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燭夜,芸娘獨自一人獨寧空房,孤坐到天明,偏生第二天,世子的小妾和通房前來見禮,見了新來的主母是個無鹽醜婦,冷嘲熱諷之語不絕於耳,芸娘實是忍不住,便打了前晚世子寵愛過的一個小妾。
世子回來,便罵了芸娘一頓,兩人頓時便吵翻了天,那三天,世子再也不肯去進芸娘屋裡了,把個芸娘恨得牙齒發癢。
又因她臉上紅腫未消,所以不肯去給公婆上茶,又上寧王妃很是生氣,怪她這個新進門的媳婦不懂規矩,不敬公婆,不事夫君,又一進門就鬧得家宅不寧,實是不喜歡芸娘,便對她更是冷談,就是世子不依規矩,夜陌小妾屋裡,王妃也不說世子半句。
芸娘就是委屈,也無處訴說,只能有苦往肚裡吞,今日芸娘的臉其實已經好轉,容貌也恢復了八成,放下架子親自去請世子一同回門,卻正好又遇到世子在與一個小廝鬼混,氣得芸娘快暈過去。
哪裡不有心思回門,關了門就一個人躲在屋裡痛哭。
大夫人聽完那人的回稟,當時便眼一黑,人就往地上歪,若不是杜媽媽扶得及時,估計也會摔傷了身子,大家忙抬了大夫人到床上去,又請了太醫來,太醫說大夫人是急怒攻心,犯了暈症,得好好養著身子,十天半月怕是起不得床,府裡的事情一下子便又都落在了二夫人身上了。
錦娘聽說了這些事情之後,不得不佩服自家未來相公的陰狠啊,只灑些毒粉就差不多毀了芸娘的婚姻幸福,還讓大夫人也跟著中了招,真是牛啊。
這事後來老太太也知道了,卻只是歎了口氣,什麼也沒說,倒是在錦娘去請安時,看錦娘的目光比以往更不同了些,偶爾,也讓錦娘帶了貞娘一同去她那裡用個午飯啥的,祖孫之間比往日裡倒是更親近了些,反倒對嫡出的玉娘有些疏遠了,弄得玉娘時不時地就往錦娘院子裡鑽,也不管錦娘願不願意,總是沒事就纏她一陣子。
終於到了出嫁的日子裡,一大早,天只是麻麻亮,錦娘就被秀姑從床上挖了起來,迷迷糊糊糊地坐著,四兒平兒兩個服侍她穿嫁衣,淨臉,秀姑拿了根細細的棉繩過來,也不知怎麼弄的,細繩一繞,嘴裡咬一頭,兩手各扯一頭,貼著錦娘的臉就扯了起來。
錦娘臉上一陣刺痛,差點從凳子上跳了起來,磕睡也醒了,一把推開秀姑道:「扯我汗毛幹嘛?痛死了。」
四兒聽著就撲哧一聲笑了起管:「姑娘,出嫁不就得開臉?」
秀姑也是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揪了住錦娘按在繡凳上:「沒見過這麼怕痛的,快些個,開了臉後,一會子十全奶奶就得來了。」
錦娘被秀姑按著不能動,忍著臉上如螞蟻啃咬的麻痛,呲牙咧嘴地吸著氣,嘟囔道:「不就是為了好看嗎?打點粉不就成了麼?幹嘛弄這個,痛死了。」
秀姑娘就停了手去戳她腦門:「今天可是你的大喜日子,什麼死啊死的,再亂說,我拿針來縫你的嘴了。」
一會子果然請來了十全奶奶,卻正是上次給芸娘梳妝的那個,二夫人親自帶進來的,原是顧翰林家的大少奶奶,人長得秀氣溫婉,一進門便是滿口的吉利話兒,說得二夫人眉花眼笑。
錦娘便再也不敢亂說亂動,任屋裡的人折騰著,十全奶奶給錦娘梳著頭,口裡念叨著吉利話兒,錦娘便抬眼看站在一旁的二夫人。
二夫人臉上雖是掛了笑,但眼睛卻是濕濕的,是捨不得吧,自己親生的,又養了十幾年,一朝嫁出去,便是別人家的人了,肯定是不捨的。
錦娘微張了嘴,叫了聲:「娘……」
二夫人怔了怔,偷偷撇過臉去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淚水,哽著喉嚨應了聲,說道:「別亂動,讓十全奶奶給咱四姑娘化個美美的妝,我的錦娘今天就是最美的新娘子了。」
錦娘鼻子也是酸酸的,眨巴著眼睛不敢哭,臉上剛被撲了一屋厚粉,一哭還不得花了。
二夫人一直不錯眼地看著十全奶奶給錦娘化妝,用的胭脂粉撲也全她自個剛才拿來的,芸娘出嫁那日的事情雖然後來被老太太下了禁口令,但府裡的人仍會偶爾閒扯上幾句,那次雖是也懲治了幾個人,但最終於也沒找到給芸娘下手的人。
所以,二夫人還是心有餘悸的,生怕府裡哪個又對錦娘下了黑手,一個女子一輩子也就這麼一天,一定要是最美的模樣嫁出去,才好啊。
正擔心著,外面便熱熱鬧鬧地來了幾個人,原來是貞娘和玉娘兩個來了,她們兩個見二夫人也在,忙上來行了禮,玉娘看著穿著大紅嫁衣的錦娘,臉色微黯了黯,只有正室才能穿大紅,自己早些年便將大紅的嫁衣做好了,可是……卻不能穿,雖然……很喜歡世子,可是,憑白給人做了小去,驕傲慣了的玉娘心裡還是很膈應。
貞娘是真心來給錦娘送祝福的,她自己的婚事也定在了年後,比玉娘倒是還早了幾個月,看著就要出門子的錦娘,貞娘心裡也有感慨,有點捨不得,姐們出嫁後,想要再見是很難的,所以,貞娘一大早就過來看錦娘,想著能多陪一會是一會。
姐幾個正說笑著,就見四兒略為慌張打簾子進來:「四姑娘,大姑奶奶來了,說是給四姑娘道喜來了呢。」
屋裡人聽了全是一怔,芸娘嫁出去後,就沒回過門,就是大夫人使了人去接了兩回,也沒接回人來,今天竟然會為了錦娘出嫁而回門?
秀姑首先反應過來,不動聲色地檔在錦娘前面。
二夫人還沒做出反應,那邊簾子掀起,芸娘一身華麗的宮裝出現在大家視線裡。
看著一屋子人臉上的詫異,芸娘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怎麼?難不成我嫁出去了,就不興回來給妹妹們道喜了麼?」
語氣再平和不過,二夫人立即就開了笑臉,迎了過去道:「哪能呢,我們想請都難得請到呢,難得大姑奶奶肯回趟門子,快快請坐。」
貞娘幾個也上前去跟芸娘說話兒,芸娘也像是她們之前從未發生過什麼事情一樣,很親熱地拉著貞娘的手說話,一雙漂亮的鳳眼卻不時地瞟向錦娘。
莫說請來的十全奶奶還真是手巧,把個錦娘妝扮得嬌艷動人,尤其一雙靈動的大眼清澈明亮,如水洗的珠玉,墨黑又耀眼。
芸娘便笑著走近錦娘:「四妹妹今兒可真是美啊,比起姐姐那日來,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太美了。」
錦娘聽這話就有酸味,隱隱地就感覺芸娘怕是全有啥子行動,看了身邊的秀姑一眼,說道:「大姐姐謬讚了,說起相貌來,自是大姐最出挑的,錦娘向來是最不起眼的那個。」說著警惕地看見芸娘藏於袖中的手動了動。
果然下一秒,芸娘毫無預警地向錦娘撲了過來,手裡拿著一個瓶子就往錦娘頭上劈頭蓋臉地砸,錦娘早有準備,在芸娘動手的前一瞬就起了身,迅速拿起桌上的大銅鏡擋住了自己的臉。
那瓷瓶光噹一聲破了,裡面灑出來的卻只是一些清水,錦娘一顆吊得老高的心終於放下。
屋裡二夫人和貞娘突然見變故,都是一聲尖叫,秀姑更是撲上去死死抱住了芸娘。
芸娘也不掙扎,嘴角勾起一抹譏誚:「原來四妹妹也怕毀容啊,哈哈哈。」
錦娘確實被芸娘嚇著了,臉色慘白著,這個時代是有漒水的,只是濃度不是很高而已,若今天芸娘真是拿了漒水往自己臉上潑,就算被銅鏡擋下了大半,但仍會濺不少到臉上的,她可不想成麻臉啊。
「我原是想用漒水的,只是想想也沒意思,能嚇到你,我心裡也算出了口惡氣了。」說罷,芸娘一把甩開秀姑,大笑著走了出去,臨出門時,又回了頭,眼中有著一抹淒然:「就算那日我沒中毒,仍是花容月貌那又如何?」似在自言自語,又似是說給錦娘幾個聽,只是語氣帶著抹辛酸,一掀簾子,走了出去。
錦娘怔怔地坐了下來,芸娘不過嫁出去一個月的樣子,卻似是長大懂事了許多,那個寧王世子……原就是個紈褲子弟吧,就算芸娘再怎麼賢良淑德,再怎麼美貌如花,所嫁非人,一樣也不幸福。
而這個時代,女子原就沒有地位,嫁人由不得自己選,是好是壞全憑運氣,而且還沒有反悔的機會,一嫁便是終身的事情,想到這裡,心裡又惶惶然起來。
芸娘鬧了這麼一出後,貞娘幾個興致也淡了,重新收拾好後,錦娘便坐在床上等花轎,一時又在想,那個人腿腳有病,他定是騎不得馬的,那他怎麼來迎親?也是坐轎子嗎?
很快外面便鼓樂宣天,錦娘堂兄背起送到轎子裡坐好,外面一切便全然看不到了。
被轎子顛得暈暈乎乎的,但好在路程並不遠,很快就聽到喜娘說停轎的聲音,轎子穩穩地停下,便聽得有司儀在唱:「踢轎門!」
錦娘心裡便更是詫異,他……能踢麼?等了一陣,卻聽到轎門被打開,外面伸進一隻乾淨的大手,錦娘看那高度,覺得那人是站著的,並非坐於輪椅之上的樣子,便有微微有些遲疑,半晌也沒伸出手去。
果然聽得那人輕聲說道:「弟妹,小庭……有些不方便。」
原來真是讓世子來替代的,他是怕見人麼?怕別人笑話他的殘疾?一個不敢正視自己的男人她錦娘可是不會喜歡的。
突然心裡就來了氣,倔著不肯伸出手去,也不肯下轎,冷華堂伸出的手僵在空中半晌,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正尷尬,簡親王府外圍滿了看熱鬧的人們,人們都知道簡親王家的二公子身子不便,由大哥代為行禮這倒也沒什麼不對的,只是沒想到,新娘子卻是個有個性的,僵在府門外不肯下轎,一時間便議論紛紛起來。
錦娘也知道這樣僵著不好,但她就是不願在新婚之日由另外的男人代替自己的丈夫與自己行禮,沉了聲,對那隻手的主人道:「請大伯讓奴家的夫君親自來。」
冷華堂聽了怔了怔,沒想到這個新進門的弟妹會在進門的第一天就給自己一個難堪,不由氣惱地收了手,正要說什麼,就聽身後有人道:「讓開,我自己來。」
冷華庭坐在輪椅上,自己推著過來了,看熱鬧的人群立即便鴉雀無聲,整個場面靜了下來,簡親王二公子很少出門,很多人從沒見到過他,今日一見,都傻了眼,屏住呼吸靜靜地看著那個坐在輪椅上緩緩過來的絕色公子。
好半響,人群裡才有人說了句:「真的太美了。」
「好可惜啊,是個殘疾,不然,這京城裡,怕是沒有哪位公子能比得過這位二爺吧。」
「就是萬花樓裡的花魁娘子,也比不過這位二爺啊,太……太美了,若是個女子,怕是要顛倒眾生了。」
「呀,二爺這麼……美,那得什麼樣的娘子才能配得上二爺?」
這些議論無一遺漏地落入冷華庭的耳朵裡,他熟練地推著輪椅,一雙剪水雙瞳如墨般漆黑發亮,純淨而不含半點雜質,他慢慢地,隨意地看向人群。
那些正在議論著的人一觸到這樣純淨如孩童般的眼神,立即噤了聲,還想再說些什麼的,也不好再說下去了。
錦娘靜靜地坐在轎子裡等著,終於,又有一隻修長白晰地手伸進了轎門,就那樣無聲無息,緩緩地伸了進來,似乎在邀請她。
錦娘唇邊勾起一抹笑意,也緩緩地將自己的小手放進那隻大手裡,溫暖而乾燥,有種厚實感,握住後,並沒怎麼用力,卻讓錦娘惶惶不安的心得到了安撫,腦子裡不經意便想起前世最愛唱的一首老歌:《牽手》,也許牽了手的手,前生不一定好走,也許有了伴的路,今生還會更忙碌。
再世為人,雖然禮教森嚴,但錦娘還是憧憬著能找到自己所愛的那一半,能與他相親相愛共渡一生,這個正在牽自己手的人,會是今生的那一半嗎?
提了裙,在那隻手的牽引下,下了轎,冷華庭一直沒有鬆開她的手,一邊的喜娘看著便有些急,按禮制,新娘下了轎後,由喜娘扶進去,得踩碎瓦,跨火盆啊,但這兩位仍是牽著,這……這算什麼事啊?
簡親王府今日也是高朋滿坐,喜樂齊鳴,鞭炮震天的響,簡親王和王妃兩人滿臉喜氣地坐在正堂裡等著一對新人進門。
王妃心裡有些著急,先前也是與王爺商量好了的,庭兒自小便不願與陌生人打交道,自尊心又重,更不喜歡很多人看見他的腿疾,所以才讓世子替了庭兒去踢轎門,接新娘子下轎啊,可是,沒想到,新媳婦竟然不肯讓世子替……
而從來不願坐在輪椅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的庭兒竟然就依了新媳婦……
一坐一站的兩個人,終於進了大堂,滿堂的賓客便全將目光投到兩個新人身上,眾目睽睽之下,冷華庭耳根終於開始發紅,微羞著不太敢看四周的人群,手裡牽著紅綢的一頭,卻並未鬆開,在心底裡把錦娘罵了一百遍,不過是些虛頭巴腦的儀式而已,那死丫頭竟然非逼他親自來完成。
可是,心裡的某處卻還是在她拒絕牽大哥的手時,湧進一絲甜意。只是,這冗長的婚禮儀式太久了啊,而且,還被那樣多人像看猴把戲似地盯著看,心裡真的很不爽啊。
但再不想,他還是難得老實地跟她正經地拜了天地,錦娘被喜娘送進洞房後,冷華庭才有了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錦娘其實也是累得不行了,早上又起得早,這會子坐在新房裡,就有些昏昏欲睡,但新郎還沒有來給她揭頭蓋,她不能就睡,好在秀姑終於跟了過來,陪在她身邊,屋裡還有兩位喜娘,秀姑忙拿著早就準備好的荷包了賞。
那兩個喜婆又說了很多吉祥話兒,才退了出去。
秀姑便趁機塞了幾塊點心給錦娘,錦娘一天算得上是粒米未進,快餓死了,新嫁娘是不能吃東西的,就是手裡拿著的那個蘋果也是只能看不能吃,秀姑最是懂錦娘的,所以,這會子屋裡只剩她們兩時,她便拿了東西放錦娘口裡塞,卻不允許她自己揭下蓋頭。
錦娘看秀姑一點一點拿得慢,乾脆端了個點心盤子放在膝蓋上,自己吃,很香很酥的龍卷酥,裡面有蓮容和瓜子,錦娘吃得不亦樂呼,卻聽見有人開門的聲音,緊接著,便是輪椅緩緩推過來的聲音,錦娘一口點心就噎在了喉嚨裡不上不下的,哽得脖子都直了,手裡的點心盤子就不知道要藏哪裡去才好。
秀姑去給冷華庭行禮。
冷謙將冷華庭送進來後,便閃身走了,屋裡便只留下秀姑一個人,錦娘坐在床上,不能起身,被那口點心噎得眼睛都快鼓出來了,偏蓋著蓋頭,秀姑跟本就看不麼她的臉色,更不知道她噎住了,錦娘就急得不行了,剛要起身去自力更生……
「真是笨得可以,偷吃也要連著茶一塊啊。」如大提琴般醇厚綿長的聲音,清洌如泉,果然是他,錦娘心中一震,不經意地感到一陣耳紅臉燥,轉瞬想到那廝對自己做下的事情,和剛才那惱人的譏笑,氣得差一點就要掀開蓋頭找他理論一番去,卻在站起的一瞬看到一隻乾淨的手及時遞了個茶杯過來。
錦娘忙接了,一仰頭喝下,總算順了氣,剛要說謝,那人便將她手裡的點心盤子奪了過去,自己坐在邊上吃了起來。
錦娘不由在蓋頭底下翻白眼,這廝就是故意的,來了一會子了也沒說要給她掀蓋頭,讓她像個蒙面人一樣,兩眼一抹紅,看啥都不方便。
偏那人不緊不慢,吃了幾塊點心後,又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著,錦娘無奈地在地下尋秀姑的鞋,找了個圈也沒看到,看來,秀姑也被這廝使出去了,不過也是,新婚之夜,洞房花燭呢,秀姑呆在屋裡也不是個事。
不過,他們兩像是新婚夫妻麼?怎麼自己心裡除了惱火就沒一點新娘子該有的羞澀感呢?
好不容易冷華庭才將從錦娘手裡搶過來的點心全吃完了,又喝了一杯茶後,他才將輪椅推得近些,拿了桌上早就備好的稱桿輕輕佻開了錦娘頭上的蓋頭。
錦娘一抬眸,便看到滿室的燭光映襯下,一張美得驚心動魄的臉,他懶懶地歪坐在輪椅上,卻無礙他身線的修長與美好,柔和的臉型,五官精緻得像是精心打造的一般,濃長的眉,直飛入鬢,挺俏的鼻子,紅潤的嘴唇,燭火閃耀下,這張臉艷若桃李,美得令人窒息,最是那一雙眼,漆黑如墨玉,像盛在玉杯中的美酒一般,清澈動人,偏又乾淨得不帶半點塵埃,如小鹿班比一樣無辜地看著自己。
錦娘不由吞了吞口水,他們兩也算是第一次正式見面,根本就是兩個陌生人,這樣盯著人家看……似乎不太好,雖然……是自己的相公……可是,眼睛像是有自主的意識,無論她多想要裝矜持,扮淑女,那目光像是粘在了眼前這張美得天怒人怨的臉上,錯都錯不開。
冷華庭先是一副懶散地吊兒郎當的神情,但在錦娘狼一般的注視下,臉色終於漸漸泛紅,被人盯著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可這丫頭也太過份了吧,怎麼像頭女色狼一樣?惱火加上氣急,再加上無奈和好笑,幾種心情湧於臉上,讓他的臉更紅了,眉眼微抬,鳳目波光流轉。
看在錦娘眼裡更是美艷如花,還……有絲含羞帶怯,卻見他翻了個白眼,輕啟紅唇:「花癡!」
如一盤冷水兜頭澆了下來,錦娘被他罵得一怔,總算有些回神,眼睛還膩在他臉上不肯錯開,嘴裡卻道:「相公可真是美貌如花啊!」
好一句讚美,卻讓冷華庭氣得額間青筋直跳,有生以來最恨人說他男生女相,明明七尺男兒,卻總有那不長眼的男人也對著自己發花癡,更有甚者,竟當著他的面流口水,噴鼻血,為此不知戳瞎過多少weixie男的眼睛,偏生這個丫頭今兒也這麼說,叫他如何不火?
「娘子你……長得也不錯,比為夫院子裡的如花還漂亮呢。」冷華庭忍著要憤火的心,淡淡地對錦娘道。
如花?像是個女孩子的名字,錦娘立即豎起滿身的敏感神經,開口問道:「如花是誰?」不會自己剛進門,這廝已經給自己弄了好些個通房小妾啥的來給自已當小鞋穿吧。
冷華庭懶懶地指了指外面,歪了頭,漫不經心地說道:「在外頭呢,你想見他?」
錦娘錯愕了下,竟然還就在外頭,當值守夜的麼?那就可能不是小妾,是通房了,丫丫的,新婚之夜還要讓前情人守在外面聽房麼?這廝真是惡趣味,算了,不見,見著了乾生氣,頭一扭,伸了手去取自己頭上那沉重的鳳冠。
「你不見啊。」冷華庭看她明明氣鼓鼓的模樣,卻強忍著,不由嘴角勾了笑,幽幽道:「如花天天晚上都會陪我一陣子的,今兒是咱們新婚,他再進來也不合適,那就算了,不讓他進來了吧。」
天天晚上都陪?那還是個受寵的主哦,錦娘心裡一氣,手下得重了,鳳冠倒沒取下來,一隻釵子勾住了她的頭髮,疼得她嘴裡一嘶,用力去扯,一時間,髮絲絞成了一團。
冷華庭實在看不過去,好心地歪了身子要幫她,她手一擋,小聲嘟囔道:「不要你管,找你的如花去。」
新婚第一夜她竟然跟他撒小脾氣,還……是小小的吃醋?冷華庭越發覺得她有趣,耐著心思,幾下幫她理清了髮絲,將鳳冠拿了下來,嘴角輕揚,戲謔地又問:「真不見見他麼?其實與你長得真像,有時也會撒小脾氣的。」
長得像?難怪他會派了人護著自己,說不定就是看自己與他那相好的長得像呢,反正要娶正妻,娶個自己看著舒服的,總是更好吧,錦娘越聽越氣,猛一抬眼,又立即被他的笑容給霎住,只是輕揚的微笑,卻像黑夜裡綻放的幽曇,幽靜眩爛,又像清湖中靜放的睡蓮,美得安寧,卻芬芳四溢,更像極地的冰凌花,陽光下折射出燦爛耀眼的光華……錦娘不由癡了,哪裡還記得自己要說什麼,只是呆呆地看著,如在欣賞一件極美的藝術品。
這丫頭又發花癡了,不過,她的目光裡流露的不是愛慕,更不是貪婪和想據為已有的侵略,她純是在欣賞,她欣賞他的俊美,眼神極亮,卻很清冽,神情傻呼呼的,卻有點點……可愛,好吧,確實是可愛,冷華庭突然就有種衝動,抬了手,修長乾淨的手指在她紅唇上一捏,「花癡!」
「又罵我花癡,誰讓你長得像妖孽啊,是個人看了都會發花癡的好不?」錦娘原是腹誹,卻不知不覺給嘟囔了出來,聽得冷華庭一怔,又氣又好笑,竟然把自己比作了妖孽,小丫頭欠治。
「你不看如花了麼?」他又提了出來,像是非要刺激錦娘似的。
錦娘果然垮了臉,撇了嘴道:「哼,看就看,你請她來啊。」難道我一現代穿越女還比不這古代的通房小丫頭不成?
冷華庭忍住笑,一揚聲:「阿謙,把如花放進來。」
房門驟然打開,一團毛絨絨地白東西飛奔了進來,直撲到冷華庭膝上,小腦袋就往冷華庭懷裡直拱。
錦娘看得眼都直了,嘴唇也開始在發顫,指著那團白絨絨的東西問道:「它……它就是如花?」
冷華庭懷裡的小東西聽到有人叫它的名字,鑽出頭來,黑亮亮的眼睛瞪著錦娘,啊嗚了一聲,又鑽了回去。
「對啊,它就是如花,和你……是不是很像?」冷華庭輕柔地撫著著懷裡的小東西,笑著問。
竟然說自己像條狗,這廝太可氣了,錦娘雙手握拳,咬牙切齒,卻無計可施,打是打不過這廝的,上次就見識過他的功夫,罵……似乎也罵不過,這廝陰得很,乾脆嗔了眼前的人一眼,一翻身,和了衣服倦到床上,背著外面的人說了聲:「反正妾身與之如花一樣,相公今晚不如跟如花洞房去吧,妾身先睡,相公也早些安置了吧。」
冷華庭聽得一滯,真是個不肯吃虧的主啊,竟然讓自己與狗洞房,不是也罵回來了麼?還不服侍他就寢,像是做妻子的樣麼?不過,算了,看她氣呼呼的樣子,自己就開心,拍了拍如花的背,「如花,有人吃你的醋了,怎麼辦?算了,咱們不跟她計較,走吧。」
手一鬆,那只漂亮的小京巴就搖著尾巴跑了出去。
錦娘睡在床上就聽到一陣奚奚嗦嗦地聲音,像是正在脫衣服,這才想起自己的職責,自己可是嫁給他了,身為人qi,服侍丈人更衣可是秀姑在她臨嫁前一遍又一遍叨叨過的,想要起來,又有些拉不下來臉,便把身子往床邊蹭了蹭,裝作翻身的樣子,斜了眼偷瞄他。
冷華庭裝不看見,逕自解著自己的衣扣,錦娘還是爬了起來,紅了臉,跪坐在床上伸手幫他解衣,以後他們兩個就是夫妻了,要風雨同舟,相扶相攜共渡一生,冷華庭不自覺地就看著她微羞著臉,卻一本正經地服侍他的小人兒,小手有些微顫,卻很認真,眼睛也不敢看他。
她長得其實還是很美的,眼睛極亮,靈動又有神,整個人比起第一次見到時,紅潤豐滿了些,但還是個小丫頭的模樣,並沒長開呢,又想起她下轎時的固執來,非要是他去,才肯下轎,非要他親自與她行結婚大禮,讓他不得不將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現人前,逼他做以前最不願意做的事情,可是……心裡還是微甜的,至少,從見面到現在,她從未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憐憫與可惜,哪怕她牽著他的手時,畢須為照顧他坐著的身子而不得不微躬了身,夫妻對拜時也是將腰彎得與他平齊,她……會是那個真正與自己牽手一生的人嗎?
冷漠多年的心湖裡,起了一絲的微瀾,看著眼前的人就有些發怔,搖了搖頭,有些氣自己,這個世界上能相信的人太少了,曾經,那個人對他那樣好,自己也是貼了心的對他,但是又如何?雙腿的殘疾足夠讓他不再相信任何人。
錦娘服侍他脫了外衣後,靜靜地看著他,她知道他功夫不錯,不過……坐在輪椅裡,要如何跳上床?
正皺眉,就見冷華庭突然站了起來,僵直著身子,很堅難地向床上跨了一步,雖然只是一步,卻見他額頭泌出了毛毛汗,一挨床邊,便坐了下去,錦娘在震驚的同時,忙去失他,忍不住呼了聲:「你……你能走?」
冷華庭白了她一眼,並沒做聲,順著她的手躺了下去。
錦娘忙拿了帕子去幫他拭汗,衝動地想要去看他的腿,既然能站,那肯定肌肉就沒有萎縮,神經也是活的,骨胳呢……,心裡一想,手就急切地聽從指揮開始行動,向他的大腿摸去……
但很快人便像只小狗一樣,被揪住了領子,甩到了床彎裡去了,還好,羅床上鋪著厚厚的棉墊,很軟,估計那廝也只是不想讓她看,用的是巧勁,不過,也很丟臉好不,太欺負人了,錦娘憤怒地抬眸,便觸到一雙冰冷陰戾的眼。
「以後不許你碰我的腿!」連聲音也是凍得硌人。
鐵娘不由氣惱,他們是夫妻也不是嗎?他卻在兩人之間豎了一道牆,不許她逾越靠近,是自尊心作怪……還是以前……算了,不過是個彆扭的小孩子,懶得跟他計較。
看他一臉冷漠地捲了被子閉著眼,一副不願再理睬她的樣子,錦娘呼了口氣,也默默拉了被子蓋上,心裡也鬆了一口氣,正擔心新婚之夜如何過呢,自己這身子可才十四歲,過了年,才十五,加之又一直被大夫人虐待,長身子時老餓著,根本就還算不得是女人,前段時間才來了月事,但日子總是不準時,估計還是營養沒跟上的緣故,這樣也好,他不願意碰自己,倒解了她的難。
雖是陌生的環境,陌生的床,連身邊的人也是陌生的,但聽著身邊之人悠長平和的呼吸聲,錦娘惶恐的心平靜了下來,累了一天,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錦娘如往常一樣準時醒來,睜開眼,便看到身邊那張傾國傾城的臉,寬闊光潔的額,濃長卻又很有型的眉,長長的睫,有如兩扇小翅一樣在眼瞼處閉下一線陰影,皮膚肌理細膩光滑,透著淡淡的暈紅,唇並非常見的薄,而是豐潤閃亮,像是塗了一層亮彩,很是……呃,誘人,錦娘吞了吞口水,這傢伙可不是個好相與的,要是一醒來又看到自己這副狼樣,肯定又有諷刺了。
忙收了色心,小心地站起繞過他下了床。
外面四兒和平兒兩個聽到屋裡有動靜,在門邊敲了敲門,錦娘便揚聲道:「進來吧。」卻揚手將撩起的紗帳放了下來,突然心裡就有種自私的想法,不想床上人那張魅惑眾人的睡相被她以外的人看見,她被自己這想法嚇到了,四兒掀了簾子進來時,就正好看到錦娘對著紗帳發呆。
「二少爺還未醒嗎?」四兒輕手輕腳地走了過來,輕聲問道。
錦娘這才回神,臉上還帶著絲困惑,她摸不清剛才自己有那想法的動機是什麼?僅僅好東西不想與人分享嗎?
「沒呢,什麼時辰了?」新婚第二天得去給公婆敬茶,還要認親,諾大個簡親王府,肯定有不少親眷的,錦娘打起精神,讓四兒幫她梳頭髮,一會只一定要用心地記人,以前在孫府因為有著這個身體以前十多年的記憶,所以人她來是認得全的,而這裡完全是一個陌生環境,除了王爺和王妃,還有世子見過一兩次外,其他人全是陌生的。
而且,這是比孫府還在富貴的大家族,規矩更大,稍有行差踏錯,怕就會惹人閒言的。
平兒打了水來給錦娘淨了面,又給她稍稍化了淡妝,點了紅唇,四兒則給她梳了個鳳髻,前額的劉海全都梳了上去,挽了個漂亮的髻,額前繫上一根鑲碎玉的銀鏈,發中插了根鳳釵,吊著步搖,既不華貴以不幾俗,看著莊重裡透著微微的俏皮,耳間戴上一副貓眼玉石吊墜,雙手戴著一副羊脂玉鐲。
時值冬季,天氣漸冷,四兒給錦娘拿了套臨嫁前剛做好的長襖,大紅的緞面起暗紋底子,金線繡的碎梅花兒灑在兩邊,下擺開四襟,束腰,襟擺自然垂下,邊襟滾金邊,領扣上別一個黑色的寶石別針,喜慶又不太耀目,下面著一條紅色羅裙,整個人看著嬌美又端莊。
收拾停當,錦娘便看了眼床上還沒有動靜的某人,心裡就有點急,看看沙漏,快卯時末了,總不能讓長輩們等吧,難不成讓自己一個人去?
正想著,外面有人在問:「二少爺,二少奶奶,可起了?」
錦娘便在屋裡應了聲。
外面便有兩個丫頭和一個中年婆子掀了簾子進來,那婆子一進來,先看了眼床上,見紗帳還垂著,不由微怔,卻很快滿臉笑意,上前幾步給錦娘行禮。
「奴婢王氏給二少奶奶請安,二少奶奶長得可真美啊。」王氏長得很福態,四十多上的樣子,白晰的臉上看不到一絲皺紋,打扮也很得體,後面跟著的兩個丫環也是舉止有度,穿著不俗,一看也是有頭有臉的。
她們也同時給錦娘請安,個子高些的,長相秀氣溫婉的名喚珠兒,另一個個子稍矮,一雙眼睛大而明亮,顯得機靈可愛,神情也略顯嬌憨,名喚玉兒,她們兩原是二少爺冷華庭的貼身丫環,每日服侍冷華庭起居飲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