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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卿隨著御鳳檀下了馬車,站到了紫禁城門前,雪紛紛揚揚的飄下,踩在上頭吱嘎吱嘎的作響,琉璃瓦,朱紅牆,被一片銀裝素裹包圍,平日的肅穆掩藏在潔淨之中,露出其中紛雜的一兩角來。
眼看進來沒多久,又看到一隊侍衛走過,雲卿轉頭望著御鳳檀道:「皇宮的侍衛好像更勤了一些。」
御鳳檀瞧著那一行對他兩人行禮的侍衛,嘴角扯出一絲笑容,「皇宮如今的戒備比起以前來要嚴上一倍不止,侍衛都是兩班兩班的交替巡邏,就連以前交班會出現的短暫薄弱環節現在都避免了。」
雲卿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圍場刺客的事情,她拉了拉手中的暖手爐,不置可否的笑了一笑。人都是怕死的,高高在上的天子並沒有什麼不同,反而因為極高的權勢和地位,比起常人來,更加懼怕一些罷了。
御鳳檀瞅見她的動作,拉著她的手在掌心裡暖了暖,「很冷嗎?」
「沒事,走一走倒不覺得冷。」養心殿在皇城中央的位置,過了這一段,前頭便有候著的小轎過來接他們進去。待到了養心殿的時候,雲卿將手中的暖爐交給跟在身後的桑若手中。找到了雲卿之後,御鳳檀便按照當時所說,要處置桑若。
雲卿見此,忙勸阻了下來,根據當時的情況,桑若已經盡力,她與四皇子之間身手相差太大,當時她已經盡力,這並不怪桑若。再三請求之後,御鳳檀才讓桑若去密局領了刑罰,半個月前才回到雲卿身邊。
當然雲卿也明白,御鳳檀所用的是一個御人之術,既然桑若以後是要派給她使用的,自然讓桑若記得她的情。否則的話,御鳳檀不必要選擇她在場的時候處置桑若。
此事,御鳳檀望著桑若,眸中帶著一絲莫測的光芒,語氣幽遠道:「桑若,你就在外邊等著,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桑若心中一凜,頓時明白御鳳檀的意思,表面恭敬的接過暖爐,應道:「是的,世子。」
內侍進去通報之後,便打開殿門,一股熱氣迎面撲來,全身將將沾上的冷氣一下就化在了地龍的暖意之中。
雲卿剛一抬頭,空曠的御書房裡,色調以沉重肅穆為主,雪夜光線稍暗,便在角落處擺置了夜明珠,整個殿內通亮。
除了明帝之外,四皇子竟然也在此處,她心中閃過一絲驚訝,暗暗忖道:四皇子如今正被禁足,自然是不能隨意到皇宮來的,今日既然能如此巧合的出現在此,定然是明帝特意安排的,看來今日這一見,裡面定然有文章。她與御鳳檀對視了一眼後,兩人交匯了一個相互才懂的眼神,這才向前行禮道:「臣(臣婦)參見陛下。」
明帝站在一旁的書架前,也不知道是在看書,還是在看那上等材質做的古樸書架,聽見兩人進來,這才轉過身來,手裡正拿著一副玉石球在手中活絡筋脈,腰間鑲長方玉塊的腰帶閃著溫潤的光,明黃色的龍袍配著溫玉,貴氣渾然,他面色淡淡的道:「起來說話。」說罷,朝著書桌後的大椅上坐下,朝著兩人望來,眼色深不見底,緩緩道:「好些時日不見韻寧,氣色更勝以往。」
這話聽起來像是在關心,卻又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味道。雲卿知道今天來這裡,必定要做好打一仗的準備,只低著頭,回道:「謝謝陛下關心。」
明帝看她一副不動如山的模樣,唇角略彎,表情看不出是喜還是怒,一雙眸子深幽如海,緩緩地道:「知道今日朕將你們三人喚來所為何事麼?」
自雲卿一進來,四皇子的視線就落到了她的身上,自小島上昏迷之後,他就再沒看到過她。
之前是要養傷,接著過後,可以行走了,想去見她,可雲卿這一個月養傷,根本就沒出過瑾王府的門,到了瑾王府前,也會被人以拒不見客的理由打發走。
此時看她,又覺得和小島上完全不同,面色白裡透紅,雙眸清澈如水,灼灼如燭,越看越覺得好看,便連那看向他冰冷冷的眼神,也覺得別有一番韻味。
打量她幾眼後,見她已經全好了,腿腳走進來也沒有再有任何不便,放心之餘又倍覺不舒,那站在她身邊的一身月白色錦袍的御鳳檀刺眼之極。
待聽到明帝如此問後,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寒光,面上卻保持著一貫的面無表情。
雲卿就是知道,也不會自己上門去將此事捅穿,站在一旁靜靜的等著。此事三人中,有身份比她貴重的四皇子,有作為夫君理應處理外事的御鳳檀,她完全可以不開口。
而御鳳檀作為三人之中看起來最為雲淡風輕的一人,此時面色未有絲毫變化,俊逸的面容上還掛著一彎淺笑道:「陛下今次不是喚臣將內子過來,一問傷事,難道還有其他?臣愚鈍,還請陛下明示。」
似是早料到御鳳檀會如此一說,明帝只是淡淡的撇了他一眼,道:「這次京城裡傳的沸沸揚揚的事兒,你不會不知道。朕本來也只是當作風言風語不想管之,但是朝中大臣和百姓的反應,朕不能無視之,便尋來老四一問,誰知,老四說流言是真,這就非同小可了。」
明帝說話的時候,目光卻是落在雲卿身上的,暗裡觀察她的反應,對於她的冷靜自若,不動聲色,心中有些吃驚。若是尋常女子發生這樣的事情,要不就是滿口喊著冤屈,表明自己的清白,要麼就是哭泣嚶嚀來表明流言之虛偽,然她卻是氣態雍容,面容清淡,仿若所聽的是別人的事情,這份處之淡然,真不像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女。
御鳳檀對明帝的話似乎十分的吃驚,狹眸流光閃爍,望著四皇子訝聲道:「殿下,你與陛下說當日發生的事情是真的,究竟是說救你是真呢,還是其他事情是真?」
四皇子看御鳳檀眼下是越看越不順眼,面上如掛冰霜,冷笑道:「世子,父皇問話,我自然是據實回答,那一日世子妃與我兩人飄在孤島之上,天寒地凍,旁有野獸,若不是兩人互相取暖,共同敵獸,也不會安然等到救援來到。」
什麼叫相互取暖?說的也太曖昧了。打卿卿的主意要不要這麼明顯!
御鳳檀瞳眸裡泛出的冷意一寸寸的逼走火龍燒出熱力,瞅著四皇子冷笑一聲,「內子身上帶了火石,殿下撿柴取火,抵禦寒冷,確實是合作的好。」他轉頭望著明帝,「若只是這等謠言,確實也不需要到陛下面前來了,不知道殿下還說了什麼?」語罷,兩道凌厲的目光卻是射向了四皇子,剛才四皇子所說的話,雖然有曖昧不清的地方,但是絕對稱不上讓明帝特意喚了兩人來。
四皇子道:「既然世子問了,我也不是不可說,當日到了島上,我身上受傷,是由世子妃親手上藥包紮的,而世子妃睡著之後,因為天氣寒冷,我們兩人是睡在一起相互取暖!只怕世子妃睡的太熟,忘記了,當時我的披風還蓋在她的身上!」
怎麼想,雲卿也沒料到四皇子會如此大膽直接在明帝面前說出這樣的話來,微微一驚。那一日她睡醒了之後,的確發現身上蓋著四皇子的披風,但是她入睡之前,四皇子還是坐在一旁的,若他真在後面睡到她身邊,以她當時困痛的程度,沒有察覺也是可能的。
她睜大了眸子望著四皇子,四皇子面容在她望過來的時候,略微的一鬆,似是露出淡淡的希翼。
可雲卿沒有察覺,她只是覺得驚訝,四皇子的目的是要做什麼?將她和御鳳檀拆散,沒有了瑾王府的庇護,然後更方便的對沈府下手嗎?
她動了動唇角,卻是一語未發,此時若是開口辯解,反而越說越不清楚,乾脆不說得好,御鳳檀說過,今日這一切都讓他來解決,她便也做那一日呆呆小女人罷了。
御鳳檀凝望著雲卿,見她對著自己淺淺一笑,唇如櫻花,綻放到了心底,那一絲冷意也融化不少,轉頭去看明帝。
明帝此時一臉閒閒的狀態,並不打算插話,像是要兩人自己解決。
如此便好。
狹長的眸子裡掠過一絲寒意,御鳳檀不慌不忙地道:「方纔既然也說了是天寒地凍,殿下和內子兩人處於冰天雪地之中,略微靠在一起臨火取暖,這是人之常情,更何況,內子本就是殿下的堂弟弟媳,兩人除了是君臣之外,還有血親之系,遇難事,難道不一起解決,還相互排斥等死嗎?如此作為,不應是我大雍皇室所為。」
四皇子聽的面色陰冷,全身寒意逼人,望向四皇子的目光如同雄鷹獵獵,恨不得將其吞食,他布此局,為的就是要明帝在兒子和侄子之間,為了民間的流言平息,而將沈雲卿推出來犧牲,將御鳳檀和她的婚事取消,把兩人分開,這樣他才有機會將沈雲卿搶奪過來。
到時候沈雲卿的名聲壞了,原本嫁給了瑾王世子被休離的她也沒有人敢要,他再花些心思將她接過來,安置一座豪宅,好好的養著她,疼著她一輩子就是,待他奪了天下,將她接進宮來,那時候一切就完美順利了。
此時聽御鳳檀巧言駁辯,似乎根本就不在乎他和沈雲卿在一起肌膚相親之事,反而要將此事的高度提升到「事有急緩,權宜之時」的角度來,若是如此,那他一番苦心佈局就此過了,他眼眸幽深的望著御鳳檀,「世子只怕是沒有聽到外間的流言蜚語,當時的事情的確是不得不為之,本來我是想瞞下此事的,但想到事情到底都是發生了,總不能讓世子無緣無故擔下此名聲,所以今日父皇詢問,我便將事情說出,以免日後世子知道,於你我之間有隔閡,當時確實是……情非得已。」
看著他的神情,那意味深長的語調,似乎分明在說,他和沈雲卿的確發生了不可告人的事情。
這屋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是傻子,誰都能聽出,什麼叫情非得已,不得為之,假如只是一個擁抱,誰還會在這糾纏不清,不是擁抱是什麼,那就是兩人之間有了不清不楚的關係!
站在殿中一角的魏寧心內都是一驚,這世子妃和四皇子若是真有這麼一層關係,那事情可就難辦了,一女不能侍二夫,民間尚且極度反感此事,更何況是皇室,還是堂兄弟之間,要是私下裡也就罷了,可現在整個天下人都知道,簡直就是皇室醜聞了。他頗為同情的看了雲卿一眼,此事要處理的話,就只能從她身上下手了。
連明帝呼吸都微微一窒,片刻之後才緩緩開口,「聽你二人對話,當日在島上所發生的事情,便不是流言那麼簡單了?」
御鳳檀只是微微一笑,那華麗的眉眼在一片暖意裡更添了一分奢靡流麗,語氣淡淡地道:「我倒是聽過不少流言,傳的是神乎其乎,讓我忍不住想去問問那寫出這故事的人究竟是多有想像力。可是我卻不信,陛下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何?」一個男人被戴了綠帽子,那是最無法忍受的事情,明帝身為男人,倒是想知道為什麼御鳳檀就這麼相信沈雲卿,孤男寡女本就危險,更何況是寒冷季節,患難之下,發生些什麼,本就是無數古今風流人物愛做的事情,所以明帝也覺得四皇子所說並未有何不妥。
御鳳檀低頭勾唇,側臉浸在光線之中,俊美異常,他抬起頭來,眼神裡似乎想著什麼好笑的事情,悠遠的朝著四皇子一望,「我聽聞,殿下的府中多年沒有侍妾,身邊連一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相比三皇子和五皇子,殿下的生活,似乎過的太素淡了一點。」
四皇子面色就是一變,御鳳檀這是說他什麼,是說他不行。連明帝也覺得有些過了,雖然四皇子被禁足,可到底是自己的兒子,手指不禁在扶手上摸了摸。
魏寧見此,適時的開口道:「世子,四皇子只是潔身自好罷了,陛下不是給他賜婚過嗎?」這世子真是太大膽了,竟然直接就說四皇子的那個,今日這事情,看起來沒什麼火藥,可是雲淡風輕之下是暗潮洶湧啊。
御鳳檀微笑,他既然能來到這裡,就不準備一事不成的回去,當即道:「魏總管,我如何不記得,我可記得,安側妃可是在四殿下的笀宴上被人發現和侍衛私通,見事情暴露,頓起歹心,要刺殺四皇子被當場劍斬的。四殿下的府中又沒有其他侍妾與她爭寵,比起侍衛來,殿下相貌更為出眾,才能更突出,應該是更為吸引女子才是,怎地會嫁去不久就跟侍衛私通呢!」
這一次就說的更為露骨了,就差沒直接說——「四皇子不舉,導致自家側妃耐不住寂寞要紅杏出牆了!」,就算四皇子素來冷酷,如今聽到這句話,頓時一股火焰便從心頭竄了出來,雙眸陰寒,怒火灼燒,厲聲道:「世子,安玉瑩一事那是她不守婦道,你不可妄加猜測,將事情的原因追究到我身上,本皇子容不得你如此侮辱!」
任何男人被質疑這一方面的能力,都覺得十分的羞辱,更何況面前還站著自己苦心想要爭奪回來的女人,四皇子對自己的身體瞭解的清清楚楚,他只是不像其他男人,對誰都有反應,那一日在島上,激烈的反應證明了他是個健康的男子!
越是如此,便越不能容忍誣賴!
御鳳檀面色十分柔和,語氣非常惋惜,「殿下,我知道這種事是男人都不能面對的,本來我也不想說,但是事關內子和殿下的清譽,也是不得而為之,這也表明我十分的信任殿下與內子之間是清白的,豈不是好事一樁。」他的聲音是無比的溫和,可是說出來的話簡直比刀子還要厲害。
四皇子渾身發抖,呼吸都要梗塞,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一雙眸子如冰峰冷冽,「世子!你相信我與世子妃的清白是一件事,懷疑我又是另外一件事!此事甚大,由不得你信口開河,肆意侮辱!」他說完,轉身朝著明帝道:「父皇,世子當著您的面侮辱兒臣,兒臣實在忍無可忍,還請父皇主持公道!」
雲卿看整個事情漸漸的開始由御鳳檀控制著節奏來進行,暗中一笑,似乎想到了什麼,眸中笑意更甚。
事情牽扯到這一步,明帝原來只想處理好此事,如今牽扯到的似乎開始有點失控了,但是仔細一想,他又覺得御鳳檀說的是有幾分道理。
當然,不僅僅是因為御鳳檀說的有道理,明帝心裡還有一件事,就是當初的玉嬪和四皇子之間那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那時候事情發生氣怒之下下了決定,慢慢地冷靜了下來,再想那一晚的事情,便也覺有蹊蹺之處,他對玉嬪還是有幾分喜歡的,想著當時若是冤枉了這個女子,也有些可惜。
於是乎,便有些遲疑。
他的遲疑讓四皇子心頭一凜,難道父皇還真的相信御鳳檀的胡說八道了!難道他寡情淡欲還是件壞事了?!四皇子心裡也湧起一股子憋屈來,哪個男人容得了人質疑自己這方面的能力,男人在一起喝酒聊天,都是放肆的吹大自己。除了內侍這種身份,沒辦法吹噓,十個男人九個吹,更何況他本來就不差!
御鳳檀見他神色越來越憤恨,似乎怒意開始上臉,眸中流光溢彩,狡黠一笑,又微微歎了一口氣道:「唉,殿下,這種事情陛下怎麼好奪斷,你雖然是他兒子,可陛下也不是事事都能管的,你與內子之事,我已經明白了,就不用勞煩陛下了!」說罷,朝著雲卿道:「你別擔心,四皇子的情況我都明白的,絕不會懷疑於你!」
前面那些話還好,四皇子忍了下來,可最後那一句話,一下子讓四皇子的冷臉終於繃不住的化作了怒意勃發,唇畔張合如同怒焰噴吐,跪在明帝的面前,「父皇,今日世子之言兒臣忍無可忍,父皇切要為兒臣正言,否則兒臣難平怒意!」
養心殿裡出現一刻極為寂靜的時刻,明帝望著四皇子,眸光閃爍不定,最後抬手慢慢的在椅上一撫,沉聲道:「請汶老御醫,來養心殿!」
要正言,自然是有真憑實據才可,此等鑒定,非御醫不能為,御醫之中,又屬汶老太爺醫術最佳,請他來,便是要給四皇子還一個公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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