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陰魂不散!」方望晨嘟囔了一句,伸手指著那最大的洞窟,轉頭對啟蠻和清元道:「想見宗主就麻利點,我可沒工夫奉陪!」說完,撥開人群尋著那孩子的聲音去了。
沒等啟蠻、清元明白過來,就聽天崩地裂一聲巨響,好似平地滾落了炸雷,腳下顫顫巍巍站立不定。
「我聾了,聾了!」啟蠻腦中嗡鳴,任他再怎麼大喊大叫,也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冷不丁背上被人推了一下,啟蠻撞出人群,回身看見清元也跟了出來。清元的嘴巴張張合合,急切地說著話,可啟蠻一個字也聽不到。
見啟蠻惶然無措,清元更是著急,索性按住啟蠻肩膀帶著他馮虛御風。可就在二人腳剛離地的時候,突然一陣風壓,把他倆鼓飛出十餘步外,跌落塵埃。人群中聳起如山峰高大的身軀,把血天宗眾人打得如螻蟻般七零八落。
「都別慌!給我頂上去,擅退者,死!」方望晨吼著,飛身而起,身先士卒迎向了鬼稚五老拍來的手掌。在他週身,散佈著暗紅異火,內焰呈黑色,過渡了一段血紅,再往外,竟又成了鬼火般濃綠。
經這麼一摔過後,啟蠻漸漸恢復了聽覺,耳邊響起清元的催促:「這是什麼鬼東西!快走,快走!」
啟蠻也看見了那鬼稚五老幻化而出的法身,嚇得心驚肉跳,爬起來就跑。清元不敢再用馮虛御風,也跟著跑在後面,可他哪比得上啟蠻迅捷,眨眼就遙遙落後。
跑出老遠,啟蠻猛地發現清元沒有跟上,回頭看見清元不知被哪來的巨石壓住了半條腿。啟蠻趕忙飛奔回來,說:「師兄別動,我幫你出來!」說著,抬腿施展金剛咒,想奮力把巨石踢開。
可他剛一催動元力,縛龍索就猝然勒緊,其上金光閃耀,元力澎湃。啟蠻如遭雷擊,全身麻痺,屈膝撲倒。清元道:「你自己快走,逃命要緊!」
啟蠻不依,站起來說:「師兄,快解了這繩子,我好救你!」
「解了就露餡了,我不用你管,快走!」清元推著啟蠻,想讓他趕緊逃離。啟蠻死活不答應,執拗地說:「不就是沒法用元力嗎,區區一塊石頭,我偏要弄開它!」剛剛放下的腿又抬了起來,蹬在石頭上,蓄勢聚力。
「別傻了,幾百斤的石頭,你掀不動!」看著鬼稚五老那漆黑的身軀,正步步逼近,清元早就認命等死。浴火訣,的的確確洗淨了兩人間的芥蒂,現在,清元只是盼著別再牽連到啟蠻。
「我也沒什麼大能耐,就剩這一身蠻力……」啟蠻說著,眼睛死死盯準了巨石正中心。清元不知他打的什麼主意,還是喊破了嗓子想勸他走。卻聽啟蠻堅決道:「要是掀不動……我就踢碎它!給我,碎!」喊著話,猛然收腿,瞬間迸發全力,狠命踢出。
這一記勁踹,赫赫蛟龍出洞,威威猛虎下山。腳底蹬在石頭上的,像個鑽頭那樣,立時紮了進去。碎石分崩,從啟蠻入腳的地方,堅實磐固的巨石,竟像是一盤散沙,被風一吹,就飄散開去。清元目瞪口呆,石頭粉碎了,自己的腿卻絲毫沒被碾到。
「你……你沒用元力?」好半天,清元只擠出這麼句話。
「師兄,咱們快走,不然真就遲了!」啟蠻蹲下身去,讓清元扶著自己起來。
啟蠻碎石的這一幕,雖有不少血天宗的人看見,但有鬼稚五老這麼個殺神在,誰都沒心思多管閒事。再者,他們哪知道縛龍索的厲害,還當啟蠻的元力能收放自如,踢碎一塊石頭也沒什麼稀奇。
清元驚駭之餘,也著實欣喜,暗道難怪啟蠻師弟備受器重,自己實在是比不得,又憑什麼嫉妒,便道:「啟蠻,真有你的!我清元,算是欠你條命!快走,咱們去找楓落!」這次,啟蠻有意放慢步子,兩人齊頭並進,到了那洞窟裡,路上再沒出什麼亂子。
當空八卦陣裡,清衍早就把所有事情看得一清二楚。見啟蠻折返回去救清元,清衍馬上就明白了,他們倆這是定下計策,故意讓清元把啟蠻綁來的。再等看見他倆都平安無事地脫險,清衍總算能稍稍鬆一口氣。只是,那化出法身的鬼稚五老,卻著實堪憂。
太清眾弟子大多六神無主,就連八方陣主也是眾口不一。有的說應當趁機剿滅血天宗,有的說應當觀望,還有的竟然爭論起,眼前這鬼稚五老,到底是不是闖入太清觀的那個老妖。
清衍看在眼裡,急在心中。這麼亂成一鍋粥,遲早生變。可在場的不乏玄字輩的師叔,自己擅自發號施令,未免僭越了尊卑。
「不成,就算是衝撞了師長,也不能眼睜睜看著眾門徒有折傷!掌門師尊況且不拘小節,眼下十萬火急,我又在乎那些繁文縟節幹嘛!」清衍當機立斷,把那些禮節拋在腦後,振臂高呼:「太清門徒,聽我號令!」聲音透遍了整個太清觀,三代的弟子都吃了一驚,心裡嘀咕又不是掌門的吩咐,單憑他這清衍怎敢如此頤指氣使。
還是玄清心思縝密,很快明白了清衍的意思,立馬讚許起來。見人心不一,玄清便朗聲給清衍幫腔:「玄清聽令!」
聽見玄清的聲音,清衍心頭一熱,感激地和這師叔相識了一眼,會心而笑。接著,又有幾個明白過來的玄字輩老道,紛紛高呼聽令。這下,沒人再敢質疑,呼應之聲隆隆不止。三代弟子,齊心如一,八卦陣中,眾志成城。
清衍不敢遲疑,號令道:「馮虛御風,南撤二十里!」這下,眾道人又亂開了。有幾個脾氣暴躁的,甚至出言質問,處處都有不滿之聲。
「馮虛御風,南撤二十里!再有異詞,門規處置!」清衍威嚴呵斥著,堅定下令撤走。
還沒等再聽到有人反駁,玄清搶先說道:「諸位聽我一言!如今掌門不在,我太清觀不可群龍無首!既已答應聽令,那就令行禁止,不得怠慢!平日裡清衍師侄行事如何,你我都一清二楚,試問,他定下的計策,你們哪個不服!」
有這麼一位玄字輩老道撐門面,眾人再沒了異議。清衍也毫不扭捏,厲聲道:「最後說一遍,馮虛御風,南撤二十里!」這次,誰都不敢再違令,八卦陣已經齊整,章法有致地徐徐南去。留下血天宗千餘高手,圍戰鬼稚五老,裡外水洩不通。無數訣法映得天地明暗無常,又不時有人喪命。千機窟上,喊聲嘈雜,哀嚎遍野。
進到洞窟裡,伸手不見五指。啟蠻分明聽見清元就在自己身邊,卻連個輪廓也看不到。
「鬼魅一切,四生沾恩,凶穢消散,道氣長存!」四句法咒誦畢,綁著啟蠻的縛龍索立刻鬆開,飛回清元手中。接著,清元高舉手臂,催動金元力。掌心明光四射,照亮了十步遠近的地方。
「對啊,這樣就行了!」啟蠻有樣學樣,兩手催動疾火刀。火光與白芒交相輝映,三十步以內一覽無餘。可待看清了遠處,啟蠻和清元都嚇了一跳:就在不遠處,有個高大的身影,正躡手躡腳朝他們倆湊了過來!
「嗯?怎麼是你!」那人開了口,啟蠻覺得他話音耳熟,再去分辨他長相,驚呼:「一禎!原來你沒死!」
清元沒見過一禎,便壓低了聲音問啟蠻:「這一禎什麼來頭,能信得過嗎?」
一禎能不能信得過,啟蠻也說不準。只是,憑他那粗淺的直覺,一禎和其他血天宗的人大有不同!似乎,他一直屈身於此,卻又不知被什麼羈絆著,掙扎不出。
但眼下,既然見到一禎,就必須先弄清一件事。
「我聽說有個什麼殺罰聖使,他都幹了什麼?蘇欽宇怎麼樣了?血鷹怎麼樣了?」啟蠻連珠炮似的問了一大串,可一禎始終木著臉,毫無神色。
「殺罰使殺人了,血鷹死了,還有一個不知叫什麼的小哥,也被剁了腦袋。」一禎平淡地說著,就像是說殺豬宰羊那樣自如。末了,比劃了蘇欽宇的樣子,還補上一句:「這是你兄弟吧,人死不能復生,看開了就好。」
自一禎開始比劃,每一個音容樣貌的特徵,都像一把刀子,絕情地捅進啟蠻心窩。錯不了,這就是蘇欽宇,自己肝膽相照的好兄弟。
分別之時,明明說好了的,定會在血天宗碰面,一起救人。為什麼,費勁周章,終於來到了血天宗,赴約碰面的,竟是這麼一個噩耗!
洞窟裡,塞滿了死寂,一如啟蠻死氣沉沉的心。疾火刀漸漸衰竭,火光枯萎皺縮,不停地被隱晦侵蝕。黑暗似有手有腳,順著一禎的腿,慢慢爬到臉上。那生硬的面容,也隨之隱匿,消失在幽深的陰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