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受傷
馬行空怔然,片刻後搖頭失笑,這個觀瀾道長,說話真是直接,毫不拐彎抹角。
雖然生硬了一些,但比起那些口蜜腹劍之輩,卻更加可信,馬行空卻並不生氣。
他回到小院時,馬春花正在院裡,踱來踱去,見他進來,忙迎上去:「師父,怎麼樣了?」
蕭月生點頭:「嗯,說妥了,總鏢頭應能消停一陣子。」
他故意采有這般風格,神情冷淡,似是不通人情世故,不必笑臉相迎,不必顧忌風度,時間一久,人們習慣了,也理所當然。
況且,憑他當今的武功,也不必看什麼人的臉色,大丈夫無所顧忌,循天而行,方是修道者的胸懷。
他如今專注於武功修煉,其餘之事,皆是次要,為了這個目標,才留在飛馬鏢局中。
這裡有充足的藥材,還有穩定的環境,一天三餐,還有其餘生活上的瑣事,都有馬春花代勞,不必煩他的心。
若是收了一個男弟子,這些事情根本做不來,反而一天到晚的闖禍,要他這個師父收拾爛攤子,煩不勝煩,故不收男弟子。
馬春花聞言大喜,笑靨如花,容光煥發,哼道:「師父出馬,一個頂倆,多謝師父!」
蕭月生點點頭,算是收下她的謝意,掃她一眼,冷淡的道:「你現在閉關,不能出去,需得十日功夫!」
「是,師父!」馬春花皺皺鼻子。
李二身形高大,魁梧雄壯,如一頭巨熊,衣衫馬上便被肌肉撐裂了一般,看上去武功高強,令人不敢小覷。
他是飛馬鏢局的一個趟子手,負責一些雜務,卻也是個肥差,自從觀瀾道長進駐鏢局以來,他開始負責藥材採購。
這一日傍晚,他回到自己住的小院,同院的趟子手們也都回來,練完了功,一身的臭汗,便到小院的井旁,提一桶涼水,一下澆到頭上,自上而下,淋個痛快。
算上李二,小院裡一共住了四個人,正屋左右,東西廂房,雖比不上鏢師們每人一間小院,卻也算得上是寬敞。
李二提起一桶,一下倒到頭上,暢快的呻吟一聲,一抹臉龐,拿起毛巾擦了擦耳朵。
「我說李二,你這幾天忙得很呀,瞧把你累得,一天到晚,馬不停蹄!」一個正在擦頭的大漢咧嘴一笑,光著膀子,肌肉賁起,健壯過人,僅看其氣勢,就知不是善茬兒。
李二歎了口氣,一邊擦著頭髮,一邊搖頭道:「別提了!……這幾天我的腿差點兒跑斷了!」
「道長究竟在幹什麼,用這麼多的藥?」大漢漫不經心的問。
李二搖頭:「這誰哪知道?!」
復又歎了口氣,道:「道長高深莫測,怕是除了大小姐,沒有人曉得他做什麼。」
「依我看吶,是在練丹藥!」另一個大漢說道,也是身材魁梧,臉龐方方正正,看上去憨厚樸實。
「哦——?!老三,你知道?」李二扭頭望他。
他點點頭:「這還不簡單?……咱們每次瞧病,道長都給一些藥吃,不就是他練的唄!」
「嗯,有點兒道理。」那大漢咧嘴笑了笑,挑挑粗短的眉毛:「咱們哪用得了這麼多的藥?!」
「其餘的,練著備用唄!」大漢嘿嘿笑道,越發顯得憨厚。
「不是這麼回事。」李二搖頭,不以為然。
大漢不服氣的問:「那道長他弄這麼多藥,都哪裡去了?」
李二搖頭:「若是練藥備用,不必催得這麼急,這一陣子,藥用得忒多了一些!」
「算啦算啦,道長行事奇特,咱們便是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的,何必白費心思?!」另一個大漢懶洋洋的道,自井裡拔出一桶水,一下澆到頭上,嘩的一下,週身盡濕。
「老四說得不錯,咱們白費心思!」李二笑道。
蕭月生的小院,殘陽西下,晚風陣陣,吹得竹林一陣起估。
竹林前的小亭中
馬春花伸出白玉般小手,小亭中央的桌子上,有一隻雪白瓷瓶,她伸手拿過來,拔開塞子,倒出十餘個黑色小丸在掌心,約有小拇指大小,黑得發光,與她白玉似的小手相映成趣。
她苦著臉,盯著這些小丸看個不停。
蕭月生坐於她對面,二人都是在小亭的欄杆前跏趺而坐,聽著簌簌的竹林聲,格外寧靜,更易進入定境之中。
她抬頭看向蕭月生:「師父,非要吃這麼多嗎?」
蕭月生緩緩睜開眼睛,雙手在小腹前結一個手印,透出幾分玄奧與優雅。
他掃馬春花一眼,淡淡說道:「想要增強功力,就吃這麼多,下一次吃得更多!」
說罷,又慢慢閉上眼睛。
「唉……」馬春花無奈歎了口氣,趁他閉上眼睛,忙白了他一眼,飛快做了個鬼臉。
然後,左手伸出,食指與拇指拈起一粒藥丸,打量幾眼,慢慢送到櫻桃小口裡。
本是苦著臉,皺成一團,使勁瞇著眼,藥丸入嘴後,她臉色卻舒展開來。
她驚奇的抿抿嘴,吃完一粒,又吃一粒,一粒接著一粒,一會兒功夫,十餘粒藥丸已經吞了下去。
大出她意外,這些藥丸味道甚好,雖有一股子藥味,卻被調和了峰蜜與一些花,能夠入嘴。
不像從前,每一粒藥丸,看著漂亮,吃到嘴裡,能讓人將苦膽都吐出來,不是尋常人能消受得起。
她受盡痛苦,一見到藥丸,便生出畏懼之念,沒想到,這一次卻是例外。
她抿嘴一笑,知道師父是費了一番苦心,馬春花心中甚甜,很快吃完,閉上眼睛,開始打坐。
她一閉上明眸,蕭月生睜開了眼,看她一眼,搖頭一笑,再次閉上眼睛。
飛馬鏢局大廳
清晨時分,馬行空一身黑緞勁裝,大馬金刀坐在太師椅上,搖頭不迭,兩顆鐵膽放在桌上。
徐錚站在台階下,大聲道:「師父,就讓我去吧,我定能護得住這趟鏢的!」
他也是一身黑緞勁裝,身板挺拔,青春痘留下滿臉疤痕,卻仍不失勃勃英氣,眉宇間卻泛著一絲愁鬱。
馬行空擺擺手:「錚兒,莫要說大話,這趟鏢要走清風寨,這幫傢伙,可不好對付!」
徐錚一臉不以為然,拍拍胸膛:「不就是清風三劍嘛,放心罷,師父,我會小心!」
馬行空哼道:「這清風三劍,仗著劍法厲害,誰也不放在眼裡,無論是哪家鏢局,被他們遇上,都得大出血,就你這急性子,定不服氣,要打起來的!」
「師父,我不跟他們一般見識就是了!」徐錚笑道,殷切的望著馬行空。
馬行空想了想,仍搖頭:「你就得好聽,真的對上,可不會這般冷靜說話。」
徐錚漲紅著臉,用力一跺腳,大聲道:「師父!……弟子已經不是小孩子啦,能獨擋一面的!」
「你……」馬行空一怔,指了指他,滿臉驚訝。
徐錚對他一向是唯唯諾諾,不敢有違半句,沒想到,今天卻敢這般大聲的說話。
徐錚忙道:「師父恕罪,弟子是心急……」
「唉……」馬行空歎息一聲,擺擺手,點頭道:「好罷,既然你執意要護鏢,便讓春花與觀瀾道長跟著一起。」
「師父,你還是信不過弟子!」徐錚忙道,不滿的瞪著馬行空。
馬行空沉下臉,哼道:「胡鬧!」
徐錚頓時偃旗息鼓,不再吱聲,緊抿著嘴唇,滿臉不服之色。
馬行空看了他半晌,手指敲著太師椅扶手,帶著節奏,沉吟一會兒,點頭道:「好罷,我就放手一回!」
他長長歎息一聲,語重心長:「錚兒,為師已經老了,想要洗手了,也該放手讓你獨擋一面了!」
「師父?!」徐錚忙望向他,急忙道:「師父你根本不老,武功還這麼厲害,為什麼要洗手呀?!」
馬行空苦笑一聲,搖搖頭:「老不老,為師自己心裡清楚,錚兒,這一次鏢回來,你便執掌咱們飛馬鏢局罷!」
「師父?!」徐錚驚訝的望著他。
「呵呵,是不是想,為何師父沒有讓春花接手,而讓你?」馬行空呵呵笑問。
徐錚怔怔點頭,仍舊滿臉的驚訝。
馬行空指一指旁邊椅子:「坐下說話罷。」
「不用,弟子站著就成。」徐錚搖頭,坦然望著他:「師父,師妹她武功比我好,還是讓她做總鏢頭罷!」
馬行空呵呵一笑,點點頭,這個錚兒,果然直心腸,沒有那些彎彎繞繞,值得信任。
他笑著說道:「春花畢竟是女兒家,拋頭露面,不成體統,讓她輔佐你,也是一樣。」
他苦笑著搖頭:「我原本打算,讓你與春花結為夫婦,互相扶持著,把鏢局維持下去……」
徐錚臉色一黯,低下頭。
馬行空看了看他,暗自搖頭,歎了口氣:「可是,春花這孩子,偏偏不同意,……說什麼一直將你當成兄長,親哥哥一般,沒有當成丈夫,……真是胡鬧!」
徐錚聲音低沉:「師父,你也不必逼師妹了,是我無能,不值得師妹喜歡。」
「你這是什麼話?!」馬行空眉頭一挑,沉聲道:「我馬行空的弟子,豈是無能之輩?!」
徐錚更加慚然,低頭說道:「弟子不能給師父增光……」
馬行空心中歎息,起身離開太師椅,走下台階,來到他跟前,打量著他。
徐錚低著頭,不好意思看師父。
馬行空伸手,拍拍他肩膀,道:「錚兒呀,你莫要喪氣,寧欺老,不欺少,你還年輕,只要努力練功,總能追上春花的!」
徐錚重重點頭:「是,弟子一定會拚命練功的!」
馬行空露出笑容,重重一拍他肩頭:「對嘛,男子漢大丈夫,豈能輸給一個女人?!……昂頭挺胸!」
徐錚頓時身子一繃,昂頭挺胸站著,氣勢凜然。
馬行空打量他兩眼,點點頭,露出滿意神色,笑道:「這一次,你就獨立押鏢,順利回來,便接任總鏢頭位子!」
「……是!」徐錚稍一遲疑,見馬行空目光滿是鼓勵神色,重重點頭應道。
馬春花閉關十日,在蕭月生的小院中,無論白天黑夜,一直坐在竹林前小亭子裡。
這一日正午時分,她與蕭月生相對跏趺而坐,明眸微闔,定息調神,一動不動,彷彿雕像。
她鼻息越來越緩,越來越長,到了後來,常人十來次呼吸,她才呼吸一次。
每次呼吸,鼻前都鑽出兩道白氣,彷彿兩條白蛇,朝腳下鑽了過去,幾乎觸到地面,又縮了回來,鑽回鼻孔中。
如此一來一回,白蛇越來越粗,到了後來,一呼一息,隱隱有風雷之聲。
她已陷入定境,無從知曉,蕭月生曉得,卻不以為怪。
清風徐徐而來,她掠過竹林,鑽進小亭中,她身上的粉色羅衫,卻是一動不動。
蕭月生慢慢睜開眼睛,打量著馬春花,點點頭。
在藥力的催發下,她內力精進,一日千里,短短十日的功夫,幾乎有常人十年的功力。
若不是她修煉的抱虛訣精妙,身體斷無可能受得了。
李二那些日子的忙碌,取來了大量的藥材,幾乎都被煉進了這三瓶藥丸中,可謂精華之極。
這些丹丸,每一顆拿出去,都是價值連城,足以引得武林中一陣腥風血雨。
若非馬春花的抱虛訣有些根基,也無可能受得了這般猛藥。
常人得一顆而難如登天,更無幸修得抱虛訣,而馬春花兩者俱得,內力自然突飛猛進,深厚已極。
過了一會兒,馬春花緩緩醒過來,睜開明眸。
她打量四周,滿臉興奮與驚奇,眼前的世界,與從前大不相同,彷彿清晰明亮許多,從前的自己,好像眼睛蒙了一層薄霧,遠沒有如今的清楚生動。
她目光所落,周圍的每一處地方,彷彿都蘊著無窮的樂趣與生機,隱隱帶著莫名的玄奧,值得探究。
「春花,感覺如何?」蕭月生溫聲問。
馬春花轉過頭,興奮的道:「師父,我好像變得不一樣了!」
「若是一樣,也白白閉關了!」蕭月生笑了笑。
馬春花輕飄飄一掌,印在石桌上,無聲無息,白玉似的手掌陷了下去。
她抬起手,一個掌印烙在大理石桌上,深入三寸,嬌小精細,周圍深淺相同,邊沿細膩,沒有碎痕。
蕭月生打量一眼掌印,點點頭:「嗯,掌力還算精純,難得!」
她如今的內力雖然深厚,但乍得如此深厚內力,彷彿小孩得到重錘,難免御使無力。
好在馬春花悟性不錯,抱虛訣進境不俗,天山折梅手練得也夠精純,才能如此。
「師父,我如今的武功,能算是幾流?」馬春花得意的打量著掌印,笑吟吟問。
蕭月生平淡的道:「勉強一流罷。」
馬春花興奮的道:「我如今也算是一流高手啦!」
蕭月生搖搖頭,如今的武林,實在無法與從前相比,單看打敗天下無敵手苗人鳳,便知究竟。
他的力量驚人,卻並非內力深厚,可能劍法精奇,方能得到天下第一高手之稱。
蕭月生揮揮手,道:「你去看看總鏢頭罷,這些日子不見,想必甚是想念。」
「是!」馬春花答應一聲,如蝴蝶般輕盈飄出。
他正在校武場上看眾人練功,見到馬春花的身影,頓時大喜過望,滿臉放光。
馬春花來到他跟前,笑著說了一會兒話。
一會兒過後,馬春花疑惑的問:「爹,怎麼不見師兄?」
馬行空笑道:「他?押鏢去了,已走了六七日。」
「押鏢?」馬春花笑問:「又有生意上門啦?」
馬行空點頭,笑呵呵的道:「咱們飛馬鏢局這塊招牌,還是有點用的。」
「去哪裡押鏢呀?」馬春花笑問。
「去河西一帶。」馬行空道。
馬春花黛眉一蹙,想了想,道:「河西?……莫不是經過清風寨那條路?」
馬行空點點頭。
馬春花秀臉色變,忙道:「爹,師兄一個人,怎麼能應付得來清風三劍?!」
馬行空搖頭,歎息一聲,道:「錚兒他執意如此,我也只能應允,想來他不對著幹,清風三劍最多取一些銀子,不要緊。」
「師兄那脾氣……」馬春花搖搖頭,不以為然。
馬行空道:「放心罷,我已經跟他說過,讓他莫意氣有事,莫能順利回來,便接掌總鏢頭。」
馬春花訝然望向他,笑了笑:「爹爹你可是胳膊肘往外拐呢,不傳給我啦?」
馬行空沒好氣的瞪她一眼,道:「你的翅膀硬了,小小飛馬鏢局,能容得下你?!」
馬春花抿嘴一笑:「好罷,我也不稀罕,我要跟著我師父,哪有時間管鏢局的事?!」
馬行空搖搖頭,苦笑一聲,道:「你呀,對你師父,可比對我這個爹強多了!」
「爹爹吃醋啦?!」馬春花抿嘴輕笑。
馬行空瞪她一眼:「哼,我吃什麼醋,只是感慨,女生外向罷了,俗語一點兒也沒錯!」
他又道:「觀瀾道長本事大,性子也怪,倒也難為你了。」
馬春花笑道:「爹卻說錯了,師父的性子率直而已,比跟別人更好相處呢。」
正說著話,忽然,一個青年步伐輕捷,轉眼間過來,單膝跪到馬行空跟前,低聲道:「總鏢頭,大事不妙,徐鏢頭回來了!」
「嗯——?!」馬行空眉頭一皺,沉聲問。
青年身材削瘦,卻蘊著勁力,宛如一隻豹子,一雙眼睛靈動有神,炯炯放光,即使聲音低沉,也仍不失沉著。
「說罷!」馬行空一擺手。
青年低聲道:「徐鏢頭受了重傷!」
「去請道長!」馬行空沉聲道,臉色鎮定,緩緩朝外走去,步履沉凝,絲毫不亂。
他大風大浪見得多了,養氣功夫頗深,即使心中怦怦跳,仍臉色鎮定,不動聲色。
青年應了一聲,便要離開,卻被馬春花叫住。
馬春花轉頭,輕聲道:「爹,我去請師父!」
馬行空剛一點頭,眼前已經不見人影,消失不見。
大廳中,圍著一圈人,個個臉色沉肅,目光炯炯如噴火,當中躺著三個人,沒有聲息。
馬行空剛一踏進大廳,人們如找到主心骨,紛紛上前叫:「總鏢頭!」「總鏢頭!」
馬行空大步流星,一邊擺擺手,來到了三人跟前。
「道長來了!」「道長來了!」人們興沖沖的叫道,蕭月生一襲青色道袍,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