官枚說劉姨娘出身似乎不高呢,也許是因著長得美吧,不然,也進不了簡親王府的大門了。
上官枚見王妃出來打圓場了,也就沒再說什麼,只是拿鼻孔對著劉氏,那個受了傷的丫頭被人拖了下去,還餘下的那個早嚇得沒了人色,王妃看了一眼便想笑,便好言對劉氏說道:「原是庭兒院子裡缺了兩個做事的,四弟妹也真是的,自己送兩個人來也就是了,還鬧得你們也跟著送,還真是慣壞了錦娘了。」
說著又笑,看了眼那丫頭道:「你還別說,你選的這個人,模樣真俊呢,不如,就給姐姐我得了,我屋裡正缺個二等的丫頭,不知妹妹捨得不呢。」
王妃說這話其實也就是給劉姨娘台階下,她兩個人一送進來,先是被冷華庭用杯子砸了一個走了,已經沒了臉,緊接著又被自己的媳排喧了一頓,臉面更是丟盡,真要氣著沖走了,她也沒那個膽去讓冷華堂休妻,不過也就說說氣話,洩個憤罷了,這會子王妃給了台階,她立即就坡下驢,斂了臉上的怒氣,乾笑著說道:「哪有不肯的,原就是送給姐姐院裡來的,怎麼調擺,當然得是姐姐說了算的。」
王妃便道了聲謝,讓青石把人帶了下去,那丫頭一聽是留在王妃屋裡,喜不自勝,在她看來,只要不是進二少爺屋裡就成了,二少爺長得像天仙兒一樣,可是惱起人來,就像只惡魔啊。還是離遠一些的好。
上官枚見王妃與劉氏兩個有說有笑的,臉色就帶了絲譏笑,看了看天色,外面早就點了燈,想著冷華堂也該回屋裡去了,遂起身跟王妃告辭,錦娘見冷華庭也是神情厭厭的,估計他也很不喜劉姨娘,便也跟著告辭,推著冷華庭出了門。
冷謙正等在門外,見少奶奶推了少爺出來了,忙道:「我來吧,外面路黑。」
錦娘也沒謙讓,就勢將輪椅給了冷謙,突然又想起冷謙還跟她要圖紙的事呢,忙笑了笑,跟在身邊說道:「冷侍衛。」
「少奶奶,你也跟著少爺叫我阿謙就是。」冷謙難得的微微一笑,燈光下,那冷峻慣了的臉上,笑容如夜空裡劃過的星星,燦然眩目,錦娘看了不由又歎,他還是不要笑的好,真要一笑,自己院裡怕又會有幾個丫頭中招,真是妖孽啊,和妖孽在一起久了,連跟著的人也學著妖孽了起來。
冷謙將冷華庭搬下石階,慢慢地推著,錦娘站在輪椅的另一邊,三人靜靜的,走了幾分鐘以後,冷謙突然問「少奶奶,你還應了在下圖沒有畫呢?」
錦娘聽了便笑,「是呢,一會子回去我就畫,你別急啊,我得想好了再畫給你,再者,還有好些個要注意的事項,也得當面和你說清。」
冷謙冷峻的臉上又露出了絲微羞的笑意,有些不自在地說道:「在下一定聆聽少奶奶教誨。」
汗,說什麼教誨啊,古人就是禮多啊,錦娘剛要謙虛幾句,就聽冷華庭很不耐煩地道:「嘰嘰歪歪什麼,還不快走!」
冷謙便與錦娘相視一眼,莫名其妙地看著眼前之人,這廝又發什麼神經,這裡可就是他們幾個,用不著再裝了呀。
回到院子裡,秀姑正在訓先前四嬸子送來的兩個丫頭,冷謙將冷華庭送進穿堂後,就閃身走了,錦娘剛想叫住他,就被冷華庭一把揪住了衣袖,「明兒也能見呢,一晚上都等不得了麼?」
錦娘聽得一滯,鼓了眼去瞪他,什麼叫一晚上都等不得?這廝說話怎麼就這麼不中聽呢,正要發火,又見他吸了吸鼻子,懶懶地歪在輪椅上,又露出那經典的小鹿班比的眼神,嘟了嘴道:「娘子,我的手好疼。」
錦娘聽得心一酸,想起早先看到他的手掌上的那些裂口,一下子就忘了要生氣,趕緊推他進裡屋,叫了珠兒和玉兒兩個打熱水,自己親自動手,捲起他的衣袖,拿了熱巾子幫他敷手。
外面秀姑還在教訓著那兩個丫頭,錦娘也是從朱兒口裡得知,那兩丫頭一個**桃,一個叫秋菊,原在四太太屋裡,這兩個雖然算不得一等,但也是二等丫頭,也算是養尊處優慣了的,哪裡吃過那等苦,加之平兒又故意要整她們兩個,便把院裡所有丫環婆子們的衣服拿了去給她們洗。
洗了一下午,卻又找了個茬,說她們做太慢,便不肯給飯她們吃,她們實在是又氣又累又餓,受不了了,便來找秀姑理論,秀姑當然還是向著平兒的,畢竟都是少奶奶陪嫁過來的老人,人說,親不親,家鄉人嘛,所以,便連哄帶罵的,在教訓她們兩個,這兩個自然是不服的,見了少奶奶回來,就想衝上去訴說,平兒哪裡容得她們去衝撞少爺和少奶奶,擋著就沒讓她們近錦娘的身。
屋裡,錦娘一遍遍地洗著帕子,一遍遍地幫冷華庭熱敷著傷口,總算把手掌上的老繭泡軟了,便用手去撕那一層層的皮,冷華庭一直靜靜地看著她。
她忙碌的樣子好認真,而認真時,一雙眸子極亮,黑暗孤寂裡閃過的夜明星,那樣幽黑如珠,挺俏的鼻樑,兩翼一張一翕,還冒著星星點點的毛毛汗,很是俏皮,兩隻白晰的小手快速地伸進熱水裡,又迅帶撈起那滾燙的毛巾,幾番下來,他手上的厚繭軟了,她的手卻燙得通紅通紅的,他的心裡彷彿乾涸的荒地上被注入一汪清洌地甘泉,被潤得濕濕的,軟軟的,柔得像是連正常的跳動了失了力氣,就那樣定定地注視著她。
錦娘這會子正搬了個小凳坐在他的椅子前面,將他的手捧住放在自己的膝上,輕輕地撕著死皮,先前在屋裡也看到過,這裡其實有不好閨膚露什麼的,還有很好的慈潤藥膏,她想將他手上的死皮去掉好,再好好塗上藥膏,再用乾淨的紗布纏住,明天起,自己就守著他,不許他再自己推輪椅了,總要讓兩隻手上的皮都長好了再說。
邊撕邊還不停地問:「疼麼?要是疼,你可要告訴我,不然,會扯了好皮去,那樣就更疼了。」
但她說她的,冷華庭一句也沒回,就那樣既老實又乖巧地任她施為,錦娘就抬頭看他,觸目的竟是一雙柔得出水來的眸子,純淨裡帶著甜甜的溫柔,妖艷中帶著絲深沉,華美如珍貴的寶石,幽深如潭,又如急流中捲起的旋窩,一望進去,便似要將她吞沒一般,四目一觸便交織在一起,久久沒有分開。
好半晌,錦娘感覺手有些發冷了,才感覺到自己的失態,很不自在地錯開了眼,紅著臉低頭繼續手下的工作。
「娘子,其實沒用的,就算長了新皮出來,還是又會裂,再說,有了老繭,我推著也不疼一些。」冷華庭的聲音有些乾澀,輕輕的,如美妙的歌兒一般在錦娘耳邊飄著。
錦娘聽得心中一緊,倔強地抬起頭來看他:「不會的,我再也不讓你的手磨出繭了,從明兒起,不許你再自己推椅子,要麼就是我推,要麼就是阿謙,總之,你要將手保養好了為止。」
還是第一次有人用這樣的語氣跟他說話,執拗又霸道,不容他反對,偏生那話裡的內容又是如此的窩心,冷華庭轉了頭不去看她,他要用多大的力氣才能控制得住自己想要將她擁進懷裡的衝動,他不想就此將自己的心淪陷,太快了,和她在一起不過十來天而已,他就有些情難自禁,不行,感情這種東西對他來說太過奢侈,而且,他也孤寂慣了,突然而至的溫暖讓他有些難以承受,被最親近人背叛的感覺,撕心裂肺,他不想再承受了。
可是……可是真的很喜歡啊,他有絲懊惱了起來,恨自己的無用,幾次想將手抽回來算了,再沉溺下去,終有一天會在她面前潰不成軍,最重要的是,他還不知道,她對自己,是否也有如他一樣的感覺,她……是不是也很喜歡他呢……,可是心在想,手卻貪戀著她的溫柔,試了幾次,都像失了力氣一樣,沒抽得回來,好挫敗,算了,今天就讓她弄著吧,明天……離她遠一點就是。
感覺他的手有點僵,錦娘也沒在意,心卻如小鹿亂撞,撲騰不停,好在他沒再跟她說話,不然,非得洩了醜態不可,這廝說不定又會拿自己的窘態來說事,被他罵了好幾天的花癡,笨蛋,她不想再被他又取另一個外號了。
總算弄好了,冷華庭的兩隻手被錦娘包成了兩個大粽子,他看著自己的兩隻手,臉就由紅變黑,瞪著眼睛看錦娘,紅唇微啟:「真是人醜做出來的事情也丑。」
錦娘滿懷期待的臉立即就垮了下來,仔細看那手包得,呵呵,是很醜哦,不過,他美得太過妖艷了啊,總算自己加了把子力氣,把他的手弄丑了,這也算是成就吧,於是不氣反笑,傻呼呼的,嗡聲嗡氣道:「不醜呢,配相公你正好。」
冷華庭呼得一窒,什麼叫配他正好?他有這麼醜麼?正要開罵,錦娘搶先一步嘟了嘴,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抖了手就要來拆他手上的紗布:「相公既然不喜歡,那我就拆了吧,一會子叫了珠兒進來幫你包好看點就是。」說著,極亮的大眼開始泛紅,副泫然入滴的樣子。
冷華庭猛然將手一收,他才不要別的女人給他包手呢,看她那副可憐樣,更覺得她也是費了好大的心力了的,算了,丑就丑吧,舉著兩隻手道:「推我上床去。」卻注意著,生怕錦娘真地搶了他的手去解紗布,寶貝似地盯著自己的雙手看。
錦娘唇邊就勾起一抹勝利的笑來,小樣,就你會裝可憐,本姑娘我看多了,也會呢。
笑嘻嘻地推了冷華庭到床邊,卻有點遲疑,不知要如何幫他上床,前兩個他的手沒被包著,兩手一撐,便跳上了床,可今天,自己剛才應該別把大拇指也包進去的,這會子好了,他怎麼握把手啊。
冷華庭看出她的反悔,不禁笑了起來,呲了她一聲道:「這會子知道了吧,你不只是醜,還笨。」
說著仍是舉關雙手,竟然自椅子上站了起來,不過兩腳剛剛點地便騰空躍起,跳到了床上,錦娘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衝過去就抱住他道:「你能站起,能站起對不對?新婚那天我就看到了,原以為只是你借了力的,這會子看明白了,你能站起,只是腳不能太著力,對不對,相公。」
冷華庭卻是一把將他甩開,雙眼如寒霜般冷冽,對她吼道:「不能,我站不起來,我是個攤子,你明白嗎?一直主濁個癱子,現在是,以後也是。」
錦娘被他突然的憤怒弄得莫名其妙,身子連連後退了好幾步才站穩,愕然又受傷地看著冷華庭,就見他一副挫敗的樣子,清秀的長眉緊蹙著,明艷的雙眸裡是無可而何的傷痛,那樣沉重,似呼連呼吸都被壓制,額間青筋直跳,樣子很是可怖。
錦娘立即便明白了,他是能站起,但定然那一站費盡了他的心力,怕是那一站,雙腳上有如刀割般的疼痛吧,他一直隱藏著自己的痛苦,充滿戒懼地隱藏著,他驕傲,從不肯在她的面前顯露自己的軟弱,可剛才,自己卻去撩動他埋在心裡的傷,去剝開他努力封砌地圍牆,去揭開他塵封的疼痛,他是惱羞成怒了吧。
錦娘的心一下子變得酸澀了起來,柔軟得只想將他擁進自己的懷裡,告訴他,她只是想幫他,想與他一同承擔痛苦,同心共力建設未來,可是……似乎,他並沒有對自己完全闖開心菲啊,錦娘也有些挫敗了,她對他的感情很複雜,她現在想為他做的一切,感覺都與愛情無關,她只是真正地當他為自己的丈夫,一個不得不共渡一生的,所以,才想要傾盡全力去幫他。
算了,慢慢來吧,總有一點,他會告訴自己,他所有的秘密,那時,她才能瞭解他腿疾的緣由,或者,能找出求治的辦法也未為可知呢。
小兩口正在屋裡各自想著心事,就聽正堂裡傳來一陣吵鬧聲,還有人在哭泣,呼天搶地的在喊少奶奶。
錦娘不由皺了眉,這個秀姑,怎麼幾個小丫頭也擺不平呢,轉頭去看冷華庭,見他臉色倒是比剛才好了許多,看來是自我調節好了,忙上前去,輕柔地說道:「相公,我服侍你睡下吧,。」
說著就幫他寬衣解帶,冷華庭平靜下來後,又有些後悔,光才她也不過是為他高興而已,不該那樣吼她的,見她不但不生氣,反而溫柔地過來服侍他,心裡便有些愧意,但他來就是個不認錯的主,只好彆扭地扭過頭去不看她,任她施為。
錦娘服侍冷華庭睡下後,便掀了簾子走到了正堂裡。
天堂裡亂成了一鍋粥,春桃秋菊兩個正與平兒拉扯著,平兒手裡舉著的正是屋裡的家法,兩根綁在一起的竹片,那東西打下去,不會傷莇動骨,卻會打得人皮開肉綻,錦娘原在孫府裡見過白總管用這個懲治過一個犯了錯的丫環。
一見錦娘出來,春桃秋菊兩個就如看到了救星,一下便撲了過來:「少奶奶,少奶奶,您可要給奴婢們主持公道啊。」
錦娘被她們的陣仗給嚇住,不由後退了兩步,看向秀姑,秀姑也是一臉的晦氣,惱怒地瞪著平兒,平兒卻是倔強地抿著嘴,手裡仍拿著那家法,惡狠狠地瞪著跪在地上了兩個人。
錦娘偏了身,走到正堂的椅子邊上,坐了下來,一邊的四兒便道:「要喝茶麼?少奶奶」
錦娘揮了揮手,對地上的兩個人道:「起來吧,說說看,這是怎麼一回子事,鬧得驚天動地的,倒真是給我爭臉啊。」
後面一句是說給秀姑和平兒聽的,以前三個人在府裡時,因著條件艱苦,幾個倒是和睦得很,從未吵鬧過,可如今隨著自己嫁進王府後,日子過得好了,人心反而不足了起來,這院子裡可還有不少是王府裡的老人,就自己帶來的幾個在鬧,那不是給自己丟臉,那是什麼?虧得秀姑還是活了幾十歲的人了,自己把個院子交給她打理,她竟是連幾個丫環也治服不了,真是太讓她失望了。
秀姑聽得錦娘話裡有話,不由羞紅了臉,她剛才也確實沒有稟公斷事,一味地偏坦著平兒,一是因為同是陪嫁過來的,又與平和她娘有些老面子,再就是,地上的兩個丫環原就是懷著那見不得人的小心思過來的,她也想藉機治治她們才好,但沒想到平兒竟然仗勢,想要抽打她們兩個,加之那兩個也不是好相與的,一時便鬧將起來了。
如今少奶奶這一說,也覺得心中有愧,又覺得自己威信也被平兒幾個給弄沒了,更是氣怒,抿緊嘴拿眼瞪平兒。
「少奶奶,奴婢兩個並未犯錯,不過就是想要秀姑給奴婢賞口晚飯吃罷了,先前少奶奶讓奴婢兩個去浣洗房,奴婢聽從少奶奶吩咐,二話不說的去了,可是奴婢做了一天,平兒姑娘就是不肯給飯吃,還打了奴婢兩個,奴婢實在受不了了,才來找秀姑評理的。」高個子的春桃,邊哭邊說道,一頭秀髮被揪得散亂,衣賞也是皺巴巴的,一看便是與人撕打過的樣子,看來,這丫頭剛才可也是撒和潑的。
秋菊老實一些春桃說話,她便低著頭,並不應聲,只在春桃偶爾看過去時,便點點頭,這丫頭一看就是個悶胡嘴,耍陰的主,瞧那雙眼睛溜得比誰的都快,總是推了春桃出來說事,有了好處兩個人分,犯了錯她便是從犯,罪責總要輕些的。
錦娘聽了春桃的哭訴便問秀姑,「她說的可是實情?」
秀姑怔了怔,不知如何回答,若說是,那便坐實了自己與平兒剛才的錯處,若說不是,一屋子的人看著,大家可都是明白人,別看沒說話,怕是心裡早就抬著一桿稱呢。
錦娘見了就皺眉,也懶得問她了,轉了頭就問珠兒和玉兒兩個,「你們是這院裡的老人,又是爺身邊最得力的,你們說說,究竟誰對誰錯?」
珠兒聽了就有些為難,秀姑的地位她是看到了的,少奶奶很是器重秀姑,她犯不著為了兩個不得寵的棄子去得罪秀姑吧,再說了,她以後還要在這院子裡混著呢,看秀姑那樣子也不是個心胸寬闊的主,保不齊以後就會拿了她的錯處來報復的。
於是,珠兒也低了頭,小聲說道:「才奴婢在屋裡服侍少奶奶倒熱水呢,不是看得很清,奴婢不清楚。」
玉兒卻是個直性子,見珠兒不肯說,她倒是心裡升起一股不平之氣,主動開口道:「回少奶奶,這事玉兒還是清楚的,確實是平兒姑娘太欺負人了,她們兩個原是我領著去的浣洗房,原是專洗主子們的用品的,但平兒姑娘來了,非要讓她們兩個專洗粗使婆子們換下的衣服,她們兩個也沒說什麼,就老實地做了,到了飯時,平兒姑娘又說她們兩個洗得不乾淨,罰她們不許吃飯,又弄了一堆子衣服給她們洗,她們也洗了,只是太餓了,就到秀姑這裡討吃的,誰知又惹惱了平兒姑娘了,後面的,這屋裡的人都看到了,可不是只有奴婢一個知道,大伙都可以評評理的。」
玉兒這一席話處處針對平兒,卻是半句也沒言到秀姑的不是,事情說清楚了,得罪的,只是平兒一個,又說得義正詞嚴,錦娘不由看了眼玉兒,只見她模樣清秀,樣子幹練精明,眼睛清亮機靈,又有股子正氣,嗯,倒是個不錯的丫頭呢。
錦娘於是又問屋裡其他眾人,「是這樣麼?」
低著頭的秀姑終於開了口:「玉兒……說的全是真的,少奶奶,你罰奴婢吧,奴婢沒有稟公斷理,讓少奶奶憂心,又丟了少奶奶的臉面了,真真罪過啊。」
秀姑倒底還是拎得清輕重的,若要掌理好這個院子裡的人,首先便是要對少奶奶忠心不二,不能藏著私心,而且對下面的人也應該公平了才是,不然,就算只是自己做錯事,人家也會怪到少奶奶的頭上,自已代表的,就是少奶奶,剛才真是沒想明白,只想著怕丟了自己的老臉,如今聽了玉兒的話才明白,自己那老臉算什麼,少奶奶體面了,自己才有面子。
錦娘聽了便更是生氣,秀姑也真是,如此明顯的錯事也任由平兒狂妄下去,若都是這麼著,怎麼才能管得好院子裡的其他人,自己不正,如何去管他人?
不由就沉了臉,對春桃和秋菊道:「你們現在去廚房領飯吃,讓廚房的管事媽媽做兩個好菜給你們,明天就不要去浣洗房去了,就跟著春紅和柳綠兩個,幫她們做做針線吧,只是,以後不得召喚,再不可進主屋了,可聽明白了?」
又對平兒道:「至於平兒你,去收拾收拾吧,今兒我也沒來得及,下午在王妃屋裡時,爺把你和春紅兩個跟三太太送過來的人給交換了,明兒我就送了你們兩個去。」
平兒一聽,怔住了,嚇得臉都白了,不置信地問錦娘:「少奶奶……您……這是什麼意思?」
一邊的春紅也是嚇住,跟著跪了下來:「少奶奶,奴婢並未犯錯啊,奴婢可沒有欺負她們兩個,您……您為何要連奴婢也一併罰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