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熱鬧
老者目送三人離開,長長舒了一口氣,露出笑容,如釋重負。
他呵呵笑了一聲,在殿內負手踱步,來來回回,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慢慢沉下來。
他仰頭望天,哼一聲:「蕭觀瀾!蕭觀瀾!」
說罷,他扭頭便走,出了大殿,沿著一條小徑,慢慢往上。
海陵派的山門是依山勢而建,迤邐向上,直到山巔,山巔上有一座樓閣,飛簷吊角,頗為精緻,與周圍的建築風格不同。
這裡,便是赫赫有名的海陵閣,乃是海陵派的禁地,除了四大長老,旁人不得入內,其中天地,外人不知。
大長老慢慢往上走,來到了海陵閣,推門進去。
大殿內,光線柔和,裡面擺設簡單,北牆掛一幅畫,畫上一人持劍而立,神采飄逸,灑脫不凡。
他相貌俊美,約三十餘歲,嘴角帶著一絲哂笑,似乎在嘲笑天下人,擺了一個劍勢,似發未發,凌厲之氣撲面而來。
此時,面前擺著四張蒲團,蒲團上坐有三人,鬚眉皆白,面泛紅光,鶴髮童顏,氣度不凡。
他們眼瞼下垂,僅留一線,觀照在畫上,若有所思。
「吱」大長老推門進來。
三人轉頭望來,一老者懶洋洋睜開眼,歎道:「大師兄,安排好了?」
「哼,好了。」大長老點頭,邁步到中間的蒲團上坐下,長舒一口氣:「這一下,咱們可放下心事了!」
那老者點頭,淡淡道:「置死地而後生,未嘗沒有生機!」
他臉色紅潤,瓜子臉,修眉俊目,俊逸非常,但臉色陰沉,冷峻逼人,只是淡淡一句,殿內的溫度都彷彿降了幾分。
西邊的老者睜開眼睛,跳了起來,扯了扯白鬍子:「嘿嘿,二師兄,什麼生機不生機的,咱們幾個老不死的,這回就交待這裡啦!」
他圓滾滾的臉龐,圓滾滾的身材,滿臉笑容,憨厚可掬,觀之可親,與二師兄恰好相反。
二師兄眼睛似睜非睜,似閉非閉,懶洋洋掃他一眼,哼了一聲,沒理會。
最後一個老者慢慢睜眼,臉色深沉,如僵硬成一木板,不動聲色,淡淡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只須盡人事,聽天命就是了。」
「三師弟所言極是!」大長老點頭,指了指圓滾老者與俊逸老者:「你們兩個,別一天只顧著鬥嘴,還是留著力氣參悟劍法吧!」
「哼!」俊逸老者朝圓滾老者哼一下鼻子,閉上了眼睛。
四人說了一氣,慢慢垂下眼簾,只留一線目光,停在畫上,細心感悟,想要慘透畫上的劍法。
游坦之一行三人,離開了太湖居,騎馬歸程,他一下變得沉默,不似從前的活潑,不愛說話,不時的發呆。
游驥與游駒見了,暗自擔心,性情驟變,可不是什麼好事。
他們來得急,往回走時,就不急了,慢騰騰的趕路,早起早宿,游坦之像是變了一個人,整天裡不說話,就是坐在馬上發呆,然後一落馬,就在一旁練拳法,一套奇怪的拳法。
游駒問他這是什麼拳,游坦之只是搖頭,言明這是春娘姑娘所傳,不能傳於外人的絕學。
見他如此,游駒也就不再多問,只是覺得,這麼慢騰騰的拳法,怕是不太管用,但又想,春娘姑娘所傳,定非凡品。
這兩種感覺糾結,讓他心癢難耐,不時與游坦之切磋,方覺此法之妙,每天游坦之的內力都在飛速精進。
這一天清晨,他們出了客棧,接著出城,繼續出發,騎馬在官道上緩行,這個時候,來來往往的人甚多,都往城裡趕,小商小販,或是賣柴的,或是來買東西的,熱鬧非凡。
大道上來往喧鬧,穿梭如織,馬兒不能撒蹄奔騰。
游驥與游駒並轡在前頭,游坦之在後頭,一個人怔怔發呆,神情恍惚,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來。
清風送爽,深秋的天氣格外的爽利。
游駒轉頭瞧一眼,扭頭對游驥道:「大哥,坦之這是怎麼了?」
游驥嘿嘿笑了一聲,搖搖頭。
游駒無奈的道:「大哥,你就別賣子了啦,我都急死啦!」
「呵呵,不必急,不必急!」游驥搖頭,帶著莫名笑意。
見他如此,游駒更是心如貓撓,癢得不成,忙道:「快說!快說!」
游驥笑道:「坦之呀,他這是想女人啦!」
游駒臉色一變,皺了皺眉:「他哪裡遇到女人?……莫不是春娘姑娘?!」
「嗯,十有**,就是這位春娘姑娘!」游驥點頭。
游駒咬了咬牙,哼道:「這混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游驥搖搖頭,笑瞇瞇的道:「老二,你也莫這般說,說不定呀,坦之真能招來金鳳凰呢!」
「大哥!」游駒急了,忙道:「坦之犯糊塗,大哥你精明一世,怎麼也跟著不明白了?!」
「我不明白什麼?」游驥笑瞇瞇的問。
「那春娘姑娘乃是蕭大俠的侍女,如此美貌,將來定是收入房中的,豈能容外人染指?!」游駒哼道。
「那也未必。」游驥搖頭。
游駒盯著他瞧,只是不住搖頭。
「春娘姑娘絕色天香,不過,若坦之能夠得她歡心,兩情相悅,想必以蕭大俠的胸懷,會成人之美!」游驥道。
「大哥想得太美啦!」游駒搖頭,苦笑道:「自苦紅顏禍水,換了大哥你,能捨得這麼一位美人兒?!」
「嗯,這個……」游驥遲疑一下。
游駒哼道:「所以說,坦之這般很危險,玩火**!」
「嗯,也有些道理……」游驥皺著眉頭,歎道:「我總覺得,蕭大俠胸襟過人,不會介意。」
游駒道:「此事太冒險,還是算了罷,一定得打消了坦之的非份之想!」
正說著話,道上忽然亂了起來。
人們圍成一圈,好像有熱鬧可瞧,兩人忙勒馬,坐在馬上看得更遠,看清楚了,卻是一個白衫青年正在打人。
地上蹲著一個老者,懷裡抱著一個小男孩,背上衣衫破裂,三四道鞭痕縱橫交錯,皮肉翻捲,森森嚇人。
老者一臉皺紋,蹲在地上,滿臉的苦愁,緊皺著眉頭,一聲不吭,懷裡的小男孩嚇得臉色蒼白,想哭不敢哭。
周圍許多人看著,那白衫青年甚是英俊,但此時緊抿著嘴唇,雙眼冒火,一邊揮鞭一邊喝罵:「老殺才,讓你走路不長眼睛!」
一個中年漢子開口勸道:「這位小哥,算了罷,這位老人家也是不小心。」
他相貌平平,看著有幾分憨厚,眼神卻清正,陪著笑望著白衫青年。
白衫青年身後跟著一人,十五六歲,看著聰明伶俐,他叉腰指著中年漢子,大喝一聲:「你這廝,好大膽!少爺的事你也敢管!」
中年漢子愣了一下,看了看蹲著的老漢,苦笑一聲,道:「人老了,身子骨比不得年輕,一旦傷著,怕是會受不住,出了人命,可不是小事,你做侍衛的,不知勸一輕嗎?」
少年瞪大眼睛,哼道:「好你個殺才,我家少爺自然心中有數,還用你多嘴,滾一邊去!」
「好狂妄的家奴!」人群中傳出一聲冷笑。
少年怒道:「誰?滾出來,有膽子的朝個相!」
「爺爺出來了,你要如何?!」一個魁梧漢子撥開人群,大步流星踏到他跟前,冷笑道:「年紀不大,膽子不小,身為武林中人,竟欺負一個老弱,真是讓郭某不恥!」
白衫青年轉頭過來,馬鞭一指:「這老殺才驚了我的馬,我那馬兒可是日行千里的神駒,就是把他賣了,也陪不起!」
魁梧漢子不屑一笑:「老子看不出你這馬有什麼金貴的,莫不是想訛人吧?!」
白衫青年勃然變色:「休得血口噴人!」
「好了好了,人也打了,氣也出了,該走人就走人!」魁梧大漢不耐煩的擺擺手,上前去扶老者。
「三子,給我宰了這廝!」白衫青年咬著牙,恨恨說道。
少年靈活的應一聲:「是,少爺!」
說罷,躍步衝到大漢身後,一拳搗了出去,速度極快。
大漢扭身,嘿一聲冷笑,吐氣開聲,跟著搗出一拳,迎向少年的拳頭。
他的拳頭粗大,如醋缽一般,那少年拳頭細小,如一個小饅頭,兩個撞在一起,少年頓時晃了晃,退後一步。
「咦?!」大漢睜大眼睛,驚奇的望來。
他身材魁梧,力氣出大,本看這小子細胳膊細腿,一拳就能撂倒了,沒想到,這一拳下去,竟像是打在棉花上。
顯然,這小傢伙身懷內功,修為還頗為不俗,定是名家子弟。
他皺了皺眉,抱拳道:「在下郭天亮,不知這位公子何位高人門下?!」
白衫青年冷笑:「我師父是誰,你還不配知道!……三子,還不快動手,莫非要我親自動手?!」
「公子,這廝力氣不小!」少年揉了揉手腕,笑嘻嘻道。
白衫青年哼道:「那不甭跟他比力氣,真是死腦筋!」
「是,您就瞧好吧!」少年應一聲,猱身再上,身法怪異,讓大漢極不舒服,彆扭異常。
兩人拳來腳往,打得熱鬧,周圍眾人看得興高采烈。
少年的拳法奇異,雖然年小力弱,卻勝在招式精妙,五六拳中,總有一拳擊中魁梧漢子。
而魁梧漢子皮糙肉厚,被打上一拳,只要沒在要害,就權當撓癢癢,滿不在乎,反而更悍勇。
其實,他心下暗自叫苦,沒想到這小子年紀輕輕,內力怪異,挨了一拳,力氣不大,但拳勁鑽到身體裡,卻是疼痛如錐刺。
他也不敢將要害露出,即便要挨拳,也選肉厚的地方,疼痛一些,只是用力強忍著,不露出來,免得被人所笑。
他強忍疼痛,雙眼炯炯,想要看透這少年的拳法虛實,一旦摸清虛實,定要打得這小子爹媽不認得!
游駒坐在馬上,笑問:「大哥,這少年的拳法古怪,不知是哪位高人門下?」
「看不出來。」游驥搖頭,歎道:「但觀這少年,火候尚淺,卻已有大家風範,定非尋常人物。」
「唉……」游駒搖搖頭,歎道:「可惜了,這漢子古道熱腸,怕有大麻煩!」
游驥搖頭,歎道:「武林中事,武功為尊,他武功不濟,卻要架樑子,怕是下場不會好。」
游坦之這時回過神來,雙眼炯炯,緊盯著場中。
他們坐在馬上,隔著十幾丈遠,中間是一層一層的人群,都在看熱鬧,擋住了他們的路。
游駒道:「大哥,咱們要不要幫一把?」
游驥搖頭,歎道:「這樣的人物,咱們也惹不起。」
游坦之轉頭看了一眼父親與大伯,嘴角動了動,卻沒有說話,又扭頭過去,盯著那邊瞧。
這一會兒,大漢已經中了十來拳,招式漸漸有些凌亂,好像沒有了力氣。
這少年的拳勁古怪,衝進身體裡,凝而不散,這一會兒功夫,大漢只覺寒氣直冒,身體已經大不靈活了。
他不靈活,那少年卻越發來勁兒,招式越發的怪異狠辣,每過三拳,必擊中他一下,打得他呲牙咧嘴,苦不堪言。
少年雙眼放光,興奮莫名,旁邊的白衫青年嘿嘿冷笑:「真是好笑,沒見過你這般不自量力的蠢貨!」
他又喝道:「三子,狠狠的打,打死了乾淨!」
少年興奮的喝道:「是,少爺,您就放心吧,我定要打死他!」
周圍的人們紛紛不忍,但又沒膽子上前,不會武功的不敢,會武功的,也看出這少年拳法精妙,不是尋常人家的,也不敢惹禍上身,一個不好,因為一念之差,不但送了自己性命,還要累及家人,不能不忍。
大漢踉蹌幾步,再也站不住,此時,臉色發青,牙齒咯咯作響,像是沒穿衣服落入冰窖裡。
少年一拳擊到他胸口,大漢再也支持不住,仰面倒地,想爬起來,卻有心無力,掙扎了幾下,躺在那裡呼呼喘著粗氣。
白衫青年走上前,伸出雪白的靴子,踩在他臉上,低頭冷笑:「怎麼樣?」
「有種的殺了老子!」大漢咬著牙,死死瞪著他。
白衫青年靴子用力,踩得大漢臉變形,冷笑:「以為我不敢殺你?!」
大漢兀自硬氣:「十八年後,老子還是一條好漢!」
「這位公子,得饒人處且饒人,還是算了罷。」人們耳邊忽然響起一道聲音,紛紛轉頭瞧去,卻是一位騎在馬上的少爺。
游驥與游駒臉色變了,轉頭低叱一聲:「坦之!」
游坦之臉色沉肅,雙眼炯炯,大聲道:「你們欺負弱小在先,又要殺無辜之人,實在讓人心寒!」
「坦之,你住口!」游駒忙喝道,沉下臉來。
游坦之看了父親一眼,揚聲道:「在下學得一身武功,就是為了鋤強扶弱,爹,這般情形,難道冷眼旁觀?!」
「凡事量力而行!」游駒咬著牙,恨恨說道。
游坦之搖頭,這一陣子切磋,十來招功夫,游駒便落敗,游坦之信心大漲,有了自己的主張。
「你要多管閒事?!」白衫青年踩著大漢的臉,仰頭望過來,陰森森問道。
游坦之手一撐,自馬上掠下,越過人群,落到圈內:「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