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遇上穿越這事,擱誰身上都得驚悚。
易粲驚悚過後,十分困難的轉頭,想看看眼下處於何地。大約是昏迷的久了,又被一襲厚厚的錦被包裹,易粲渾身上下軟趴趴的,一點力都使不上,動動脖子都費勁。
她艱難的扭動脖子,瞪大了眼觀察這間內室。只見四周寬敞,做工精細、樣式大氣的床榻桌椅幾架擺放規整,似乎極具講究,三五不遠處有博山爐,裊裊煙霞浮起,在上面慢慢的散開來,她聞到那淡淡的清香,舒適怡人,並不使人感到半點頭暈,看來這香料也是上品。
易粲默默地得出結論,這是一戶富庶的人家。能做富人總比穿成窮人好,她沮喪的自我安慰。但這話說起來真沒什麼底氣,聽起來更沒什麼說服力。在這個不知具體是什麼時期的古代,哪怕是富人也不值得雀躍。穿越本身就是一件太坑爹的事——人生地不熟不說,還有落後不知多少年的文明與科技,還有森嚴的禮教,分明的階級,人民整個就是受壓迫壓抑壓搾的對象。
穿到古代壓根就不是神馬能樂觀的事!因此易粲看了四周精緻陳設依舊消極喪氣。
然而,沒等她完整的翻個白眼,表達一下對狗血穿越的鄙夷和無力的接受,更驚悚的事情發生了!
緊合的門被輕手輕腳的推開,走進一個圓臉穿直裾的婦人,說是婦人其實也不過二十如許的年歲,她面含清愁,雙眉輕簇,一入門就將一雙溫和的眸子望向易粲,二人目光一對上,就見那婦人舒展眉心,露出一個溫柔歡喜的笑:「小娘子醒了?正好夫人要見呢。」
易粲張口,正要說話,就被走近的婦人抱起來了……
她居然被抱起來了!……
易粲整個人都被雷劈了一般,區區驚悚已不足以表達那種絕望到了極致的心情。她竟然還只是一個尚在襁褓的嬰孩,剛剛才能稍稍接受點現實,對未來燃起一點希望的心瞬間如被一盆冰水徹頭澆下。正如一個被投放到沙漠中心的人,一眼望去,四周皆是無邊無際的黃沙,頂上驕陽散發著熾熱光線,她手裡有一壺水,這時任憑多無助,她總可以自我安慰,反正已經是這樣糟糕的境地了,幸好還有壺水,省著點喝,咬咬牙,拼拚命,總有走出去的希望。就當心理建設做的差不多的時候,她絆了一跤,水壺掉地上,水也灑出來了!還能走得出去麼!認命等死吧!
眼下易粲就是郁卒的近乎認命等死的狀態。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嬰孩能做什麼呢?古代的存活率那麼低,她連自保都難吧……
婦人極細緻周到的理了理襁褓,將易粲包裹的更嚴實了一些,又將襁褓一角遮掩起來,擋住外頭的光線,以免刺傷易粲稚嫩的小眼。她的動作十分輕柔眉眼十分和氣,抱著易粲快步向外走去。
易粲小臉整個兒的被裹住,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她大致感覺了一下,婦人抱著她走出房門,而後左拐,沒多久便到了,這一路上沒聽見他人話語聲,亦不聞步履往來,顯得過分安靜。
走進屋子,婦人漸停下步子,福了福身,口裡說:「小娘子請夫人安。」
少頃,也沒聽到什麼聲響,易粲便被放到了一張床上,一隻白皙細膩的手輕柔的將遮擋她視線的邊角理開去,她動了動頭,只見自己的身側靠著一位容貌出眾的女子——這大約就是夫人了。
夫人的面色有些憔悴,顯得她本就白的膚色更為剔透瑩白,娟秀的柳眉,菱唇粉嫩,雙眸明淨而帶堅毅,是個一眼看去便能驚艷的美人兒。前景如何暫且不提,有美人可看就是件賞心悅目的事。易粲覺得鬱悶的心好像被治癒了一點,眨眨眼繼續觀察美人兒。美人兒額上繫著條福壽祥雲的抹額,身上所著皆是簡單卻又舒適的布料,看著應當是在坐月子。
易粲斷定,這便是她的生母了。說是生母,瞧著也不過十七八的年紀,擱現代也就一個高中生的年紀。
「小娘子一直盯著夫人看呢,定是知道這是娘親了,多聰慧,都能認人了。」一旁著黃衣名作阿茹的小丫鬟笑道。夫人也彎了彎唇角,只是笑意淡淡的,美如唐代工筆畫中的仕女,透出大家小姐的嫻靜清雅,而那雙丹鳳美眸卻是滿滿溫柔疼愛。
「她能聰明是最好,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縱使我能為她打算,也多要靠她自己。」夫人的聲線極為悅耳,亦是淡淡的。易粲一愣,對著一個這樣年幼的嬰孩說出這樣深沉的話,看來這位夫人多是遇上難事了,且還多與自己相關。易粲的心一下子又沉下幾分。
阿茹聽了這話就氣憤起來,但又顧忌夫人感受,低低的嘟噥了句:「不知世子怎麼想的,沒個緣由便讓人封了院子,君侯素是明理之人,怎的也不言語。」即便控制著語氣,仍帶出了憤憤來。
那適才抱她過來的婦人也是氣憤,只是口氣就緩了許多:「世子有旁的打算也說不準,只是總該知會夫人一聲,多難言啟齒的事也能商量,總好過如今兩眼抹黑。小娘子已快滿月,總要讓見見外家。」
易粲聽罷,整合了她們言中信息,得出,她的世子爹不知怎麼讓人把她娘的院子封了,她也被關在了裡面,而她的祖父一直以來都是明白事理的清醒人,不知怎麼,這回卻不發聲也不阻止她爹胡鬧。
再有就是,她快滿月了……
易粲翻了個白眼,她這算是遇上胎穿了吧?
夫人的嘴角淡淡的拉起一抹嘲諷,卻並不顯得刻薄,反是骨子裡帶出的高傲清華氣質,令所見者羞慚,道:「由他鬧。」
她這般說也是無法了,如今被拘在這裡,有如軟禁,不知外頭發生了什麼,亦不知世子要如何?不過她也不怕,開始有一絲措手不及的惶惑恐懼,但很快就鎮定下來,只是傷心卻難免。
那婦人輕輕歎息了一聲,卻不說話了,小丫鬟也噤下聲,見日頭西下,晚來天涼,就把西牆開著透氣的窗戶合上。
易粲還想多聽點東西,也好知道眼下具體是個怎樣情形,誰知她們只說了幾句就不說了,尤其是她現在的娘親更是意簡言賅,不過就三個字——由他鬧。
易粲抵住軟軟的棉布將腦袋朝後仰,看著夫人形狀優美卻顯瘦削的下巴,心中很是同情。一個女子懷胎十月,受盡艱辛一朝誕下麟兒,必是渴望得到家人尤其是丈夫的呵護問候的,可她卻無人問津不說,還被丈夫不明不白的關在這裡,數日不見來人一句過問。可想而知這心中是如何淒涼,如何心寒。
夫人見她卯足了勁兒的仰頭,軟軟的小臉,清澈的眼眸,煞是可愛,不禁寬慰,口中柔柔的低喃著:「不好這樣。」一面輕輕托住她軟軟的小腦袋放平了。易粲也意識到這個動作很危險,她現在是嫩胳膊嫩腿,這麼亂動,萬一弄折了就不好了。當即便乖乖的不動了。
不一會兒睡意襲來,她張開紅纓纓的小嘴打了個呵欠,夫人見了便輕輕的拍著她,口中低低的哼起曲調輕柔曲子。易粲覺得眼皮越來越重,困意沉沉的漫上來,她還想再撐撐,過會兒她們必是要再講話的,她想從她們的話裡多知道點有用的信息,可是神智怎麼也不受控制,須臾便睡了過去。
再醒來就是夜燈初上時了。她又被抱回了醒來的那間內室,邊上坐著那婦人,正在油燈下專注地做針線,看大小形狀,應當是給她做的小衣裳。
易粲便沒出聲。睡了一覺,人也精神了,想法也稍微有點樂觀起來。看樣子是回不去了,那就要好好打算該怎麼過下去,總不能白走這一趟。就算她還是個軟糰子,什麼都不能做,但該有的打算還是需有數。
水壺掉沙子裡,趕緊撿起來說不定裡頭還有水剩,就算沒的剩,尋對了路走下去,說不定還能遇到綠洲,又或者運氣好一點也許就遇到人,就得救了呢?再退一萬步說,就算最後氣運不佳,死在沙漠裡,但到底是努力過了,她心無悔。
這麼想,易粲就覺得好多了,到底沒有一蹶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