歎了口氣,陳央走過去蹲下身,伸手摸向蜷縮在毛毯當中的四個小女孩。
「哇嗚!」
他的這個動作立即引來了金髮小女孩的警惕和恐懼,用自己的身體護住毛毯,阻止陳央伸出來的手。
「你……」
陳央猶豫了下,慢慢說道:「她們死了,你……」
話還沒說完,金髮小女孩陡然張開牙齒,撲過來就想咬住陳央。
「還真是小狗變的啊。」
歎氣一聲,陳央只用一根手指頂住小女孩的額頭,就讓她的撕咬計劃無疾而終。
而另外的一隻手,陳央在每一個小女孩身上摸了一摸,感覺到皮膚表面傳來的僵硬冰冷,不由問道:「螺絲長官,怎麼樣?」
「凍死一個小時以上了。」
「一個小時?」
陳央遲疑道:「還有救嗎?」
「救?為什麼要救她們?這幾個人類對你而言毫無價值。」
右手一口否決他的問題。
「還有救嗎?」
陳央面無表情,再次詢問了一句。
「寄宿體……我說過了,救她們毫無價值。」
右手沉默片刻,「我明白了,這幾個人類激起了你對同類的同情心……」
聽到這樣的說法,陳央艱難道:「螺絲長官,有辦法救他們嗎?」
「寄宿體,你要知道,重新恢復這種死人的身體機能,對我也有很大的損傷……這些人類毫無價值可言,對你也沒有絲毫幫助。」
「螺絲長官,我記得你今天才說過,人類的利益價值觀是不能放在你的頭上的,既然這樣。你又何必在意這些人類毫無價值呢?」
陳央反駁道。
「寄宿體……也許你說的不錯,價值與否並不重要,不過重點在於我沒有這樣的打算,損傷自己去救活一群人類。」
右手這話讓才陳央也幾乎無話可說,右手不是他的下屬,恰恰相反。現在即將徹底恢復的右手,兩人的地位都不在同一個級別上,他又怎麼能讓右手聽命行事。
就在這時,金髮小女孩忽然停止住了想要撲咬陳央的打算,呆呆地用坐在地上,摸了摸妹妹們的臉頰,似乎明白過來什麼了。
沒有哭泣,也沒有大喊大叫,更沒有憤怒。明明就那麼坐在原地,陳央卻能看到那麼一瞬間之內,金髮小女孩眼中的神色就好似被抽離了一般,變得呆滯無光,活似一個死人一般。
而小女孩先前還對一旁的陳央感到恐懼,此刻眼中卻沒有了他這個人似的,不,應該說。是所有的情緒都遠離了這個柔弱的身體,變得一潭死水了那般。
這一刻。陳央默然,沒有出聲安慰,也沒有解釋一二,本質上的陳央,就是一個對外人無法正確表達自己情感的人,在那次地震中。回鄉探親的父母死亡過後,安排好所有後事的陳央,坐在屋子裡呆了一晚上,終究還是沒有流下一滴眼淚。
這時候看到金髮小女孩這幅模樣,陳央忽然想到了那晚上的自己。並非是完全的傷心,更多的是失去了父母過後,對未來的無助和恐懼。
真是諷刺,父母死亡,他首先想到的居然還是自己,害怕孤獨,害怕未來。
人類本質上的情感,到底有多少是為了他人?
「我終究還是沒有長大……」
陳央默默地甩開腦海中的這些想法,站起身來,平靜道:「螺絲長官,救活她們吧。」
雖然只是簡單一句話,右手作為寄生體,也感覺到了來自這句話中的認真沉重。
「寄宿體……你今天有點不一樣。」
右手本來冷漠地話語,忽然一轉:「我說過了,既然我還要和你合作,那麼你的鄭重要求我也會答應。」
話音剛落,右手猛地變化成四隻細小的觸手插入小女孩們的心口部位,無以計數的細小須條,沿著心臟的血管蔓延分佈,直接遍佈了全身上下,原本早已停止生命活動的身體各器官細胞、組織,開始重新運作起來。
陳央甚至能夠肉眼看見脖頸部位,心血管血液缺乏動力,從而血管充血形成的紫紅色屍斑,也在逐漸變淡,很快消失不見。不僅如此,小女孩們臉上僵直的臉頰,也重新恢復彈性和血色,其情景簡直神乎其技。
「居然真的能……」
陳央渾身一震,為這幅死而復生的情景感到震驚,右手的能力實在太不可思議了,人死後一個小時,腦細胞幾乎已經全部死亡,這樣的前提條件下,居然還能把人從死亡的地獄拉回來,這在現代醫學中完全是無法想像的一件事。
它到底是如何辦到的?
從來沒有對右手產生多大興趣的陳央,第一有了種想要解剖右手的想法,不過估計右手不會同意。
「颼!」
右手的五隻觸手猛然縮了回來。
「行了嗎?」
陳央輕聲問道。
「陳央……」
右手第二次叫出了陳央的名字,「按照你們人類的說法,這個人情必須算在你的頭上,你欠
我一個很大的人情!」
「嗯。」
陳央微不可察點點頭,蹲下身探了探幾個小女孩的呼吸。
「真的活過來了。」
縮回食指,陳央轉頭看向一邊的金髮小女孩,正處於呆滯中的她,顯然還沒有意識到她的幾個妹妹已經活了過來。
「呀咿……」
最先醒過來的,是那雙有著漂亮琥珀色雙眸的小女孩,虛弱地喊了一聲,迷茫中還不知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啊嗚?」
金髮小女孩猛地偏過腦袋,盯著毛毯中妹妹,大叫了一聲。
也許是根本沒有意識到姐姐的意思,這個妹妹害怕地縮了縮脖子,還以為姐姐要打她了。
而其餘一邊的三個小女孩,也相繼甦醒過來,「呀咿」叫了幾聲,茫然不知所措。
「螺絲長官,你說的損傷,為什麼對我也有影響?」
眼看四個小孩子都恢復了身體的機能,陳央卻感覺到身體一陣虛弱,有種頭暈眼花,幾天沒有吃飯的感覺。
「要救活這幾個人類,我自然必須從你身上抽調熱量。」
右手說道:「原本在一個月之內我能徹底恢復,現在時間必須往後繼續推移兩個月了,這樣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我也不希望有下次了。」
陳央勉強壓制住身體的虛弱感,「這樣的事情再來一次,螺絲長官你沒事,我只怕要先走一步了。」
這個世界上哪有這麼輕鬆的事情,單把一個人從地獄中拉回來,已經極為不可思議了,何況還是一次性救活四個人!
右手損傷不小,連陳央也被波及,這才體會到為什麼右手很不樂意做這種事情,的確沒有什麼好處不說,還要損傷它自己。
然而陳央心裡也深感意外,從最初右手寄生在他身上之後,他對右手的印象,從來只要冷漠兩個字眼來形容,不是冷酷,而是除了特定少數事情,它對一切都極為漠視。
可在今天,右手不僅說以後要繼續與他合作,還突然答應了他的請求,這在以前是不敢想像的。
這到底是什麼原因?
陳央思索了半天,也沒想出個答案出來。
難道真的是右手吃錯藥了?
這個答案看來除非是右手說出來,否則陳央也只能悶在心裡,等待某天有可能出現的時機。
「好了,接下來的事情交給你了,我必須進行沉睡恢復。」
右手的語氣中也充滿了虛弱感,最後說完這句話,果然再無動靜。
早已習慣了右手這樣行為的陳央,不以為意,看著這五個小孩子,忽然感到一陣頭疼。
下面又該怎麼辦?
費了這麼大的精力把人救活了,總不可能又把這幾個小孩丟在這裡不管,那麼還不如最初就不要多手。
那麼就只能先把這些小孩帶回地鐵站了,不過一想到要照顧幾個小孩,陳央不免感到手足無措,他連女朋友都沒有找過,如何知道該怎麼照顧小孩?
「果然麻煩啊……」
陳央不知今天是第幾次歎氣了,看向正「咿呀咿」的幾個小女孩,單手摸住金髮小女孩的腦袋,說道:「嗯,跟我走……好吧,我知道你聽不懂,但請你也別咬我。」
手一縮,躲過金髮小女孩的張嘴一咬,陳央意識到一個問題。
先不說怎麼照顧小孩,首要問題是怎麼把人帶回去?
這幾個小孩警惕心那麼重,根本就不會乖乖跟著他回去。
想到這裡,陳央沉吟道:「我不想對你們動強,所以,如果你懂事的話,就聽話跟我……你們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我不會吃了你們。」
他的話還沒說完,被救醒的四個小女孩畏懼地蜷縮後退,金髮小女孩雙手伸開,鼓鼓的大眼睛盯著陳央,活像母雞護著幼崽一樣。
「看來還真的只能動強了。」
話雖如此,陳央終究沒有直接動手,而是反手抓下補給袋子,從裡面拿出巧克力拆開,遞向金髮小女孩。
前幾天才嘗過巧克力的美味,金髮小女孩口水一咽,強忍住伸手的衝動,還是緊盯著陳央,防止他有什麼動作。
「巧克力都不吃嗎?」
陳央故意收回巧克力,放在嘴裡大口咀嚼,做足了一幅很好吃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