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生死
這是個老者,高大挺拔,身形魁梧,頜下鬚髯飄拂,手撫美髯,傲然而視。
他身穿淡紫長袍,外面罩著鶴氅,頭髮雪白如銀,修眉鳳眼,目光流轉,宛如寒電一般,能直擊人心,不怒而威。
他站著眾人身前,面對蕭月生與江南雲,目光似是含著嘲弄,從容冷笑。
江南雲輕輕一笑,寒霜劍輕輕顫動,發出陣陣低吟,透出興奮之意,終於有一個可堪一戰的高手了。
「宋先生。」李指揮使抱拳,神情恭敬,帶著幾分慚愧。
老者輕一頜首,點點頭:「李指揮使,王爺怎樣了?」
李指揮使紅著臉,沉聲哼道:「此女武功太強,咱們沒攻進去!」
「多分幾路,闖進去便是了!」宋先生修眉一皺,不悅的道。
「王爺他……」李指揮使搖頭苦笑,他心下暗歎,若是毀壞了王爺的書房,即使救得他,事後定遭嚴懲。
況且,他心中已經覺出不妙來,這麼久的時間,若是不利王爺,早就什麼都做完,再闖進去,徒亂人心罷了。
「闖出去罷。」蕭月生目光掃視眾人,搖搖頭,輕聲哼道,嗓音仍尖細。
「好勒!」江南雲輕應一聲,蓮足倏動,一步踩出,驀的出現在兩丈外,面對姓宋的老者。
「留下罷你!」老者趺步一探掌,似爪似掌,抓向江南雲皓腕,出掌奇快。
江南雲柳腰輕擺,如弱柳扶風,輕盈飄逸,長劍一抹,劃向他喉嚨處。
宋姓老者冷笑一聲,另一掌迎上,撮指成鑽,狀如尖錐,扎向江南雲劍身。
江南雲輕輕一翻劍,動作輕盈,改劍身為劍刃,迎上老者。
兩人身法靈動,招數精妙,變招更是迅捷而自如,遠超常人,施展一招的功夫,數種變化盡皆展開,一招數變,委實驚人。
李指揮使他們看得目瞪口呆,暗自歎服,宋老不愧是王府的供奉,絕學驚人,非是他們可匹敵。
蕭月生手提木箱,顧盼四望,看著越來越多的人湧過來,整個王府漸漸活動,眉頭皺了皺。
若不是他隱藏身份,收斂行為,早就一記彈指神通,將這個姓宋的老者解決。
江南雲一邊與姓宋的老者糾纏,心神卻放在蕭月生身上,見到師父皺眉,心下一驚。
她陡然一快,一團劍光灑出,宛如一輪明月墜落她身前,光華柔和卻又明亮。
老者退後一步,冷笑一聲,腰間長劍出鞘,劃為一點寒芒,刺進光華之中。
「叮叮叮叮叮叮」一串清脆聲連綿不絕,如鞭炮齊鳴,轉眼之間,數十聲響完。
江南雲劍法綿綿,看似不快,卻似緩實疾。
轉眼之間,兩人對上了數十劍,她身形一飄,退後兩步,斜握著劍,懶洋洋看著姓宋老者,慵懶媚人。
她嘴角泛笑,心下歡喜,這一陣子,數這個老者的武功最高明,她動手覺得舒心。
與弱手對招,滿眼是破綻,既恨他們駑鈍,又覺得興味索然,勝之不武,沒了興致。
如今碰到一個可堪入眼的高手,她心癢難耐。
「還磨蹭!」蕭月生輕哼一聲,聲音尖細,如一根鋼針扎到人們耳膜中。
江南雲無奈歎息,點頭道:「好罷好罷。」
蕭月生搖搖頭,身形一晃,出現在老者跟前,一手拎著大箱子,便要自他身邊離開。
「你也給我留下罷!」老者怒喝一聲,長劍一送,化為一點寒芒,眨眼間到了蕭月生跟前。
蕭月生眉頭一皺,慢慢伸手,屈指輕輕一彈,如彈蒼蠅。
「叮……」清鳴聲響起,餘音繚繞。
老者前衝的身形一滯,長劍乍停,隨即朝右邊蕩走。
蕭月生這一指恰好彈中劍身,指上所蘊內力雄渾,長劍幾乎脫手飛走。
江南雲飄身向前,輕聲道:「還是我來罷!」
蕭月生橫她一眼,帶著嗔怪,怨她貪玩,卻不知外面的情形,終究是王府,難免惹出什麼奇人異士來。
江南雲長劍一豎,擺朝天一柱香姿勢,輕哼道:「你是何人門下,使的是什麼武功?!」
姓宋的老者暗鬆一口氣,劍上內力浩蕩如江河,沛然莫能御之,若是再跟來一指,發麻的虎口再難握住劍。
聽到江南雲的話,不由一怔,隨即惱怒,這女子分明是輕視自己,心存戲弄。
他冷笑一聲,臉色陰沉,挺劍直刺,奇快如電,一點寒芒瞬間即至她身前。
江南雲寒霜劍一旋,寒光一片,低嘯聲響起,彷彿龍吟虎嘯之聲,懾人心魄。
宋姓老者的劍刺入寒光中,頓時一滯。
江南雲隨即一扯,老者不由鬆手,長劍隨之旋轉,「嗤」的一聲,飛射出去,扎入身後的門框上。
老者臉色發白,退後一步,怔怔盯著江南雲,眼中透出不可置信神色。
剛才劍上傳來的力量,彷彿一隻巨象,龐然不可御之。
這樣渾厚的內力,出自一個女子之手,委實匪夷所思,讓人難以置信。
江南雲抿嘴一笑,轉身望向蕭月生。
蕭月生斜睨她一眼,驀然發出一聲長嘯。
一道嘯聲直衝天際,彷彿火箭般沖天而起,將天幕刺了一個大洞,其聲音尖利無比,如鋼針般扎入耳膜。
嘯聲尖銳,卻是滔滔如江河之不,彷彿銀河倒掛,傾瀉下來,永無絕盡,令人難以抗拒。
在此諸人,除了江南雲,因為同為一源之故,並不覺得如何,清心訣流轉不息,渾身溫潤,真氣受其刺激,稍微加快,彷彿血氣稍快,週身溫煦,更覺舒適。
宋姓老者忙雙手駢指為劍,疾點兩耳諸穴,封閉自己的聽覺,運氣抵禦。
但封上聽力,卻並無作用,彷彿直接傳到腦海之中,似有無數根鋼針扎過來,疼痛難當。
很快,他血氣一滯,漸漸不聽自己的指揮,自顧自的在身體裡亂躥,似乎遊兵散勇一般,沒有了約束。
周圍諸人,莫不如此,腦海中一片渾噩,如有無數鋼針扎來,週身真氣亂躥,不時走入岔道中。
數息過後,砰砰聲不絕於耳,如下餃子一般,眾人紛紛倒在地上,昏迷過去,生死不知。
江南雲吐了吐香舌,師父這一招,比自己可是狠辣多了,不愧是師父!
蕭月生低下頭,嘯聲停下,掃視眾人一眼,轉頭睨一眼江南雲,哼道:「走罷!」
「是!」江南雲脆生生應了一句,馬上被蕭月生瞪一眼,他時刻冷靜,心細如髮。
江南雲省起,忙又粗著嗓子,輕咳兩聲,彷彿剛才是嗓子不適,大聲道:「咱們走罷!」
她嗓音粗澀,喉嚨如被火灼傷過,聽在耳中,說不出的難受,與她妖媚的容貌大不相符,更覺難受。
「我來提著罷!」江南雲探掌按上朱漆木箱,掌心輕吐一股柔和的力道,使的是「粘」字訣,輕巧的提起來。
蕭月生點頭,任由她提著,轉頭瞧一眼眾人,他們各自倒在上,有的跏趺而坐,合眸調息,有的躺在地上,陷入昏迷,諸人之中,唯有三人仍站著,姓宋的老者,李指揮使,還有第一高手張傳銘。
但這三人也是自身難保,只是勉強撐著,體內氣血浮動,正忙著鎮壓亂岔的真氣。
江南雲明眸掃視,眼華如水,在蕭月生耳邊輕聲道:「師……,要不要……?」
她修長入鬢的眉毛挑了挑,白玉似的右手在粉頸處輕輕一劃,做了一個殺頭的手勢。
蕭月生擺擺手:「走罷!」
說罷,身形一閃,出現在牆頭上,再一閃,消失不見。
江南雲見狀,忙叫一聲:「等等我!」
轉頭掃一眼諸人,明眸中閃爍兩下,輕跺了跺腳,終於沒有動手殺他們,提起朱漆大木箱,轉身飄上高牆,飄然落下去,轉眼之間,也是消失不見。
小院之中,呻吟聲隱隱響起,被鋼針扎過一般,所有人的腦海都是一陣陣的刺疼,不敢用腦,稍一思索,便疼得厲害。
諸人紛紛調息,壓伏體內的血氣,有幾個人,嘴角鮮血漬漬,已是吐了血。
夜風吹拂,吐在他們臉上,絲毫不覺得寒冷,體內血氣浮動,他們吃力異常,又覺痛苦,彷彿五臟六腑都翻了過來。
好一會兒過後,月亮在天空斜了一尺,姓宋的老者猛睜雙眼,兩道電光迸射而出。
他轉頭瞧了眾人一眼,見他們都閉著眼睛調息,沒有一個醒過來,還有數人已經昏迷,不知情形如何。
他輕哼一聲,懶得理會,對這幫人,不屑一顧,什麼用也沒有,吃飯倒是一個抵倆,這麼多人,也沒有動那二人一根寒毛。
他轉頭瞧了一眼屋裡,遲疑一下,沒有動彈,又瞧向李指揮使。
李指揮使雄壯的身形穩穩站著,一動不動,雙眼微闔,卻如老熊打盹一般,令人不敢小覷,帶著凜凜的煞氣。
這一股煞氣,乃是在鐵與血之間所凝鑄,並非個人的性子,他在戰場上殺了很多人,無形中染上這般煞氣。
他似是感覺到了目光的壓力,陡然睜眼,與姓宋老者的目光碰到一起。
宛如兩道閃電撞到一起,兩人隨即一收目光,收斂神氣,裝做無事,各自卻是心中一凜。
姓宋老者凜然,忽然生出一個念頭,這個李指揮使,平常卻是深藏不露!
若是不然,依他平常的武功,斷不能與自己如此對視,斷沒有這般凌厲的眼神。
想到此,他微微蹙眉頭,不知他如此做,究竟有什麼目的。
隨即,他又一想,哪一個人沒有秘密,只要與自己無關,何必去多管閒事,杞人憂天?!
他心下一放,低聲對李指揮使點點頭,道:「李兄弟,不知王爺怎麼樣了?」
李指揮使歎息一聲,搖了搖頭,沒有說話,轉頭望向侍衛第一高手張傳銘。
張傳銘悠悠睜開眼睛,歎息一聲:「此人好深厚的內力,至陰至純,我大不如!」
李指揮使點頭:「嗯,此人的武功,委實透著邪門,像是哪一派心法,宋老?」
宋老者凝神一想,片刻之後,搖了搖頭:「隱約的,我好像有這麼一個印象,一時之間,卻又不想不起來!」
「宋長老,是不是禁宮……?」李指揮使輕聲道,聲音低沉,邊說邊瞥周圍一眼。
宋老者一怔,臉色一變,想了想,點點頭:「嗯,好像……有幾分相像!」
張傳銘吸了口氣,無奈搖搖頭,禁宮內的高手,數不勝數,他雖是侍衛中的第一高手,但與真正的高手相比,卻是差得遠,這一點兒,他還是頗有幾分自知之明的。
「李指揮使,還是去看看王爺罷!」宋老者低低歎息一聲,搖了搖頭,露出憫然。
他武功高明,內力深厚,豈能聽不到屋裡的動靜?
裡面,早已沒有了呼吸之聲,若是一個武林高手,或許是用了獨特法門,屏住呼吸。
但王爺可是不會武功的,也不通吐納之術,豈能屏息這麼久?!
這麼久沒有呼吸,唯有一個可能!
他卻是不敢再想下去,若真是如此,可是要震驚天下的,天子對這個兄弟感情頗深,想必震怒異常。
天子一怒,地發殺機,血流千里,足可飄櫓,天下間,還不知要死多少人呢!
想到此,他不由心中一寒,搖了搖頭。
他的這般想法,李指揮使何嘗不明白,他更明白,若是王爺不測,不但自己失職,要明正典刑,腦袋搬家,便是家人,也要受到連累,難以活命。
想到此,他心中發寒,嘴唇發乾,用力咽兩口唾沫,低聲道:「咱們進去……進去看看罷。」
張傳銘臉色沉重,緩緩點頭。
他武功高明,內力也足以深厚,自也聽到了書房內一片寧靜,好像並沒有呼吸之聲。
「走,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進去罷!」李指揮使沉聲一喝,大踏步向前。
張傳銘咬了咬想,也跟了上去。
宋老者搖搖頭,歎息一聲,苦笑一下,也跟了進去。
房門推開,三人魚貫而入,入目所見,不由臉色一白,身子僵住,一動不動。
他們看到了虎皮籐椅上,瑞陽王爺面目如生,朝左面側垂著腦袋,雙眼緊閉,一動不動。
三人對視一眼,眼神中皆帶著惶恐之色。
雖然事先已有心理準備,但事到臨頭,卻又不同,他的死,意味著自己性命的不保。
自己便要死了,這般滋味,非是尋常人能承受得住。
李指揮使身子晃了一下,臉色白得像一張紙,血色一點兒也沒有,雙眼瞪大,怔怔盯著瑞陽王爺。
「指揮使……」張傳銘澀聲低叫。
李指揮使轉過身,看他一眼,搖頭歎息:「唉……,咱們命苦!」
「指揮使,為今之計,先封鎖消息為要!」張傳銘眼中閃著光澤,寒光四射,宛如孤狼一般。
身陷絕境,他困獸猶鬥,自是不甘就這麼白白被斬,總想著掙扎一下,讓自己活下來。
「指揮使,張兄弟所說有理!」宋老者點頭,目光炯炯,緊盯著李指揮使。
他如今也算是他們一根線上的螞蚱,若是獲罪,也逃不掉,即使不死,也難免受刑,這一輩子算是翻不了身了。
「嗯,對對,先封鎖消息!」李指揮使胡亂點頭,忙轉身將門關上,看了一眼四周,眾人仍都閉著眼睛,沒有醒過來的。
他舒了口氣,緊關上門,轉身過來,看了二人一眼。
兩人與他對視一眼,慢慢靠近書案,挪至瑞陽王身旁,雙眼緊盯著他。
李指揮使大手慢慢伸過去,湊到瑞陽王鼻子前,停了一下。
他臉上忽然湧起狂喜神色,猛的轉頭,對二人道:「還有氣兒!還有氣兒!」
「嗯——?怎麼回事?!」宋老者一怔,忙伸手過去,將李指揮使的大手隔開,湊到瑞陽王鼻端。
他臉上慢慢湧上喜悅,片刻過後,點點頭:「不錯!……雖然氣息微弱,卻還有氣兒!」
他腳下一動,閃到瑞陽王身後,伸掌輕輕托起他脖子,令其正身,另一掌按到他背心處。
另二人一動不動的盯著他,看著他施救。
本以為一隻腳已經踏出了懸崖,馬上便要掉下去,忽然之間,發覺眼睛看錯了,還站在懸崖邊上,並沒掉下去。
自絕境中生出希望,若非他們三人定力不俗,早已經失聲痛哭而出了。
宋老者頭上白氣蒸騰,白氣不停自他後腦勺湧出來,像是煮沸了的水一般。
他臉色紅潤,紅光滿面,絲毫看不出疲態,反而越發的精神,可見其功力之深厚。
李指揮使如今卻顧不得看這些,只是緊盯著瑞陽王,一動不動,看著他呼吸漸粗,臉色由青白變化,有了幾分紅潤之意,心也隨之慢慢的落到腔子裡。
一會兒過後,外面傳來了動靜,似乎有人醒來,看四周奇怪,便出聲低語。
李指揮使輕邁步,來到房門前,拉開門走出去,站在台階上。
此時,台階下面已經醒了不少人,多數都是一言不發,只是怔怔發呆,剛才那一幕令他們心有餘悸,若是嘯聲再響一會兒,如今怕是小命已經沒了。
如此強橫的內力,他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心中震憾,久久難以伏平。
有的人閉嘴不言,沉浸在震憾之中,也有的人低聲議論,忍不住想跟別人說一說,故傳出嗡嗡之聲。
李指揮使站在台階上,手按劍柄,雙眼一掃眾人,沉聲哼道:「住嘴!」
眾人頓時噤聲,不發一言,齊刷刷的朝他望去,眼中透出詢問之意,王爺究竟如何,關係著他們的生死。
他冷哼一聲:「宋老正在屋裡替王爺療傷,你們胡言亂語,若是擾了宋老,我拿你們是問!」
他語氣嚴厲,眾人卻皆是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絕出逢生般的慶幸之意。
他們個個都不是笨人,本以為王爺已經殞命,他們身為侍衛,也難逃一死,不成想,竟沒有這般壞。
聽指揮使的口氣,好像王爺只是負了傷,並沒有死,如此一來,雖然有罪,卻並不會死。
他們心如貓撓,卻強忍著不說話。
有一個人站出來,低聲問:「指揮使,王爺他……?」
「王爺傷得不輕,看看宋老的手段罷!」李指揮使搖頭歎息一聲,一臉的沉重。
「那……」那人身形魁梧,臉方口闊,也是一個壯實漢子,看起來是個魯直之人。
李指揮使點頭:「嗯,吉人自有天相,王爺身份尊貴,自有天祐,看來並無性命之憂!」
「謝天謝地!王爺千歲!」那大漢忙雙手合什,忙不迭的讚歎,一臉歡喜。
「行了,廢話少說,莫據了宋老運功,你們老老實實的,呆在這裡莫動!」李指揮使一揮手,低聲沉喝,橫了眾人一眼,眼光如電,轉身拉開房門,進了屋子。
院中諸人臉上俱是喜色,王爺不死,他們的小命也算是保住了,真是謝天謝地!
李指揮使剛一進來,便見宋老者緩緩收回雙掌,在胸前慢慢平壓,正在斂氣收功。
他忙邁步過去,湊到他近前,低聲道:「宋老,如何了?!
宋老者緩緩睜開眼睛,雙眼神光灼灼,宛如實質,能直透人的靈魂一般。
他歎息一聲,搖搖頭,道:「王爺的命,算是撿回來了,……但是,王爺腦袋裡好像有一股氣息盤旋著,我武功低微,不敢輕易去觸動,王爺怕是無法醒過來!」
「這如何是好?!」張傳銘急道,看了看瑞陽王,見他一臉沉靜,微露一分笑意,像是陷入一場美夢之中。
宋老者長長歎息一聲,搖頭:「唉……,我武功不成,內力控制達不到精微之境,若是不想救王爺,需得向禁宮……」
「需得請禁宮的高手麼?」李指揮使臉色一暗,沉聲問道。
宋老者撫髯歎息,慢慢點頭:「天下間,也唯有他們,才能救得了王爺……」
「宋老,請少林寺的和尚,如何?」張傳銘雙眼轉動,忽然一停,忙問道。
「嗯,久聞少林方證大師易筋經內力精純無比,或可一試!」宋老者緩緩點頭。
他也知道,看上去,傷王爺的,便是禁宮大內的高手,若是再去求救,無異於自尋死路,說不定,那人如此做,只傷不殺,便是為了這一步呢!
雖然對這些少林和尚不屑一顧,但也明白,這幫和尚一心精修武功,內力精純,卻是不容置疑。
「我馬上動身,親自去請方證大師!」李指揮使沉聲道。
張傳銘眼睛一轉,忙道:「指揮使,我跟你一起去,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看了他一眼,李指揮使點點頭:「嗯,好罷!」
夜色低垂,月亮皎皎,已經斜過了正空,清輝仍舊柔和而明亮。
觀雲山莊籠罩在夜色之中,透出靜謐氣息,但遠遠看去,山莊上空光毫隱隱,彷彿夜明珠發出的柔光,似是一座仙宮。
觀雲山莊內,一排排的燈籠都被點亮,照得山莊亮如白晝,即使晚上睡覺,山莊內仍舊燈火通明,彷彿不夜之山莊。
睡覺之時,唯有各自的臥室光線暗淡,方有夜晚的氣息。
觀雲山莊的後花園,小亭之中,一顆夜明珠嵌在亭頂,散發著柔和的清輝,小亭沐浴在這般清輝中,小亭四周,水光閃動。
蕭月生與江南雲的身形驀然一閃,出現在了小亭中,彷彿自虛空中推開一扇門,踏步過來。
江南雲放下手上的朱漆大木箱子,蕭月生忙皺眉:「輕一點兒,莫要弄碎了!」
江南雲嘻嘻一笑,忙道:「師父放心罷,我自然有數,便是雞蛋也碎不了!」
她恢復了糯軟如蜜的聲音,與她妖媚治蕩的面具相配,越發誘人,令人血氣賁張。
蕭月生橫她一眼,搖頭一笑,打量她一眼,又是一笑,道:「摘下面具罷!」
「不,我先回去看看,這幅面具究竟是何模樣!」江南雲一捂臉龐,咯咯笑道。
「老爺!小姐,你們回來啦?!」小荷一身綠衫,如一道清風飄了過來,秀美動人,眼波流轉,說不出的迷人。
「小荷妹子,我這張臉如何?」江南雲轉頭過來,笑盈盈的問小荷道。
雖然蕭月生與江南雲都戴著面具,小荷卻能篤定是二人。
小荷打量她一眼,抿嘴輕輕一笑。
「好小荷,快說說,究竟怎麼樣嘛?!」江南雲跺跺腳,輕聲嗔道,白了蕭月生一眼。
「小姐,我可說不好,你還是照著鏡子看罷。」小荷抿嘴笑道。
江南雲身形一閃,出現在空中,隨即一隱,消失不見,彷彿鑽到了虛空之中。
蕭月生搖頭一笑,在臉上輕輕一撫,面具頓時化為一個肉色的小球,在掌心轉動。
他自懷中拿出一個瓷瓶,將小球倒入瓶中,收回懷中。
小荷睜大明眸,看他一舉一動,見他收回去,問道:「老爺,這便是你做的面具麼?」
蕭月生點頭笑道:「怎麼,你也想要一張?」
小荷低下頭,輕點一下,小手揉了揉衣襟,粉頸通紅。
蕭月生搖搖頭,呵呵一笑,點頭道:「好罷,就給你一張,小心使用,莫惹麻煩!」
小荷急忙答應一聲,抬頭望他,秀美臉龐滿是驚喜。
蕭月生自懷中掏出原本那個小瓷瓶,倒出一顆肉色小球,宛如丹丸大小,送到她跟前。
她小心接過來,雪白晶瑩的小手托著,放到眼前,仔細打量,仍覺得神奇,這麼一個小東西,竟能變成一張面具,一旦戴上去,便換了一個人,委實奇妙無比。
蕭月生微微一笑,看著她童心未泯的模樣,心中一片喜樂,經過一夜的殺伐,雖無什麼危險,卻也覺累了,看到小荷秀美的笑臉,心情大好,完全放鬆下來。
江南雲忽然現出身形,臉上仍帶著面具,輕嗔道:「師父,這張臉不像什麼好人!」
蕭月生搖頭一笑,懶洋洋的道:「又不是真的,好了,快卸下面具罷!」
江南雲點頭,雙手一撫,面具登時化為一個小球,蕭月生一招手,便自她手上飛起來,落到他手上。
自懷中掏出瓷瓶裝了,拍了拍巴掌,道:「好了,一晚上也累了,回去睡罷!」
江南雲忙道:「師父,等一等嘛,咱們說說剛才的事罷!」
蕭月生眉頭一皺,淡淡掃她一眼,沉下臉來:「有什麼可說的?!……睡覺去!」
江南雲見狀,若有所悟,吐了吐香舌,對小荷道:「師父真兇,咱們回去罷!」
小荷輕輕一笑,沒有說話,秀眸輕瞟一眼蕭月生,忙轉開眼睛,不敢再看。
蕭月生提起朱漆大木箱,踏著迴廊,輕飄飄進了寒煙閣,轉眼之間不見。
江南雲輕聲道:「小荷妹子,你也回去罷,可是吵醒你了?」
小荷搖頭:「不要緊,我正在練功呢,……小姐,明天可在山莊吃飯?」
江南雲想了想,點頭道:「嗯,師父不會很早醒來,應該是在莊裡吃。」
「嗯,那我回去啦,……先給老爺送一壺茶。」小荷點頭,跟她告辭。
江南雲擺擺雪白玉手,示意她走罷,一手支著臻首,怔怔看著小亭斜上方懸著的一輪明月。
小荷走了,不見人影,她仍怔怔望著天空。
小荷很快再次出現,一手托著木盤,盤上放著茶盞與茶壺,共有兩套,來到她身邊,將茶盞與茶壺放下,然後裊裊而去,步態輕盈的進了寒煙閣。
待小荷自寒煙閣出來,消失在月亮門後,江南雲忽然一飄身形,一晃而消失在小亭中。
寒煙閣中。
蕭月生坐在軒案前,慢慢翻看著一本書,神情悠閒,手上拿著一盞茶,冒著絲絲熱氣,清香四溢。
看到江南雲驀然出現,他並不驚訝,只是懶洋洋打量她一眼,輕哼一聲:「你終於還是來了!」
江南雲嘻嘻一笑,上前幫他斟滿茶盞,笑道:「師父,我一直不明白,為何你不殺了那個什麼王爺?!」
蕭月生放下茶盞,放下書,推開軒窗,一輪明月掛在窗外,明亮皎潔。
清風徐徐而來,吹動著屋裡的輕紗幔帳。
蕭月生打量著這輪明白,歎息一聲,道:「這個王爺,殺了他倒容易,不過,麻煩無窮,還是留他一條性命罷!」
「真的麼?」江南雲絕美臉龐滿是不信。
別人看來,師父的胸襟如海,遠超常人,她身為弟子,卻是瞭解,師父性子並不寬和,只是懶得計較,看不上眼罷了,一旦是他重視之事,可是小氣得很。
像這般大仇,莫說是那什麼王爺派人殺了大師伯,便是傷了大師伯,師父也不會饒了他,何況大師伯已死?!
蕭月生淡淡一笑:「若是這麼讓他死了,太過便宜了,還是活一陣子罷!」
他當初一掌下去,直接震散了瑞陽王的生機,攝取其魂魄,不過,後來一想,卻是並不讓他死,而是將魂魄逼回體內,讓他成為一個白癡,再活一年半載。
若是直接取其性命,清平幫與長沙幫,皆會煙消雲散,這有違大哥潘吼的心願,辛苦開創的長沙幫便是他的命根子。
縱使清平幫中高手如雲,長沙幫實力不凡,但與整個朝廷相比,卻難生存。
朝廷乃是舉一國之力,精英無數,高手無數,難以揣度。
練武之人,並非都是不服教化之輩,真正的高手,常常是文底深厚,一個斗大字不識之人,除非天賦驚人,否則,斷難有什麼大成就,武者必須在佛道之學中汲取感悟。
「原來如此……」江南雲抿嘴輕笑,點點頭,問道:「師父,你箱子沉得很,裝著什麼呀?」
蕭月生淡淡道:「這個王爺,喜好玉石,我順便借來一用。」
「嘻嘻,借玉,可是雅事呢!」江南雲抿嘴輕笑,眼波流轉,嫵媚誘人。
蕭月生輕歎一聲,臉色沉重,搖頭道:「你道你大師伯為何被人所殺?」
「我一直想問,怕惹師父傷心,不敢問。」江南雲輕聲說道。
蕭月生站起來,轉身望向掛在窗外的明月,臉色落寞,現在,想找個人開懷痛飲,卻是尋不到了!
想到這裡,他不由的心中一酸,忍不住要仰天長嘯。
「師父……」江南雲感覺到師父的悲傷,柔聲喚道。
蕭月生甩開迷霧般的思緒,歎息一聲:「你大師伯是卻盜取寶玉,被瑞陽王發覺,派人殺了他。」
「原來如此!」江南雲恍然大悟,怪不得呢,怪不得師父如此傷心,竟是如此!
她心頭一歎,眼睛發酸,忽然替師父傷心,如此好友,如今失去,師父定然傷心難過。
她恨恨哼道:「師父,那個王爺,確實該殺!」
蕭月生搖頭,苦笑一下:「即使殺了他,又不能使大哥復生,又有何益?!」
他有些懊惱,自己修為不深,元神不夠敏銳,若是前世,身邊諸人一有難,馬上會生出感應來。
這一世,太過重視筋骨,想要修成不壞之體,對於元神的修煉,遠遠不夠。
隨即,他又將此念頭壓下來,知道此乃無益之念,人死如燈滅,若是魂魄尋不到,便會踏入輪迴之路了。
不過,他現在卻有一個法子,乃是尋魂之術,乃是一個深奧之極的道法,並無把握,不能與旁人說。
他搜集那一箱子寶玉,便是為了這一項奇術。
尋魂之術若能成功,七天之內,便能尋回大哥的魂魄,凝於一個陣法之中,保存完好,不入天地輪迴。
如此一來,待他修道大成,便能將其魂魄重新歸入身體中,便是所謂的還陽。
但他魂魄如今散於體外,已過了數日,必有損耗,若是太晚,影響甚巨,不能耽擱。
想到此,他心中忽然焦急,道:「好了,南雲,我要佈置陣法,你先回去休息罷!」
「師父,要不要我幫忙?」江南雲忙問。
蕭月生搖頭,擺擺手:「明天說不定需要你,好好休息,養足精神,關鍵時候要頂起來。」
「是,師父,我先回去啦。」江南雲見他沉著臉,威嚴逼人,忙應答一聲,出了屋子。
第二日,自南雨樓出來,江南雲登上寒煙閣。
站在門外聽了聽,想知道師父是否已醒來。
「進來罷。」蕭月生的聲音自裡面傳來,飄忽莫測,江南雲嚇了一跳,覺得師父中氣虛弱,好像受傷了一般。
她忙推門進去,蕭月生正盤膝坐在床榻上,臉色雪白,眉宇間一片憔悴。
她嚇了一跳,身形一晃,出現在榻前,焦急的問:「師父,這是怎麼了?!」
蕭月生搖搖頭,歎息一聲,道:「不要緊,咱們去長沙幫罷!」
江南雲忙一按他,不讓他起床,焦急的道:「師父,你的傷還沒有好,是不是?」
說罷,探手抓起他手腕,一道清氣溢出,流入蕭月生身體裡,迅速的遊行一周天。
蕭月生微微一笑:「不要緊,我傷的不是身體。」
江南雲疑惑的望他,據她所察,師父身體無恙,並無受傷之兆,著實奇怪。
「師父,你哪裡受了傷?!」江南雲緊張的問。
蕭月生擺擺手:「好了,莫要大驚小怪的,死不了人!」
他又指了指身前的幾枚瑩白玉珮,低聲道:「將這些收著,待一會兒要用到。」
他聲音輕柔,中氣不足,給人捉摸不定,似是在遠處說話,又似是在近處,古怪異常。
「這些是……?」江南雲才看到這些玉珮,個個溫潤晶瑩,似乎有光華在裡面游動,有了生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