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風嗚咽,卷亂了枝杈。樹冠糾纏在一起,鬼爪似的遮住皓月星斗。林中無邊無際的黑暗和死寂,要把兩人吞下肚裡。
程奇扮個鬼臉,尖著嗓子說:「沒聽錯吧,我的死期?欺負老子出門沒看黃歷,也不能開這玩笑啊。」
蘇欽宇二話不說,把刀一振,刀環噹啷啷一通響,跨前一步就砍程奇。
程奇暗施「地動訣」,從蘇欽宇腳底戳起石錐。可蘇欽宇早已憑心鑒看穿,提前墊步躍起,躲了過去。程奇退一步避了鋒芒,在自己和蘇欽宇之間升起壁障,偷偷取了袖中暗藏的短劍,只等蘇欽宇破開壁障之時,捅他個措手不及。
等了好久,壁障那頭一點動靜都沒有。程奇心想這蘇欽宇難不成逃掉了,拿袖子在壁障之上輕拂,解了訣法。就在壁障潰塌的瞬間,蘇欽宇的鋼刀狠狠剁了過來。明明是程奇算計蘇欽宇,到頭來反倒是他自己被砍了個措手不及,險些成了刀下亡魂。
蘇欽宇佔住先機,刀法凌厲。再加上金剛咒助威,哪怕被那刀光挨著層皮,都得掉去塊肉。對於手腳敏捷的蘇欽宇,笨重的地動訣根本近不了他的身。程奇看起來已經黔驢技窮,一味地躲躲藏藏。
到了一棵大樹旁,程奇一扭身避在了樹後面。蘇欽宇猛揮一刀,將合抱的大樹攔腰斬斷。此時程奇若還在樹後,肯定已經屍首分離,奇怪的是,根本就沒有劃破皮肉或者呼痛的聲音。
快步繞到樹後,果然不見程奇,蘇欽宇懊惱太輕敵,沒一直用心鑒摸索他的打算。可這事實在蹊蹺,一個大活人就這樣從自己面前消失了,難道他還能鑽到地底下不成?
蘇欽宇被自己這個念頭嚇出渾身冷汗,來不及多想,一躍而起攀在樹上。也就在他腳剛離地的時候,程奇那柄短劍從土中鑽了上來,刺了個空,又縮了回去。蘇欽宇陣陣後怕,這個程奇竟然有地行的本領,這下所有的地方就都沒法落腳了。
任蘇欽宇看花了眼,樹下每一寸土地都沒有半點異樣,可又處處暗藏殺機。再看樹與樹之間的距離,想不落地就離開,勢必要攀樹移動。但在空中的時候無依無靠,萬一有暗器打來,那自己絕難躲掉。
蘇欽宇全無頭緒:「不知道他在哪,甚至連他還在不在附近也猜不透。說不准他什麼時候就會離開去追孟大哥他們,也說不准他會一直等我下去。」
四下裡靜悄悄的,傾耳細聽,充其量也只有風掃枝葉的聲音,還有陣陣蟲鳴。
蟲鳴!蘇欽宇豎起耳朵集中精神,樹底下有一處地方幾乎從沒響起過蟲子的叫聲。蘇欽宇打定主意,孤注一擲從樹上跳了下來,鋼刀奮力地劈了下去。在即將劈中的那一瞬,土地明顯地翻動,陷下去一大塊,蘇欽宇的刀頭就紮在了鬆軟的土裡。
程奇從不遠處鑽出身子,說:「腦子不笨,可惜身手太遲鈍。看來你也沒別的本事,老子這就送你一程。」
蘇欽宇仗著識出了地行的破綻,現在又有心鑒讀心,直取程奇。程奇往旁邊閃身,兩手各握一枚鋼錐,扎向蘇欽宇雙肩。奈何蘇欽宇明明早已經看穿了程奇意圖,但速度太過懸殊,沒回過神,肩膀就被深深地扎中,還差點沒躲開背後刺來的致命一劍。
蘇欽宇踉蹌了幾步,覺得頭腦有些昏沉,知道是中了毒,忙把鋼錐拔掉。
「太遲了,這毒叫『半炷香』,從見血到送命只有半柱香的工夫。」
蘇欽宇催元力止血,血是止住了,但自己連站著的力氣也不剩。程奇則怡然靠在樹上,如數家珍:「配製這毒的,總共使了九種毒蟲,十四種毒草,都是寶貝啊。嘖嘖,真是慚愧,我忘記配解藥了!」說著,程奇放肆地謔笑,好像根本不擔心蘇欽宇會有反抗的機會。
蘇欽宇再次催動金剛咒,身上多少有了些力量,強提一口氣去攻程奇。程奇輕而易舉地躲開老遠,譏諷說:「太慢太慢!你不中毒尚且傷不到我,更別說現在。何況你的金訣都是些拳腳功夫,只要不讓你近身,還有什麼用處?」
程奇再度使出地動訣,在蘇欽宇身子兩邊各起一塊巨石,往中間壓了過來。幸好蘇欽宇提前識破,這才勉強躲過。程奇察覺到蹊蹺,蘇欽宇每次都能洞悉自己的主意,難道真如他說的那樣,能未卜先知?
只怕夜長夢多,程奇道:「本來還想看你毒發,現在改主意了,讓你死個痛快!」見他兩手擰在一起,黃芒大作,霎時地動山搖,林子翻了個底朝天,十幾棵老樹連根拔起。蘇欽宇四周,兩丈高的石錐紛紛聳立,恰如一張獠牙參差的巨口,把他含在其中。
「小子,能耐你再逃啊!」程奇一掌震在地上,石錐以天崩地裂之勢朝蘇欽宇砸下,激起塵土飛揚。轉瞬之間,碎石堆嚴絲合縫地壘在一起,根本看不見蘇欽宇被埋在了哪裡。
石頭碰撞的巨響震耳欲聾,傳遍了整個林子。小玫心裡莫名悸動,不禁停住了腳,回頭望著蘇欽宇的方向。
「小妞,跑不動了?」三十多人追了上來,把小玫團團圍住。
小玫婀娜扭捏,說:「不跑了,人家得快點回去。各位行個方便,借個道吧。」
她本就是漂亮姑娘,現在又故作媚態,舉手投足之間,足以把人迷得神魂顛倒。
后土教眾人相視大笑:「我們要是不答應呢?」
小玫嫣然道:「那就把你們殺掉。」
而東邊的那片林子裡,后土教的人撲了個空,不知道什麼時候,祝宛熠跑沒了影。
「要不咱們回去吧,這麼大的林子,上哪去找?」
「你瘋了,二師兄要知道咱們追丟了,不得把咱們全活埋掉!」
「咱們就說殺掉了唄,屍首喂野狗了!」
這些人正商量對策,忽聽不知哪棵樹上,有個女子嬌笑道:「喂野狗,好主意!不過,得先燒熟了!」
此時林中,還有兩人正在對峙。
看著半人半怪的孟顯倫,啟蠻從震撼再到鎮定,最後竟然出奇地冷靜。
聽到南邊傳來的聲響,孟顯倫道:「看來程奇出手了,你那小兄弟,恐怕要死無全屍!」
啟蠻絲毫不為所動,盯著孟顯倫,眼神鋒利如刀。孟顯倫越發捉摸不透這個窩囊了十九年的侄子,心疑小畜生吃錯了什麼藥,怎麼一次比一次顯得老辣。
「先試探試探,看他都會些什麼訣法。」孟顯倫想著,伸手撫了撫那條怪蟒。蟒頭高高昂起,焦黃的眼睛一動不動瞪著啟蠻,「絲絲」地吐著信子。冷不丁張嘴,一道墨綠水線激射出去。
啟蠻腳下疾走,三步繞到孟顯倫身後,兩臂纏住孟顯倫,猛力一勒。他隨便一出手就是幾百斤的力氣,換成常人早該被壓斷了肋骨。連孟顯倫也臟腑受迫,喘息吃緊。
「大伯,蘇欽宇不會死,是程奇完蛋了!您棄暗投明吧,我送您回家!」
上下四顆尖牙,狠狠咬了過來,啟蠻想躲,兩條胳膊卻被孟顯倫鉗住,一時掙不脫。鋒利的蛇牙沾著毒液,直逼咽喉要害。就算不被咬斷喉管,但凡出血沾了蛇毒,也鐵定死路一條。
千鈞一髮,啟蠻急中生智,大大地張開嘴,一口含住了蛇頭。
蟒蛇懵了,黑洞洞的,不知自己頭在何處。孟顯倫奇怪身後沒動靜,扭回頭看,嚇得一聲怪叫,右手不自覺地沒了勁。啟蠻趁機退開,連啐唾沫。蟒蛇則久久僵直在剛才的姿勢上,一動不動。
孟顯倫本來還想炫耀這條蟒蛇的厲害,沒料到一上來就敗得這麼可笑,立時火冒三丈:「你個愣小子,我卸了你的頭!」使出寒冰破,要取啟蠻性命。
可他哪知道啟蠻已經學會了混元歸,而混元歸又屬土訣。寒冰破施在啟蠻身上,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或者說,石沉大海。啟蠻覺得體內水元力躁動,自然就催動土元力調理,稀里糊塗地用上了混元歸。孟顯倫白費力氣,辛辛苦苦使出的訣法始終不見成效。
啟蠻只看見孟顯倫急得直跺腳,似乎一直在跟自己較勁,便好心勸道:「大伯,我也知道您不容易。快點回家吧,爺爺不會怪罪的。」
孟顯倫以為他是在變相地嘲笑,更加來氣,說:「不給你點厲害,你還當我徒有虛名!讓你瞧瞧連小玫都沒學去的,傲雪欺霜!」
這頗富意境的名號之下,卻是殘酷至極的訣法。驚起的鳥瞬間成了冰疙瘩,墜落之時打在同樣被凍透了的樹幹上。連鳥帶樹,一起粉碎,再被寒風一吹,化作飛灰。茂密的林子很快變成光禿禿的空地,沒有半點血腥之景,卻已經悄悄抹殺了萬物。就連矮草和石子也粉粉碎碎,飄散空中。
此間,唯獨啟蠻的附近,並沒有被訣法侵擾。倒不是因為啟蠻技高一籌,而是孟顯倫不知為何留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