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那張風華絕代的俊臉,包包卻忘記了迷戀,張口就說出了心底最擔心的事。
即墨玄不答,只輕輕牽起她的手,在淨手盆裡細細洗了,又擰了布巾擦了擦包包的臉,把她帶到床邊,替她脫了鞋襪,讓她躺下,為她蓋上被子。
做這一切的時候,他的動作略顯笨拙卻溫柔體貼,而包包嘴唇嚅動,喃喃念叨著什麼,即墨玄俯耳細聽,原來,她一直在重複說著:「依兒去嘉園了。」
方纔,藍筱依知道她會不同意,趁著和包包說話的時候,直接點了她的穴位,從包包身上拿了解藥,逕直去了。
包包知道她那樣做很危險,卻苦於穴位被點,身子動彈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
「丫頭放心吧,藍筱依說的沒錯,這事她去最合適。」即墨玄坐在床沿,伸手解開藍筱依點的穴道,又輕拂過她的睡穴,「好好睡一覺,明天醒來,事情就解決了。」
小丫鬟因為夜深,已經回來了,小葉子她們害怕即墨玄,不敢上前伺候,只留小言一直在門口侯著。
忽地,即墨玄一雙星眸掃了眼小言,淡淡道:「去向你的主子如實稟告!」他語氣裡有驚人的寒意。
小言身子震了震,躬身退下,少頃,換了一身夜行裝躍上院牆,出了王府,她來到一座精緻的院落
,閃身進去。
「來了!」屋內紅燭倩影,可見是一個身材婀娜的女子。
「包包明天應該就要搬出王府,去投奔盛世酒莊的沐老闆了。」小言拱手,略彎著腰,臉朝著地面。
「沐離?」女子轉身,絕色容顏令滿室光芒為之一盛,「盛世酒莊的沐離?」
「是!」小言顫著聲音,腰更彎了。
「包包怎麼會認識她?」口氣失去了先前的淡定,似乎是有了點訝異和說不清的惱怒。
「這個奴婢也不清楚,好像是姑娘還在她身邊的時候,她們就認識了。」小言思慮了一會,想起即墨玄讓她實話實說,一點也不要隱瞞的叮囑來。
「哦!」一聲鼻音過後,女子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搖曳的燭光,襯著一站一彎的影子越拉越長。
「小言,你家人近來都過的很好,你父親也為有你這個女兒而驕傲,」很久後,女子換了溫和的語氣,伸手扶起一直弓著腰的小言,親切地揉著她的手,「以後不用再來這兒了,好好伺候你的主子。」
小言雙腳一軟,啪跪了下去,匍匐在女子腳下,抖著聲音道:「姑娘,奴婢不敢,在奴婢心裡,姑娘是唯一的主子。」
「王爺會讓她離開?」女子起身,冷了聲音,漫不經心地端詳著她自己的那雙手,仿若那麼看著,就能看出
她想要的答案來。
小言暗自擦了一把汗,說出紅衣男子早就教好的回話:「王爺近日都是在嘉園留宿,想是早就忘記了包包姑娘。」
聽到留宿,女子眉間漾開一股如煙怒氣,不過片刻,又復淺笑嫣然。
「我知道小言最聰明了,」女子蹲下,再次親切地攙起小言,素白雙手輕柔地為她拭去臉頰上的淚水,「你現在只做好你的分內事,我需要你的時候,自然會重新用你,但首先你要好好照顧你家姑娘,明白了?」
那樣真誠的言語,從那粉紅色的唇裡輕輕吐出來,只那最後三個字的咬音,卻讓人無端端的害怕。
「是!」小言低頭,拚命抑制從心而出的恐懼。她永遠記得真正的紅兒死前的慘狀,那一幕是她親眼所見,所以她知道,面前這看似纖細的手腕,蘊藏著可怕的死亡力量。
就是這雙好看的纖纖玉手,只輕輕一旋,紅兒的頭就離開了身體,落在小言面前的時候,紅兒還是笑著的。
「回去吧!」
隨著話音,燭光滅去,屋裡陷入一片黑暗。
小言縱身躍上屋頂,向玲瓏閣的方向而去。
在小言離開後,黑暗裡有人嗲嗲冷笑:「司馬姐姐相信這個賤婢的話?」
「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把蘇華羽五花大綁丟在我丞相府的大門前!」司馬玉平靜無波的聲音,在黑暗中,異樣陰沉。
又是一陣難挨的靜默。
那個嗲嗲的聲音歎一聲,道:「藍筱依性子急躁,難成大事,司馬姐姐這次就放過她,若有下次,自當拿她的小命抵消姐姐的怒氣。」
黑暗中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響後,是司馬玉大笑著遠去的聲音:「雲可軒,看在你是真心為她求情的份上,這是我最後一次給她機會。順便說一下,藍筱依的命——我一直都挺想要的!哈哈哈哈!」
一道白光飛出屋子,如流星劃過黑夜,眨眼間消失在如墨暗夜中。
翌日晨曦清露,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
「姑娘真的要搬出府去了嗎?」
「是的,昨兒姑娘已經吩咐收拾好的她的東西,」小言看了看手中的一個小包袱,裡面只是兩套換洗衣物,和幾張屬於包包自己的銀票,丞相府的陪嫁細軟,包包吩咐了,全部留下當做玲瓏閣的花銷。
包包坐上馬車的時候,有些發怔,今兒醒來,即墨玄說藍筱依已經替雲可軒解了毒。因為看包包睡得熟,藍筱依已先行離開了。
即墨玄離開後,包包特意去嘉園找和世勒翌,卻被告知他已早早的進宮去了,她本來是覺得怎麼滴也該向他說一聲再離開。然而,他竟連道別的機會都不給她。
雲可軒細細嗲嗲地
極溫和地告訴包包,和世勒翌是真的不想看到她,讓包包速速離去。
然而,彼時的包包卻有些像離不開家的小孩子一般,留戀著玲瓏閣的菜園,池塘,還有那缺了一角的石桌。
她讓小言和幾個小丫鬟呆在玲瓏閣,若是能幫她們把身契要了,自然是好,若是不能,便只能遣送回丞相府去。
走出偏門,回望著倚著院門抽泣的幾個小丫鬟,包包不禁也濕了眼眶:今天之後,怕是再也不會回來了吧。
放下簾子,馬車內瞬間暗了下來。
那一瞬間,她抱緊了自己的雙肩,藍筱依也離開了。忽然覺得自己像一葉扁舟被丟進了茫茫大海裡,周圍是漫無邊際的海水,而她,找不到靠岸的地方。
她抑制不住的想哭——原來,自己不是不害怕不孤單的啊……
鑼鼓聲越來越近了,包包拭去眼角的水漬,展顏。
車停,一雙素白的手掀開簾子,入眼,是一張不笑自媚的絕色臉龐。
「姑娘大喜,今日終於恢復自由身!」還是紅兒般的聲氣,還是紅兒般的溫順,若不是那張臉實在太過美艷;若不是那一舉手一投足見得多風範盡顯大家氣韻,包包就差點叫出紅兒二字了。
但她很快就讓自己分清了,紅兒是丫鬟,而司馬玉是丞相之女!即便是司馬玉曾經當過紅兒,那也
是曾經。
今日古盛商行開張,司馬玉來幹什麼?
包包咬咬牙,移步下車。
白衣女子微笑著看著她下車,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伺立在一邊的丫鬟:「姑娘,可是不肯原諒我?」
那丫鬟弓著腰,伸手欲要來替包包拿包袱。
「司馬小姐何出此言?」包包平靜地回答,任由那丫鬟接了包袱,抬腳朝門口已經被圍的水洩不通的古盛商行,走去。
然而,司馬玉卻站著沒動:「姑娘是真的看不出來,我是紅兒嗎?」
包包回首看了她一眼,忍下了怒氣:「小姐說笑了,只是今日是我上工第一天,請恕我為生活所逼,對這份工甚為重視,遲到終歸是不好。」
「如果姑娘願意,大可跟了我回府去,我必稟了父母,以相府小姐養你,」司馬玉也不隱瞞,倒也坦然說出了來意,「姑娘以我相府名義出嫁,就算是被驅逐出府,原也該回相府去,是斷斷不能在這種地方的。」
「哦,說了半天,司馬小姐是怕我壞了你丞相府的名聲!」包包憤然一笑,冷聲嘲諷,「我會記得我姓王,不姓司馬,而你相府想要讓一個庶出又被夫家趕出來的女兒消失,有的是辦法,不是嗎?」
「姑娘,我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的!」司馬玉神色不變。
「我若是說不呢!」包包淡
淡眼裡有了嘲意。
「那樣就不太好了!」司馬玉依舊神色淡淡,言辭冷靜,不見絲毫威脅味道,卻字字如針,「藍筱依會成為花魁,而小言和小葉子會被打斷一條胳膊隨便許配一戶人家……姑娘你……我會好好招待你,還會經常帶你去看看她們。」
「你!」包包猛然止步。看向那個笑容依舊傾城的白衣女子,瞪圓了一雙大眼。
司馬玉只淺笑著看她,臉上神色居然從頭到尾都沒有變過,眼神無情的像一汪死水。
僵持了片刻後。包包忽地笑了起來:「司馬小姐若是真心,請把小言和小葉子他們幾個的身契拿來給我!」
「成交!」司馬玉眉眼一動,笑了起來,宛若從心而外的開心起來,那一笑,四周嘈雜的聲音都靜了下來。
包包沒想到她答應的如此爽快,一愣,竟有點喜歡起司馬玉來了。
人群讓開一條路,沐離身著紅色長裙,當門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