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日經日讀,月經月誦
雪慕葉花的香味還沒有散去,只是稍稍淡了一些,車廂裡的氣息很暖,是很容易讓人放鬆的那種。
羅秀的坐姿雖然還是那麼優雅,但小女兒的模樣已經沒有了那種傲慢。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緊盯著陸斯恩的手指。
手指甲銳利地挑斷幾根草繩,又抽出幾根,打了個結,將有些地方稍稍收攏,鞋跟提高一些,用打結的草繩圈緊了前端的鞋底,剩下的草繩編了一個漂亮的小蝴蝶結,兩隻簡陋的草鞋,在陸斯恩的巧手下,很快就變成了自然簡潔的精巧淑女鞋。
「把這個送給克莉絲汀夫人,她一定會很喜歡。夫人喜歡獨到而有品味的小東西,這種興趣並不亞於她對珍貴藝術品的愛好。」女鞋捧在手心,放在羅秀眼前,如果能夠有更多一些的材質,他可以做的更加漂亮。
羅秀接過鞋子,難以置信這雙透露著自然優雅味道的淑女鞋,在前一刻還是她想用來作弄陸斯恩十個銅幣的草鞋。
「你是怎麼做到的?」陸斯恩總是給她許多驚訝,而這次卻是驚喜,羅秀可沒有在這種手藝上也要超過陸斯恩的好強了。
「這種無聊的小技巧,小姐你並不需要學習,只要你的僕人能夠掌握,當你需要的時候,我便會為你服務。」陸斯恩還是那種調子。
討厭!羅秀覺得,陸斯恩的這種語調,其實有時候也不是那麼的特別討厭,尤其是在一句「禮物並不需要多貴重,重要的是送禮物的人」之後。
「我是他的主人,當然是最重要的人。所以我送給他的任何東西,他都必須當成和寶格麗珠寶一樣珍貴。」
寶格麗,比凱蒂雅更有悠久歷史的珠寶品牌,自從幾個世紀以前塔利伊庇魯斯家族創始人寶格麗蘇提瑞奧創立這個品牌以來,寶格麗珠寶已經成為多米尼卡大陸三大珠寶商之一,歷史上幾位塔利公主為了得到獨一無二的寶格麗珠寶,不惜瘋狂地以領地來交換,對於此時的女人們來說,即便有諸如凱蒂雅,蒂爵,堡獅龍,梵克雅寶等品牌的奢華襲來,寶格麗依然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那你又是怎麼讓芬格爾斯她們的首飾變成石頭的呢?」羅秀似乎心情很好,也有興趣和陸斯恩閒聊了。
可陸斯恩並不想在這些問題上有太多的糾纏,掀開車簾,坐到了車架的位置,用一種緬懷的語氣道:「當小姐還只有三,四歲的時候,我們住在萊安區的老別墅裡。那一年的禱告日後,倫德城裡來了許多小劇團,這些小劇團不會出演優雅的歌舞戲劇,但卻會表演雜耍魔術……小姐一開始對這些魔術很感興趣,只是這種魔術在你面前表演第二次的時候,就會被你輕易揭穿……」
「原來我從小就有這方面的天賦。」羅秀有些得意,即便是現在她偶爾也會去看看魔術表演,只是那些小劇團並沒有什麼創意和進取的精神,還是一些千篇一律老套的伎倆。
「你看不到有趣的魔術,就會哭鬧不止,克莉絲汀夫人為你的聰明而欣慰,又為無法安慰你而苦惱。所以我就去學習魔術,稍微改進了一下,解決了夫人的煩惱。」過往的記憶就會畫面一樣在腦海裡飄過,那時候穿著可愛蕾絲裙的小娃娃,已經成長為驕傲的少女。
說起小時候的事情,一向自矜的女孩子都會有些羞怯,更何況這種小女孩的胡鬧並不是很光彩的歷史,羅秀有些羞惱地道:「我怎麼就不記得這種事情了?我三四歲的時候,你不也一樣大麼?你那時候就會表演魔術了……最重要的是,我還沒有辦法揭穿你,都被你隱瞞過去了?」
馬鞭在空中甩了個漂亮的鞭花,陸斯恩難得地笑出聲來:「就像剛才我怎麼樣讓落李小姐手鐲上的寶石變成石頭一樣……你不也看不出來嗎?」
羅秀恨恨地看著被推到角落的小盒子,咬牙切齒地想,陸斯恩終究是個討厭的人,他做的任何事情說的任何話,再也不能改變我對他的這種討厭!
額蒂菲斯大教堂。
穹頂的彩光玻璃上描繪著末日審判的場景,收割生命的天使,手持龍槍,散佈死亡,漫天的火焰灼燒著天地,身穿黃金鎧甲的審判天使,手持大天使劍,漠視人間。
在白天,陽光會穿透玻璃,讓五彩的光澤迴盪閃耀在聖堂裡,室內斑斕閃耀,猶如神境。落地大窗外此時已經是漆黑一片,數十尺高的大鏡子製作成屏風,反射著穹頂上高吊著燭台上的燈光,讓整個聖堂內瀰漫著一絲絲燭光特有的暗紅色。
孔特雷拉絲站在祭壇前,手持聖水,將惡魔之眼放在聖水中洗滌。
「當惡魔降臨人間時,他們腐朽陰暗的軀殼無法適應光明普照的人間。所以他們會借一件普通的軀殼現世,在能夠自由行走人間的同時,他們也付出了大幅減損力量的代價。」孔特雷拉絲看著安靜的近乎死寂的惡魔之眼,回頭對著穹頂的彩繪冷笑:「而惡魔之眼,卻可以讓持有者在人間使用惡魔在地獄中的力量。真是一件讓不屑於凡人力量,卻不得不容忍自己凡俗軀殼的惡魔無比心動的法器。」
審判天使依然沉默,神情冷淡,俯瞰著孔特雷拉絲。
一襲紅衣神袍,是和鮮血一樣最美麗的顏色,孔特雷拉絲面對著孕育邪惡的惡魔之眼,輕聲誦讀經文。
「日經日讀,月經月誦。日經教導我們心存感激,月經讓我們心存敬畏。」紅衣大主教手握聖鑰,堅定著自己的信仰。
「人不易產生感激,塵世的浮華,罪惡,黑暗,血腥,暴力,冷漠,總會讓人忘卻了世間的美,日讀日經,才能夠讓我們感受到生活埋藏在苦難之後的幸福。高高在上的天,廣袤的地,深邃的海洋,肆虐的風,狂暴的雷電,鋪天蓋地的雨,都讓人感覺到自身的渺小,習慣了這種自身的怯弱以後,人們不再心存敬畏,一月一次誦讀《月經》,會讓我們感悟自身。」
孔特雷拉絲鬆開手中的聖鑰,手掌按在厚厚的教會聖典上,裡邊的詞句早已經如刻在他心底般清晰,「創造你的神,現在如是說:你不要害怕,因為我會救贖你。我曾題你的名召你,你屬於我。你從水中經過,我必與你同在。你渡過江河,水必不漫過你。你從火中行過,必不被燒,火焰也不在你身上。因為我是你的神,是無上的聖者你的救主。我已經使埃爾法做你的贖價,使雅威赫代替你。引我看你為寶為尊,又因我愛你,所以我使人替你的生命。凡稱為我名下的人,是我為自己的榮耀創造,是我的子民……惟有我是神,除我以外沒有救主,在我以前沒有真神,在我以後也沒有,信我者,得永生……」
孔特雷拉絲虔誠的吟唱噶然而止,彷彿被硬生生地割斷,他的咽喉上留下鮮紅的雪珠,他的眼睛裡閃爍著難以置信的驚駭,一襲黑袍在風中飄蕩,粗壯有力的手臂,捏住了聖水之中的惡魔之眼。
「熟讀經文,並不是對神的信仰,只是自我的救贖,否則你何必讀這一段?生命的美好,在於臨死前的回眸。」
閉上眼睛,蒼老的紅衣大主教,想起那個雨夜,那個叫愛瑪的花街女子,還有那滾燙的身體,靈魂從身體裡抽離的快感,讓他明白了,生命的美好,果然是在於臨死前的回眸。
「信我者,得永生,還真是讓人心動的話……但天使已死,只留下供我驅遣的威能,神威不在,誰能讓我信?」黑袍人緊握著惡魔之眼,看著穹頂手持蛇翼長槍的女子,冷笑起來:「異端?真是需要聖光清潔的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