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暴雨箭」周瑤,看上去皮包骨頭,弱不禁風,卻能動若脫兔,矯若巧猿。祝宛熠和封憫之脾性使然,緊追出了城西,卻還是趕不上他。這一路上,周瑤不時回手打出五花八門的暗器,各式各樣稀奇古怪,卻並沒有實質性的殺傷力。
城西零星長了幾棵樹,周瑤繞來繞去,上躥下跳,不知搞什麼名堂。
祝宛熠熬不住了,停下來一個勁地喘,罵著:「看不出來,糟老頭子還是個飛毛腿!」
封憫之也站住了不追,道:「還說他暗器厲害,我看也不過是些平庸貨色。要是他敢回頭,准和那個段景一個死法!」說完,又折回祝宛熠身邊大獻慇勤:「姑娘,還不知你貴姓何家,讓在下怎麼稱呼啊?」
祝宛熠也不正眼瞧他,沒好氣地說:「免貴姓姑,雙名奶奶!」
「好名字!」封憫之乾笑了幾聲,又說:「那姑娘芳齡幾許,可否相告?」
「姑奶奶虛長你爺爺三歲,乖孫兒自己算吧!」祝宛熠說完,扭頭要回去找小玫她們。
封憫之緊跟在她身邊,還想再搭訕。正在這時候,腳下大地顫抖,封憫之驚覺不對,趕緊拉著祝宛熠退開。緊接著,面前高達五丈的城門,連同兩邊橫亙數十里的城牆,突然晃動著連基拔離地面,緩緩升起。封憫之瞠目結舌,為之駭然失色。
狠狠的一個耳光,打歪了封憫之的嘴。這耳光打寸了,就聽「卡嚓」一聲,封憫之想說話,嘴巴卻疼痛難忍,完全動不了。封憫之啊啊亂叫,整個下巴朝右邊偏了兩寸之多。祝宛熠撲哧樂了,封憫之卻欲哭無淚,哈喇子順著嘴巴流個不停。他本來堪稱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可現在這模樣,啟蠻都比他英俊得多。
「你們倆,鬧夠了沒?時辰到了,該上路嘍!」周瑤竟然跑了回來,看著浮在半空的定安城,唏噓不已。從他那神情上看,好像早就料到會有此事。
封憫之雖下巴脫臼,可腦子還是清醒的,頓時明白先前周瑤之所以一路逃竄,就是想盡快離開。而能做到托舉起全城的,十有**便是薛昆。
「虧我走得明智,差點陪葬!得勒,是時候解決你們了。」周瑤一雙賊眼瞅了瞅祝宛熠和封憫之,說:「毛頭小子該死,只可惜了如花似玉的姑娘。」
封憫之正憋了一肚子氣怨氣沒處撒,心說你周瑤這是觸了霉頭。「自詡暴雨箭,讓你看看何謂暴雨!」封憫之恨恨地想著,兩袖齊揮,毒針密如牛毛,撲向周瑤。
周瑤摸出一把鋼砂,附上金元力,猛撒出去。毒針雖多,鋼砂更是數不勝數。以多擊少,茫茫多的毒針,只有一根沒被打落。周瑤捏住那根毒針,他戴著金絲手套,不受毒侵。
「只知道用婦人的家什,真是乏味!」周瑤回手把毒針又擲了回來。
封憫之袖子一拂,把針收下,卻見隨針打來的還有一個小鉛錘。或許是周瑤失了手,鉛錘偏離好遠,不足為慮。封憫之心疑:「這周瑤莫非人老眼花,怎麼準頭差了這麼多?」
只是眨眼的工夫,封憫之被鉛錘敲中胸口。鉛錘之上元力雄厚,竟然震碎了封憫之的肋骨甚至肺葉。封憫之一陣劇咳,每一聲都帶出一大口血,噴在地上,鮮紅的斑斑點點。
「怎會這樣!」封憫之暗自駭然,細看那鉛錘,上面綁著一根肉眼難辨的細絲。不知不覺時,細絲已經在他身上纏了幾十圈,另一端的盡頭,便是被收進袖中的毒針。
蛛絲!封憫之總算認清,那細絲是由幾股蛛絲擰成的!
計策得逞,周瑤冷笑道:「小子,你還是太嫩了,讓你死個明白。我用十根蛛絲擰在一起,綁上了針和鉛錘。只要你敢接針,鉛錘就一直繞著你走,總歸能打在你身上。暗器之大成,詭譎難辨。同一根針,婦人拿來繡花,你能拿來施毒,而到了我手裡,可就是殺人的利器!」
祝宛熠雖對封憫之滿心厭嫌,可見他為敵人所傷,也是不禁關切:「傷在哪?死不了吧?」而封憫之下巴尚沒接上,勉強嗚嗚啊啊發著聲,說不出個整字。
「我說那個俏姑娘啊,你自己也是這天網下的飛蟲,還有心思管別人?」周瑤朝上指了指,祝宛熠看去,樹冠之間,織起一張大網,而絲線的兩端,正被周瑤攥在手裡。
「先前在城外可不是亂跑,那時我就把網結下了。讓你們見識見識,我這迷芳蛛網!」周瑤牽動絲線,整張網朝祝宛熠和封憫之裹了下來。
「這種東西,姑奶奶燒給你看!」祝宛熠催動疾火刀,使勁砍去。可那網著實詭異,非但沒被燒破,還黏糊糊地捆在了她手上。
「我這蛛絲,哪是你能弄斷的?」周瑤不住地拉扯絲線,整張網越收越緊。
蛛絲之柔韌,在這迷芳蛛網上盡顯。無論如何撕扯切割,就是弄不出缺口。隱約地,祝宛熠聞見絲線上飄來陣陣幽香,吸進鼻中十分愜意。而封憫之也陶醉其中,這香氣遠勝他所知道的萬種繁花,只要能多聞上片刻,就算讓他付出性命也心甘情願。不多時,兩人都不再掙扎。
周瑤靜待良久,祝宛熠和封憫之依然不動。可他還不放心,又連甩三鏢打進網中。見兩人仍舊沒有反應,周瑤這才確信他們昏迷,走到近處要結果二人性命。
可等他真的走近了,看見祝宛熠面色桃紅,煞是可人。周瑤竟看得心動,細細賞了起來。那肌膚光潔無瑕,點點寸寸,如雪如脂;那青絲亮麗烏黑,絲絲縷縷,如緞如瀑。那容貌閉月羞花,朱唇精巧,星眸微瞑。那身段玲瓏有致,玉臂苗條,柳腰纖細。
周瑤歲數一大把,卻從不曾見過這等姿色,不覺如癡如醉。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甩出的三鏢全打在了封憫之的身上,實在後怕:幸好沒傷到這美人兒,不然可真糟蹋了。想著想著,周瑤起了歹心,也不著急結果兩人的性命,而是迫不及待地解開了蛛網。
束縛不在,祝宛熠從蛛網裡滾落。周瑤一腳踹開封憫之,著急要對祝宛熠動手動腳。不過,他那一雙粗糙老手還沒觸及祝宛熠的衣衫,祝宛熠突然呼出一口氣,然後連連喘息。
周瑤愕然,尚沒從自己的白日夢裡醒過來,就見祝宛熠圓整二目,怒道:「老賊,姑奶奶活劈了你!」疾火刀施展,立時隔斷了周瑤的喉嚨。
周瑤滿眼驚駭,兩手捂著傷口,卻堵不住噴出的血。嘴巴張張合合,但發不出半點聲音。
「憋死姑奶奶了!老賊我告訴你,姑奶奶自小受不得花香,聞見就渾身癢癢。剛才嗅到點味,就把氣屏住了,根本就沒被迷暈。要怪就怪你心眼太髒,閻羅殿前報道去吧!」雙手疾火刀交叉,不用分說奮力剪向周瑤脖子。
疾火刀,祝家火訣上乘訣法,削鐵如泥,剁石如絮,其鋒利絕倫,哪怕千淬寶劍也不可同日而語!
周瑤屍首分離,枉他鑽研了一輩子機關暗器,卻斃命在那色字頭上一把刀!
祝宛熠解了氣,用周瑤衣裳擦乾淨手,回頭去喊封憫之。這時她才看見,封憫之身中三鏢,一個在腿上,一個在肩頭,而最後一個則是穿透了脖子。
城東,寒氣刺骨,狂風悲號,捲起帶著冰渣的碎石,把大好的青天白日,遮蔽得晦暗陰沉。小玫和冷逸雲,頗不樂意,又實在別無他法,只好脊背相靠,緊緊站在一起。
她倆剛出城不久,四周突然聳立起數不清的石人。個個有鼻有眼,栩栩如生。所有石人都長成一個模樣,便是那石菩薩華容的樣子。
起初,石人陣平平靜靜,看似只是一堆平常無奇的石塑。可冷不防不知是哪個石人喀拉拉碎裂,把小玫和冷逸雲都嚇得心臟狂跳。自此,整個石人陣都熱鬧了,不時有石人碎裂,又不斷壘出新的石人。小玫和冷逸雲置身其中,便像是站在華容擺下的棋局裡,有如兩顆棋子般被捉弄。
而當她倆在提心吊膽之中,煎熬得身心俱疲之時,猛然間一尊石人衝來,把她們打得措手不及。這石人便是華容真身,她混在龐大的石人陣中,操縱著整個陣法的變化。雖不能做到控制石人攻擊,但石人的破碎壘成,就足以讓小玫和冷逸雲四面楚歌。
華容那副石軀堅硬無比,不怕嚴寒,不懼風刃,小玫和冷逸雲的訣法都奈何不了她。好不容易靠著小玫的寒冰刺,能勉力周旋,可華容又隱入石陣之中,隨時會再度突襲。如此五次三番,小玫和冷逸雲都瀕臨崩潰。華容本意正是如此,只等她二人耗盡體力和精力,便是必勝無疑。
小玫苦苦思索,到底該怎麼破她的石人陣。腦子裡又摻進了雜亂的念想,她似乎看見,蘇欽宇正在一禎的月牙鏟下苦苦支撐。啟蠻和祝宛熠也不知吉凶,小玫根本理不清頭緒。恍如並非身處石人陣,而是站在陷坑底部,眼看著人家往坑裡填土,自己卻爬不出去。
「你別慌,安心想法子啊!」冷逸雲的著急把讓小玫驚醒。雖說生死攸關,可小玫一向好勝,即便這時也要爭強:「誰慌了,你個小丫頭懂什麼!」
「你在想啟蠻,蘇欽宇,還有那個瘋丫頭祝宛熠吧!」冷逸雲說。說來真巧,最後那個「瘋丫頭祝宛熠」,竟讓小玫對冷逸雲有了些好感。冷逸雲又道:「不怕你笑話,我也惦記著啟蠻呢。」冷逸雲的坦誠實在讓小玫驚訝。
「一看你就是深閨裡長大的,滿肚子小心思。我們行走江湖,打拼著填飽肚子的人,對朋友向來是有話直說,才沒有你們那些規矩。咱們算得上同生共死,別管能不能走出這個陣,我都拿你當患難知交。依我看,咱別跟那個華容耗,合力拼了,大不了魚死網破!」冷逸雲不再說別的,只等小玫回應。
聽到冷逸雲說,要拿自己當患難知交,小玫心裡是五味陳雜。平心而論,冷逸雲從沒有過惡意,反倒是自己斤斤計較,處處難為。羞愧之餘,打心里拉近了和冷逸雲的距離。
突然,靈光一閃,小玫想到了對策,欣喜道:「小丫頭,你這朋友我認了。我有個主意,魚不死,只把這網破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