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
一束鮮紅的玫瑰從青年的手中掉下,摔落了幾片殷紅如血的花瓣。
像是被一雙看不見的手扼住了脖子,身著白色西服的青年生理性的張大了嘴巴,跪在了地面上。展現在他眼前的是一片紅蓮的火海。而那火海的彼端是他曾經熟悉的地方。是他二十幾年來唯一有過的「家」。
「……」
熊熊的火焰燃燒著,不時發出「辟里啪啦」的清脆爆響。高溫讓包裹著玫瑰花束的塑料包裝紙迅速收縮成散發著難聞味道的黑褐色塊狀物。火焰之中,青年專門為妻子建造的鞦韆化為灰燼,那幢青年妻子最為喜歡的白色建築也被燒成了黑乎乎的焦炭。
「——————」
青年說不出話來,他只能發出近似於哀泣的聲音。
(這就是……)
「……鈴……」
青年開闔著唇瓣,擠出一點點乾啞的聲音。
「……奈……」
淺紫色眸子之中倒映出的是被懸掛在燒成焦炭的建築物上的逆十字架。那個同樣被燒成漆黑的逆十字架上還綁著一具被燒的面目全非的人類屍體。
「鈴奈啊啊啊啊啊啊————————————————!!!!!」
那具屍體正是青年、白蘭傑索的妻子北條鈴奈,以及他們尚未出世的女兒。
濃煙上升,火舌席捲。承受不住大火的侵襲,建築物、逆十字架以及懸掛在逆十字架上的人類屍體轟然倒塌。眼淚無法滋潤眼球,雙眼火辣辣的疼痛。雙手的手指在身側的水泥街道上抓住鮮紅的指痕,慘烈的嘯叫之聲一如受傷野獸的悲鳴。白蘭目睹了自己最重要的一切是怎樣消失在火焰之中的。
那是比憎恨還要更加絕望千倍,比絕望還要更加痛苦萬倍的心情。
「……再、再不出門會遲到的……」
清晨,白蘭的妻子還會因為白蘭在家門口索吻的行為而困擾的紅了臉。
「白蘭想要的話……今天晚上、可以。」
抓住白蘭的衣角,白蘭的妻子紅著臉盯著自己的腳尖。即使已經結了婚,肚子裡也有了白蘭的孩子,她還是純情的令白蘭覺得不可思議。
「醫生也說沒問題的……寶寶已經安定下來了……只要不太激烈、就可以……」
望著害羞到想要變成土撥鼠找個洞鑽下去的妻子,白蘭忍不住輕笑出聲。
「那麼——」
抬起妻子的下巴,白蘭給了妻子一個深而長的吻。
「唔、唔嗯……嗯……」
白蘭的手掌能夠感覺到妻子臉頰上的溫度微微升高。甜膩膩的吻讓她發出一連串惑人的呻吟。如果不是怕壓到妻子隆起的肚子,白蘭還真想就這麼把妻子壓到一邊的牆壁上吃干抹淨。
「多謝款待∼」
攬著妻子的腰,吻到饜足的白蘭眨了眨眼,順便還舔了舔自己濕潤的唇。
「那我去工作了∼」
「路、路上小心……」
有些腿軟的說著,雙頰酡紅的白蘭的妻子扶住了一旁的鞋櫃——天知道她要是不找個東西扶住,她現在就真的站不穩了。
「嗯∼鈴奈醬在家也要小心。」
覺得這樣的妻子可愛的不得了,白蘭微微一笑,再度蜻蜓點水的偷襲了一下妻子的嘴唇。
「今天晚上我會早點回來的∼」
「……!」
在妻子耳邊喃喃完,眼見妻子的臉更紅的白蘭好心情的走出了家門。出門後發現妻子在窗前目送自己的他不忘對窗前的妻子揮了揮手。
一切都平和到令人難以想像。一切都平和的那樣理所當然。
回到家裡,看到妻子的白蘭有時候甚至會忘記自己是黑手黨首領的事實。白蘭曾經以為這就是自己今後會一直過下去的生活。
「鈴——————奈——————………………!!!!!」
直到這個瞬間。
家。家族。世界。
最重視的人,最重要的事物被毀於一旦。頃刻之間變得一無所有的白蘭不再在乎自己的家族會變得怎樣,更不在乎這個世界會變得怎樣。
他的心裡只有報復的衝動,只有報復的*。報復是支撐著白蘭繼續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沒來得及參透這句中國古話的d斯佩多沒有想到自己的行為招致了第二個自己的誕生。百年間的心血悉數被毀,連和艾琳娜的約定都無法遵守的斯佩多直到最後才諷刺的發現原來現在的白蘭就是當年的自己。
痛失摯愛之人的斯佩多已然瘋狂。然而,白蘭傑索又何嘗不是一樣?
查出了妻子被何人所害的他不惜撕毀和彭格列家族的盟約。為了徹底的毀滅那個奪走了自己最為重視的一切的怨靈、d斯佩多,白蘭傾盡整個傑索家族之力毀滅了試圖保護彭格列指環的彭格列家族。接著將至寶73之一的彭格列指環徹底粉碎。
(那個「我」是打從心底的恨著demon君的。)
但是此白蘭非彼白蘭。
現在出現在鈴奈等人面前的白蘭是跨越了時空的障礙,從未來回到過去的白蘭傑索。他沒有失去妻子,亦沒有失去尚未出世的孩子。
那個被斯佩多奪走了最重要的事物的白蘭在那之後又遇到了什麼,現在這個跨越了時空的白蘭無從知曉——即使有瑪雷指環的力量,白蘭也不可能知道所有平行世界的所有的自己所經歷的一切。白蘭能知道的只有一部分事情。
不過跨越了時空的白蘭多少也能猜到那個白蘭的下場。他那過於殘酷的行事作風以及他一個人擅自捲起腥風血雨的行為必將為他招致一個淒慘的結末。那不是「死」就可以了結的事。
注視著走在自己前面的北條鈴奈,這個只有十六歲的少女,這個自己知曉其許多的事情、卻對自己一無所知的少女,白蘭的唇角微微揚起一個笑容。
「白蘭先生?」
感覺到了白蘭的視線,鈴奈回頭,以疑惑的眼神看向了白蘭。
「鈴奈醬,身上的傷還痛嗎?」
邁步上前,白蘭柔聲問著。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撫摸鈴奈臉頰的他並沒有想過要彌補另一個平行世界的自己的遺憾。
「唉、啊……嗯……已經不是很痛了。」
被白蘭的動作弄的有點不好意思。但是天生不會拒絕他人好意的鈴奈雖然覺得害羞,可還是不會叫停白蘭的動作。
清楚的感覺到周圍那些帶刺的視線,白蘭又是一笑。他的手拂過鈴奈臉頰,接著又來到了鈴奈那糾纏在一起、打了不少疙瘩的濕潤長髮之上。
「難得的洋裝都弄髒了呢。」
眷戀的凝視著看上去很是狼狽的鈴奈。手指像有自我意識那樣留戀的撫摸著那捲曲的黑髮,感覺到鈴奈的體溫相當低的白蘭說著就要脫下自己那扣著不少柳丁、別著不少別針的外套。
「……游輪上有浴室。待會兒先洗個澡吧。」
在白蘭將自己的外套遞給鈴奈之前,青年山本的西服外套已經披在了鈴奈的肩上。
「浴袍可能大了點。不過在這身衣服洗好烘乾前你暫時穿著那個應該沒問題。」
青年獄寺說著,和青年山本一起不著痕跡的將鈴奈帶離了白蘭的身邊。
「啊……嗯……」
(山本先生和獄寺先生……好像、有點怪怪的?)
察覺到了什麼,但又不太清楚自己察覺到的東西究竟是怎樣的東西,鈴奈露出一個稍微有點苦惱的表情。事實上,如果這個時候鈴奈回頭看一下青年山本和青年獄寺,或許她就能夠明白這兩個成年男人的心情。
——無言地瞪著白蘭。青年山本以及青年獄寺可以說是在用視線警告白蘭不要太過接近鈴奈。
「鈴奈前輩……!」
先前因為白蘭那意想不到的態度,以及斯佩多那一百八十度轉變的態度而目瞪口呆的綱吉這個時候才回過了神。小跑幾步來到鈴奈身邊,看上去比鈴奈還要狼狽的綱吉急忙問:「鈴奈前輩你沒事吧?!」
「我沒事……」
一連串始料不及的事情讓鈴奈根本沒有時間去好好的思考。現在鈴奈冷靜下來了,看到綱吉的她幾乎是馬上想起了自己所做的事。
「該問大家有沒有事的人是我啊……!」
環視四周,鈴奈瞥見了灰頭土臉的獄寺、山本與了平。比獄寺和山本看上去還要糟上百倍的雲雀和迪諾。骸、弗蘭和庫洛姆都受了不少傷,就連那個號稱最強的斯巴達教師裡包恩和最強的拳法大師風都沒能像平時那樣在戰鬥之後也維持著乾淨清爽的樣子。
鼻子酸酸的,眼眶發紅又發熱的鈴奈雙眼發脹。
「都是因為我的錯,所以大家才會弄成這個樣子……」
鈴奈說著低下了頭。
「要說是誰的錯的話——」
獄寺和山本對視一眼,接著兩人不約而同的看向了跟在鈴奈身後,幾乎可以說是亦步亦趨的斯佩多。
「絕對是這個混賬的錯啊!!」
「沒錯沒錯∼所以鈴奈前輩不用放在心上啦∼」
獄寺用力指向斯佩多的鼻尖,山本則是雙手抱在腦後,爽朗的「啊哈哈∼」的笑著。
「要說是誰錯了的話……或許該說是我們錯了也說不定。」
璀璨如晨曦般的火焰之光微微閃動。以金紅色的眸子看向鈴奈,giotto帶著g、雨月以及阿諾德等人來到了鈴奈的身邊。
「如果我們一開始就能對demon解釋清楚,demon也不會做出這些事情……雖然現在我說這些也已經晚了。」
「……」
g以沉默表示對giotto的贊同。他和giotto一樣……不,應該說比giotto還要後悔自己當時居然答應憐南不把有關於她的力量的事告訴斯佩多。
「giotto,你沒有必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攬在自己的身上。」
看了giotto一眼,隨即轉頭,跟在鈴奈身後的斯佩多淡淡道:「這是你的壞毛病。」
「demon……」
「我所犯下的罪是我一個人的東西。任何人都沒有必要為我分擔,也沒有人能夠為我分擔。」
(這份罪孽是我生存的痕跡。也是我活下去的理由。)
這種過於煽情的言辭斯佩多無法對giotto說出口,斯佩多也無需說出口。giotto的超直感也會告訴他一切。
「即使那個人是你也一樣。」
「……」
giotto明白斯佩多的真意是不希望自己和他一樣繼續痛苦不已。斯佩多不希望持續了一百年的隱忍、一百年的孤獨以及一百年的哀傷之後,giotto還要像自己這樣繼續為艾琳娜以及憐南的逝去而痛苦。
「這本來就是我一個人的錯——」
「不,這不是任何人的錯!」
毫不客氣地打斷了斯佩多的話。鈴奈少見的顯得有些生氣。
「大家、艾琳娜小姐也好,憐南小姐也罷!斯佩多先生、giotto先生、g先生、阿諾德先生……所有人都只是做出了自己的選擇而已!」
鈴奈不是不理解giotto和斯佩多的痛苦,也不是不理解giotto想為斯佩多分擔、斯佩多希望giotto能夠解脫的心情。正是因為知道giotto和斯佩多是在為同伴著想,鈴奈才更加無法把這兩個人的對話聽完。
「沒有一個人做出一個選擇就能改變世界!事情會變成現在看到的這樣,那是所有參與了這件事的所有人共同選擇的結果!」
鈴奈不希望斯佩多、giotto或是任何人把所有的罪名都安到自己的身上。
「所以如果一定要說誰是錯的……那我們所有人都是錯的!」
聞言,斯佩多和giotto都是微微一怔。
「鈴奈、大人……」
「鈴奈……」
其他人也都是以感慨良多的眼神看向了鈴奈。
(真的、成長了呢。)
圓圓的大眼凝視著鈴奈,裡包恩按了按自己的帽簷。
「真的是成長了呢……鈴奈。」
發出了裡包恩壓抑在心底的感慨的人是風。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裡包恩的所思所想。最強的拳法大師以水袖掩口,微微輕笑起來。
「在這樣下去,我們這些做老師的也沒什麼好能交給她的了。不是麼,裡包恩?」
「哼。」
不屑的挑了挑嘴角,裡包恩並沒有給予風正面的回答。
「那只是你而已。」
「……」
聽到裡包恩那不算是答案的答案,風再度輕笑出聲,不再言語。
(裡包恩,你或許還沒有察覺到。)
鳳眼瞟過多年來的同伴,熟知裡包恩為人處世的風格的風能夠確信一件事情。
(你比你想像的要對她執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