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裡包恩和可樂尼洛都已開口,威爾第又怎麼可能沉默?在眾人探尋的視線之中,威爾第垂眼看向了地板。
「雷之守護者是我。」
大廳內愈發嘈雜,威爾第的發言讓竊竊私語聲變成了清晰可聞的喧嘩聲。
「……怎麼可能!彩虹之子們居然……!!」
「不會連拳法大師風也是那女人的守護者吧——?」
「不、不可能的……!!就算是那女人也不可能籠絡到那麼多的彩虹之子……」
察覺到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風好脾氣地一笑。
「我們早就已經不是什麼彩虹之子了。請不要再用那個稱呼來稱呼我們。」
其實稱呼之類的東西風從來就沒有在意過。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亦或是將來。
「無論是我、裡包恩、可樂尼洛還是威爾第,都只是彭格列家族第十代首領北條鈴奈的守護者。」
可愛的弟子不惜背上罵名也要成就的事物風至今無法理解,他所能做的事情僅僅是陪著身負惡名的弟子往下墜|落。
(要是這樣就能稍微接觸到她、稍微融入她的世界——)
稱呼也好,罵名也罷,他會和她一起承擔。如同過去兩人分享同一塊蛋糕、同一碟點心那樣。
和裡包恩不一樣,風不會明知自己的感情還裝出一副什麼都還沒發現的樣子,風也不會在直面自己感情的同時還恪守什麼立場。風既不同情鈴奈,也不後悔讓鈴奈走上了「歪路」。
(不過我本來就不像裡包恩那樣需要站在什麼立場上。)
風雖然是彩虹之子,但他和裡包恩、可樂尼洛還有威爾第等人完全不同,他鮮少插手黑手黨世界的事物。多數的時間裡,風所做的只是一個拳法老師做的事情。他傳教授業,教弟子們拳法、武術,也試圖教弟子們為人處世。只有一樣是風無法教給弟子們的,那就是何謂「對錯」。
風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絕對的善,也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毫無緣由的惡。事物有陰陽兩面之分,「善」與「惡」的概念也是相對的。既然「善」與「惡」都是相對的,那麼評判「善」與「惡」的「對」與「錯」也同樣是相對的。比起告訴弟子們什麼是「善惡」,什麼是「對錯」,風更希望弟子們能自己找到「善惡」與「對錯」的定義。並能貫徹自己所認為的「善」與「對」。
鈴奈在做的事情,將要做的事情在絕大多數人的眼中大概算是「惡」與「錯」,是「歪路」。鈴奈「變了」。在風的眼中鈴奈卻是從未改變。她依舊是她,她做的事情依舊有她自己的原則。鈴奈早已找到了自己所想要貫徹的「善」與「對」,她並沒有偏離自己的道路。
所以風不認為鈴奈「錯了」,也不認為鈴奈是「罪惡的」。
(那我就接納吧。)
無論是作為鈴奈的師父,還是作為一個被鈴奈吸引的男人,風所做的選擇都不會改變。
「超過半數的彩虹之子、不,前彩虹之子都……」
「這種陣容……只、只有初代家族可以媲美了吧……?」
「………………」
不加掩飾的對話聲已經不能說是竊竊私語了。聽著四面八方傳來的聲音,元老們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幾位在彭格列家族內早已失勢、只是依附著其他的元老還掛著元老名頭的男男女女們更是臉色煞白。
「……那麼剩下的守護者呢?」
和其他因為裡包恩、可樂尼洛、威爾第以及風的出現而動搖的元老們不同,第七代雲守依舊冷。他高聲質問著鈴奈,並露出了鄙薄的笑容:「還是說你的守護者全都是曾經背負過詛咒的彩虹之子?如果是那樣,記得幫我轉告曾經的彩虹之子們:『不要把詛咒代入彭格列』。」
「……」
裡包恩、可樂尼洛、威爾第和風,還有和巴利安眾人站在一起的瑪蒙都沒有說話。他們很清楚當著自己的面還讓鈴奈「轉告」自己第七代雲守的潛台詞是:「你們是受到詛咒的存在,你們會讓彭格列也被詛咒。」
「真——是——相當——討人厭的說法啊。」
雙手背在身後的弗蘭面無表情地說著,他那桀驁不馴的態度讓他一下子變成了第七代雲守怒瞪的對象。
「沒有人允許你在這種時候開口吧?區區一個二流殺手,給我認清你的身份。」
「よ\"れ\"るるるるるるるゆ!!你這個垃圾剛才說了什麼?!」
第七代雲守的話幾乎是立刻點燃了斯誇羅的怒意。說實話斯誇羅和弗蘭的關係從來沒有好過,斯誇羅看弗蘭不順眼不是一、兩天的事情,弗蘭和斯誇羅抬槓也是每天都在發生的日常。斯誇羅不能原諒的是第七代雲守說弗蘭是「二流殺手」。
身為巴利安最年輕的幹部,弗蘭的實力是斯誇羅、xanxus等人一致認可的。如果說弗蘭是「二流」,那麼認可弗蘭的巴利安幹部們也等同於二流。身為超一流的自尊、自信是斯誇羅最為看重的榮耀,而那榮耀如今被人如此輕易的貶低,斯誇羅自然是無法接受的。
「垃、垃圾……?!」
沒想到居然會有人這麼叫自己,第七代雲守的腦門上、脖子上還有握成拳頭的手上都有青筋暴起。
「……」
一聲歎息在此刻響起。
「把『成何體統』掛在嘴巴上的人自己暴露出如此醜陋的一面……還真是『成何體統』啊?」
刁鑽又苛刻的話語出自身穿巴利安制服的年輕女性之口。她身形小巧,身軀看起來也相當的單薄;所以先前沒有幾個人發現有這麼一個人站在巴利安成員們的中間。
「什、——?!」
第七代雲守剛想質問什麼人居然敢對自己說這種話,女性便已分開人群走了出來。她的出現讓一直都表現得游刃有餘的鈴奈無聲皺眉。
「孤高的雲之守護者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女性,山岸真由美以淡漠而惡毒的口吻嘲諷著。
「你、你——!!」
「真不想和你這樣的人同樣身為雲之守護者啊∼∼」
真由美微微瞇眼,臉上的笑容更顯戲謔惡劣。
鈴奈無聲地看向站在自己身後的斯佩多,感受到她那帶著質問之意的視線,斯佩多抬頭深深地凝視了鈴奈一眼,隨後恭敬地閉眼點頭。
「……」
鈴奈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可以的話她永遠都不希望再見到真由美,再也不和真由美有什麼交集。
——再見到真由美意味著真由美有可能和自己再一次扯上關係,和自己再一次有所交集,真由美一定會再次遭遇不幸。
這不是預感,而是確信。因為鈴奈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處於怎樣的世界之中,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即將做出的事情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我不想讓真由來到「這邊」……我希望、至少真由能作為普通人那樣活下去——)
普通人能得到普通的幸福。不,應該說有些幸福只有普通人才能得到。正是因為希望真由美能得到她應該得到的那些幸福,鈴奈才不希望真由美再進入「這邊」的世界。
沒能讓綱吉等人遠離黑手黨的世界以及彭格列的紛爭已經很讓鈴奈後悔。可是有些事情後悔也沒有辦法,所以鈴奈想至少要讓本可以避免的事情不要發生。
斯佩多,當年這個把真由美拽進了黑暗之中的男人又一次把真由美捲入了以鈴奈為中心的這個漩渦。可,鈴奈這次卻無法指責他的行為。
鈴奈知道斯佩多是在試圖保護自己。
(如果是真由、如果是那個真由——)
那個能壓制住自己的真由美,那個記起了她和自己是朋友的真由美,那個願意為自己而死的真由美……她一定會成為既強大又忠誠的守護者。有真由美在自己的身邊,只要她的性命還沒有燃盡,她就一定會站在自己一邊、守護自己吧。
發現自己已經預見了結局,鈴奈的心中久違地泛起了一陣酸澀。她無法為自己得到了一位既強大又忠誠的守護者而感到高興,也無法為好友重又回到自己身邊的事情而感到些許的安慰。她只覺得悲哀。
「你究竟是……?!」
這邊,面對第七代雲守的質問,真由美僅僅是以眼角掃過了臉色難看的元老們。
「巴利安的新幹部,山岸真由美。」
說實話,真由美一點都不想要和這些老頭子、老太婆們廢話。她現在只想要衝上前去擁抱數年不見的鈴奈。告訴她自己想起來了,什麼都想起來了。自己以後再也不會忘記她的事情,無論幾次,自己都會繼續守護她。
普通的日子十年如一日。在忘記了鈴奈的事情之後,再一次成為普通人的真由美也有了普通的幸福。
和高中、大學交到的朋友們去玩時真由美能普通的感到開心。和對自己告白後與之叫我的男孩子約會的時候真由美也是開心的。和關係變好了的家人一起出門購物、野餐同樣讓真由美很開心。
安心地享受著生活所帶來的開心,真由美卻莫名其妙的感覺到了一種違和感。彷彿自己並不屬於這個讓自己開心的世界。真由美的朋友們、家人們乃至戀人都說這樣的真由美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幸福過頭了反而覺得生活缺乏新鮮與刺激。只有真由美自己知道她渴望的不是什麼新鮮刺激,她渴望的是別的東西。某種重要的、絕對不能遺忘的,一直存在於哪裡的什麼東西。
真由美過著的這種普通的幸福著的普通生活隨著斯佩多的出現一去不復還。她終於想起自己不想遺忘的、不願遺忘的是誰,是什麼,是怎樣的感情。然後——
(……不過因為是那個鈴奈嘛。應該會很傷心,甚至會生氣吧。因為我違背她的意願擅自來到了這種地方。)
鈴奈的內心太柔軟,真由美想這既是鈴奈的優點,也是缺陷。也正是因為明白鈴奈有著這樣的優點與缺陷,真由美才會想到她的身邊去守護她。也因此,真由美才能撐過巴利安嚴苛的訓練,成為巴利安的一員。
在能成為合格的棋子以前,真由美都壓抑著想見鈴奈、想對鈴奈傾訴的心情。在巴利安訓練的期間,真由美甚至沒有動過要去遠遠地看鈴奈一眼的念頭。
不得不說斯佩多不愧是暗中守護了彭格列一百年的人,他太清楚什麼人要怎麼用才能對彭格列產生最大的利益,什麼人放在哪裡才能發揮出最大的潛力。真由美和巴利安的相性簡直好到了不像話的地步。就連原本不看好真由美的巴利安成員們也不得不承認真由美很適合巴利安。照弗蘭的話說就是他只是佔了年紀還小的時候就進了巴利安的便宜。要是真由美和他是同期,只怕巴利安的最年輕幹部就不是他了。
(這雙手已經沾滿了他人的血液。)
用血玷污這雙手的時候真由美意外地不覺得難過。她只是在想要是鈴奈知道了,鈴奈一定會難過。
(但是啊——)
真由美很想抱住鈴奈那纖細的肩頭,對她說:「鈴奈醬,不要哭。」
(因為——)
(這不是你的錯。)
(你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