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繡好了最後一個荷包,錦娘抬起頭,扭扭酸澀僵硬的脖子,把荷包遞給一邊正在打絡子的秀姑。
秀姑接過後仔細查看了一遍,笑道:「嗯,姑娘的手法是越來越好了,一會我打好絡子,就可以叫四兒送給大夫人了。」
錦娘站起來正扭著腰,聽了便道:「今兒我要自己送去,您也說了,這十個荷包個個兒都是好的,我倒要看看,大夫人還能挑出什麼錯兒來。」
秀姑聽了錯愕地看著錦娘,一向老實膽小的四姑娘怎麼說話這麼大膽硬氣了?
錦娘知道她奇怪什麼,笑道:「秀姑,我不想再挨餓了。」她的眼睛不似平日的呆滯麻木,倒變得靈動清澈起來,眼神中帶著一絲堅毅之色。
這不是秀姑平日熟悉的那個姑娘了,自從前些日子落水救醒後,錦娘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以前木吶膽小,見了大夫人嚇得連話都說不利索,要她去見大夫人,就像要她的命一樣,今兒倒好,自己提出來要去?難不成是落水後遇到龍王了?把四姑娘的腦子衝開了竅?
不過,這樣的四姑娘讓秀姑很欣慰,至少會知道要保護她自己了,這深宅大院的,又是個庶出,身份上也就比下人高那麼一丁點兒,不對,比起大夫人身邊得力的紅梅紫英來差了不只一點兩點呢,如今大夫人掌著家,誰見了紅梅紫英兩個不是上桿子的巴結啊,四姑娘有什麼?出去了,有身份的婆子哪個不是兩眼望天,當她空氣的。
手腳麻利的打完最後一個荷包上的絡子,秀姑用塊寶藍色的布將荷包包好,起了身。
錦娘正在做著伸展運動,那還是上中學時學校裡常做的,大學四年,加上在社會上混了三年,早忘了,如今再撿起來,也就記得幾個動作,不過總算是活動動了身子,不然,一坐十幾個小時,頸椎和腰椎非變形不可,這個身子可才十四歲哪,正是發育的年紀,若變了形,以後就糾不過來了。
見秀姑起了身,她也停了運動,拿塊帕子糊亂地擦了下出了毛毛汗的臉,抬腳往外走。
大夫人正在用早飯,一小碗金絲燕窩,再一蝶水晶蝦餃,一碟小花卷,一碟鹹菜,很好,清淡卻營養豐富。
三天只吃了五頓飯的錦娘靜靜地垂手立在門邊,請了安,大夫人眼都沒抬,半天才叫了聲起後,便自顧自地,優地吃著飯。
看著小几上的早點,錦娘眼睛都綠了,拚命地吞著口水,yd,她前世可是普通平民,哪裡喝過燕窩啊,看大夫人小口小口的喝了幾口後,皺著眉嫌惡地推開小碗,「稠了點,紅梅,拿去餵絲絲吧。」
她身後的大丫頭紅梅忙笑著過來將燕窩端了下去,夾了個水晶餃放在大夫人的小碟裡。
錦娘便在一邊腹誹,md,狗比咱都命好,真是人不如狗啊。
紅梅將那燕窩倒在另一個小碗裡,另一個小丫頭便抱了只胖乎乎毛絨絨的白色京巴過來,餵給小京巴吃,小京巴聳著鼻子聞了聞,搖著尾巴走了,估計也和大夫人一樣,天天吃,天天吃,厭了。
大夫人總算吃完了,抬眸掃了錦娘一眼,見她安靜而老實,便道:「拿過來我看看。」
一邊的紅梅便從秀姑的手上將荷包拿了過去打開,攤在桌上,大夫人伸出戴著指套的手,拿了一個在手上瞧著,正要說話,這時,外面傳來一陣笑聲。
「是玉娘來了麼?」大夫人一臉的笑意。
「女兒給娘親請安。」孫玉娘風一般捲了起來,裊裊亭亭地給大夫人請了個安,就撲進了大夫人的懷裡。
「你這丫頭,多大了還撒嬌,昨兒娘讓廚房做的栗粉糕好吃不?」大夫人慈愛的摸著孫玉娘的頭,問道。
「好吃,就是膩了點,娘,你讓她們少放點糖,再加點花生粉進去,香些。」孫玉娘在大夫人懷裡拱了拱後才退了出來。
一抬頭,便看見立在一邊的錦娘,秀眉一挑,冷哼一聲道:「娘,她來做什麼,一副病殃子相,沒得污了您的眼。」
大夫人斜眼看了看錦娘,難得厚道地嗔了孫玉娘一句:「又胡說,錦娘是妹妹。」
孫玉娘頭一昂,嘟了嘴道:「她也配做我的妹妹?瞧那副傻呆樣!」
錦娘聽了笑著上前一步,給孫玉娘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道:「四妹給二姐請安,二姐萬福!」
孫玉娘瞪大眼睛,一時有點發怔,以為自己的眼睛發了花,平日裡她也沒少罵這個庶妹,哪次她不是嚇得唇角發白,兩手發抖的,挨罵了還這麼正式的請安,她腦子壞掉了?
孫玉娘呆住了,一時忘了要還半禮,錦娘便笑著又叫了聲:「二姐。」
屋裡雖然沒有外人,但丫環婆子一起還是有七八個的,相府最是守禮守制的,規矩又大,作為相府小姐,規矩禮儀是打小就要教的,剛才四姑娘可是規矩地給二姑娘行了禮的,可偏二姑娘發著呆,忘了回半禮,這讓大夫人臉上很過不去,二姑娘的規矩可是自己教的,輕喝了聲:「玉娘!」
孫玉娘這才反應過來,但她卻任性地將身子一偏,逕自走到桌邊去,當剛才那幕根本沒發生似的,她可是嫡出的小姐,就算沒回庶出的四姑娘的禮,那又怎麼樣,娘才不會因此懲罰自己呢。
大夫人見了果然沒說什麼了,繼續看著桌上的荷包,看得很仔細。
錦娘也絲毫不以為杵,含著笑靜靜地走回剛才的位置。
孫玉娘倒底覺得丟了面子,也隨手拿起一個荷包看了起來,正好紅梅沏了茶來,給她上了一杯,也給錦娘上了一杯,錦娘感激地看了紅梅一眼,這個夫人跟前的大丫頭,難得的不勢力,從不捧高踩低,雖是看大夫人臉色做事,但在一定範圍內,她總盡量做到得體。
孫玉娘喝了口茶,把茶放回桌上,趁著大夫人不注意,手輕輕一揚,一杯濃濃的熱茶就全往包袱裡的荷包上潑去,可憐錦娘繡了整整十四個小時的荷包便全沾上了茶水,粉紅的緞面一下子染成了茶色,哪裡還用得。
「哎呀,我不是故意的。」孫玉娘大驚失色的叫道,回過頭愧疚地看了錦娘一眼:「四妹妹,你不會怪姐姐吧。」卻掩不住眼底的一抹得意。
錦娘只覺得心火一冒,差點衝口就罵了,強忍住怒氣,笑道:「不會,妹妹怎麼會怪姐姐呢,只是,這可是妹妹繡了一整天才繡出來的,母親讓妹妹我繡一百個荷包給大姐做嫁妝,這下怕是來不急了。」
說著,也一臉愧意地看了眼大夫人,又道:「不過,二姐向來比四妹我聰明靈巧,府裡上下都知道,二姐姐的女紅可是比京裡雲繡坊的雲師傅都不差呢,尤其是正反雙面繡,那更是比雲繡坊還要繡得出彩兒,若是二姐姐能給大姐繡上十個金緞面的荷包,大姐拿著在寧王府裡打賞,那才是體面呢。」
孫玉娘聽錦娘在母親面前如此誇她,小下巴揚得更高了,得意道:「那是,我的女紅可是娘特意請了雲師付的師付來教的,豈是你這笨手粗腳能比的?」
錦娘聽了忙上前一步,一福到底:「謝二姐,明兒大姐見了二姐親自繡的正反雙面繡荷包,定會喜不自勝,二姐可真是有心了。」
「那是,我原就是個有心的人,和大姐又是嫡親姐妹,大姐出嫁,我當然要……。」孫玉娘話還沒說完,大夫人便皺著眉,喝斥了一聲,「玉娘!」
孫玉娘回過頭,看到她老娘正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瞪著她,反應過來時,她才知道自己剛才答應了什麼,用正反雙面繡繡荷包,天,一個小小的荷包用得著那那樣繁複的針法麼?正反雙面繡的荷包拿來賞人,那不是暴殄天物?最重要的,一個荷包看著小,得繡上兩天啊,她怎麼會突然著了四丫頭那小笨蛋的道呢?
可現在話都說滿了,再也圓不回來,只得認倒霉了,孫玉娘苦著一張臉,硬著頭皮對大夫人道:「娘,我給大姐做幾個好荷包也是應該的,一會讓巧兒去庫房拿料子吧,半個月就起了。」
大夫人聽了無奈地點點頭,眼光凌厲地瞪了錦娘一眼。
錦娘乖巧地又說道:「二姐真重姐妹情誼,四妹妹我還得多向二姐姐學習呢,母親,明兒的荷包我會繡得更用心的,一定會讓大姐滿意。」
大夫人原想再挑些錯,好給錦娘下重點任務,這下倒不好開口,只得乾笑著對身邊的杜媽媽道:「四姑娘做事用心,媽媽去取了飯給她吧,哦,還賞盤水晶餃給她。」說著,眼光便落在了她吃剩下的那盤餃子上。
錦娘忙上前道謝。
杜媽媽會意的把几上的飯菜都端了下去,不一會兒,又提了個食盒回來,秀姑忙上前接了,大夫人便端了茶,錦娘笑著行禮退了出來。
一出大夫人的院子,錦娘難得的長吁一口氣,覺得秋日的陽光都不那麼刺眼了。
秀姑也難得的露出了舒心笑容,不過到了避背處時,仍勸道:「剛才實在是險,姑娘以後還是小心一點的吧,大夫人可不是心胸寬仁的人。」
「知道了,秀姑。」錦娘撒著嬌,她只想快些回去忌下自己的五臟六府,yd這些日子就沒吃過一頓飽飯。
正走到一座假山前,錦娘便看到前面垂花門裡進來一個滿頭白髮卻精神翼翼的老人,錦娘手搭涼棚,想看清一點,秀姑卻在她身後將她一扯,「那是老太爺,你傻站在這裡做什麼,小心挨罵。」
錦娘這才知道那由遠而近的人是自己這具身體的祖父,她穿來後還是第一次見了老太爺呢,雖然腦子裡原先的記憶都還有,只是對這位高高在上的祖父還真是模糊得很。
躲在假山後,就聽老太爺正邊走邊與跟著的白大總管說話:「過兩日簡親王王妃要來府裡,你去跟大夫人說聲,讓她準備準備。」
白大總管躬聲應了,隨侍在老太爺身後,老太爺走了幾步後又像想起什麼了,「哦,讓大夫人跟四丫頭說下,好好打扮打扮,那天就讓四丫頭出來吧,三丫頭定了靜寧侯的次子,二丫頭是個眼高的,找了幾個都沒看對眼,這個提都不用跟她提了,簡親王既然開了口,老夫也不能落了他的面子,就四丫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