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屋裡,小丫頭端了剛熬好的藥進來,正好從外面回來的紅袖連忙接了,端到老太太的床邊,吹了吹,說道:「還燙著呢,擱涼些再喝吧。」
老太太不置可否,伸伸手,紅袖便去扶她,拿了個大迎枕墊在老太太的背後。
「您看著比昨兒氣色好多了,看來,劉太醫的藥還真的管用,今兒再吃了這副,就十副了,要不要再幾劑?」紅袖輕軟地說道。
「行,你看著辦吧,讓白總管拿了老太爺的名貼去太醫院就成了。」老太太說話還是沒啥力氣,半個月前,兒子的小妾終於生了一個男孫,老太太盼了多年,天天吃齋念佛求菩薩總算應驗了,孫家有了後,老太太一喜,血壓升高,人便暈倒了,連吃了十幾天的藥,現在才有了點起色,雖下不得床,但畢竟能坐起來,好好說話了。
紅袖應了,又用手探了探藥碗邊,覺得著不多了,端了起來自己喝了一口,「嗯,能喝了,就是苦。」
老太太笑了,眉眼裡都是欣慰,「傻子,藥有什麼好試的。」歎口氣又道:「沒你在我身邊可怎麼辦呢?」
紅袖笑道:「青兒、緞兒她們都是能幹的呢,沒我,還有她們呢,平日裡老太太疼奴婢們,奴婢們當然要盡心盡力了,再說了,奴婢們不都是老太太你**出來的麼?」
老太太聽了眉花眼笑,「你這丫頭就是會說話,來,把藥給我喝了吧。」
紅袖便端了藥拿了湯匙去餵,老太太自己拿過藥碗,一口氣喝了下去,紅袖忙接過碗,拿了帕子給她擦嘴,又拿了些果脯遞過去。
老太太含了口梅子,口裡的苦味消了些,才問道:「可問過了?她給準備了沒?」
「問過了,說今兒晚上就有了,裡裡外外的做了四套,明兒四姑娘應該能穿上。」紅袖招了小丫頭,示意她把藥碗拿走,回道。
老太太身子向後一靠,歎口氣道:「她就是心太窄,眼裡容不得人,得讓人盯著點,軒哥兒那一定要找得力的人看著,好不容易得的一條根啊,也是給她積福。」
紅袖點點頭,歎息道:「您就是心好,事事為小輩們著想,這病了啊,就少操點心,小少爺那沒離過人呢,放心吧。」
老太太聽了搖了搖頭,沒再說話,眉宇間卻是滿是擔憂之色,紅袖看她靜靜的,似在休息,又似在沉思,便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有什麼話就說吧,若是連你也有事瞞著我,我這老婆子還不如去了乾淨。」老太太像感覺到了似的,閉著眼說道。
紅袖一驚,想了想,從懷裡拿出個荷包來遞給老太太,「這是才大夫人讓紅梅送過來的,說是賞給奴婢的呢。」
老太太幕然睜開了眼,眼中精光一閃,看著紅袖,卻瞧了沒瞧那荷包一眼,「你是我身邊得力的,她賞你也是對的。」話只說了一半,但她卻不肯往下說了。
床上看似虛弱不堪的老太太卻給了紅袖一種無形的壓力,紅袖免強笑道:「這東西奴婢卻不敢拿呢,雖說往日也得過更好的,只是,這不是奴婢該拿的,奴婢拿了,只是想給老太太您看。」
「封口的吧,說吧,什麼事?巴巴地讓紅梅送過了,定是怕你在我跟前說什麼。」老太太臉上帶了笑意,淡淡地問道。
紅袖也笑了,「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奴婢才去大夫人哪時,四姑娘正好也在,說是送荷包給大夫人的。」
老太太看著她,「四姑娘平日最是老實木訥,不是最怕見她的麼?」
紅袖原以老太太會問荷包的事,但卻沒問,微微有點失望,她早就聽說大夫人讓四姑娘每天繡十個荷包,有半點差池,就不給飯吃,四姑娘那個樣子,明顯就是餓的,心裡雖覺不平,但卻不敢管,那是主子們的事,她只是個奴婢,沒資格管,但總希望老太太能主動問起,她再說了,也只是回主子的話,不算說嘴挑事非。
「奴婢也覺得奇怪呢,奴婢原想逗她兩句的,可還沒開口,四姑娘突然暈倒了,看著像是很不好呢。」紅袖笑笑說了出來。
老太太聽了臉色一黯,長歎口氣,「去拿些補品給四姑娘吧,哦,一會劉太醫來了,也請他給四姑娘看看脈,明兒簡親王王妃來了,成與不成都是一說,總不能讓人家笑話咱們,連個姑娘都養不起吧。」
紅袖聽了先是一喜,忙應了,後來就反應過來,才知道老太太雖病倒在床上,其實目光如炬,什麼都知道,只是不說,也不管,是要給大夫人面子吧,如今既是把家裡的事兒全交了手,當然就不好管得太多,回招大夫人怨的,老太太這也是無奈啊。
想想四姑娘也是個可憐的,不由多了句嘴,問起老太太來:「簡親王可是鐵帽子王,身份貴不可言,他家二公子,就算不是世子,四姑娘怕也……」
紅袖的話沒說完,就見老太太眼裡露出些許無奈,便停了嘴。
老太太知道她疑惑,以簡親王的家世,他家嫡出的兒子怎麼可能會娶相府一個不受寵的庶女?可是那孩子,是個殘疾啊,不然,哪有不緊著二姑娘的。
簡親王的二公子,雖說腿腳不便,但畢竟是王妃親生,四姑娘又老實,過去後,王妃王爺怎麼也會疼著點,再說了,嫁過去怎麼也有個嫡妻之位,若真成了,反倒是四姑娘的福氣,不然,真等媳婦來安排,指不定會指門多差的親事呢。
四姨娘是生了兒子的,雖然不能再給她升位,但給她女兒找門好親事倒是重中之重的事,既讓四姨娘心生了感激,更加用心地撫養軒哥兒,又給軒哥兒找了靠山,以後,就算相爺致仕了,軒哥兒還有簡親王親子這樣貴重的姐夫,大夫人要下手,也得顧及王爺的面子。
紅袖說完就後悔了,看老太太沒有回答,倒是陷入了沉思,更加心裡有點慌,但又不敢說話,只好尷尬的站著。
老太太見紅袖看自己的眼裡有了慌亂,不由笑了,拍了拍紅袖的手,卻轉了話題:「大夫人只怨我沒把軒哥兒放在她的名下養,你當我不想呢,她如今年紀大了,哪還再生得出來,唯一的一個男孫,養在她的名下就算嫡出的了,可你看看她作的這些事,哪件是讓人能放心的,我能容忍她嫉妒獨權,但不能容忍她對孫家子嗣下手,軒哥兒若真在她身邊,她能像親生的那樣待麼?四姨娘雖說身份不高,但終是親娘,沒有親娘不疼自己的孩子的。」
這還是老太太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跟自己說大夫人的事,紅袖聽得更慌了,雖說老太太這是拿她當心腹看呢,但做奴婢的,主子們間的事還是知曉得越少越安全。
既然聽了,就爛在肚裡吧,又勸道:「所以啊,您要想著小少爺好好長大,您就得快快好起來,要長命百歲,守著小少爺成親,給您生曾孫。」
老太太聽了,也笑了起來,「你呀,就是會說話。」
錦娘被秀姑和那婆子送回了梓院,四兒和平兒兩個見自家姑娘被抬了回了,嚇得臉色慘白,不是又挨打了吧。
等那婆子一走,錦娘就睜開了眼睛,對一旁正擔憂的四兒和平兒兩個眨了眨,她們兩個這才放了心,不過看姑娘臉色真的很不好,不由鼻子一酸,眼圈都紅了。
「我沒事的,你們別擔心。」錦娘笑著安慰道。
「還說沒事,才沒嚇掉我的魂去,那樣傻呼呼地直往地上栽,摔壞了怎麼辦?」秀姑氣得就想打她,又捨不得,只得罵道。
「不那樣,騙得過大夫人的眼睛?安啦,安啦,我省得的。」錦娘忙勸道。
這些日子,秀姑幾個對錦娘突然冒幾個奇怪的詞語的事已經習慣了,總歸現在的四姑娘比起以前來聰明多了,也知道體貼下人,她們自然都喜歡,也就不會在意一些小處的怪異了。
「看吧,一會大夫人就會給我總好吃的來,大家一起好好吃一頓,唉,唉,好久沒吃過飽飯了。」錦娘兩眼發亮地看著頂上繡著青梅的帳頂,開心道。
沒多久,杜媽媽果然領了大夫來,後面跟著的小丫頭手裡也提了不少東西,錦娘忙閉眼繼續裝暈,秀姑拿了帕子幫她擦著臉,四兒和平兒忙去張羅著給杜媽媽沏茶。
秀姑讓了位,讓大夫給錦娘探脈,那大夫伸出兩指在錦娘腕上搭了一會,說道:「體內心血短缺,血氣不足,陰虛有寒,開些溫補的方子,補一補就好了。」
說罷起身去開藥方,錦娘就忍不住想翻白眼,什麼心血短缺,血氣不足,姑娘我這是餓的好不好,是血糖太低,大腦供養不足才會暈的,需要食補,不知道就亂開藥,不是請的蒙古大夫吧,不過正在裝暈中,不能亂動一下,也就更不能翻白眼了。
四兒沏了茶上來,恭敬地端給杜媽媽,杜媽媽輕瞟一眼,見那茶裡都是沫子,便放在了桌上,再也沒看一眼,只是尋秀姑道:「大夫人關心四姑娘的身體,一會子大夫開了方子,就派個小的去藥房拿吧,這裡有些補品,也是大夫人賞給姑娘的,姑娘可要好身將養身子,別讓大夫人太操心。」
秀姑忙應了,又說了些感謝大夫人的話,杜媽媽見差不多了,便起了身,秀姑便從懷裡拿出個荷包來塞過去,杜媽媽看都沒看就遞了回來,乾笑道:「留著四姑娘用吧。」說罷便走了。
秀姑見人遠去了,便噗嗤一笑,倒出荷包裡的東西,哪裡有銀子啊,不過是些小石子,真有銀子,早買了東西給四姑娘吃了,不過是做做樣子,知道杜媽媽是看不上梓園裡的東西的。
見人走後,錦娘興奮地從床上猛坐了起來,眼一黑,一陣暈眩,還真是餓久了,一邊的平兒忙扶住她,嗔道:「您慢著點,別真暈了可就麻煩了。」
正說著,外面又來了人,錦娘忙又躺了下去,這回是送食盒的來了,四菜一湯,飯了足量,還有一碗銀耳蓮子羹,雖然一看知道也是大夫人早上吃剩下的,不過,秀姑幾個還是很高興,等人一走,便端了去餵錦娘。
錦娘早餓得前腦貼後背了,哪還用喂,自己奪過碗,邊湯匙也不用了,咕咚幾口便喝光了,完了還咋巴咋巴嘴,一副很享受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