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心怎會如此安靜。今日,主人好像已不再是過去的主人!」李瀟瀟拉起了幻天的手,輕輕地放在自己的胸口,芳心跳動很劇烈。幻天感受到了,但仍沒有言語。
「別再言語!」靜定師太輕輕勸阻李瀟瀟。
幻天收回目光,沉吟道:「江湖即將大亂,現在,已是暗潮湧動,泥沙俱下。無數宵小明爭暗鬥,即使本魔依然蟄伏,但不久的將來,也必將會演變成一片血腥。此刻,本魔已經聞到了血腥氣,魔性的血液開始翻騰,再也難以控制。這就是魔功唯一與其他武功不同的地方。魔,之所以稱之為魔,那就是需要沾染足夠的血腥,才能消除心中的魔性,才能成為天魔。天魔就是神,天魔就是宇宙,就是天地,就是萬物,就是整個世界!」
兩人聽著,感覺幻天真的不再是昨日的幻天。身上的邪氣消失得無影無蹤,此刻的神貌,雖然極其普通,與其書生的外表極為吻合。但在普通的外表下,一顆激盪的雄心,已經燃起沖天的火焰。
「主人今日是怎麼了,為何忽然說起了江湖。一年之中,賤婢也不曾聽過主人說起江湖。感覺今日的主人,很是奇怪,讓人有種不安的感覺!主人本身就是魔,為何又感歎起江湖!誰死誰生,道高還是魔高,黑道還是白道,又怎會引起主人的唏噓感懷呢?」李瀟瀟還是忍不住,又說起話來。
幻天看一眼美人,自言自語道:「魔,本魔就是魔。盧家一脈為何稱之為魔門,魔門又與其他門派有何不同?唉,魔乃心也,心為魔才是魔,魔為魔並不是一般的魔,那是真正的魔,一個為天地而戰的魔!」
說著,幻天臉上又浮現起兩人熟悉的笑意,雖然乍看與先前沒有任何區別,但在兩女心中,卻清晰地感覺到,幻天的言語及心中暗藏著無盡的悲哀。這種悲哀,是一種無法形容,甚至是無法說清,只能在心魂深處感覺的悲哀。這種悲哀正是令人無法理解,卻令人感到無比驚恐的悲哀。
幻天深深地看了李瀟瀟一眼,眼神異常凝重,充斥著難以琢磨的神情,臉上也沒了一絲溫和。李瀟瀟心裡不由感到一陣驚顫,這種眼神任誰都能看出,那絕不是溫和善良的眼神。
良久,或者說很久很久,李瀟瀟感到幻天那一眼,直像是一把刺穿心肺的利劍,猛然扎入心房。李瀟瀟的血液彷彿都已凝結,在瞬間,好似一切都變成了永恆。
片刻後,幻天恢復了平靜,移開目光,對著湛藍的天空,自言自語道:「人生為何多有苦難,為何要苦其心志,餓其體膚,勞其筋骨!是磨煉還是折磨,是考驗還是無謂的虛度。多少前人的痛苦,為何難以感受得到,難道人生所經歷的一切,都要從頭再來?短暫的人生,究竟還有多少時光可以享受!也許苦難就是享受,磨煉也是幸福。但為何又在經歷了無盡的折磨與苦難之後,還要面對死亡?難道死亡也是享受!」
靜定師太與李瀟瀟靜靜地聽著,閉口不語,兩人知道,幻天並不需要她們回答!她們只是一瞬不眨地看著幻天。兩人神情專注,專注到眼中只有幻天,絲毫沒有自己,充滿了疑惑,充滿了愛戀,神情複雜。
幻天又自言自語道:「想我魔門一脈創立四千多年,自第一代宗主神魔萬天剛開始,雖然經歷了諸多變換,門庭轉換,但始終遵循至性至情的一貫做法。拋卻塵俗理念禁錮,行天地之道,開宇宙自然之風。明天理,循天道,所為莫不是為天地而生,為天地而死。魔門最高的宗旨在於化進天宇,不禁錮於禮教,不遵循人間善惡,只為自然、為蒼生而謀清平。」
師太忽道:「主人之言出於意表,令人難以理解。賤婢雖然早先身在空門,也追求空相無塵,但又有幾人能堪破紅塵,堪破天數奧理?」
幻天平靜地看著兩個女子,悠然道:「魔門追求之天地,不單單是指人間,人類乃是天地萬物眾生之一,雖然我們常常自以為是,但同天地宇宙相較,何其渺小!即使是本魔,突破了魔功極限,靈性悟性可能到了一種境界,但仍然處於迷茫之中,又怎能堪破紅塵,真正的化入宇宙!只是盡力而為,萬事全在於天。正宗的魔門認為,生是起源,死是一種解脫,是一種超越自然的回歸。但是,無論起源或是回歸,生死都在循回,有死才有生,有生才有死!先生先死,先死先生,生生死死,永不停息!這不是單純的輪迴,而是一種超越,超越自然的回歸。」
靜定師太與李瀟瀟默默無言,聽著幻天言語,內心也在同時思索。此時,靜定師太好似有所啟發。心中暗忖:何謂生,何謂死,生有什麼意義,死又回歸何處!萬物皆有生死,而在生死之間的又是什麼!說是人生,過於短暫;若說是天道,又太虛無,生死到底是什麼?
「唉!」幻天歎口氣,道:「本魔自修煉魔功開始,便時常思慮生死之事。魔門的宗旨是否符合天道,卻始終沒有一個清晰的脈絡。有人曾說,生是為了死,而死則是為了生,生死之間只是一個過程,這個過程也僅僅是為了下一次生死的開始!因而,魔門自創立至今,所有魔門的弟子,均都不畏生死。因為生死只是短暫的過去,死後自己才能夠重生。境界高些的弟子,都會為天地而生,為天地而死,面對死亡毫無懼色,勇往直前,以死求道!」
幻天所言,在靜定師太與李瀟瀟聽來,感覺有些驚異。怪不得聽聞魔門弟子悍不畏死,這些人並非天生強悍,不畏生死,而是追求教義,踐行魔門宗旨。
靜定師太與李瀟瀟沉思了一陣,心中忽地泛起一個念頭,看待人之生死漸趨簡單,對生而言,自己無法掌握,對死亡更是無法預知,生與死之間也僅是個過程而已。
無論早晚,無論激盪還是平靜,或者在人類看來,這其中也許是耀眼的輝煌。但這個過程,都很短暫。無論長久與短暫,沒有人可以把握。唯一可以掌握的東西可能就是思想和行為,為什麼而生,為什麼而死!
「李老伯仙逝了?」幻天忽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