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客院,就是韋凝紫所住的地方,一聽到說在她院子的樹上掉下什麼東西來,她立即站了起來,皺眉道:「樹上掉了什麼東西?」
李嬤嬤看了一眼她,難為的望著謝氏,將手裡的袋子反過來,把裡面的東西全部倒在地上,一堆五顏六色的絹絲布料一起都掉在了地上,看起來只是碎布一樣的。
韋凝紫看著那堆布料,吊起的心放了下來,雖然不知道這布料是怎麼出現在樹上的,可不是什麼其他東西就好,鬆了一口氣,道:「就是一些布料而已,也都是些裁剪過的,估計是做衣裳剩下來的,說不定是哪個丫鬟看到喜歡,偷偷的藏起來的呢。」她視線越過李嬤嬤,望著站在李嬤嬤身後的紫霞和紫薇問道:「就只搜出這些嗎?其他的什麼東西都沒有嗎?」
她讓雪蘭埋的那些小布人,位置早就計劃好了的,紫霞和紫薇都得了她的吩咐,只要進雲卿的院子裡,就直奔過去搜查,怎麼看她們兩人手中都是空空的?
「沒有,兩個院子裡都找了,並沒有其他的東西。」紫霞也暗裡奇怪,小姐說東西在那裡的,她去找了,卻偏偏找不到。
韋凝紫的俏臉一下子就被一層陰霾所覆蓋,緊緊的盯著紫霞,嚇得紫霞低著頭,不敢再對上她的視線。
「既然沒搜到什麼,那也就算了吧。」眼看著沒搜出點什麼讓人興奮的東西來,看客也少了心情,提議道。
李嬤嬤這時卻開口道:「這布料有問題。」
老夫人坐在上位,李嬤嬤正站在她的身邊,由於連續兩次身體大受傷害,她如今已經用上了枴杖,看到那堆布料,用枴杖撥弄一下。
布料翻轉過來,露出若隱若現的字和符號,眾人眼底立即射出好奇的光。
「這是什麼?」老夫人用枴杖撥出一根布條,上面用大紅色的線繡出了奇形怪狀的符。
李嬤嬤也用手撥開其他的布條,翻轉過來後,可以看到,一部分白色,藍色,黃色,紅色的布條上面都用大紅色的線繡著同樣古怪的符號,還有一些弄到了一半。
眾人都從座位上站起來,去看那布條上究竟是什麼東西,有夫人眼底隱隱露出了駭人的神色。
謝氏皺眉:「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這是梵文所寫的符文。」其中一位一心向佛的老太太開口道,聲音裡卻充滿了恐懼。
「是何符文?」老夫人和那老太太也是認識的,看她神色,立即追問道。
「這……」那老太太非常猶豫該不該說出符文上面的內容,而韋凝紫的臉色已經漸漸變得奇怪,她院子裡何時出現了這種東西?
「老太太,你有話就直說!」雲卿勸道。
那老太太先是阿彌陀佛了一聲,然後道:「這是經文上記錄的一種符咒,用絲線繡在布料上,掛在樹上,可為家中病者延年益壽,可使病者康復。」
老夫人看著地上的那一片經文,驚訝道:「那這還是為人祈福的東西了?」說是這麼說,可看那老太太的神色,若真是什麼十分好的東西,那就不是如此神色了。
雲卿忽然走到那布條面前,將布條撿了起來,看了一遍後,「老太太,這上面的絲線好像不是大紅色的,而是用血染紅的?」
她一說話,眾人臉色立即就變了,難怪剛才就聞到一股難聞的氣味,看那絲線的紅色也不太自然,以為是放在樹上風吹雨曬的結果,原來是用血染的。
「我若是沒記錯的話,以前曾經在一本經文上看過,邪惡的魔鬼在自身受到傷害的時候,會用血寫成經文,將自己的災難轉移到別人身上,或者是將別人的壽命轉移到自己的身上,難道這個就是?」
老太太點頭道:「是的,這種便是邪惡的經文,也叫做『借壽經』,用血寫好後,掛在樹上,便可以將身邊人的壽命和運氣借去給自身,以擋去災難和霉運。」
雲卿被嚇的將手中的布料一丟,看著布料上的經文道:「這,這上面的名字……」
老太太也是一臉惶恐,雙手合十道:「這上面用梵文繡著郡君,爵爺,老夫人的名字,也就是說,繡經文的人希望將厄運轉到這些人身上,並奪取他們的壽命!」
韋凝紫聽了這麼多,終於發現事情不對了,她立即站起來,對著李嬤嬤道:「你從哪弄來這亂七八糟的東西!」
「你給我住口!」謝氏橫眉喝道,「韋凝紫,這東西是從你院子裡找到的,你繡這種東西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沒有繡這些東西,我為什麼要繡這些東西?!」韋凝紫望著謝氏,矢口否認道。
「這東西若不是你繡的,那怎麼會出現在你的院子裡呢?」謝氏怒道。
「若是有人要陷害我呢?」韋凝紫轉頭看這雲卿,但見她嘴角那一絲幾不可查的笑容,含著十足的冷意和嘲笑。
「陷害你?菊客院平時除了你的丫鬟,並沒有人去過,再說,誰會用這種東西來陷害你,還好巧不巧的這布料上有著沈家這麼多人的名字,就是沒有謝姨媽和你的。」李嬤嬤在一旁回道。
韋凝紫想起,自從謝姨媽變成活死人之後,她為了避免其他人發現端倪,幾乎是不出院子,謝氏她們也因為對謝姨媽死心,並不來探望,平日裡院子裡都是她自家的丫鬟,若是說有誰能自由出入她的院子,那就是雪蘭了。
「在我院子也不一定是我的東西,也許是丫鬟掛在那裡的呢!」韋凝紫將東西推到丫鬟身上,她並沒有見過這些東西,也不知道怎麼會出現到她的院子裡。
「丫鬟的東西?」李嬤嬤冷笑一聲,從地上將那布料拾起來,「這種絹絲本來產量就少,上次夫人給大小姐送了五匹,同樣給你也送了五匹,這樣的絲料,極為難見,便是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到,因為是沈家自己生產的,專供銷售海外。你是說,你將五個色的絹絲全部給了丫鬟?然後丫鬟又將這種絹絲全部剪掉,用來繡經文,怎麼說也不太合理吧?」
那些夫人個個眼睛毒辣,一看就知道這絹絲是好東西,就算是她們也不會捨得賞給丫鬟的,更何況韋凝紫現在一個孤女,那也太闊氣了點,這太不附和邏輯了。
「李嬤嬤,那你是少見多怪了,這布匹雖然珍貴,可丫鬟是我的得力助手,幾匹布料算不得什麼,就算送給她們又有什麼關係。誰知道她們會拿去做什麼?」韋凝紫一笑,滿嘴的諷刺。
李嬤嬤突然狡詐的一笑,老眼裡精光四射,「不過老奴覺得很奇怪,剛才表小姐你還說東西已經賞給丫鬟了,可老奴發現那五匹緞子還在這裡啊!」
說完,琥珀立即從後面搬來五匹絹絲,放在眾人面前。
一看那五匹絹絲,韋凝紫就暗道不好,她剛才一時慌了神,只想著撇清自己,掉入了陷阱裡了。這繡經文的絹絲,只怕不是這五匹極品的絹絲。
「請表小姐說說,你既然說這絹絲是打賞給丫鬟了,怎麼還在你櫃子裡呢!」李嬤嬤客氣的問道。
「我一時記不得了。」韋凝紫咬著牙,繼續堅持道。
「如果記不得了,那表小姐可以說記不得就是,為什麼一定要說是丫鬟用這五匹絹絲繡的,這前後不是很矛盾嗎?還是表小姐自己繡的,不想承認,就想賴到丫鬟身上去!」李嬤嬤聲調突然拔高,嚇了眾人一跳。
「我認都不認識這個梵文,怎麼會繡這種東西,這東西繡了又有何用!」韋凝紫陷入了百口莫辯的局面,她雖然聰明,但是從未想到今日會立於敗局,一時想不到好辦法為自己開脫。
而且她只是孤立的一個人,這旁邊的人,都是沈家的人,或者沈家的客人,她第一次感覺到,以前她覺得沒有謝氏,自己一個人會更好,如今覺得,有一個人幫著自己說話,就不會這麼孤立無援了。
雲卿目光落到那堆符文上,淡淡道:「這東西本來也沒人知道的,你的院子裡沒有人去,便是繡了也不知道,若不是今日你提議搜搜院子,幫雪蘭找出兇手,李嬤嬤她們也不會搜出有這樣東西。當初去搜的時候,也有你院子裡的丫鬟,若是有人作假,她們肯定會說出來,如今連她們都點頭了,就證明的確是從你院子裡的樹上搜出來的,眾目睽睽之下,相信誰也沒那個本事耍手段,你若是真覺得自己是冤枉的,那就要拿出證據來。」
韋凝紫聽著雲卿的一段話,表面上好像是為她說話,實則將一切她要指證的可能性都堵死了。
搜查不是別人說的,是她自己說的。
搜查的人選是她自己的人。
除非她能拿出證據來,不然這東西,就沒辦法否認了。
「這種經文如何惡毒,我如何能用,我和娘來揚州之後,都是靠著沈府來渡過的,怎麼能做這種忘恩負義之人。」韋凝紫眼中含淚,可憐的望著眾人,一時之間,又讓人覺得楚楚可憐。
若是沈家倒了,那她不是連一個親人都沒有了,這麼做,也是不明智的吧。
「咦,我記得開始的時候,韋小姐還說過,為了她娘的健康,她什麼都可以做呢。」章瀅在一旁望著韋凝紫,驚疑的提起。
「是呢,開始的時候,她就是這麼說的。」
「對啊,我也記得,那時候還覺得她孝順,原來是這個,寄居在人家家中,竟然可以用這種符,這不是將所有的霉運都轉給別人嗎?」
「對啊,難怪沈老爺之前遇泥石流啊,老夫人身體一直硬朗的,結果就中風了……」
你一言我一語,這些夫人立即就將效果說了出來,韋凝紫為了她娘,那就是拿沈家人的命她都會肯。
韋凝紫沒有想到剛才自己一句表示孝順的話,會被章瀅拿出來做筏子,搖頭道:「沒有,我不可能會做這樣的事情的,這種東西明明就不是我的!」
雲卿笑得無比溫和看著她,忽然拿起絹絲揚了一下,流翠忽然大聲的喊道:「這個絹絲,看起來好像和雪蘭手上的那塊絹絲一樣,質地都是一模一樣的,難道雪蘭最後抓著絹絲,就是要提醒我們……」
眾人的注意力又一下到了那絹絲上,的確,這絹絲就和雪蘭手中的絹絲一樣,人之將死,那麼最後一刻,抓住的都是自己想要表達的東西。
那塊絹絲表達的便是她看到了什麼秘密!她看到了韋凝紫偷偷繡經文的秘密,所以被韋凝紫推入了河中。
「好惡毒的心腸啊,殺了丫鬟,竟然還想栽贓嫁禍給韻寧郡君……」
「是啊,開始我還真以為是韻寧郡君下的手呢……原來那個丫鬟手中的絲帕是這個意思……」
「你胡說八道什麼!」聽著身邊碎碎的議論聲,韋凝紫怒瞪著流翠,大聲喝道。
雲卿看著韋凝紫,笑容裡帶著涼意,「流翠說的只是她的想法,你怎麼能說她胡說八道呢,還有,流翠可是我的丫鬟,雖然我只是陛下封的一個郡君,可到底打狗也得看主人是不!」
言外之意就是,我的丫鬟,容不得你來教訓!
韋凝紫一怔,立即反應過來了,她這自認為完美的佈局,早就被雲卿識穿了,雪蘭手中那莫名其妙多出來的手絹是雲卿塞進去的,就等著她提議搜院子的時候,將她一步步推到如今這個境地。
老夫人聽著老太太說那符文上,寫的不僅有沈茂的名字,還有雙胞胎孫子的名字,簡直是暴跳如雷,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看著那個身如楊柳的少女,眼底都是怒意,「韋凝紫,我沈家對你不薄,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韋凝紫嘴巴甜,會說話,一直都將老夫人哄的開開心心的,老夫人對她也算不錯,可沒想到,她竟然可以做出這樣的事情!
謝氏更是氣怒,韋凝紫用這種惡毒的經文來對自己的家人施咒,她呵斥道:「你怎麼可以這樣,就算你父親先亡,母親臥床,你也不可以做出這種事情,在沈家,誰又曾虧待你了,什麼東西又沒有少過你,你怎麼可以怨恨詛咒到這種地步!雲卿有的,我都會給你也準備一份,即便你母親三番兩次的陷害於我,我都沒有遷怒於你,你怎麼做得出如此惡毒,喪盡天良的行為!」
「就是,當初她們母女來揚州,都是沈家接濟著呢。」
「嗯,一個寡婦住到人家家裡,就應該要感恩了,還詛咒別人……」
「就是,爹死,娘病,就這樣的人,還不知道感恩,難怪皇后說她不孝……」
「你不知道有些人,就是這樣的,吃別人,住別人的,還巴不得人家全家死呢!」
「人與人就是不同,你看韻寧郡君,那氣質,才貌,和她完全不一樣!」
……
韋凝紫看著謝氏柔順的眉眼裡暗藏著的失望,聽著她說雲卿有的,也給她準備一份,只覺得謝氏滿臉都是趾高氣昂,都是同情她。
旁邊那些聲音就如同一道道魔音傳入她的腦中,這些日子,被人看不起,被人冷眼相待,被人漠視的一切都在她眼前過目。
論樣貌,沈雲卿美若牡丹,艷冠揚州,她也是嬌俏美麗,柔婉動人。
論才情,沈雲卿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她也是歌舞琴畫,個個拔萃。
她到底那樣比不過她了,她每一樣都不比她差!
唯一差的就是這個身份!因為她是一個孤女,所以這些人狗眼看人低!
她的表情一下變得惡毒了起來,大聲朝著謝氏吼道:「你憑什麼說我,你以為你是什麼好東西嗎?你還不是一個只會搶姐妹男人的賤貨!」
「你說什麼!」雲卿聽到韋凝紫罵謝氏,一個步子衝上去,橫眉豎眼,「你再罵一遍試試!」
謝氏被雲卿攔在身後,聽到韋凝紫的話,滿臉不解道:「什麼搶姐妹男人?你給我說清楚!」
本來今日客人這麼多,她實在是不想鬧大了,可是這是她被人安上一個搶姐妹男人的名字,若是不說清楚,從明天起,不止她謝氏會被人說淫蕩不堪,就是沈茂也無法抬起頭來,更別提雲卿還未出嫁,有這麼一個名聲的娘會有什麼影響!
所以謝氏毫不猶豫的就在眾人面前質問起來!
「謝文鴛,你別以為裝的一副端莊賢惠的樣子,你就真的是一個賢良淑德的女人了!這麼多年,你做的事情以為沒有人知道嗎?」韋凝紫知道今日符咒一事出了,自己必定和沈家是徹底鬧翻,那麼既然鬧翻,她就要讓沈家也別想得了好,她要揭露這一家人偽善的嘴臉,看他們以後還怎麼裝!
「你說!我謝文鴛自認行得正,坐得端,既然你說我曾經做了什麼事情,你就說出來,讓大家聽聽!」謝氏從雲卿身後站了出來,這個時候,她不需要躲在女兒的身後,她自認自己有這個能力對付。
韋凝紫看她的模樣,冷笑了一聲,「謝文鴛,你既然不怕丟臉,那我也就說出來了!十四年前,沈家老太爺到外祖家提親的時候,是不是提的是我娘?」
「是的。」
「那為何最後是你嫁了過來,而我娘沒有嫁過來?!」韋凝紫說完這一句,轉身對著眾多夫人道:「眾位夫人,小姐,你們可能不知道,當初沈老太爺去我家提親的時候,提的本來是我娘,但是就是謝文鴛,她仗著是嫡姐的身份,看中了沈老爺之後,硬生生的由自己替嫁了過去!」
一下子,後院大廳就如同爆炸了一般,那些夫人個個表情都變得十分微妙且奇怪,但是這裡面,卻沒有對謝氏的鄙夷,而是每個人都用著可憐的眼光看著韋凝紫,就如同看著這世上最可憐悲哀的螞蟻一般。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身影從門口走進來,對著韋凝紫就是一個巴掌扇了下去,厚重的巴掌將韋凝紫扇倒在地上,嘴角流血。
沈茂滿臉鐵青,緊緊的盯著韋凝紫,看著她的面容,只覺得噁心,討厭,憎恨,和謝素玲一樣的嬌美,一樣的柔弱,看上去的時候第一眼,總是讓人忍不住去憐惜,可是那眸子去如同毒蛇一般,無論怎樣,也無法讓那顆惡毒的心靈便好,便熱。
「你打我做什麼?剛才我說的都是事情的真相!」
「真相?所謂的真相沒有誰比我更清楚了!」老夫人由碧菱和碧萍扶著走到眾人面前,語氣顫抖的說道:「當初老太爺向謝家提親,的確是提的你娘,因為我們沈家只是一個商人,而謝老太爺是一代名儒,老太爺不敢奢望嫡女,只想娶個庶女便好了。」
「但是當老太爺去謝家將提親一事說了之後,本來謝老太爺答應了的,只等定下日子,便準備成親。但是就在這個時候,你娘竟然勾搭了韋家的公子,也就是你爹。」
「韋家的公子當初是與謝家訂了娃娃親的,以韋家書香世家的門第,與謝家是門當戶對,定然是定的嫡女,而你娘,嫌棄我沈家是個商戶,連夜就勾搭了寄居在謝家的韋家公子,兩人有了首尾後,謝老太爺沒有辦法,為了兩家的面子,只能將你娘那個庶女嫁到了韋家,而謝老太爺又是重諾之人,不肯毀了和沈家的婚約,便把自己的嫡女嫁到了我沈家,也就是如今我的兒媳,謝文鴛!」
也正是這個原因,謝素玲嫁到韋家去就被人看輕,再加上行事小氣自私,得罪更多的人,更讓人不喜,所以在韋公子去世之後,有人逼迫時,沒有一個韋家人願意伸出援手。
韋凝紫捂著臉頰,滿臉驚駭,眼眸血紅,不可置信的搖頭,「不是,娘不是這麼跟我說的,不是這麼跟我說的!」
「謝素玲那個人自私自利,她說的話只對她自己有利,你信了她的才是錯的!」沈茂對韋凝紫沒有半點憐憫之心,冷語道。
韋凝紫狀若發呆,那她這兩年,都是被娘欺騙了,她不相信,不相信,她抬起頭來,指著謝氏道:「你被這個女人迷惑了,當初要嫁給你的明明是我娘!明明我才應該是你的女兒!」
「我打你是要告訴你,你和你娘一樣,惡毒自私,不知好歹!除了有一顆善妒的心靈,你們什麼都沒有!你和雲卿根本就不能相提並論,我也不可能會有你這樣的女兒!」
沈茂早就看穿謝姨媽和韋凝紫的嘴臉,只不過礙於謝氏,也有感於老丈人的恩情,謝素玲好歹也是他的女兒,才客氣一點,剛才發生的事,他已經在趕來後院的路上聽了,再也沒有一絲感情在心中了。
「我哪裡不能和她相提並論,我哪點比她差了!」韋凝紫從地上站了起來,咬牙怒視著雲卿,手指恨不得立即上去,將雲卿掐碎。
雲卿方才也是第一次聽到父母當年的事情,難怪當時謝姨媽去勾引爹的時候,娘都是十分沉穩鎮定的模樣,一個男人被一個女人嫌棄,自然是在心內記恨,再者父親對謝姨媽本來就沒感情,只會越發的看了生厭。
不過,謝姨媽自己編的那個劇本,倒是挺可憐惹人愛啊。
雲卿微微一笑,眼底難掩嘲諷,「韋凝紫,你今日當眾辱罵我娘,背地裡詛咒我祖母,父母,弟弟,我不管你比我好,還是比我差,我只想說,你可知你做的是什麼事情?」
「不就是和你們沈家徹底斷絕關係,你們這樣的親戚,不要也罷!」已經將那一層掩蓋撕破,韋凝紫根本就不在乎的冷笑起來,全然沒了她平日那副柔弱的模樣。
「你即便還想賴在沈家,只怕也沒有人敢要你住了!」雲卿唇邊溢出絲絲冷笑,看著韋凝紫,鳳眸如霧繚繞,仿若高山間那經久不散的雲霧,看不透其中的高低深淺。
「我也不會再住這裡!」韋凝紫轉身便要往外頭走。
想一走了事?沒那麼簡單。
雲卿輕輕的動了一下下頜,立即有婆子擋在門口。
「你不是不想看到我嗎?還攔著我做什麼?」韋凝紫怒道。
「安夫人,我想問問,有人當眾侮辱三品誥命夫人,三品郡君,二等伯爵,並且暗地用符咒陷害,並打死別人府中丫鬟,這一切,按照大雍律例,理應怎麼處罰?」雲卿並不理會她,轉頭望著安夫人,語氣淡淡的,一雙鳳眸都是深井寒淵一般,仿若有無數冰凌在其中翻滾,隨時會噴湧而出,將人凍暈。
安夫人看著剛才這一局鬧劇,從頭到尾都是沉默的,此時被雲卿點名,開口道:「按照大雍律例,有官名,或者封號在身之人,可以提交官府處理,若是此人白身,可交予官府處理,亦可自行施刑,重打八十大板。」
韋凝紫終於全身發寒,開始顫抖,「沈雲卿,你要做什麼!」
雲卿聲音鏗鏘有力,眼神冰冷,語氣裡卻含著無盡的堅定和冷酷之意,「韋凝紫,方纔你已經說了,與我沈家斷絕關係,從現在開始,你見到我,一定要行禮,還有,我要做的,只是按照律例而為!來人啊將韋凝紫抓起來,拉到院子裡面重大八十大板……」
立即有婆子跑上去,拉著韋凝紫往外面走去,而韋凝紫大聲嘶吼:「沈雲卿,你這個賤人,你竟然敢對我用刑!」
雲卿淡淡道:「以前你在府中做錯事,仗著不是沈家人,所有沒有人能管得了你,如今我們沒有親戚關係,只有尊卑,我又為何不能對你用刑呢!」
韋凝紫張口還要大喊,婆子從腰上扯出一塊抹布,那混合著油味,汗味各種腐臭味道的帕子塞到韋凝紫口中,衝鼻的氣味差點將她熏暈,直到架到了凳上,還沒有醒過來。
眾人看到這裡,心中也知道韋凝紫這是自作自受,本來符咒詛咒沈家一家人這一件事,便可以讓她陷入困境了,她竟然還要去說謝氏,當年這事,其實揚州上流社會的人都知道,不然謝家的嫡女怎麼會嫁到沈家來,而一個庶女卻嫁到了京城的韋家,這很明顯其中是有貓膩的,而且是庶妹先嫁。
名門望族裡,沒有特殊情況,是絕對不會妹妹比姐姐先嫁的,這些事情,她們明白的很。
只可惜這個韋凝紫,平日裡看聰明得不得的人,就被這麼個娘蒙騙了。難怪會對沈家人這麼恨,原來是嫉恨別人,看來之前那符咒的事情是真的了。
沈家人對她那麼好,她還做出這樣的事情,真的是一頭養不熟的白眼狼啊,還好今天揪出來了,若是再住下去,還不知會不會害的沈家家破人亡呢。
有人唏噓,有人感歎,也有人覺得看了一場好熱鬧,回去後又有八卦的題材了,總之到了這裡,人漸漸的散去。
沈茂還要去前院招待客人,而謝氏也要去送送客人,盡量減少這件事帶來的負面影響,所以也隨著人流走了。
老夫人畢竟年紀大了,折騰了這麼一番,說了那麼多話,又氣又累,忙讓人扶著回榮松院休息去了。
而雲卿則帶著流翠,往行刑的小院子裡去,遠遠的便聽到木棍拍下來的聲音,接著便是一聲慘叫聲。
韋凝紫,被打的滋味如何,是不是感覺很好呢?
雲卿站在小院的門口,看著被婆子捆在凳子上,兩塊船槳一樣厚重的木板,正大而有節奏的拍在她的屁股和腿上,啪啪的聲音帶起肉的顫動,鮮血開始從冬日穿的厚厚的衣物下滲出來。
一旁監視行刑的婆子立即上來道:「大小姐,這場面太血腥了,你還是別看了,以免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八十大板下來,人不死也要去半條命,血肯定是要流不少的。
雲卿擺擺手,流翠道:「沒事,你一邊去吧,小姐沒那麼脆弱。」
雲卿走了過去,站在韋凝紫的面前,看著木板在血色浸染的裙子上拍著一下下有節奏的音律,淡淡的笑了。
「沈雲卿,你個毒女!」韋凝紫頭髮散亂,兩眼血紅,臉色疼的發白,還用盡全力咒罵雲卿。
「比起你來,其實我還不敢擔起『毒女』兩個字呢,我的好表姐!」雲卿半蹲下來,雙手撐著膝蓋,眸中帶著幽深的光芒,上一世,韋凝紫也是站在這個角度,看著她的臉的,那時候,她的心情肯定也和自己一樣的愉快吧,看著她被打的血肉橫飛,鮮血直流。
可是,那時候,自己沒有做過一件壞事啊,而韋凝紫呢……
韋凝紫被木板打得面色蒼白,幾乎要說不出話來,可是望著雲卿,她莫名就來了一股動力,大罵道:「賤人,你不要得意……」
賤人?
那時候,韋凝紫讓人杖斃自己的時候,也是罵她是賤人,如今換做是韋凝紫被打,還是罵她賤人,真是沒一點新鮮勁。
雲卿站了起來,端莊溫雅的一笑,吩咐道:「辱罵郡君,按照律例,掌嘴二十,立即執行。」
婆子立即捋起袖子,衝上前去,一邊一個巴掌的開始扇了起來。
雲卿儀態萬方的走出院子,仿若沒有聽到身後行刑的聲音,吩咐道:「流翠,吩咐下去,立即讓菊客院的人收拾東西,在打完板子之前,全部打包丟出去,從此以後,謝素玲和韋凝紫,永遠不許進入沈家大門!」
她一點也不會憐憫韋凝紫,不為上一世,單單就是她埋下的那四個小布人,如果不是自己早早發現了的話,今天在宴會上被搜出來,在眾目睽睽之下,沈家用魘術詛咒明帝,所等待的結果,就只有滿門抄斬的結果了。
雲卿到了院子,卻聽到丫鬟說,穎川侯府的大小姐一直在等她。
章瀅還沒回去,有什麼事嗎?
進了屋後,雲卿將斗篷脫了下來遞給青蓮,走到羅漢床前,道:「你怎麼沒回去?」
「不急了,倒是你,年後就去京城了,以後就難得見面了,我以後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出來。」章瀅感歎道。
雲卿知道是她母親的病越來越重,說不定那天就要油盡燈枯,到時候章瀅只能在家守孝,不能出門。
十五歲的章瀅,面容越發的美艷,五官更加精緻,穿著一襲淡水色的長裙,散發出屬於女子的獨特韻味,臉頰也比之前瘦削了許多,更顯得臉如瓜子,容色鮮艷,只是眉間始終帶著一點愁色。
問兒將暖爐裡添了炭,遞給雲卿,她雙手抱著暖爐取暖,一邊問道:「怎麼今日宴會你會出來的?」
章瀅朱唇彎了彎,側眸看去,不知道是在笑,還是有著諷刺,「章洛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回去就被禁足了,那個女人想著討好父親,能提前將章洛放出來,但是被那個新來的搞的手忙腳亂,在父親面前犯了兩次大錯了,她再不敢亂動了。」
「你舅母還挺厲害的。」雲卿笑了一下,這半年,章瀅偶爾也給她下帖子,兩人的關係比以前好多了,算的上是朋友。
她們說的這件事,便是章瀅下半年及笄禮上,孟氏的弟弟,章瀅的舅舅和舅媽從京城過來,得知穎川侯側夫人的事情後,舅媽大為生氣,立即送了一個美貌的揚州瘦馬給穎川侯。
穎川侯側夫人襲氏雖然柔美,但到底是生過兩個孩子了,這個揚州瘦馬,是孟舅媽根據穎川侯的喜好,特意選的柔情似水,又嬌媚可人,工於心計,懂得詩詞書畫,溫柔體貼,身段嬌軟,床上又懂得逢迎,年紀才十五歲,樣樣件件都比襲氏強,穎川侯享受了一晚,立即就將這瘦馬抬為了姨娘,原本一個月在襲氏那歇息二十天的,如今變成了七八天。
剛好,襲氏參加皇后宴會,章洛又發生那樣丟臉的事情,襲氏是眼見自己的寵愛被新納的小妾分走大半,女兒又出了這等醜事,穎川侯越發的不喜,如今穎川侯府的章老太君正張羅著找新媳婦,經常有貴婦帶著女兒去走動。
親娘還沒死,就開始找人替代她的位置,任誰看到心裡都不會高興的。
「遠水救不了近火,不知道以後會變怎樣,不過,我母親身體是一如不一日了,雖然我不想承認,也只能面對,只希望,到時候娶個厲害的,狠狠的整治那個女人!」章瀅狠狠的說道。
從她的話語裡,可以聽出對襲氏有多怨恨,雲卿笑道:「太厲害的繼母,只怕你也受不了。」
繼母進門,要是生下孩子,男孩還好,章瀅母親並沒有生下兒子,嫡子一位是沒人能搶的,若是生了女兒,碰到個心氣窄的,受不了嫡長女的名稱被人佔了的,這種人不多,可也不是沒有。
「你以為我喜歡繼母啊,就算是個不厲害的,我也不喜歡,可是我娘現在這樣,又對付不了那個女人,那個揚州瘦馬雖然好,可到底是個妓子,身份上還是差了一截,等那個女人回過神來,又對付我了,你不知道,我上半年的時候,每天睡覺都睡不好,她送過來的東西,我根本就不敢吃,更別提為了不讓父親討厭我,我在他面前做出一副什麼都忍讓的樣子……」
章瀅說著說著,眼淚簌簌的落了下來,哽咽道:「可我只有這麼做才可以,要是爹再不喜歡我,家裡的下人就更沒人看得起我了,娘躺在床上,會更傷心的,她一傷心,病就更難好,所以我只有千方百計的去做出溫婉乖順的樣子,和章洛表面上做一副好姐妹的模樣……」
章瀅拿著帕子擦著淚水,雲卿默默的聽著她說,章瀅以前是什麼樣子,現在又是什麼樣子,可能在外人中,她是最清楚的,人生在世,很多事情由不得人自己控制的。
說了好一陣子,章瀅才止住了眼淚,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很少哭的,不知怎麼,在你面前就有些忍不住……」
「哭出來就好了,不過你的眼睛,可得注意下。」雲卿提示道,隨手拿了一面小圓鏡給她看。
「哎呀,要是回去給她們看到了,肯定背後又要說我。」章瀅拿著帕子按了按眼下,想要將哭腫的地方按下去。
「行了,我教你吧,把這個茶葉倒出來,用帕子包著……」雲卿輕聲教道。
……
傍晚之時,沈家的偏門打開了來,先是幾個丫鬟低著頭走了出來,然後接連從裡面丟了十幾個包袱到地上之後,一個全身染血的人,連同一個擔架,也被從裡面扔了出來,丟出了沈府的界限。
薄雪鋪就地面上,一雙黑色靴子突然停在了韋凝紫紫黑交錯的面容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