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得玉
這個時候,又有幾個人自月亮門湧進來,如潮水般掩上,擋在他們身後。
他們整齊站在兩排,手按繡春刀,肅然不語,都雙眼精芒四射,緊盯著場中。
他們對於同僚的武功深具信心,擋在江南雲身前四人,論及個人武功,不如諸人中的第一高手張傳銘,但四人加在一起,遠勝四個張傳銘,他們的合擊之術,默契十足,無人能破。
江南雲輕咦一聲,臉上也露出驚奇神奇,這張面具與皮膚無異,可謂巧奪天工。
這面具制做之法,是蕭月生承自黃藥師,又經改良,青出於藍更勝於藍。
蕭月生輕輕一歎,果然不愧是王府,藏龍臥虎,高手眾多。
他不出手,有心讓江南雲吃一塹長一智,莫要小瞧了天下人,想借這些高手,煞一煞她的傲氣。
江南雲吸一口氣,胸脯鼓起,忽然輕輕一笑,聲音粗澀,聽著不舒服,彷彿嗓子被灼傷了。
她心中興奮,果然不愧是王府,藏有高手,不負自己的期望,終於能好好打一場了!
自從蕭月生隱退觀雲島,江南雲練功時候,常常是獨自習練,不能與人對打。
有時候手癢,讓清平幫諸高手一起上,以一敵眾,仍舊遊刃有餘,毫無刺激之感。
放眼天下,除了寥寥數人,她竟找不到旗鼓相當的對手,她約摸估計,唯有少林的方證大師,或是沖虛道長,方能一戰,其餘諸子,難入眼中。
寒霜劍平平托著,在胸前慢悠悠畫一個卷,動作舒展,松柔連綿,宛如行雲流水。
「太極劍法!」張傳銘輕哼一聲,眸子一縮。
太極劍法,別無分號,乃武當鎮派絕學,非是嫡傳精英弟子,難以得授,外人想模仿,亦是模仿不來。
江南雲抿嘴無聲一笑,長劍慢悠悠再劃一個圈。
身前四人身子一繃,他們感覺到前面傳來一股吸力,彷彿身前出現一個氣旋。
四人對視一眼,重重一點頭,腳下一蹬,如四道箭矢疾射出弓,四柄長劍四個方位,刺向江南雲。
江南雲依舊畫圈,對四柄劍不加理會,視若不見。
「叮叮叮叮」四道清脆連成一片,如一串玉珠子斷裂,摔落到玉盤中。
屋裡,瑞陽王抬頭,依依不捨移開眼睛,朝窗戶看了一眼,罵道:「小李子,半夜三更的,鬧鬼吶!」
「王爺,屬下失職,有賊子闖進來,煩請王爺避一避罷!」李指揮使雄渾的聲音自院子傳來。
李指揮使動作極快,乍得消息,便急急趕了過來,將院子圍成一團,密不透風。
趁著江南雲與四人動手,他率四人自迴廊繞行,來到正屋書房前,列成一排,整齊劃一。
四人手按繡春刀,目光森森,冰冷無情,望向蕭月生與江南雲,宛如看兩個死人。
「避什麼避?!……快把賊子們打發了,莫擾了我的興致!」瑞陽王懶洋洋的道,滿是不耐煩。
「是,王爺!」李指揮使沉聲答應,雙眼如炬,一直緊盯著蕭月生,不看江南雲。
「你便是驚鴻一劍蕭一寒罷?」他冷笑一聲,目光如刃,聲音冷如寒冰。
蕭月生淡淡一笑,聲音尖細,淡淡道:「蕭一寒?……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們來此,意欲何為?!」李指揮使沉聲喝問。
蕭月生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目光掠過他,落在前面江南雲五人身上。
李指揮使緩緩說道:「王爺,乃當今天子胞弟,天皇貴胄,貴不可言,若是有什麼閃失,天子一怒,必將萬人伏屍,流血漂櫓,整個臨安城化為地獄!……你——可要想好了!」
蕭月生呵呵一笑,聲音尖細異常,彷彿一根針藏在聲音中,不停紮著人的耳膜。
偏偏他功力深厚,每一道聲音,都直刺諸人耳中,難以避開,力道極大,彷彿穿透耳膜,直刺到心臟上,難受異常。
他緩緩抽出腰間長刀,仰天哈哈一笑:「不錯,不才正是蕭一寒!嘿,……你們想要殺臨安城的人,卻要看有沒有那個本事!」
「你果真是蕭一寒?!」李指揮使眼中閃爍,目光落在蕭月生刀上,透出懷疑神色。
蕭一寒尖聲笑道:「本想拿把刀用,遮掩一下,不想你倒有幾分眼力,蕭某也懶得藏頭露尾了!」
他長刀一振,尖聲笑道:「來來,你們一起上罷,領教一下王府高手們的武功!」
李指揮使並不妄動,目光如刃,在蕭月生身上掃來掃去,心中篤定,這個傢伙,必不是蕭一寒,蕭一寒的年紀甚輕,此人已是中年,怎麼掩飾也掩飾不來的!
蕭月生的氣息本就滄桑,此時戴著面具,與其容貌融合為一,活脫脫一個冷峻中年男子,毫無破綻。
江南雲劍法輕靈飄逸,松柔緩和,如行雲流水一般,又連綿不絕,腳下輕盈如燕子抄水,落地無聲,優美如舞蹈一般。
她每一劍施展時,看似緩和輕柔,像是沒使力氣,但每一劍劍勢都是守中有攻,先守後攻,綿裡藏針。
這般使來,只見她身前一片清光,如一潭秋水映照明月,柔光瀲瀲。
四人圍在她身邊,腳下遊走迅捷,長劍綿綿,劍勢不絕,此攻彼守,一劍一劍連綿起來,似是流水一般,不容對手歇口氣。
四人的劍刺入江南雲身前清光中,便為之一滯,彷彿陷入泥沼,使不出力量。
轉眼之間,已過百招,仍舊難分難解。
蕭月生輕喝一聲:「我進去啦!」
說罷,刀光一閃,以朝天一柱香之勢,直直舉著長刀,腳下呈一條直線,飛速向前,逕直穿過劍網,毫無阻礙。
轉眼之間,已到李指揮使身前。
「攔住他!」李指揮使後撤兩步,雙手朝前一擺。
身後四人踏步向前,繡春刀出鞘,空中出現四道銀色匹練,襲捲蕭月生。
「嗡……」
刀身顫動,像成千上百隻蜜蜂出巢,人跟著發顫。
寒光一閃,蕭月生一刀化為八道,同時籠罩四人,刀光如瀑布倒掛,灑下一片寒光。
腳下踏著莫名步法,看不清楚他的腳,身形奇快,倏的一下,繞著四人轉了一圈。
李指揮使一縮眼睛,心下暗驚,這是什麼刀法,如此威力,大開大闔,霸氣沖天!
蕭月生刀法凌厲,一刀化為八刀,四人的刀法雖也綿密,卻抵不住他勢大力沉。
一刀下去,有一個功力稍弱,繡春刀脫手,他人卻機靈,猛一蹬步,疾退一步,避過蕭月生的刀尖。
蕭月生趁勢而入,身形奇快,迅如鬼魅,令人心生寒意,如置身陰間。
他刀法霸道,使的是八表刀法,乃一個隱逸門派的不傳之秘,身法卻是辟邪劍譜上的身法,極是獨特。
這鬼魅一般的身法,佩上他的尖細嗓音,心細之人想必會有所懷疑,會想到大內高手。
轉眼之間,已到李指揮使身前。
李指揮使怒聲一喝,拔刀揮出,宛如夜空打了一個霹靂,院中一亮,刀已在蕭月生頭上,像是蕭月生的縮地成寸,直接無視空間存在的快。
蕭月生腳下一點,身形飄動,像一縷輕煙,更像渾身無重量的鬼魅一般。
這一刀快如閃電,超越人眼速度,看上去,卻是堪堪避過。
張傳銘站在江南雲身後不遠處,袖手旁觀,並未出手,在他看來,還不到出手最佳時機。
他如一隻豹子伏在草伏中,仔細觀察,細緻耐心,等待一擊致命的機會。
看到李指揮使這一刀,張傳銘點頭,心下暗讚,不愧是指揮使,這一刀神氣完足,威力絕倫,換了自己上去,怕是避不過去。
江南雲忽然一蕩寒霜劍,一團劍光閃動,猛然傳來一股崩勁兒,四人一時不察,內力貫入體中,身形一滯。
趁此機會,江南雲一步跨出,瞬間出現在蕭月生身前。
張傳銘身子一動,疾衝而來,他全神貫注於江南雲,見她一劍逼得四人一滯,便知她要行動,知道時機已至,飛身襲來。
但沒想到,江南雲身法奇快,施展縮地成寸,瞬移一般,眨眼便到了李指揮使前面,張傳銘追趕不及,錯失機會,身子停下,站立不動,再覓機會。
江南雲長劍一圈,一團銀光呈現身前,灑向李指揮使。
李指揮使不敢大意,凝神以對,緩慢的劈出一刀,沉凝緩滯,勢大力沉,如山嶽之堅。
他曉得,太極劍的精義是借力打大,若是勁力稍有不純,會被藉機牽引開。
王府之中,也有武當高手,精通太極劍法,他平常切磋時,已有幾分心得,並不求快,但求一個「穩」字,將刀上力量斂於一點。
江南雲將寒霜劍朝前一遞,準確貼到了他刀背,一刀一劍粘到一塊兒。
李指揮使身形一顫,腳步踉蹌一下。
他手上長刀跟著寒霜劍揮動,無法分開,他的身子與長刀也粘到一起,無法分開。
蕭月生趁機前衝,撞開房門,鑽了進去。
李指揮使眼睜睜看著,欲要攔截,手卻牢牢粘在刀柄上,無法脫離,只能乾著急:「攔住他!」
話音未落,蕭月生已經進了屋子,關上房門。
江南雲腳下忽然踏出玄妙步法,倏的掠過眾人,自他們身邊穿過,來到房門口。
李指揮使長刀自由,體內一陣空虛,彷彿內力盡去,賊去樓空,他臉色大變,脫口叫道:「吸星**!」
江南雲長劍揮動,在身前掛起一道光幕,「叮叮噹噹」一陣響,連綿不絕,如一串暗器打在瓦片上的聲音。
她腳下不動,唯舞長劍,光幕綿綿,將她身子隔住,像是站在水簾洞裡看外面。
外面的諸人拚命搶攻,個個紅了眼睛,繡春刀猛砍猛劈,王爺若有三長兩短,自己也脫不掉性命!
但江南雲動作曼妙,似是劍舞,任憑他們如何拚命,仍難越雷池一步,穩如泰山。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蕭月生進了屋,瑞陽王抬頭,驚訝的看他一眼,隨即惱怒,瞪大眼睛喝道:「你是什麼人?!……好大的膽子,擅闖本王書房!」
「王爺安好?」蕭月生尖細著嗓子,平和問道。
瑞陽王點頭,放下手上的碧玉馬,上下打量他一眼:「嗯,你究竟是誰?!」
「在下蕭一寒。」蕭月生輕聲一笑,聲音尖細,像是剛針扎到耳膜上。
「蕭一寒?」瑞陽王看看他,低頭想了想,忽然一拍巴掌:「噢,你就是那個什麼什麼一劍來著?」
他貴為王爺,一個武林高手對他而言,斗升小民罷了,不值一提,他府中的侍衛無一不是高手。
蕭月生淡淡說道:「王爺下令殺的潘吼罷?」
「潘吼?」瑞陽王冷笑一聲:「……嘿,那姓潘的竟偷了我的寶貝,罪該萬死!」
「他如今已經死了,我今日來,是替他抱仇。」蕭月生尖聲一笑,身形倏動,一隱一現,出現在他身後,手掌已經按在他後腦。
「等……」瑞陽王聲音乍吐,戛然而止,雙眼神采慢慢散去,似是不信,似是驚愕,又似是不捨。
蕭月生右掌按在他腦後,微闔雙眼,似是動功替他療傷一般,片刻過後,緩緩放開手掌。
此時,他臉色蒼白如紙,沒有一點兒血色,身子輕輕顫抖,如受了傷一般,身子搖搖晃晃,隨時會倒下去。
瑞陽王身子一癱,倒在籐椅上,一動不動,已聲息皆無,魂飛天外去也。
「王爺!王爺?!」門外響起李指揮使急促的叫聲,狂躁急怒,聲如洪鐘。
蕭月生深深吐一口氣,搖搖頭,振奮起精神。
慢慢伸出胳膊,拿起案上的碧玉馬,還有那件玉麒麟,來到旁邊榻前,碧玉馬與玉麒麟都扔到床上。
他伸手在榻邊摸索,在床頭處停一下,猛的一拉,榻下轟隆一響,出現一個黑洞,僅比床榻窄一些。
他下了榻,低頭打量一眼,卻沒有動。
停了片刻,待空氣完全流進去,他輕輕一推,床榻平移數尺,滑到牆根處,露出那洞口。
這一推之力,他臉色又變白一分,自懷中掏出一隻瓷瓶,倒出兩枚赤色丹丸按入口中。
靜靜呼吸吐納幾口,稍好一些,他舉步走了下去,身形漸漸消失其中。
房門外,「叮叮噹噹」,響個不停,卻沒有一個人闖進來,江南雲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片刻過後,蕭月生走了出來,手上提著一個箱子,約有半人高,一人長,塗著朱漆,亮可鑒人,足以防潮。
他臉色大好,腳步輕盈,輕輕提著,如拎著一個小木匣,箱子似乎是空的,輕輕一放,馬上陷到地毯裡,如落到雪地上。
他右手虛虛一提,箱子頓時打開,似有一隻無形手拉動。
一片如水般的瑩光頓時流出箱子,溢滿屋子,屋裡一下子明亮幾分,如加點兩隻牛燭。
他一招手,牆角榻上飛起玉馬與玉麒麟,落到他手上,彎腰放到箱子裡。
箱子裡堆滿了一些玉器,有玉樹、玉如意、玉珮、玉璧,品種繁多,數不勝數,皆是溫潤晶瑩。
瑞陽王府中珍藏,自然不是俗物。
他剛才一掌拍在瑞陽王后腦,使的卻是一招世間絕傳的奇術,名謂「搜魂」。
人的生機斷絕時,魂魄便會離體,像青煙一樣飄散空中,慢慢散開,化為虛無。
蕭月生手掌按在他腦後,魂魄未離體,便被他吸攝,化為煙霧,融入元神之中。
他元神清湛,圓潤如珠,堅如磐石,這些煙霧融入其中,隨即又被逼出。
但這一來一往,瑞陽王的一生卻歷歷在他眼前,彷彿親身經歷了又一生。
這一下的功夫,他元神大耗,週身勃勃元氣如一潭死水,無法搬動,身體衰弱,若不是他的丹藥,怕是已經倒了下去。
他雖元神堅固,但畢竟不夠強大,搜魂這般禁術,用起來消耗太大,如虛空處現黑洞,幾乎將他自己吞噬。
通過記憶,他曉得下面有密室,藏有珍寶,直接取來,恰好,自己練功需得聚靈陣,缺少上乘美玉,可謂困了送上枕頭。
將箱子合上,蕭月生坐到床榻上,結跏趺坐,合眸定息,寂然不動,如枯木般。
片刻過後,他身上絲絲縷縷,飄出白煙,聚在頭頂兩尺處繚繞,凝而不散,像是一塊兒白雲遮在頭頂。
屋外傳來江南雲的粗澀的聲音:「師……,可曾好了?!」
蕭月生一動不動,身上白煙絲絲縷縷飄出,頭頂一片越來越大,將他完全遮住。
江南雲凝神一察,心神如電波般擴散,蔓延至屋中,察出蕭月生正端坐運功。
她心下大奇,這世上竟還有人能傷得了師父?!